“天师…”小道士面有难色。

“怎么?还要我出观相迎?”

“不、不是。他…他要派人先冲洗院子。”

“这老家伙!”张宇初面露古怪之色,似乎有些无奈地点头道,“行,冲吧。”说完他向刘青道,“我一个朋友之弟来,咱去看看他。”

刘青跟着张宇初往灵虚院侧门进去,只见灵虚院正门大开,四个穿着异常整洁的清秀小厮,来来往往地提着山泉水,把院子冲洗得干干净净,连院子里的那两棵树的树干,都上上下下擦洗了两三遍。

四处冲洗干净后,院外进来一个人,此人高高瘦瘦,已是古稀之年,头发胡子全白,穿着一身雪白的深衣,脚下青色千层布鞋,连鞋底都是雪白的。

第一百零八章 洁癖大师

此人冲着张宇初施了一礼:“见过张天师。吾兄甚为挂念天师。今令我前来,邀天师下山一晤。”

张宇初点点头,道:“令兄安好?”

那人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道:“尚能支撑几日。”

张宇初沉默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他看气氛有些沉闷,对那人道:“来,云林,我给你介绍一位小友。这是刘青,字子衿。”又对刘青道,“子衿,这是倪瓒倪大师,号云林,当今著名的绘画大师。其兄倪昭奎,今上特赐号玄中文洁真白真人。”

著名的绘画大师?难怪这么牛!刘青忙上前施了一礼。

那倪瓒鼻子里“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刘青片刻,问道:“刘公子在哪里进学?”

刘青为了爬山方便,一直穿着短褐。到了这里每日与老道练武,便也懒得换成深衣。现在见倪瓒那倨傲的样子,她心里便有些不喜,见问,淡笑道:“未曾进学。”

倪瓒一听。面上维持的那一丝笑容也不见了,对刚才刘青施的那一礼也置若罔闻。

张宇初见了,脸沉了下来,对那倪瓒道:“云林,子衿于我,亦师亦友,我对她都甚是敬重。”

倪瓒这才勉强对刘青还了一礼,神色间并不见如何恭敬。

刘青两辈子都是草根,自觉无才无德,人家著名绘画大师白头发白胡子一大把,对自己不感冒倒也很正常,因此并不在意。见张宇初不太高兴,忙打圆场道:“无妨,无妨。”

此时小厮们已把从外面抬进来的一套桌椅擦洗了两遍,延请入座。三人分宾客坐下,刘青很自觉地坐在了倪大师的下首,张宇初看了暗自点头。转头问倪瓒:“这些东西都是云林从家里搬来的?”

“是。”倪瓒对张宇初倒恭恭敬敬,“外面的东西甚是不洁,不堪用。”

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不是表示松谷草堂的东西也不干净了?刘青甚是诧异,这倪大师都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一句话便把人得罪了?

张宇初像深知倪瓒的这种本性,倒也不生气。

小厮们忙碌着又搬出一套茶具,等倪瓒带来的挑夫挑了一担水进来,倪瓒开始亲自烹茶。

他挑了一桶水来用,把水烧开后,先把所有的茶具都烫了一遍。刘青暗暗点头:这大师还懂温壶温杯?

倪瓒行的同样是点茶。手法也算高超。刘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倪瓒忙完,也开始品茶。谁知他喝了一口,就把茶吐了出来,转头对挑夫喊道:“倪净,过来。”

那倪净挑完水,正远远地站着听吩咐,此时见主人喊他,忙跑了过来,一脸惊慌。

“路上为什么换肩?”倪瓒怒道。

“禀老爷,小的不敢换肩。”倪净额头直冒汗。

“撒谎!没换肩,这水怎么有屁味儿?”

屁味?!刘青忽然觉得,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古之人不余欺也。

“禀老爷,小的挑水进门时转了转身 ,前后两只桶的顺序变了,您准是把后面那桶当成前面那桶啦。”

“倪、倪大师,这前后两桶水还有讲究?”刘青忍不住要问。

“那是当然。”倪瓒对刘青的问话一脸鄙夷,“前面那一桶可喝。后面那桶水有挑夫的屁味儿,只能用来洗脚!”

老天,刘青知道这里离汲泉水的地方足有五里之遥。五里路你让人家挑水不换肩?真真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倪瓒看刘青一脸不赞同,不高兴地逼问道:“怎么,刘公子莫非不赞同?”

一般人自然不会去得罪倪大师,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同为劳动人民的刘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下似笑非笑道:“其实倪大师不知,这屁溶于水中,形成硫化氢水,长期饮用这种水是有益于身体的,它能促进胃肠的蠕动,防止便秘,还能祛痰,据说对慢性支气管炎也有疗效。在下倒建议大师为身体着想,多喝喝后面那桶水。”她也不管别人听不懂什么叫硫化氢,只想一抒心中闷气。

“你…”倪大师大约从未受过这种抢白,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好了好了。”张宇初出声打圆场,“云林,我明日便与你下山。子衿,一起去?”

“不了,在下还有事要办,需往杭州一行。”刘青看那洁癖老儿被气着了,心里暗笑,但想想人家是严重疾病患者,又有些过意不去。

当晚吃饭时并不见那倪瓒,刘青奇怪地问:“倪大师呢?怎么不来一起吃饭?”莫非被气得不愿与自己同席?

张宇初还没说话,旁边伺候他们吃饭的小道士便道:“邀他来吃饭?那我们就不用活了!倪大师嫌跟别人一盘夹菜会吃到别人唾沫。总是一个人独吃;这还不算什么,给他端饭的人必须事先洗过头、搓过澡、换过新衣服,才能给他送饭。饭送到跟前,还得单膝跪地,举到与眉齐高。”

“为什么?”刘青诧异地问。

“怕别人头上、身上和衣服上的脏东西掉入饭碗里呗。把饭托子高高举起 ,是怕送饭人的唾沫掉进了食物里。”小道士对这种折磨下人的举动甚是愤懑。

刘青啧啧称奇,看来这倪瓒的洁癖实在太厉害了,不过分餐的举动还是挺科学的嘛。

张宇初喝斥了小道士一声,又对刘青道:“这几日与小友切磋武功,老道受益匪浅。本想与小友多交流些时日,不料云林之兄倪真人时日无多,弥留之时想见我一面,我需下山一趟。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小友相聚,如有时间,还望小友再来此一叙。”

刘青自也回了些惜惜相依的话,表示有时间再来拜访。

吃过饭,张宇初去陪倪瓒说话,刘青看天色还早,便出了门,到外面散步。正走到潭溪边,远远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道:“…听说他家的茅厕下面装有木格子,中间塞满鹅毛。大解的时候,鹅毛就飘起来覆盖了,一点臭味都没有。是不是啊?”

另一人道:“嗯,没错。他家梧桐树每天还洗三次澡呢。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他家有钱,自己要讲究,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可我就受不了他对别人的态度。”

“他对别人怎么了?”

“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徐氏来访,看天色晚了,要求留宿。你猜怎么着?那倪大师怕他不讲卫生,硬是到他住的客房巡视了好几遍,才放心离开。等到他睡下之后。听到徐氏咳嗽了一声,就再也睡不着了。天亮之后,赶紧让人寻找痰迹。仆人们找遍了整座房子一无所获,还是倪大师自己在树下找到一片颜色稍深的树叶,当作徐氏昨晚的‘罪证’,捂着鼻子命仆人拿到三里地外丢掉,并让仆水扛水来洗树,弄得那徐氏十分尴尬,满脸羞恼地走了。”

“啊?这也太过份了吧?做他的朋友岂不是很难受?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还有更过份的呢。这倪大师喜欢饮茶。有一次他特制了一种清泉白石茶,他的朋友赵行恕到他家,倪大师就用这好茶来招待他。赵行恕喝着,觉得这茶并不不怎样。倪大师就生气道:‘我觉得你是宋朝皇室一脉的子孙,所以才拿这好茶来给你品,却不料你却一点都不知风味,真是个俗物。’就跟这赵行恕绝交了。”

“呃,难道他跟人交朋友就是为了别人会喝茶?”

“比这更过份的事都还有呢。前些年他寄住在亲戚家,有一天那亲戚的女婿来了,主人却没在家。倪大师听说这个女婿是个读书人,连鞋子也没穿好就跑出来迎接他。可当他一见到这人说话长相都很粗鲁后,你猜怎么着?”

“那他一定会搬出亲戚家,不在这儿住了。”

“哈哈,他竟然很愤怒地打了人家一巴掌。那个女婿又是惭愧又是忿怒,连岳父也顾不上见就走了。主人回家来责问倪大师,倪云林竟然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家面目可憎、语言无味。”

“…”

这大概是两个小道士在聊八卦,聊的便是那倪瓒的逸闻趣事,刘青听了恍然大悟——难怪那倪瓒打量她后便不屑一顾了呢,原来人家嫌她不是读书人,不懂情趣。

当晚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刘青便跟张宇初告辞,准备先行一步。她轻装简行,也就不等那啰嗦的倪瓒收拾好一同下山了。再说,她和那倪瓒互相都看不上,同行反倒尴尬。

刘青走了不一会儿,迎面遇上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约三十岁,武士打扮,眼光深邃、精光内敛。看样子是个练家子,功夫还不浅;另一人五十多岁年纪,山羊胡子,瘦小身材,面色苍白,在武士的搀扶下,爬着山路仍甚是吃力。

山羊胡子看见刘青,忙急喘着地拱手道:“这位公子,请问松谷草堂还有多远?”

“一里多路。”

山羊胡子谢过刘青后便继续赶路。刘青也不在意,等她刚拐了个弯,就听到后面传来喊声:“那位公子,请停一停!”

第一百零九章 疑虑

喊我么?刘青诧异。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那山羊胡子被武士扶着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喘息了好久,方道:“这位公子,不知可姓刘?”

“是。”刘青有些疑惑。她在这明朝认不得几个人啊,为什么这人会知道她?

“可是刘青刘公子?”

“是。”刘青更迷糊了。

“在下宁王府长史许雍,见过刘公子。”许雍执礼甚恭。

“宁王府?”刘青脸上一沉,她好不容易平息心里的情感,实在不愿再跟那人有什么瓜葛。

“公子不知,在下从南昌寻到祁门,又从祁门寻到猴坑,到了黄山本想先寻张天师,天可怜见竟让我们在这里遇上公子。要不是见过刘公子画像,在下刚才差点就错过了。”许雍找到刘青,似大松一口气,全然没注意刘青脸上的神色,自顾笑道。

“大人四处追寻在下,不知有何见教?”刘青不愿绕弯子,对什么画像之事也不想追究,只想快快走自己的路。不过心里还是很想知道朱权走后有没有再遇麻烦。

“公子救王爷大恩尚未得报,王爷想请公子往南昌一叙。”

“报恩就不必了。是王爷命不该绝,并非在下之功。在下有事在身,待哪时有空再与王爷一叙吧。现在如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告辞了。”刘青放下心来,拱拱手,转身欲走。

许雍一把拉住刘青衣袖,急道:“公子,公子,别走,请先别走。”

刘青转过头来看着许雍,没有作声。

“是、是这样,王爷回去之后,甚是思念公子,画了公子的画像,日夜相对,借酒浇愁。所以,在下想请公子去南昌见见殿下。”

刘青把袖子从许雍手中抽出,冷冷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没有断袖之癖,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许雍哈哈笑道:“姑娘,刘姑娘,在下刚才叫错了,还请刘姑娘恕罪。”看刘青愕然,又道:“王爷日夜思念刘姑娘,请姑娘与我去见见王爷。”

刘青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这说辞毫不相信。她好歹也跟朱权朝夕相处了十几天,对那人的本性还是了解的。他可不是什么肯委曲求全之辈,大概在他眼里,除了因命数不能得天下之外,其他一切,尽在他掌控之内。这么强势的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自己背地里借酒浇愁?拜托,说点别的好不好?

“大人请回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刘青实在不愿跟他罗嗦,转身就走。

“刘姑娘。”那武士一闪身拦住了刘青的去路。

刘青盯了他一眼,冷冷道:“怎么,还想用强?”

“不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请姑娘移步,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许雍道。

“不必了,有话就在这儿说好了。不瞒你说,如果我想走,你这位手下还拦不住我。”

许雍看那武士四处搜索了一遍后点点头,遂压低声音道,“好吧。姑娘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姑娘了。是这样,王爷上次虽差点丧命,可还是不甘心,总想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没想到回去之后,发现原来安在京城和军队里的所有钉子都被拔出,手中再无可以掌控的力量。京里那位还派人来说,庐山之难,王爷不死,倒说明他命不该绝。既如此,如果王爷能够作个清闲王爷,安安份份的,他看在兄弟一场的情意上,以往的事便不再追究;否则,随时可再有庐山之祸。如此,王爷再有不甘,除了闲渡余生,再无出路。他原本强撑的意志,一下就垮了,整日借酒浇愁,本来身体就未恢复,哪里经受得住,喝了两天酒便吐了血。”

说到这里,许雍的情绪甚是激动,好半天才继续道:“我等极力劝解,终不能结王爷心头之痛。我听那日来接王爷的朱六说,您曾劝过王爷好些话,这些话,许雍听了。也甚是佩服!王爷回去,也曾屡次提及姑娘,还画了姑娘的画像挂在书房里,喝多了酒也直叫姑娘的名字。老夫看得出来,王爷心里,对姑娘情根深种,姑娘的话,想必王爷不会等闲对待。所以许雍想请姑娘往南昌一趟,再为劝说劝说。许雍身体并不好,日夜奔走十多天,亲自来找姑娘,就怕别人劝不了姑娘去南昌。还请姑娘看在许雍面上,往南昌一行。”

刘青听了,盯着许雍看了良久。

她如果真是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女,听了一番话,一定会感动得不能自已,立刻前往南昌吧?

自知道朱权身份,她的那些心动,她的那些少女怀春般的情感,早已在这段时间里,慢慢平静下来。离开了那双深邃的漆黑眼眸的魅惑,她清醒的知道,即便是在宣扬自由平等的现代。灰姑娘的故事都已是童话;那么,在这样极度男尊女卑的强权社会里,痴情王爷的专一爱情,大概只是穿越小说写手们的臆想吧?

这些清清楚楚的现实,像一潭冷水,浸泡着那颗稍稍温热的心,终使它冷却、平静下来。此时的她,面对许雍前面的劝说、后面的解释,没有许雍期待中的感动,反倒疑虑顿生。

作为想要争夺皇位的亲王,有子嗣。是必要条件。现已二十五岁的朱权,封宁王、掌兵权已有十二年,怎么可能不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作为历史上颇有名气的有才能、有野心、有妻妾的亲王,怎么可能像纯情少男一样,随随便便就对一个相处十几天的女子情根深种、对着画像借酒浇愁?她刘青,绝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真有嫣然一笑便迷乱众生的祸水水平!

那么,许雍说的这些话,就让人颇费思量了。他想骗她到南昌去,究竟有何意图?难道,真是劝解朱权那么简单?

不过,玩心眼,她绝对玩不过这些古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实在没有兴趣知道,更不想参与,只要这些人从此不要来找她便好。

想清这些,刘青道:“你既知我劝过王爷的话,就应知道,那天王爷是个什么态度。该说的话那天我已说过,如今再去,也没什么用。想不想得通,还得看王爷自己,谁也无能为力。至于有情没情的话,还请许大人不要再提,刘青一山野女子,与王爷之间,如天地之悬隔。刘青自有自知之明,从未有过痴心妄想。”说到这里,她拱了拱手,又道,“许大人还请回吧,也许你回到南昌,发现王爷早已想通,不用许大人再日夜忧心了。刘青还有别的事要办,这便告辞。”

“姑娘。”许雍又拉住刘青的袖子,急急道:“王爷是真的思念姑娘,老夫跟随王爷十余年。全心为王爷大小事出谋划策,王爷心思,许雍尽知。王爷大事谋划失败之际,还能惦记姑娘,可见王爷对姑娘深情。”

刘青淡淡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言,王爷便会派人来寻我,岂可一去杳无音信?这次你来,不是王爷吩咐的罢?”看许雍被问住,刘青脸上虽仍有淡笑,心里却有一丝涩意——说没有一点点在意,那是自欺欺人,毕竟自己也曾心动,“所以,一切均是你自己胡想。你自己胡想没有关系,刘青这粗鄙女子的清誉也微不足道,可你这么说,把王妃、侧王妃等女子置于何地?许大人,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是不会跟你去南昌的。”说完,不再与他们纠缠,运起功夫一闪而去。

刘青知道那武士的功夫并不如她,更别说还带着许雍这不懂武功的老头,自是追不上她。当下不紧不慢地下得山去,找到存放马匹的农家取了马,直往杭州方向行去。

中午刘青停下来打尖,吃过午饭后正喝着茶,那许雍和武士骑着马,又追到了刘青吃饭的食铺前。许雍下了马,好半天才站稳了脚步,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他在武士的搀扶下走到刘青面前,嘴唇颤抖了很久,方才出声:“姑、公子,前几天许雍得到飞鸽传书,王爷并未解怀,身体越来越差,还请公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去看一看他。”看刘青扭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他又道:“许雍带的这位护卫,最擅长跟踪之术。任公子走到哪里,许雍虽慢,必会跟着公子,日夜不息。许某得王爷垂青,难报王爷知遇之恩。看王爷消沉若此却无能为力,痛在心里,日夜难安,如今便是丢了这把老骨头,也要竭力劝说公子去见王爷。”

刘青叹了口气。她就一平常女子,一没钱二没权,这些人如此纠缠她,倒底是个什么意思?朱权到底是个亲王,虽已被朱棣压下,但病虎终有余威,要捻死她这个小老百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虽不怕,但总要为刘大春一家作想——许雍既要她去劝朱权,自是已查清楚了她刘青的底细,否则,他怎么放心招她到朱权身边去?

如此想来,既然她连死都不怕了,为了以后平静的生活,她便不能硬生生地拒绝许雍的要求。还真不得不去南昌看看,朱权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毕竟她救过朱权一命,这些人,不会真的要她的命罢?

第一百一十章 南昌相见

不过,想是这样想,刘青却自有她的清高与骄傲。即便是南昌一行避免不了,她也不会让人如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听了许雍的话,她转过头来盯着许雍,冷冷笑道:“如果我不听劝呢?莫非许大人还要绑了我?”

“许雍不敢!许雍请求公子。”许雍面上尽是愁苦之色,缓缓跪了下去。

刘青不喜跪人,也不喜别人跪她。看许雍来上这一招,她用内力隔空托住许雍,淡淡道:“许大人,这男儿膝下有黄金,刘青可受不住许大人如此大礼。”看看许雍还要纠缠,她站了起来,“行了,你回去转告你家王爷,刘青忙完一点事,有空便去南昌探望王爷。你俩请回吧。”说完以最快的速度闪出门外,骑上马飞奔而去。

刘青怕许雍等人再来烦她,干脆骑马往小道上走,至于这道通往哪里。她也不太在乎。事有轻重缓急,杭州之事,再大也大不过安全去。她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藏好自己的行踪。

小心地走了一个下午,倒也没再遇上许雍两人,刘青心中稍定。傍晚时路过一个小镇,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远远地绕开了,一直骑马跑到天黑,这才在野外生火做饭,与小懒一饭一茶地共进晚餐。饭后洗漱完毕,练了功,她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发现并未有任何动静,这下安下心来入睡。

第二天上午又跑了一段路,刘青忽然烦了。她很不喜欢亡命天涯的这种感觉。想想这些人的手段,估计人家要是诚心找她,她也躲藏不了多久。头上悬着的刀久久落不下来,那种难受劲,还不如直接给个痛快。而且根据她的直觉,朱权应该不会伤害她。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其让许雍等人因找不到她去找刘大春的麻烦,还不如她自己直面这个问题。

所以中午遇上一个大镇,她也懒得躲了,大大方方地在一家小饭馆里点了一菜一汤一饭,吃饱喝足正要结账。忽然一阵眩晕直袭而来。

“终于,还是来了。”刘青脑子里闪过这一句话,便趴倒在了桌上,人事不知。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不用想就知道,这辆车是直奔南昌而去的。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点了穴,根本不能动弹。张张嘴发了发声,话倒是还能说。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所以刘青干脆又闭上眼睛,心宽的再次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车缓缓停了下来,刘青睁开眼睛,看着车厢的布帘。果然不出所料,车停后,许雍那张苍白的脸便出现在布帘外。他看刘青睁着眼睛静静地看他,倒也不惊讶,面上沉稳地把布帘一一挂好。然后整整衣衫,缓缓跪下,向刘青叩了三个响头,这才道:“姑娘,事急从权,许雍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原谅。如有责罚,还请姑娘劝解了我家王爷再说。现在咱们就直奔南昌,许雍一会儿会请一个婆子来照顾姑娘,姑娘稍待。”

刘青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了。跑不了,也不想跑了。也不用请什么婆子,把我的穴位解开吧。放心,我刘青虽是女子,却也一言九鼎,既答应了你,绝不会半路逃跑。”

许雍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一会儿朱十过来,给刘青解了穴。刘青揉着有些麻木的手脚,心里想,要是她也能学会这手点穴功夫就好了,这可是居家旅游必备之好东东啊!

车又往前走了十多分钟,在一家酒楼停了下来,许雍过来道:“姑娘下车休息片刻,吃了饭咱们还要继续赶车。”

难道,真的是朱权想不开要人劝解?看许雍他们的行程安排得如此之急,刘青暗忖。她下了车,跟着他们进了酒楼,找地方解决了一下问题。待她出来时饭菜俱已备好。许雍看她出来。松了一口气,客气地让了刘青两句,三人坐下吃饭,饭罢复又匆匆又上了车。

到了第五天上午,车便到南昌城。进城时,刘青下车对许雍道:“你既说劝解王爷,那能不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让我见一见王爷?”她实在不愿跟太多人打交道。

许雍想了想道:“王爷身边的护卫怕是瞒不过。”

“护卫没关系。”

“那好,到时我会安排的。”

车在南昌城里走了一会儿,在一条深巷中停了下来。许雍在外面道:“宁王府到了,姑娘请下车。”

刘青下得车来,只见巷子两侧是高高的灰白泥墙,虽然也有飞檐在树间隐隐露出来,但与她想像中的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全然不同。

许雍看刘青面露诧异之色,苦笑道:“这里原是布政司的官署,直接改为了宁王府,当今那位下的令,‘瓴甋规制无所更’。”

刘青微叹了口气。她以前教过导游,自是知道在这封建礼教时代,房屋的建筑规制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像这种降格居住,实际上是在政治待遇上对朱权的刻意侮辱。住在这里,这布政司署衙里的一砖一瓦,无时无刻不在揭着朱权的伤疤。他想不痛,怕都很难!可以说,朱棣这一阴招,还真是够歹毒的,他太清楚朱权骄傲的个性了,他这种当着朱权封地子民的面、扇朱权一个耳光的做法,比直接杀了朱权更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