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回头看了看灯火繁华处,轻轻叹了口气。纵然此处繁华似锦,也不是她能停留之地。如此想着,她转过头来迈开步子再不停息,朝来时之路走去。远远看见轿子仍停在原处,刘青正想加快脚步,背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青,你先别走。”身后传来朱权低沉的声音。

刘青停下脚步。这地方虽不太适合说话,但既赶上了,便把话说清楚吧。

朱权见她停住脚步,也在她身后站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为什么?”

刘青长叹一口气,昂头望着夜空,今晚星星很多,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她忽然觉得心里空空地很难受。星河璀璨,繁星千万,可究竟是哪一颗,才只属于她一人,可以在这暗夜里照亮她人生之路?

“为什么?”身后的朱权见她不回答,追问道。

“我一直认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刘青此生,只愿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王爷,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还请王爷珍惜你已拥有的人!”刘青转过身来,看着朱权。

朱权凝视着眼前的人,这双眼眸是这般的清澈纯净,像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可拥有这样眼眸的她的心,他此刻竟然看不透。

或许,他从未看透过?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你的心中,可曾有我?”

“刘青从不敢奢想。”刘青咬咬嘴唇,摇摇头。

朱权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你敢说,你从未对本王有过心动?”

“爱情的种子。如果没有合适的环境,它是不能萌芽生长的。”刘青抬眼与他对视,“从得知你是宁王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刘青在这世界上,除了一颗心,什么都没有。我,输不起!所以,我不敢心动。”她长叹一声,道:“王爷,我们做朋友吧!做朋友,我们之间的情谊还能细水长流。”

“不可能!”朱权断然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刘青看着他坚决的眼眸,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可我,是决不会跟人共伺一夫的。”

“为什么?世间的女子都如此,便是我皇姐贵为公主,也免不了跟人共侍一夫。”朱权看着刘青,黯然一笑,“你真的,要这么苛刻?遇到你,我已二十五岁,如果我能预知生命前路上有你。定能守身相待。可现在…事实发生,已不能改变。我只希望你看在心里有我的份上,能体谅我的苦衷。”

朱权这番话说得刘青心里酸楚——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如今,能把话说到这样的程度,他真的,爱得很深吧?

朱权见刘青低下头,没有说话,又解释道:“王妃张氏,是我十六岁时父皇给指的婚。少年夫妻,陪我一路走来,与我一起被四皇兄肋持。共过患难,又与我育有两子,我对她,虽无爱,却有情,她的父亲,因我的关系,已被收回兵权;三个侧妃,都是她们家人看我得势,想在我成事后能扶持他们,我当时起事也需要他们的支持,于是纳了亲。周氏和刘氏的父亲,因与我走得近,新皇登位后便被一一贬谪。她们与我都育有子女,如送她们出府,于她们而言,余生凄凉,我…于心不忍。除此以外,其他姬妾,都是下属官员送的,当时为了拉拢各方势力,我都收下了。你要觉得不喜欢,我便送她们一笔钱,安置她们出府。可好?”

刘青摇摇头:“谢谢你对我的感情,可我真的做不到跟人分享一个丈夫。还有,我自由自在惯了,让我天天呆在这金丝鸟笼里,守着各种繁复的规矩,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朱权听了这话,定定地看着刘青的双眸,眼里的柔情慢慢冷了下来,良久,沉声问道:“这么说,你还是坚持要走?”

看刘青点头,朱权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终冷冷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够爱。否则,你怎么会计较那么多!”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刘青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凄然一笑。这个男人,她不是不动心,可他真的不属于她。有缘相识,无缘相守,如今这血淋淋的一刀终于捅完了。明日,该是她离开此处启程往前的时候了。

回到虚竹院,一夜的辗转,第二天天刚亮,刘青便拿着包袱出了门。昨晚话已说完,告辞便没必要了吧?

“姑娘。”她刚走到院门口,朱六便出现在门前。

“宁王府这是要软禁我?”刘青看着朱六,冷冷道。

“小人不敢,王爷只是怕姑娘不辞而别。姑娘稍等,小人这便让人去禀报王爷。”

且不说这朱六朱七功夫比她高出很多,单是那日许雍的手段,刘青就知道硬闯是不行的。她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

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冷着脸的朱权便大跨步进来了。

“你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走?”朱权盯着刘青,良久,冷冷道。

“是,请王爷允许。”刘青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躲闪。

“好,好,好!”这坚定的目光犹如一把钢针,刺痛了朱权的心,使他全身的血向头上涌来,他大声道,“我朱权,再失败,也还不到强求别人的地步。”他昂起头,冷道:“你走!”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大声吼道,“朱六,让她走!”

朱安是跟着朱权一块来的,此刻他看着刘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刘青全身的力气似在那三声痛楚的“好”中被抽尽,最后的一丝清明让她从脖子上取下朱权送她的玉佩,递给朱安:“请你,帮我,转给王爷。”

朱安接过玉佩,哑着嗓子道:“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玉佩吗?”

刘青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她满眼满心都是刚才朱权那绝然痛楚的目光和踉跄的背影。

“这玉佩,先帝所赐,是亲王身份的标志…”

刘青摇摇头,轻轻一福:“还请公公转交王爷。”这玉佩分量太重,她要不起!

她说完,也不等朱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到马厩牵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杭州的拥抱

再一次回到了一个人的旅行。四月的莺啼声声,繁花处处,此时看到刘青的眼里却又不同。想起去年她刚出山时,虽已时值深秋,但那时的她心情舒畅,什么样的景色看在眼里,都是满目惊喜与新奇。而如今这江南明媚*光处处美景,她却没了那份惊叹之心。

都说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仍是水。

刘青想起这个说法,不禁笑了起来。她是不是正在经历第二重境界呢?初出山时,她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新鲜,什么样的景色在她眼里都是原滋原味的大明事物。如今她心中有了颜色,看在眼里的风景也带上了既定的色调,山已不是原山,水也不是原水了。待到有一天,她悟到“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时,那便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了吧?只是那时的山与水。该是过尽千帆的淡泊了!

本来跟陆宝成和李植约好,五月初在杭州一起筹备归园茶居的开业的,也好整理前段时间的茶居经营得失。这时间原来计算三人无论如何都可以聚齐的,但刘青现在却不想那么快到那世俗繁华之处。因此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富阳县时,已是五月中旬的光景了。

想到离杭州就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刘青便在富阳县城找了个客栈,好好泡了个澡,洗了个头,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天没亮她就起了床,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了趟拳,看天色微微有亮光,她便骑马朝城外驶去。

没多久就看到离城门不远的那片树林了。穿过一片树林,刘青正要拐弯,忽然听前面茬路上有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只见有两匹马直奔过来,前面那马上骑着一个劲装打扮的少女,后面一男子追着喊道:“月荷,你要去哪儿,你等等。”一阵马嘶,男子急驰而来,拦住了少女的去路。

“林浩南,你让开。”

“月荷,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我的情意?”

“浩南,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你明明知道我对文潜一心一意,你为什么还要提亲?”

“文潜举家到杭州已有半年。并无半纸书信给你,你还不死心么?月荷,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心里有谁我不在乎,只要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

“不,你胡说,文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有什么事被绊住了。我一定要亲眼去看一看。你让开路。”

“你…你一个人这么去杭州,我不放心。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我有武功在身,自不会有事。你不要跟着我,否则你别想我再理你。”

“月荷…”

“我走了,我父母那里我给他们留了信,你让他们不用担心。”少女拍马离去。

那男子骑在马背上望着少女远去的轻尘,久久不动。

刘青一大早看了这出戏,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天空透出一抹微亮,那颗明亮的北极星在这微光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在明亮的天空里。只是刘青知道。它其实仍在那个位置上,亘古不变,只不过白天暂时看不见而已;如同那一个人,这么些天来,都在她心底那个深深的角落里,平时隐然不见,只在某个偶然的时刻,他便会从心底里冒出来,用他漆黑透亮的眸子,深深看着她…

站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牵着马慢慢朝城门走去。待交了路引出了城,刘青回头看看身后的城门,有些迷茫——这几个月来,一座座城门被她抛在身后,又急匆匆奔向另一个城门,这便是她要的生活吗?站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抛开心中的胡思乱想,骑马朝前慢慢行去。

到了城外的五里亭,刘青看见亭边简陋地搭了一个草棚,一对老夫妻正在草棚里忙着,空气里传来热包子的味道。

“两个素菜包子。”刘青下了马,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来了。”老头用碟子装了两个包子过来,放到刘青面前,“小人这里还有热热的豆浆,客官要不要来上一碗?”见刘青点点头,又舀了一碗豆浆过来。

灶上传来老妇激烈的咳嗽声。老头对刘青歉意地笑笑,急忙跑回灶上,拍着老妇的背给她舒气,又给她倒了碗水,连声责道:“看看,看看,我叫你今天好好在家休息,你就是不听,硬要过来,又咳得厉害了吧?”

老妇喝了口水,喘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闻言道:“没事的,就这一阵,过了就好了。我要不来,你有客人的时候忙不过来;没客人的时候吧,又闷的慌。我来,好歹能陪陪你。”

“你呀!”老头的声音满是爱怜,看老妇因咳嗽弄乱的头发,忍不住用手去给她拢到耳后。

“死老头,有客人呢。”老妇抬头看刘青正望着他们,忙拍开丈夫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有一丝少女的娇羞。

刘青扭开头去。以免打扰这温馨的一幕,咬着包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来——这或许正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吧!看着棚外那条绵延向前的大路,她结账起身,跨步上马,朝杭州方向驰去。

两个多时辰后,明朝初期的杭州城,在五月的一个午后,就这么静静地出现在刘青面前。高耸的城墙、深深的护城河,似乎在明示它曾为都城的荣光;然而城墙上斑斑驳驳的痕迹,又似在诉说战争所留下的沧桑。“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因遭战乱,杭州城内的不少宫殿在宋末元初被毁,工商业曾一度衰落,西湖也渐被泥土淤塞。虽由于在南宋时期打下了繁华基础,恢复较快,元朝至正年间,大运河全线开通,杭州水运可直达大都(北京),成为全国水运交通要津,对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发展对外贸易起了很大作用。但刘青站在这被马可波罗赞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的街道上,不知是否是自己心理暗示的缘故,总觉得空气中隐有一丝忧伤的气息。

在街上吃了午饭,刘青便打听归园茶居的所在。但不知是否是杭州城太大、茶馆太多,而归园茶居尚未开业、或是开业了名声未传,问了许多人,皆都摇头不知。刘青想了一想,当初她建议杭州的归园茶居要建在西湖畔风景优美的地方,如今西湖边最热闹的地方就属雷峰塔附近了。想到这里,她便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先打听雷峰塔的方向所在,再沿着路人的指点,走到耸立在西湖边的雷峰塔附近,找到隐藏在绿树红花间挑着“××茶馆”旗幌的白墙灰瓦,一路寻访打听,终于看到了“归园茶居”那明晃晃的高幡。

看看绵延左右看不见墙角的围墙,刘青暗忖:“看来陆宝成这次下的血本不小,这茶居占地颇广啊!”

走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却不见招呼的小厮,刘青只好“咚咚”拍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才被打开,露出一个清秀小厮的脸来。那小厮看到刘青,上下打量了两眼,脸上一喜,不待刘青说话,便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公子是否是刘青刘公子?”

刘青心里诧异。嘴里应道:“正是。”

那小厮惊喜地“啊”了一声,缩回了头就往里跑,留下刘青一头雾水,不知是何状况。正纳闷间,只听“呀“的一声,刚才那小厮又转了回来,把大门拉得大开,刚才欢喜的脸上满是惶恐,他跑到刘青面前,“嗵”地跪下,不安道:“对不起刘公子,刚才小的太高兴了,把您忘在这儿了,请公子责罚。”见刘青不作声,又惶惶然道:“公子您不知道,陆公子和李公子在此等您大半个月了,总没见您来,急得都快要四处派人找您去了。小的们日夜守在门前,盼着您来。没想到…小的今儿吃坏了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您却来了。小的惊喜过望,急着禀报这好消息,结果把您忘门外了,小的该死,还请公子责罚!”

刘青搞清楚了状况,不禁好笑,把马缰扔给他,进门往里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起来吧!不用担心,往后好好做事就行。带我去见陆公子他们。”

那小厮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谢过刘青,牵着马引领刘青进去。

杭州的归园茶居,比起岳阳和南昌的园林建造来,更为精致!刘青一路进去,只见山水明秀、厅榭精美,树木明净疏朗,池中累石成山,岸边藤萝拂水,小桥曲径通幽,真是一步一景,步移景异。

“刘兄,是你么?”远远有几个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待到近时,只见李植一马当先,脸上红光满面,两眼熠熠生光,见到刘青,扑上来竟然一把把刘青抱了个满怀。

刘青被这意外之举吓得愣住了,一下没闪开,被抱了个结结实实。李植比较高瘦,刘青被他肩上的锁骨撞得鼻子生疼,扑鼻是年轻男子的味道,纵是刘青思想开放、脸老皮厚,此时众目睽睽下,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从李植怀里挣脱出来,摸着鼻子瞪眼嗔怪道:“李兄,你这搞的什么名堂?你就是以这种方式迎接小弟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名声在外

李植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放开刘青,手足无措,半天才面红耳赤地嚅嚅道:“对、对不起,刘兄,李植失态了。”又抬眼偷看刘青,见刘青并不如何生气,补作了个揖,咧嘴笑道:“看见你来,李植实在太高兴了…”

刘青摸摸鼻子,也讪讪而笑,心里着实郁闷——这李植原来一直觉得他是彬彬有礼的书生,没想到对人这么热情如火,颇有西方潜质。不过,她一大姑娘,这么被人明着吃豆腐,还不能说出来,这天理何在?女扮男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呀!

这时,陆宝成才呼哧呼哧地跑来,抹着额上的汗,对刘青拱手笑道:“子衿,你怎么这时才到。担心死愚兄了。”

对嘛,这才是明朝读书人正常的欢迎态度嘛!刘青瞄了李植一眼,也拱手跟陆宝成寒暄,找了个由头解释迟到原因,怕他们刨根问底,忙扯开话题,笑道:“陆兄这几个月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比起第一次见面来,又发福了不少啊。”

陆宝成挠挠头,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呵呵,不用拼命读书考功名了,愚兄这心一宽啊,体就胖了!可见愚兄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往里走,进了正厅,有小厮奉上茶来。刘青打听了半天的路,真是渴了,端起茶杯牛饮一通,完了抹着嘴问道:“对了陆兄刘兄,红茶我早已制好,让林掌柜送到南昌陆府上,莫非陆兄没收到?怎么在南昌茶居未见沏泡?”

“收到了。只是愚兄和家父、林森兄商量了一下,这世上从未有过的新茶面世,必要来它个轰轰烈烈,方才能让众人皆知,从而争相购买。岂可默默无闻地开卖?所以愚兄二人一直在此等子衿来,准备趁咱们杭州茶居开业之际。弄它个惊天动地的轰响,方不辜负子衿制茶好手段。”陆宝成看来是天生的商人,谈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两眼放光。

谁说古人不聪明?连广告效应都研究得如此透彻!刘青自愧不如,心里对陆宝成他们大是佩服!

“对了,子衿,你真跟宁王和张天师是至交好友?”陆宝成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刘青问道。

“你怎么问这个?”刘青诧异。

“你在南昌闹的动静不小啊,全国文人雅士的圈子就是那么大,发生在咱茶居里的事我们岂可不知?子衿你还想藏着掩着,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可惜啊,当时我和林森兄都到杭州筹备这家茶居了,没看到子衿你的风采。听说,宁王待你甚是亲厚,你当时大展才华,把众名士的风头都抢光了?嘿嘿,我知道了此事,让人发话说,你是我们归园茶居的老板之一。你猜怎么着?那些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名士们,对我和林森兄着实客气了许多,让人心情大畅啊!”陆宝成做了几个月生意。原来那点书本的迂腐气儿消磨殆尽,说话越发的活泼有趣起来。

刘青心里冷汗直流,实在怀念刚认识时说话文绉绉的陆宝成,忙摆摆手道:“小弟与那宁王纯属只是认识,并无深交!南昌茶居的事…陆兄,你又何必说出我是这茶居的老板呢!”

“子衿,说到学问我不如你和林森兄,但说到做生意,你们却不如我。让人知道你是茶居老板,这事于茶居、于你,可都是名场立万的好事情,别人想都还想不来呢!至于令师和宁王的事,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是让人费思量,比证实了效果还要好!子衿,愚兄和林森兄与你相识一场,又一起做这名利双收的好生意,也让我们沾沾子衿的光,入一入宁王、天师和那些名士的眼,这事子衿你可不能推脱!”

“又安兄不愧是奸商,打得好算盘!”事已至此,刘青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李植一直没有做声,一边品茶一边听他们谈话,只时不时看着刘青,眼里似有东西闪动。此时见谈话稍歇,开口道:“刘兄…”

“叫我子衿!”刘青不禁又叹了口气。这李植。除了刚才那骇人的拥抱(当然,如果换成陆宝成有这举动,这又称不上骇人了),一直循规蹈矩得让人叹息!刘青一现代人,随便惯了,老是被大自己三、四岁的人“兄”来“兄”去的称呼,实在别扭得紧。待提出意见,陆宝成倒爽快的改了,只李植这迂腐小老头儿,硬说刘青于他有半师之恩,坚决不肯改口。这不,又叫上“刘兄”了!

“刘兄,李植愚顿,却也知尊师重道,直呼刘兄其名万万不可!”李植正言以对,坚持原则。

刘青不禁抚额,不过想想李植是大宅门里庶出的孩子,与他人成长环境不同,为人拘谨一些,倒也能理解!

“刘兄,你怎么清瘦这许多?”李植见刘青对他的称呼不再提出异议,遂把刚才没说完的话问出来。

“呃!旅途劳顿,没什么的!”刘青笑笑。端起茶杯佯装喝了口,心里疑惑:“好像也没少吃少喝啊,怎么会瘦呢?”

“那刘兄定得好好在此休养一段时间。刘兄可曾吃过午饭?”李植看刘青点点头,又道:“旅途劳顿,刘兄还是先去好好休息!晚上又安兄和我再给刘兄接风!”说着站起来,准备亲自送刘青去休息。

陆宝成好似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笑道:“就是就是,子衿今日好好休息,茶居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好好一大块地方闲置这许久,哪能不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青倒能理解陆宝成的心情,不过也没推脱。急也不急这半日,当下跟他们一起走到自己的新住处。

李植安排给刘青的小院名叫透月轩,跟岳阳的住处一样,也是依山傍水——左倚夕照山,并用假山相连,作出拔地数仞、悬崖峭壁的样子;右临西湖之水,有水池相连,涧谷幽邃,秀木紫荫,水声潺潺,清幽无比。而且此院偏于一隅之地,隔墙便是茶居围墙之外,让刘青翻个墙悄悄溜出溜进甚是方便!

“以后此院,便是刘兄的家了,除了刘兄,再不会安排人到此居住,刘兄且安心住下。”李植见刘青面有赞许,知道她喜欢此处,心里很是高兴。

“此地风景,尤为一绝,不用来待客,倒给我这住不了多久的人为家,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要不是刘兄你教愚兄建造园林之法,这种景色,哪能出现在这西湖之畔?这园中之景尽出自刘兄胸垒,刘兄哪里住不得?”李植正容道,一付你再推脱我便要滔滔大论的样子。刘青忙闭上嘴巴,选了一间屋子,把自己的包袱放好。

陆宝成站在一旁,心里对李植的马屁一脸鄙夷:“哼,李植你这小子,你好像忘了这园子是你老兄我出钱建的吧?没有我出钱,你那什么园林理论理解得再透彻,这景怕你也造不出。”不过对刘青住在哪里,他实在没啥意见——且不说他本人对刘青的才华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单说这几个月来在名人雅士面前露脸的程度和金钱的收益,便让他对刘青无比的心悦诚服!

“刘兄。你是否看一下伺候你的人?”李植又问。

“老规矩,不用人伺候。”刘青说完又补充一句,“只留一个人在院外附近待命叫传便是。”在宁王府住了一小段日子,刘青觉得,有一个人随时听自己招唤也是不错的,不用事事自己跑来跑去了。唉,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呐!

陆宝成和李植回大厅去了,刘青叫小厮给她打了洗澡水,把院子的门关好,洗了个澡和头——这古代灰尘飞扬的土路,可是让她够呛!

接着她又洗了衣服,晾在院子里,然后坐下来,对着从芥子里拿出来的镜子,一下一下用梳子梳着长发,怔怔地看着镜子自己的容颜。

她也是个正常的女孩儿,前世里,也爱打扮、也爱臭美。然而来这明朝七年,她不是穿着乡村小女孩毫无美感的衣裙,就是穿着男装东奔西跑。她本也不甚在意,然而上次在宁王府,她被迫换上女装,当时却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一直风餐露宿,也没空好好打量自己,没想到自己这付面孔经风吹雨打,不但没有一丝沧桑,竟然更为神清骨秀、明眸皓齿起来;尤其是肤如凝脂,隐隐有一层莹光,使她显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来。那一次,她心底里对美的热爱被彻底唤醒,从此渴望身着女装,为此这一个月来一路上她买了不少精致的女装,放在了芥子里。

她把芥子里的女装拿出来,呆呆地看了半天,又一套一套地放回去。她真希望,能穿上这些漂亮的女装,自由来往于这大明之界。不过,梦想啊梦想!

“刘公子是否得便?陆公子与李公子请刘公子前去用饭。”酉时刚到,茶居的小厮煮诗,站在自己新建的木屋前面,朝透月轩大声喊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见不平

煮诗心里很在好奇。今日听说三位东家之一的刘公子到了。自己就被李公子选了出来,看工匠们乒乒乓乓一下午,用木头建起这座离透月轩七八丈远的小屋。李公子训诫说,刘公子喜欢清静,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以后只要刘公子住在杭州,自己就呆在这小木屋里,随时听刘公子招唤。还告诉自己,如有事通传,就只能站在这里喊,不得走到院子近前。

这么远,刘公子能听到吗?煮诗在心里嘀咕,心里犹豫着是不是一会儿到院门前去叫唤。

透月轩的院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位隽秀飘逸的年轻公子来,只见他返身把院子门锁了,才朝煮诗这里走来。煮诗连忙跪下:“见过刘公子。小的煮诗,随时听公子召唤。”

“起来吧,以后不用行此大礼。”煮诗听刘公子温言道,声音圆润,不似一般男子低沉,煮诗觉得甚是好听。

煮诗爬起来又作了个揖:“是。谢过公子。刚才李公子派人传话,问公子休息好了没有,如休息好了,两位公子在宁远居为公子接风。”

“到外面去吃?”刘青皱眉。她久动思静,刚安顿下来,还真不想又跑出去吃什么饭喝什么酒。不过客随主便,她对陆、李两人的好意也不好推辞,只好跟着煮诗朝前厅走去。

进了前厅,只见陆宝成跟李植正在下棋。看刘青进来,李植把手中的棋一丢,看着刘青问道:“刘兄休息得可好?”

陆宝成见刘青点头,便站起来伸伸腰道:“走罢,我已在宁远居预订了位置,为子衿接风洗尘。”

三人带了两个护院一起骑着马出了门,到了河坊街上,只见那挑着“宁远居”三个大字的酒楼,高朋满座,甚是热闹。

“这里是杭州最好的酒楼,每天都是这么热闹。要不是我爹跟这酒楼老板的有些私交,今晚还订不到座位呢。”陆宝成带着他们到靠窗的一桌坐下,笑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