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文宣正想去看看学子们的情况,仆役来传话,说山长有请。

王文宣大喜,嫌轿子太慢,骑了马急奔张昱府邸。到那里经仆人引领进了院子,王文宣见已年愈古稀的张昱正坐在院中饮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欣喜地施礼道:“见过山长。山长一走四月,学生甚是挂念。”

张昱抬头抚须笑道:“子建来了?来,坐,尝尝我从杭州带回来的好茶。”

王文宣在张昱对面端正地坐下。看张昱要亲自给他斟茶,忙站起来,连称“不敢”。王文宣从心底里敬重自己这位老师,平素执礼甚恭。

王文宣见老师从壶斟出的茶汤色泽红艳明亮,扑鼻一股香味,似果香,又似兰花香味,还带有一丝蜜香,甚是好闻,不禁奇道:“山长,此为何茶?”

“这是归园茶居所制红茶,因邀我为他们所征下联作评点,特送了一斤予我,听说有养胃及延缓衰老之功效,尤其适合老人喝。如子建喜欢,呆会儿带几两回去。”

“归园茶居?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哦,想起来了!山长,就是这茶馆,征什么下联,搞得书院里的学子和教授们都不能专心学业。您怎么…”余下的话王文宣没敢说,他很奇怪山长这一代大儒,怎么会跟那些逐利的商人牵扯到了一起。

“哈哈,子建哪!‘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藏焉修焉,息焉游焉’,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啊?”老师怎么考上学问了?王文宣很是诧异,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回老师,这两句出自《学记》,说的是在规定的时间传授正课,课外应有休息、游戏和作业;正课固然重要,课外活动也是不可少的。”说到后面,他忽然明白老师指的什么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是啊。如果学习的内容被限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这样培养出来的学子就是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即便能考上科举,作了官,也是个思想僵化迂腐之人,必将百无一用。”

“是,老师,文宣受教了。”王文宣站起来恭敬地聆听听老师的教诲后,深深施了一礼。

“呵呵,坐吧,坐下说话。”张昱笑道,“这次老夫回来时到了杭州,见到几位老友,他们都还身体康健,跟老夫一起都被邀为归园茶居的评委。这归园虽为茶居,建造园艺却巧夺天工,极为雅致精妙。最为难得的是它准备在各地开分店,并都只对文人雅士开放,子建啊,大明文化之兴盛与宣扬必得要有一方净地啊!子建你可知道,前段时间那首《卜算子?咏梅》和《桃花诗》是何人所作吗?”

“听说是一个跟宁王交好的叫刘青的年轻公子所作。”这个王文宣倒听说过。

“这刘青刘子衿,就是归园茶居三公子之一啊!”

“啊?这两道诗竟是一商贾所作?”王文宣大吃一惊。

“所以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所言必为至理也!”张昱也甚是感慨,又道,“此次五幅上联,也均为刘子衿所作。”

“什么?”王文宣这下更为吃惊了,“学生还以为,这对联是当世哪位大儒所拟呢!”

张昱抚着胡子,点点头:“此次,让书院的教授和学子们都去应征吧,只要对出好联,书院就出钱送他们到杭州参加归园茶居的开业庆典,与名士们一起作诗联对饮茶,这也是对他们才学的一种勉励啊。”

“文宣必尽心办好此事!”王文宣恭敬地站起来答道。

张昱微笑颔首。

而此时,掀起这场风浪的刘青,却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杭州西湖畔的透月轩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动久思静。静久思动。

其实前世刘青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除了每年出去旅游一趟外,不上班时就宅在家里。这一世七年呆在西山村,所以能四处走走她很开心,但这段时间以来在宁王府经历的一场让她精被力竭的感情风波后,又四处漂泊了这么久,她特别渴望能有一个地方让她能好好静静地呆上一段时间。

这透月轩临湖而立,风景绝佳,闹中取静;生活上被李植安排得甚是周全,无须她操半点心;闲暇时又有两位好友偶尔一晤,谈天说地,赤诚以待。刘青从家乡出来这半年多,心身从未如此放松过。所以到杭州四天了,她连狮峰山的龙井茶园都没有去看,整天呆在归园里,除了教教姑娘们茶艺,吃完饭后跟陆李两人喝喝茶聊聊天,她便把自己关在透月轩里,看看书,喝喝茶,垂垂钓。她的院子有小半是临着西湖的,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坐下,身旁垂柳依依,眼前是刚出水的小荷叶,耳边是偶尔一声早醒的蛙鸣,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心身俱宁。便是连小懒也喜欢这地方,常常从芥子里蹦出来溜达溜达。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购筝

刘青想起昨晚吃过饭。喝完茶,聊过天,她踏着月色,蹁跹而回,当时四周万籁俱静,只听微风拂柳,啾啾虫鸣,皓月当空的情景,顿时兴致大起,放下茶杯,搬了一张桌子和文房四宝到院中,凝神而立,提笔而挥,一首苏轼的《行香子》跃然纸上。写完她看看自己的书法,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心境的缘故,这幅字她竟写出了七八分飘逸洒脱的风格来,比起之前又有进步。

“子衿,怎么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整日呆在这屋子里,你也不觉闷?”透月轩外传来陆宝成大咧咧的声音。

刘青连忙过去打开院门,见陆宝成与李植联袂而来。便笑道:“什么风把两位仁兄一齐吹来了?”陆李两人知道她喜欢清静,所以这几天没事一般不会来打扰她。

“子衿好雅兴。”陆宝成见院中摆着茶具,桌上似有书法,笑着凑过去细看。

李植也急上一步,看过去念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

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念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刘青,眸子里似有东西闪动:“没想到,刘兄的字这般好!”

陆宝成看完也赞道:“好诗,好字,好心境。”又看着刘青笑道,“几时归去?现在就算是回到家了。看看,这几日子衿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是么?这么说,陆兄同意我在此养老了?那些茶啊,茶具啊什么的,都不用创制了?”

陆宝成一听就苦了脸,他可指着刘青发大财、振名声呢,忙腆着脸笑道:“嘿嘿,那不行,子衿兄如此年富力强,哪能就养老呢?咱把那些茶和茶具创制出来再养老可好?”

刘青说笑着收拾好东西,问道:“二位来找我莫非有事?”

“我们一起来请子衿到街上走一走。整天闷在屋子里,我觉得我身上都有霉味了。”陆宝成呆在杭州等着茶居开业,刘青常常闭门不出,李植又忙于茶居琐事。他实在有些无聊。

刘青哑然失笑,两个大男人,邀请她去逛街,还真有意思。

“好吧,走罢。”刘青关上院门,跟他们一起缓步出去。归园离闹市虽有一段距离,但本来就是散心的,路上风景又好,又都不是裹脚的小女人,自然安步当车了。

五月的杭州,处处繁花似锦。漫步在街头,刘青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往日的隔离感却没有出现在心头。看着身旁说笑的两位好友,刘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其实身处何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谁在你身边——“吾身安处是故乡”啊!

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一路过去,刘青倒比叫她出来的两人更有兴致,不但买了一幅苏绣、几样小玩意,还拉着他们一起喝了一碗擂茶。这种茶是用硬杂木做的擂棒,把茶叶、花生、芝麻、绿豆、生姜等放在擂钵里,擂成乳白色的汤汁。再用开水冲开,喝起来味道清淡甘甜。擂茶在宋朝的杭州最为流行,曾有书记载,说杭州人“一天吃三十丈木头”,这便指全城的人擂茶的擂棒每天要消耗三十丈。没想到此茶长久不衰,在明朝的街头仍会有小贩挑着担子卖擂茶。

喝完擂茶再往前走,刘青终于找到了乐器店,她想买一张琴已经很久了。

“刘…子衿,你会弹琴?”李植看刘青进了乐器店,让掌柜拿出一张琴和一张筝时,不禁开口问道。

“不会,想学。”这李植脑袋开窍了?怎么今儿终于改口叫她子衿了?刘青不禁好好地看了看李植,正好对上李植熠熠而期待的目光。

“哈,子衿要学琴的话,这里就有个现成的老师。”陆宝成也跟进去,拍着李植的肩膀笑道。

刘青闻言又看了看李植:“李兄的琴技很高超?”她还真不知道李植会弹琴。

李植谦虚道:“略懂一二。”

“筝呢?”

“呃,植只略懂琴耳。”

“那李兄这个老师我还拜不成了。”本来正犹豫不决到底是学琴还是学筝的刘青,马上作出了选择,转头对陆宝成笑着解释道,“我准备学筝,我喜欢筝的声音。”

李植越来越炽烈的目光常让刘青心里嘀咕。这种目光,她前段时间在朱权的眼中常常看到。按理说,李植应该是不知道她是女人的,否则他的表现和陆宝成的表现就不会是这样的了。那么,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成日里目光灼灼,这问题就大了!不过他的目光与朱权又有不同,朱权的目光炽烈而坚持,李植却常伴有压抑、矛盾和痛苦。莫非,他是在为她是男人而纠结?

其实从现实来讲。李植倒是刘青结婚的合适人选。他比刘青大三四岁,为人正直,是个至诚君子,性情温和,无妻无妾,在事业和学识上跟刘青都能找到共同语言。最重要的是,与她遇上的其他两个男人相比,他既没像朱权一样三妻四妾,也没像周子冽一样拿她当救火队员。

可是如果爱情真能如此进行理性分析和选择,那就不是爱情了。或许有人说,爱情不能,但婚姻能。只是刘青却不想要这样的婚姻。

前一世,她看过一本书,名叫《禅是一枝花》,是张爱玲深爱的、爱他爱得卑微到地底下的那个男人——胡兰成所著。

书里说,一个女孩见到一男子穿着长空无云的天青色的衫子,便觉他可托终生;一个男人,看到一女孩柔柔一笑,便觉人生像一朵花,满满的开放了,世上再无其他;有时看武术,一棒之下觉连天地都被打响了。

胡兰成说:“人平时悠悠忽忽,连不知哪个是自己。而忽然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叫,叫一声于你最亲的东西。你最亲的东西是你自己,亦非你自己,而忽然的有一个声音叫着了,就那一声里,世界的一切都明白了。是因为这道理,所以你听音乐,听人说话,便也往往只为一音,已够你心领脾受,憬然思省。”

刘青想。相爱的人相遇,便是这天青色,便是这柔柔一笑,便是天地为之震动的一声叫响。在不经意的一瞥里,看见了他,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朵花,满满地开放了。这种感觉,奇特而微妙,现代人称之来“来电”,而她跟李植,还真没这种“来电”的感觉,倒是跟朱权在一起,会常有这种感觉。不过,她明白,那终不是适合她的那杯茶。

见刘青说要学筝而不学琴,李植张了张口,却没说话。看得出,他有些难过。

刘青装作没有看见,选了一张筝,叫掌柜的用匣子装起来。

有些东西,还是早早明确的好,免得误人误已。不过话说回来,李植明明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却喜欢她,他,他不会真是有短袖之癖吧?

出了乐器店,刘青看了看天,道:“如今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茶园一趟?”

“去茶园干什么?”逛了一圈,陆宝成倒有些意兴阑珊了,“今儿到这儿,明日再去茶园吧。”

“也好。”刘青倒无可无不可。

回到归园的透月轩,刘青叫煮诗去唤那个叫茗艺的姑娘来,教她弹筝。

古筝与古琴相比,声音更大,弹奏时的加持力更强,也更通俗化。古琴比较内向,则更倾向于弹给自己听。往往感动的也只是弹琴人自己,甚至不同的琴家之间也未必能形成共鸣,故而知音难觅;而古筝侧比较适合于表演,更适合刘青弹奏自己喜欢的现代旋律,她所喜欢的古曲如《春江花月夜》、《渔舟唱晚》等,也都是古筝曲。

当天下午刘青学了一个时辰,进展迅速。这一世不知是否是练功的缘故,她记性很好,领悟力强,学东西很快。她跟茗艺约好,每天学习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她也会用闲暇时间加紧练习,争取在杭州住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古筝学好。

第二天吃过早餐,刘青就与陆、李两人骑马往西南方向的狮子峰行去。

西子湖畔的群山之中,狮子峰因形如蹲狮而得名,狮峰海拔一百八十八米,狮峰东麓即为西湖第一茶乡—龙井村。这里山上林木葱茏,九溪十八涧蜿蜒其间。因其都是30度以上的丘陵坡地,日照时间长,且地势北高南低,既能阻挡北方寒流,又能截住南方暖流,在山区上空常年凝聚成一片云雾,因此,这里气候温和,常年云雾缭绕,雨量充沛,溪流纵横;加上这里土层深厚,多为沙质壤土,土壤呈酸性,非常有利于茶树的生长。龙井茶后来被誉为“中国第一茶”, 并有“天下名茶数龙井,龙井上品在狮峰”之说,便得益于这山泉雨露之灵气。

因宋元一直流行饼茶,朱元璋虽提倡散茶,但饮食习惯的改变也需要时间。故散茶形式的龙井茶,此时并无后世那么有名,种茶制茶的也多为僧人、居士自产自销。所以刘青让陆宝成把龙井村周围的山地和一些原生茶树买下来,并未花多少钱和功夫。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宁静时光

刘青到龙井村时,山麓上触目的都是茂密的林木。看来要做的事很多啊,想偷偷懒都不行!不过现在是五月,相当于阳历的六月,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刘青上辈子也没种过茶,只知道一些茶树栽培的理论知识,不过她在西山村时曾仔细看过周达明请来的种茶师傅种茶,而且她又向来是当抛手掌柜的。她只需把理论灌输给茶农,让他们结合实践经验来进行试种,在她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制茶,她也只要把经过后世完善的龙井茶的制作工艺理论传授给制茶师傅,就算完成任务了。

“陆兄,茶园掌柜和制茶师傅都请好了吗?”

“放心吧,子衿,你的交待的事我哪敢不认真照办?”陆宝成笑呵呵地说,“掌柜还是你的熟人呢。”

“我的熟人?”刘青疑惑,转念一想,笑道:“莫非是林掌柜?”

“正是。”陆宝成烧包地在这四月天里把手中的扇子“哗”地一收,然后指着远处笑道,“哪,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他?”

只见林掌柜从前面的农舍里跑出来,远远就笑道:“未曾想三位东家会忽然到此,小人有失远迎,还请三位东家恕罪则过。”跑到跟前,气都未喘匀,他就深施一礼道:“见过三位东家。”

“林掌柜,好久不见。”刘青伸手虚扶一下。

“是呢,猴坑一别,两个多月未见刘公子,公子倒越发俊逸了。”林掌柜看到刘青,面露欣喜之色,知道刘青脾气随和,也笑着把马屁送上。

“是啊是啊,两月未见,林掌柜也越发会说话了。”刘青回道。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待大家笑声歇下来,林掌柜问道:“听陆公子说,在祁门跟我们住了几天的那位丹公子,竟然是宁王殿下?”

刘青笑容一滞,点头道:“是的。”转头望着农舍,道:“林掌柜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三位东家请。这农舍简陋,怠慢之处还请见谅。”林掌柜见刘青似乎不愿谈及这个话题,也就不再多话,赶紧把三位东家请进他暂住的农舍里,拿出龙井茶泡上,然后向三位东家汇报这里的情况。

这龙井茶刘青到杭州后一直在喝,此时的龙井在制作工艺方面还不那么完善,茶形没那么漂亮。味道也不如后世好。

听林掌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茶园的面积和雇佣的当地农人情况,陆宝成道:“子衿,前面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下面如何操作,就看你的了。”

刘青点点头,吩咐道:“林掌柜,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出五个经验丰富的茶农,让他们找一块地势平坦,土层深厚,土质肥沃,水源便利,方便管理的地方,造作苗圃,造好后深翻两次,施肥待用。”

林掌柜站起来仔细地听了,然后恭敬地答道:“是。”

“其余人员,派他们把山上茶园的树木石砾除净,记得把茶园四周和不适合种茶的地方的树木留下,完了建好灌溉系统,留出茶园道路。然后由下而上地把山地修筑成梯面不小于两米宽的梯形茶园,开垦深度要在五十厘米以上。”

“是。”林掌柜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刘公子,这茶怕是要到今年冬天才能种植,现在就往苗圃的地里施肥,是不是太早了?”

刘青对林掌柜的态度很满意,至少他有不同的意见能提出来,而不是唯唯嚅嚅,难怪陆宝成如此看重他。她笑笑道:“不早,咱们不用茶种来直播,而是用扦插法。这段时间我教几位茶农试着扦插一部分,到了秋天再大量培苗。”

“扦插法?”林掌柜看向刘青的眼睛晶亮,“小人从小在茶园里长大,从茶园管事也有二三十年了,从未听说过这种种茶方法,看来这又是刘公子的独门绝技了,小老儿能有幸见识公子的绝法,也不知哪辈子烧的高香啊。”

陆宝成哈哈笑道:“跟子衿在一起,想不发财都难哪!子衿你到底还有多少绝技没使出来哪?快给老兄透透底。”

“多乎哉?不多也!”刘青故意逗他,“你不用清楚我的底细,我叫你买哪块地你只管往里砸银子就是。”

“没问题,保证你指哪,咱就打哪!”陆宝成拍着胸脯保证道。

刘青站起来:“我们去看看茶树吧。林掌柜,你去把那几个茶农叫来。”

“是。”林掌柜从外面叫来一个人,交待他把几个茶农唤过来,便领着刘青他们去了山上。

他们往山上走了一小会儿,就看到一丛一丛的茶树,这些便是真正的龙井种,现代为了与新品种区分。又叫龙井群体种。刘青不知道她这只小蝴蝶会不会让历史有所偏差,胡公庙前的那十八棵茶树还会不会被乾隆御封,反正她是叫陆宝成把这一片地都买下来了。

茶农过来给三个东家见了礼,林掌柜又重点给他们介绍了刘青。刘青得知他们都有十五年以上的种茶经验,点点头道:“几位老伯以前种茶,不知有没有发现茶树苗有自然杂交或产生变异的情况?”

“回禀公子,有的,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其中一个老头答道。

“如今我有一法,可使茶树保持纯良种性,长出来的茶苗也能整齐一致,而且方法简便。现在我要将此法传予尔等,不知几位老伯有没有兴趣?”

“小老儿等人能有幸学得此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实是求之不得!”几个茶农来时就听林掌柜说过刘青制茶的好手段,对刘青也有几分敬服。此时听了刘青的话,他们兴致大起,人人面露惊喜之色——这可是密技,如能掌握这门密技,他们就成了后世的高级工程师,还愁没有高薪么?

“好,那就听好,几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十几株茶树打去顶芽,然后施肥浇水。十五日后,我自有用处。再听林掌柜吩咐造作苗圃。”刘青吩咐道,接着又把造作苗床的要求细细地说了,才让他们离开。

接下来刘青三人又游览了广福院、胡公庙,看了苏东坡所书的“老龙井”三个字,又走了一段九溪十八涧,这才回到茶园吃午饭,饭后便回了归园茶居。

此后的日子里,刘青便每日早起教半个时辰的茶艺,学一个多时辰的古筝,下午到茶园去呆上一阵子。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用跟周小琴一起学的乐理知识,在茗艺的帮助下,用古代的宫商角徵羽谱出了现代时她最喜欢的一首古筝曲——《且吟春踪》,然后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练这首曲子。

这首《且吟春踪》是一首佛教音乐,整首曲子如洗尽纤尘的流水,让人的心在这潺湲的乐曲中慢慢靠近禅,恬淡安宁,无欲无求。如今她坐在这五月的明媚*光里,面对一池西湖碧水,身边的小荷蓬勃生长,阳光正好,空气里满是春天清新的味道。轻轻拔动琴弦,她的心静得仿佛能听到草生长的声音。

音乐这东西,往往是“未成曲调先有情”,有了情,便能打动人心,弹奏技巧的一点瑕疵,便被忽略不计了。而在这最美的季节弹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刘青怎么练也不厌。熟能生巧,琴技几天内便大有长进。在她练了七八天后,茗艺听了她弹的这首曲子,竟大加赞赏,认为刘青是悟到了音乐之妙。

这茗艺的性子是刘青极喜欢的类型,看着她,刘青总会想起她前世很喜欢的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在一群学茶艺的美女中间,最是平淡无奇,相貌普通、身材普通、穿着普通、家世普通,便是连名字都极为普通,是一个走进人群里就再出找不出来的女孩子。但刘青发现,她在茶艺演示时却有着不一般的美——无论沏泡什么样的茶,无论身边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场合,她从来都是一付从从容容、淡定安宁的样子。坐在她的对面,看她泡茶,心里会有一种很宁静很平和的感觉。这份平和的心态,便是刘青自己都自叹不如。

现在的茗艺便是这样一个女孩。在八个茶艺姑娘中她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她总是不声不响地做到最好,性格极为平和而坚定,是一个极有思想和主见的女孩,深得刘青的喜欢。被刘青选出来担当刘青的古筝老师,每日跟刘青单独相处几个小时,但在她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春心萌动的迹象,让刘青既放心又郁闷——俺好歹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莫非就这么没有魅力?

直到有一天跟李植闲聊聊到这个女孩,刘青才得知这茗艺有着一段让人叹惜的身世:在她十岁那年,与她相依为命寡居的母亲,被歹人当着她的面**而亡,之后她又被卖入青楼,看尽了这世间最肮脏的男女之情,所以她曾立誓,此生再不嫁人。

此后刘青对茗艺除了欣赏,更多了一份敬重——有着那样的遭遇,在面对他人时心态还能如此平和,比起那些稍不如意就怨天尤人、愤世嫉俗的人,她实在是让人肃然起敬。

这样过了十天,那天刘青与李植、陆宝成在前厅吃过饭正要去茶园,守门的小厮拿进来一个拜帖。陆宝成接过一看,忙叫住正往外走的刘青:“子衿你先别走,有人请咱们去喝茶。”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是假的

“啥?”刘青转过头来。“谁这么有趣?咱们就是开茶馆的,那人还请咱们去喝茶?”

陆宝成拿着拜贴嘿嘿一笑:“这不是看咱们还没开业吗?就是那天在宁远居遇到的王承王迎文。”

“哦。”刘青又抬脚往外走,“没兴趣。”

“别啊。”陆宝成急了,站起来拉住刘青的胳膊,“哥哥在家闷得慌,好歹你得陪哥哥去走走,人家请的第一个就是你,你要不去,我们就不好意思去了。”

“是啊,这茶园你天天跑,挺累的,休息一下吧。”李植也开始帮腔。

“好吧好吧。”刘青把胳膊从陆宝成的魔爪中抽出来。她对去喝茶没意见,只是有些懒得应酬这些个酸不溜丢的文人雅士。不过既然陆宝成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去就要被扣上一顶枉顾兄弟之情的大帽了,“请的什么时候?”

陆宝成又拿着拜帖研究了一下:“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