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朱权想不开,他在这场夺权战争中,正是败在了他自己对朱棣的重情重义上。现在朱棣坐了皇位,不但不对这个兄弟另眼相待,还要这样刻意**!这种事换了谁。都要吐血三升。

想到朱权那张郁郁寡欢的脸,刘青不禁心里有些难受。唉,也算相识一场,如能劝解他释怀,就尽量劝解吧!

“姑娘要想不惊动人,便得委曲姑娘从这里进去。”许雍道。

“哦,好。”刘青点头。

“那姑娘请跟我来。”朱十道。

他们跃过那堵高墙,然后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院子外边,朱十在一棵树下敲了十下,“嗵”的一声,从院子里跳出一个人来,喜道:“老十,你回来了?这位可是刘公子?”

“九哥,这位便是刘公子。王爷情况如何?”

“不好。”朱九长叹一声,对刘青上下打量了两眼,拱手道:“刘公子请稍等,容我先通禀一声。”

“有劳。”刘青也拱手,心里倒有些安宁,看来许老头还真不是骗她。

一会儿朱九出来了,道:“王爷有请。”

朱十呆在原地不动,朱九带着刘青从门口进了院子。沿大门的中轴线一直走到到正屋门口,那里有两位护卫一左一右守着,朱九走到台阶下便停住了,正开口想跟刘青说什么,正屋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人,却正是朱权。

只见他脸上除有些苍白,精神倒还好,看到刘青,他眼睛晶亮,微笑道:“你来了?”

看着朱权眼里的欣喜,刘青一路的不痛快终于舒缓了些,不过好脸色是绝不能给的。她嘲讽的笑笑道:“想不来都不行啊,你的手下把我绑架来的。”她不想告黑状,可让朱权误会是她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来的,比杀了她还难受。

“什么?”朱权一阵愕然,随即脸上一沉:“朱九。怎么回事?”

刘青看朱九张嘴正要汇报情况,摆手道:“算了,他们也是一心为主。”

朱权看了朱九一眼,沉声道:“晚上再让他们来领罚。”

“是。”朱九拱手退下。

朱权看了刘青一眼,温言道:“进来吧。”说完转身往他出来的屋子走去。

那屋子门口此时伺立着一个人,这人四五十岁,白面无须,看见刘青走到门口,微笑道:“刘姑娘有请。”声音尖锐,不像男人那样低沉雄浑。

刘青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了?心里想着,行动上却不敢有半分耽搁,对那太监拱手微笑,抬脚进了门,目不斜视。这种身体有残缺的人最是敏感,她可不敢露出半分好奇的神情。

看刘青进了门,那太监并未跟进去,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刘青进了门,抬眼看到的是一个大房间,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这是名符其实的书房,一排一排高大书架上,满满都是书;最外面是一个博古架,架上摆着一些古董摆设和绿色盆栽,墙上还挂有一些字画,给整个书房增添了几许雅致。门口的对面是一排雕花木窗,只开了两扇,临窗一张大书案,不过书案上摆的除了文房四宝,还有酒壶和酒杯。

“坐吧。”朱权走到书案后,指着他对面的那张椅子道。

刘青正想开口,目光却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在一幅山水画旁边的那幅画,竟然画的是身着女装的自己。画中的刘青穿着天青色的女裙,挽了个简单的髻,正一个人坐在一丛竹林边泡茶,表情恬静安详,如一朵幽谷中盛开的兰花,清雅出尘。这幅画画功精细,人物栩栩如生,便是画中女子脚边的一朵小花,都生动富有活力,可以想见画师极为用心。

刘青站在画前,心情极为复杂。她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样一幅画,却又始终不敢相信真有这幅画,虽然画就在眼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交谈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听到朱权应声后。刚才那名太监托着一个茶盘进来了,茶盘上是两套盖碗和一把壶嘴冒着热气的提梁壶。他静悄悄地把盖碗分别放到桌上,冲了水,便又悄然退出,轻轻掩上了门。

“洪州白露茶,你尝尝。”朱权指着茶碗,开口道。

刘青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掀开杯盖,只觉一股清香直冲鼻端;再看杯里,舒展的茶叶嫩绿成朵,茶汤清澈明亮。她用杯盖轻轻拔了拔茶汤,感觉茶汤的温度正好,轻啜一口,香、鲜、爽三味从舌尖直入心底。

刘青心中赞叹——难怪此茶被誉为历代的“稀世珍品”,果然名不虚传。此茶产于南昌境内海拔七百多米的西山中段,刘青还记得前世书上记载,朱权在他写的《茶谱》上说:“洪州西山白露鹤岭茶,号绝品。”但前世她并无缘喝到,没想到今日会在宁王府喝上这茶。

刘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朱权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此时的朱权正忙着为争权夺利黯然神伤,还没开始喜欢茶吧?那本《茶谱》更是还不知它影在哪里。不过。难道朱权从现在开始就喜欢喝这茶了?

“我本想过一阵,再亲自去找你的。”朱权静静地看着喝着茶默不作声的刘青道。

刘青放下茶碗,抬眼看到朱权真诚的目光,淡笑了一下,摇摇头:“其实没必要。”

朱权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刘青在他的注视下,反倒心里宁静。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是不会伤害她的。一路忐忑的心此刻放松下来,彼此地位的悬殊让她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距离感,坐在他的面前,面对他的双眸,她反而没有了前段时间面红心跳的感觉。

看到刘青在他的注视下仍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朱权不禁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他转移话题:“许雍不是叫你来劝解我的吗?有啥话就直说吧!”

“我看你好得很,不用劝。”刘青看他中气十足,哪有半分许雍说的那样凄惨。

“哼,那是,本王好歹是个男人,还不至于一蹶不振,连失败的勇气都没有。”

“那许雍怎么一付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朱权斜她一眼:“你要是跟人打架,一通拳脚下去,对手本来已无还手之办,却还是犟着不认输,你会怎么做?”

“再给他几拳,直到他认输为止。”刘青不假思索道。看朱权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看她一眼,刘青恍然大悟:“你这是在示弱?”又疑惑道:“连许雍和朱十他们你都不信任?”看起来那老头对朱权很忠心的样子啊。莫非。这家伙是煮熟的鸭子——嘴巴硬?

“这样许雍的表现才真实。”朱权懒懒道,“跟你们女人,说了你也不懂。”

“我们女人都是很纯洁善良的,哪像你们一肚子阴谋诡计。”刘青反唇道。说到女人问题她想起来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这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朱权嘴角一翘,看着刘青似笑非笑道:“那段时间你把我抱上背下的,我要不知道我就不是男人了。”

“你…”饶是刘青脸皮再厚也不禁羞红了脸,站起来道,“不跟你瞎扯。有东西吃吗?我饿死了。”说完便往外走去。

“朱安,传膳。”朱权喊道。

“是。”那位太监在外面应道,转身让一护卫去传膳。看刘青脸有些微红地走出来,后面朱权也跟着出来了,朱安眼里有一瞬间的诧异,继而是满脸欣喜。

“你走哪儿去?”朱权在刘青后面出来,看刘青一直往院子大门方向走,不动声色地问。

刘青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停下来转身看着朱权,没作声。

朱权看刘青停下脚步,也不说话,转了个弯朝一间屋子走去。

“刘姑娘,这边请。”还是朱安识趣。赶紧出声解围。

刘青看看大门。尽管她心里很想现在就离开此地,但她也知道,要想趁此溜走,那是不现实的。好歹也得给朱权点面子,别把这头狮子惹毛了。想到了里,她转过身来,跟着朱安身后也进了那间屋子。原来这是一间膳厅,面积是书房的一半大,虽只是膳厅,却也布置得颇为雅致。

刘青在朱权的下首坐定,便有人送上茶来,看那样子,也是一个太监,不过年纪不大,大约十七八岁年纪。那人给朱权和刘青泡了茶,便垂手站在一旁,肃然不语。

朱权看到刘青肩上还背着包袱,转头对朱安道:“一会儿吃完饭,把刘姑娘安置到虚竹院。”

“是。”朱安松了口气。他还真是为这事发愁,刘青一个姑娘家,按理说是该安排进内院去住的,但她又却一身男装打扮。如今王爷开口安排她住在外院里,自己也就不必为难了。

“我给你的玉佩,还在吧?”朱权问刘青。

“哦。”刘青假意伸手进包袱,从空间里调出朱权在历口临走时挂到她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玉佩一拿出来,朱安大吃一惊,不禁看了刘青一眼。

朱权看这玉佩从包袱里掏出来,顿时沉下脸,“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挂在脖子上?”

“我…我怕丢了。”挂脖子上哪有放在空间里保险啊!再说了,脖子上还挂着那枚芥子玉佩呢,总不能挂两块吧?她又不是暴发户!刘青看到朱权的脸有变铁青的趋势,忙把那块玉佩递给他:“还是还给你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成天东跑西跑的,弄丢了可就惨了。”

看着递到面前的玉佩,朱权铁青的脸开始变黑,咬牙切齿道:“挂脖子上,不许再取下来。”

“哦。”刘青看朱权的脸像暴雨前的天空,乖乖把玉佩挂脖子上。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随他吧随他吧。

朱权看刘青一付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解释道:“你拿这玉佩,可以在任何钱庄一次性调用五千两银子。还有,如果你有麻烦,只要拿着这玉佩去找当地官府,官府自然会出面帮你解决。”

“这么厉害?”刘青呆了呆,忙从脖子里掏出玉佩,仔细端详。她原来只知道这玉佩本身值钱,以为是朱权报答她救命之恩的酬谢,可没想到这东西还是银行卡和护身符。这世道,百姓如蝼蚁啊。有个护身符,再好不过了。

朱安看刘青兴高采烈地把玉佩放进衣领里,没有再推拒的意思。张了张嘴,但终没有说话。

等刘青把茶品完,菜已上齐了,六菜一汤。朱权接过朱安递给他的饭,对刘青道:“吃吧。”埋头开吃,不再说话。

刘青看着面前小太监给她盛的饭,本想张嘴说话,但看看朱权一付“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也慢慢吃起来。早上她就吃了两个包子,早饿了。虽桌上没有山珍海味。但宁王府的厨子手艺相当不错,刘青足足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朱权吃饭极快,三碗饭早已下肚,正端着汤慢慢喝着,把朱安看得咧嘴直高兴。

看刘青抚着肚子放下筷子,朱权问道:“刚才你想说什么?”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一直以为你们皇家会比较奢侈,没想到你的膳食会是这样的。不会是你四皇兄连饭都不给你吃吧?”

朱权叹口气道:“我父皇出身贫苦,最是痛恨铺张浪费,常说:‘古王之兴,未尝不由于勤俭;其败亡,未尝不由于奢侈。’总告诫我们要俭朴。父皇虽已不在,此话犹在耳边,须臾不敢相忘。”

刘青点点头表示赞同,却不说话。朱元璋确实是个好皇帝,除了杀人比较多以外。不过无论功过好坏,都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能评价的。

朱权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吩咐小太监:“小六子,把茶具摆到竹林边。”站起来对刘青道:“走吧,带你看看你住的院子,然后我要喝你泡的茶。”

刘青站起来,正要拿包袱,朱安上前一步道:“刘姑娘,让奴才帮您拿着包袱。”

“有劳公公。”刘青笑着拱了拱手,空着手跟着朱权出去。别人的好意是不能拒绝的,否则倒会得罪人。

虚竹院就在刚才那个院子旁边,格局一样,面积稍小一些。朱安打开正屋让朱权和刘青看过,又招来两个丫环,对刘青笑道:“这是静然和默然,专门伺候姑娘,姑娘有什么尽管吩咐她们。”

刘青点点头,入乡随俗吧,再说,如果没有王府的人。她想要点啥东西都不方便。她又转头对朱权道:“王爷,能不能让他们都叫我刘公子?”

“也好,住在外院穿着男装叫你姑娘也是不便。”朱权微颔首,又吩咐朱安,“明儿给刘姑娘做几身女装。”

刘青忙摆手:“不用了。”

朱权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出了虚竹院,刘青的抗议被直接无视。

朱安看刘青脚步顿了一顿,催道:“姑…刘公子,请吧。劲松院有一处竹林在小溪旁边,在那儿喝茶最是清雅。”

其实做几套女装刘青还是乐意的,女孩子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几个月来整天穿着千篇一律的男装,也实在让人腻味。只是朱权这态度太让人着恼!不过,他的霸道刘青也不是领教一回两回了,还真拿他没办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涅磐

刘青跟着朱权后来又回到了劲松院。路上朱安倒也介绍了一下王府布局。外院由原布政司署衙改成。除了朱权在外院的住所劲松院和几个待客的院子以及下人房,主要处所是朱权办理事务的承运殿;内院则是进行了重新修缮,占的面积颇大。

说话间已到了竹林处,小六子早已把东西都备好,静等在一旁伺候。朱权走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下,悠然等刘青泡茶给他喝。

刘青在虚竹院的时候并没把她的包袱放下来,好方便她从空间里拿东西。此时见了桌上准备的盖碗和白露茶,笑着对小六子道:“你把这三才杯收起来,这白露茶也拿去另包一斤给我。”

小六子看向朱权,见他家王爷点点头,回了一声“是。”动手收拾盖碗,然后进了茶水间。

刘青又从包袱里拿出两斤红茶,递给朱安:“你们王爷有胃病,白露、西山、庐山云雾等绿茶刺激性较大,多喝对胃不好。我手上这茶,叫红茶,经过发酵,已没有什么刺激性,而且还有养胃的功效,以后你们可以给王爷多喝这种茶。”

朱权见了。对朱安笑道:“这茶还是本王陪着刘青制作的呢。”正说着,却见刘青又从包袱里一个一个地掏出功夫茶具,他挑眉对刘青道:“你那包袱怎么像百宝囊,什么都有?”

“行走江湖,我的家当不放这儿放哪?”

朱权笑笑,又问:“你怎么会制作这些茶?西山茶也是你制作的吧?”

刘青沉下脸:“你调查我?”

朱权避开她的目光,苦笑着低声道:“这些年,谨慎已成了习惯。”

站在一旁的朱安看刘青沉着脸不说话,插嘴解释道:“调查姑娘这事,王爷并不知道,是朱六等属下做的,毕竟护卫王爷的安危是他们的职责…”看朱权摆摆手,忙住了口。

刘青自许雍找到她后,她便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去调查自己的,而且设身处地的想想,这也没什么错。只是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真不好受。要知道,如果没有她,朱权也就不会坐在这里等茶喝了。不过,他命不该绝,如果没有她,大概也会有别人救他的。

刘青把茶具拿出来,开始烧水,然后用清水把刚拿出来的茶具洗了一遍,坐下,静等水开。

小六子早已把白露茶拿来了,见气氛不对。只是捧着茶叶站在一旁。

水开了,刘青洗杯、投茶、冲水、淋壶、刮沫…一套茶艺做下来,只看得朱安和小六子眼花缭乱。尤其是小六子,他看向刘青的目光已带着敬佩和崇拜了。这小六子是专门伺候朱权茶水的,泡茶手艺也甚是高明,可从未见过这般手段。看刘青一套做下来,泡出来的茶汤明澈红亮,他早已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也能尝上一口这新茶,也来试它一次刚刚记在心里的程序步骤。

刘青把一杯茶放在朱权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那杯,慢慢喝起来。

“谢谢。”朱权看着这杯茶,说道。

这声“谢谢”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朱安和小六子是从没听过王爷谢过谁,不管别人帮王爷做过多少事、做出多大的贡献,王爷也只是表扬,而不是感谢,所以他们心里的惊讶自是不用说。而来自文明用语早已成为习惯的刘青,也被朱权吓了一跳——跟他相处十几天,早已对这人的脾性了解了个透彻:他早已被人伺候惯了,在他意识里,所有人为他服务都是应该的。不但应该,而且还该感到荣幸。所以现在咋一听到他说“谢谢”,赶紧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天。

“看什么?”朱权奇道。

“我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刘青把杯里的茶喝干,又提起茶海给自己斟了一杯。

朱权看朱安和小六子咬着嘴唇,脸色变得通红,明显在忍笑,彻底郁闷了一把。

刘青道:“在我十岁那年,上山打猪草遇到一个道士,他收我为徒,我身上的本事都是他教我的,他希望我能把他教我的本事发扬光大。所以,除了西山茶和红茶,接下来我还要制作青茶和黑茶,这也是我女扮男装奔走各地的原因。”说到这里,她忽记起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二两茶来:“这茶叫太平猴魁,长在高山悬崖上,需得训练小猴去采摘,所以叫这名字,极为难得,是你走后我到黄山脚下制作的。你尝尝。”叫过小六子,把茶递给他,又他手里接过白露茶放包袱里。

“好。”朱权点点头,看着刘青,眼神复杂,“你…还是要走?”

“为什么不走?”刘青奇道,“对了,求王爷一件事。”

“说。”朱权的眼睛一亮。

“我女子的身份。希望王爷帮我保密。你也知道,一个女子行走江湖终是不便。”

朱权看着她,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有话不知应如何说。半晌,他方道:“其实你不必这样辛苦的,我帮你可好?”

刘青摇头:“不辛苦,看着这些茶从自己手中诞生,我很开心。”

朱权静静凝视快乐而坚定的刘青,眼睛里的愉悦逐渐被落寞和孤寂所代替,他看向蜿蜒向前的小溪,轻叹道:“是啊,人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人人有自己努力的方向…”

午后的光辉透过竹叶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眼里的忧虑与苍凉,让刘青深深叹惜。她能明白,一只展翅高飞翱翔于天地间的苍鹰,如今被人剪断双翅、砍掉双脚丢弃在一口深井里,这种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对面这个男人,该有着怎样坚毅的意志才能做到如今的这般平静。不过,或许正是这样一个机缘,才让他在文化上有所建树。

“你…还想要东山再起么?”

朱权摇摇头:“手中无兵无权,东山再起无疑痴人说梦。更何况,庐山一劫、王府的建制。无不是在特意消磨我的意志,是在告诫我,我的一切都时刻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是生死。我要再不死心,还想挣扎,这种种打击还会源源不断、接踵而来。”

他低叹一声,又道:“成王败寇,我很明白。只是本王今年才二十五岁,想想此后漫漫余生,都要在这牢笼里慢慢等死,心情总是郁郁难欢。”

刘青给他斟满茶杯。然后捧着自己的茶杯轻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见朱权眼光转过来,道:“从前有一位老和尚,他身边聚拢着一帮虔诚的弟子。这一天,他嘱咐弟子每人去南山打一担柴回来。弟子们匆匆走到离山不远的河边,个个目瞪口呆。只见洪水从山上奔泻而下,无论如何也休想渡河打柴了。无功而返,弟子们都有些垂头丧气面对师傅,唯独一个小和尚神情平静。师傅问他是何缘故,小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师傅说,过不了河,打不了柴,看见河边有棵苹果树,我就顺手把树上唯一的一个苹果摘来了。后来,这位小和尚成了师傅的衣钵传人。”

她看着朱权,道:“此路不通又何妨?这世上的路千千万,奋斗的目标也有千千万。我们要做的,只是根据现实情况,及时调整我们的心态和目标。不能在政治上有所成,可以在文化、艺术上名留千古。以你的才能,这些,你完全可以做到!”

朱权抬头看她,目光灼灼。

刘青举起茶杯,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茶么?你看这茶,于嫩叶时被人折下,用风吹,用太阳晒,用锅炒,用火烤,经过了千般万般的锤炼,按理说,它该被揉虐至死了。然而经过沸水一激,它却重生了,它如凤凰般完成了自己的涅磐,呈现出另一种境界来——它除去了苦和涩,变得清香沁人、甘醇甜爽。获得了世人的喜爱和敬重。”

朱权低头看着茶杯,一脸凝重,陷入沉思,良久,展颜对刘青郑重道:“谢谢!”

站在一旁的朱安,悄悄抬起手臂,用袖子抹去眼中的泪水。他忠心耿耿地跟在王爷身边二十多年,看着王爷出生、长大,王爷聪慧、果敢、刚毅、胸怀大志,小小年纪便出类拔萃,训练出一流的军队,被赞有“善谋”,让他老怀大慰,欣喜跟对了主子,从心底里敬佩这个小主子。然而这一年来,眼看着王爷夺权失败,死里逃生,连番打击使他消沉痛苦,自己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多少人来劝过王爷,王爷一概不理。那些人其实都没劝到点子上,不是空白无力地劝王爷想开些,就是看不清现实劝王爷重整雄风、东山再起。

他满怀敬佩地看着刘青,他原也听朱六说起过这姑娘劝解王爷的话,当时只以为朱六夸大其词;待许雍说要请这女子来劝解王爷时,他更是不以为然——一个小小女娃,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能有何见地?

然而如今亲耳听到她的谆谆劝解,亲眼看到王爷听了她的话精神振奋,他不禁老泪纵横。他实在想不通,这年纪轻轻的小小女子,竟然比那些满腹经纶的男子们都有见识:竟能看透这种种迹象,给王爷指出了一条明路。确实啊,凭王爷的满身才学,要想在学问或其他方面名垂千古,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朱安,虽是阉人,却也曾饱读诗书,看尽人世百态之人。这世上让他敬佩的人不多,如今这刘姑娘,已为其中一个!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抒胸臆

“听说这南昌有座梅岭,不知离这儿远么?”刘青转头问朱安。

“回刘姑娘,梅岭离这儿不远,骑马向西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便到。”朱安态度极为恭敬。

“王爷可有时间陪我一游?”刘青对朱权笑道,她希望朱权能走出去,散散心。看到朱权的处境和苦闷,她忽然为自己这南昌一行感到幸运。

中国茶史上历来就有“茶兴于唐,盛于宋”的说法, 在唐之前,盛行的是煮茶法,就是葱、姜、橘皮等加盐一起煮;唐时流行煎茶法,把饼茶烤后碾碎再筛过,水一沸时加盐,二沸时舀一瓢出来,加入茶末搅匀,水三沸时把瓢里的水倒回去,停火,形成茶沫,最后酌盏分茶;宋时流行张宇初老道行的点茶法;元朝时香料调料与茶混煮的习惯被摒弃,“玉磨末茶一匙,入碗内研匀。百沸汤点之”,在饮茶方式和革新上为后世打下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