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周达明沉吟片刻,叫道:“笔墨伺候。”

早有王伯几位仆人在他身后站着了,听到这一声,立即有人从车上拿来笔墨纸砚,周达明用正楷写了一个地址,递给刘青:“你到宜兴。按照这个地址便可找到她。唉,你帮我劝劝她,让她赶紧回赵家去。哪有女人像她这般的?”

刘青接过地址,诧异道:“她怎么了?”听这意思是,周小琴在宜兴?还离家出走了?

可周达明明显不想再提周小琴的事,站起来道:“我派一个家丁护送你去,趁早走吧,晚了不安全。”

刘青看了看那几辆女眷坐的车,犹豫道:“不知林姨娘可好?”在西山村时她得林姨娘多方关照,如今在路上遇到,于情于理她得去见个礼。只她现在身着男装,不知周达明会不会觉得不合礼数。

这回周达明倒还通情达理,回头对王伯道:“引刘姑娘去见个礼吧。”

王伯这才有空跟刘青相互见礼,又引她到一辆车前,对出来的一个丫头交待了几句,那丫头便回了车上,低声说了几句,车窗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刘青到这车前便有些诧异。这中间的三辆车一看就比较高级,应该都是主子乘坐的。周达明乘坐的是第一辆车,现在王伯引她到第三辆车前。那第二辆坐的是谁?林姨娘地位再低,那周浩也不可能行到他**前面去吧?

“刘青。”车窗里露出林姨娘的脸来。女人就是不经老,林姨娘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憔悴得一笑起来便显了鱼尾纹。

“姨娘一向可好?”刘青深深作了个揖。

“好,好。”林姨娘笑道连连点头,眼里却有了泪光。

刘青正待再说,王伯走过来催道:“刘姑娘,老爷让你快些上路,晚了怕不安全。”

“姨娘,刘青这便告辞了。”刘青只好再行礼告辞。看样子。林姨娘过得并不好。这样一个有见识、陪着周达明共过患难、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身份和敬重吗?

刘青叹惜着与周达明告辞,跟着周家的一个家丁一同上了路。周达明的好意她不能拒绝,反正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

“不知你家老爷要让我如何劝解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奔驰在路上,刘青还是忍不住问那家丁。

“小人是外院的家丁,夫人小姐们的事,小人不曾知晓。”那家丁执礼甚恭,但答案却让刘青极为失望。

两骑往北快马驰骋,不到一个时辰,宜兴已在望了。这时也不过下午两点多钟。那家丁跟在刘青后面进了城,看着刘青的背影极为惊愕——看刘青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像个大家闺秀一般,可这大热天的骑马飞奔一个多时辰,连他这常年奔波的人都受不了,这姑娘却跟闲庭散步一般,莫非是有功夫在身?

“魏大哥接下来欲将何往?”进了城,刘青问道。她不想把这老魏带到窑场去,她与归园茶居的关系可不想让周达明知道,所以刚才经过窑场所在的丁蜀镇她都没有进去;她也不能这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冒冒然到周小琴那里去,怕给她惹来无端的闲话和麻烦。这时代对女性太过苛责,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小人的任务是把姑娘送到贵府姑妈家,送到之后小人自会找地方住一晚。明日去嘉兴。”

呃,她去哪儿找个“贵府姑妈家”?刘青想了想,只好道:“我姑妈对我的管束甚严,轻易是不能出府的。我看我还是先去看望你们家姑娘吧。”

老魏自然没有意见。当下刘青拿出地址,一路打听着找去,令她诧异的是,这地址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宜兴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段。

找了半天,他们终于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下来,这就是周达明纸上所写的地址了。原本按刘青的想法,她应该在周小琴住的小院附近找一家客栈把女装换上,然后再拜访周小琴的。现在这店铺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这女装好似也没有再换的必要了。还是直接进去看一看吧。

刘青跟老魏进了店,原来这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笔墨纸砚摆得琳琅满目、整整齐齐。但铺子里却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买东西。”刘青心里实在好奇。要知道周小琴嫁的可是官宦子弟,而周达明现在也做了官。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周小琴跑到宜兴来做起生意来呢?商贾在这时代地位可是低下的,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官宦人家会让自己的孩子从事这个行业。要不是归园做的生意名利双收,而李植之父又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怕是李植都不能跟她和陆宝成一起打拼。

“来了,客官要些什么?”从里间出来一个女人,妇人打扮,装束得甚是素净。她走到刘青面前,抬眼含笑相问。与刘青这一对视,她顿时愣住了。

“周小琴!”几年不见,周小琴的样貌倒与她十三岁时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美丽娴静,只是高了一些,也胖了很多,整个人珠圆玉润的,已有了成shu女子的风韵。

“你…你是…”周小琴似乎认出了刘青,却又不敢肯定。

“我是刘青。”刘青含笑地看着她,这是在西山村陪她长大的可爱女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女性好友。

“刘青?”周小琴闻言细细地又打量了一下刘青,然后捂着嘴叫了一声,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刘青抱住。

“呃。”这刘青得到的明朝人的第二个拥抱礼,明朝人真是太热情了。刘青抱着眼泪汪汪的周小琴,看到从里间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清俊男人,黑着脸叫了声“小琴”,然后对她怒目而视。这是周小琴的相公?刘青抿嘴笑着拍拍周小琴的背,对她轻声道:“大姐,我现在是男人。”

“…”周小琴放开手,却抬手给了刘青一掌,“你这臭丫头,装什么男人。”

大姐,你还是这么外柔内刚啊!刘青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西山村,心中满是简单的快乐。她玩心大起,装模作样地揉揉被打的地方。看着那黑脸的男人,搂过周小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那是你相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丁蜀镇

还没等周小琴说话。那男人便冲了过来,怒视了一下刘青,向周小琴问道:“娘子,这位是谁?”

刘青坏坏一笑,抢着答道:“我是她在桂林老家的旧识。”说完对周小琴眨眨眼。

周小琴又拍了她一下:“调皮!”笑嘻嘻地也不戳穿刘青的身份,对她道:“走,家去。”

“好。”刘青跟着周小琴正要往里间走,忽然想起周家那个老魏,回过头去,哪里有那人的影子。她对周小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往外跑,四处看了半天,才看到老魏远远地站在一家铺子的门前,见她过去,老魏忙钻到一个小巷子里,对跟过去的刘青施了一礼道:“我家老爷不想让二姑娘知道周家来过人,还请姑娘赶紧回去,千万不要提及老爷曾派人来过,也不要提及地址是老爷给姑娘的。拜托拜托!”说完又作了个揖,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刘青耸耸肩,回到周小琴那儿,却见那两口子并排站在门口。周小琴的赵姓相公脸上已经多云变晴,看刘青走到近前,拱手笑道:“刘姑娘,请家里坐吧。”

“那人是谁?”周小琴却疑惑地看着远处的铺子。

刘青对赵公子拱手回了个礼,对周小琴道:“那是跟我同来的一个伙计,他回去了,不用管他。”

“伙计?刘青你做生意了?”周小琴这才仔细打量刘青的打扮。

“来来,进去说话。”赵公子扯了扯周小琴,把刘青让进店铺里。

穿过铺子往里面走,是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天井,天井两边是围廊,沿着围廊进到一个厅堂,再从厅堂穿进去,便是一个四合院般的小院子。

周小琴拉着刘青一直走到小院,这才喊道:“王嫂,赶紧做些个好菜来。”

应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妇人,看见周小琴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走在赵公子前面,唬了一吓,等看到赵公子面色如常时,这才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刘青,笑道:“哎,少奶奶想要做什么菜?”

“你看着办吧,弄得精致些便行。”周小琴说完,便将刘青拉进内厅,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道:“好了,可以说了吧?我都好奇死了。你干嘛这么一付打扮?又来了宜兴?你订亲了吗?订是的哪家公子?”

“你让我喘口气,喝口茶再答,好不?”刘青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手便痒痒,很想捏捏周小琴的脸。不过当着人家相公的面,实在是不好下手。

“娘子,你也坐下歇会儿,我去泡茶。”赵公子的话让刘青大为惊奇。明朝优秀好男人啊这,见面以来他一直表现优良来着,看周小琴在他面前可以忽视、可以放肆就知道了,看来周小琴是捡到宝了。

看赵公子出了门,刘青一把扯过周小琴:“喂喂,你先交待吧。第一,你是不是把你相公拐带出走了?第二,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做生意了?第三…呃,第三等你说完我再问吧。”

正说着,忽见赵公子又从外边返了回来,满脸紧张地看了看周小琴,然后对刘青深深一揖:“内子与姑娘相见甚是高兴,只是在下希望姑娘对内子小心些,内子现在是双身子。”

“双身子?”刘青吓了一跳。忙放了手。

“是。”赵公子一脸喜气,笑吟吟地又看了看周小琴一切正常,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刘青这回赶紧把周小琴扶进椅子里,嘴里却还是不放过她:“说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老实交待。姑娘请坐好了。”周小琴顺手又给了刘青一巴掌,打得刘青甚是无语,却丝毫不敢反抗。

“我十五岁那年嫁到他们赵家,只是三年无所出,所以他们家就合谋要给他纳妾,我一气之下便要离开赵家,我相公…”说到这里,周小琴一脸的甜蜜,“我相公却说,他这一辈子只要我一个,就跟着我一起出来了,他原来在宜兴兴趣所至,私自跟朋友开了一个铺子,没想到倒成了我们夫妻俩的避难之所。只是真奇怪啊,原来一直想要孩子没要到,没想到到这儿没多久,倒是怀上了。”

“这也很正常,太过紧张是怀不上的。有些夫妻一直要不上孩子,结果接了一个孩子来养,自己倒又怀上了,便是这个道理。”刘青听了周小琴的自由奋斗史,心里极是为她高兴。有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幸福的。

周小琴又给了刘青一巴掌:“你个姑娘家家,知道什么正常不正常,也不害臊。”

刘青嘿嘿笑道:“那还不是在姐姐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

“去。”周小琴笑道。“好了,说说你吧。”

“你没看我女扮男装吗?我从家里出来大半年了,跟两个朋友合伙做些生意。现在准备在宜兴弄两个窑场,想把这紫砂陶做起来。”

“你这样子跟在男人堆里做生意?”周小琴指着刘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啧啧称奇,“还真别说,装得还挺像。不过,”她开始露出笑眯眯的暧昧神色,“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两个有家室的大哥。”刘青一睇周小琴,“怎么的?身上的媒婆因子开始叫嚣了?”

“是啊是啊,我认识好几位公子还未娶妻的,给你说门亲如何?你嫁到宜兴来,咱们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大姐,你还真想常住宜兴啊?赵家不回了?你这孩子不是怀上了吗?”刘青顾左右而言他。

“哼,我还真不想回去了,在这里自由自在的,多好。你不知道啊刘青,在那大家庭里,一言一行都得守着万般规矩…”周小琴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滔滔不绝地讲起在赵家生活的不如意来。

赵公子沏了茶从外面进来,周小琴接过手给刘青斟了一杯:“西山茶,咱们家的茶。”

“你从赵家出来你父亲不管你吗?”从这西山茶刘青想到了周达明。问道。

“他啊!”周小琴脸上露出不忿的神情,“他觉得我丢他的脸,不肯认我了。我从赵家出来都半年了,他连人都没派过一个来问一声。”

“呃。”这周达明还是个老样子。明明关心女儿,却硬是不让女儿知道。这父亲当的…

“其实你父亲还是很关心你的,我这次能找到你,就是你父亲给的地址。估计你生活得如何他一直都知道呢,一直暗底里关心着你。我来他还嘱咐我说不要告诉你是他给的地址。”看着周小琴伤心的样子,刘青决定把周达明的这份关心告诉他。

“真的?”周小琴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眼里闪亮地看着她。

“可不,刚才你还问我跟我来一那人是谁。那便是你们周家的家丁,叫老魏的。”

“父亲…”周小琴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娘子你,你别哭啊!”赵公子送了茶来,本想出去的,却被周小琴拉着坐在了一旁,此时见周小琴掉眼泪,本想上前哄她,又碍着刘青在面前,直弄得个手足无措。

“我没事。”周小琴把眼泪一抹,倒是干脆利落地收了泪,问刘青,“你怎么见到我父亲的?”

“我来的路上遇到的。还有林姨娘,也跟着一起去嘉兴上任。”

周小琴嘟嘟嘴:“我父亲又娶了个继室,林姨娘可伤心了。那继母是户部尚书的寡女,自以为是下嫁给了我父亲,跋扈得不行。”

“哦。”刘青恍然。想起路上那来请示的侍女,还有走在林姨娘车前的那辆车,原来如此。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周小琴自是好奇刘青女扮男装的经历,刘青便拣了些来说给她听。周小琴是被刘青洗过脑的,对刘青这种行径是大为赞赏和羡慕,把个赵公子听得一脸的紧张,生怕他家亲亲娘子也效仿刘青的样子,来个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吃过了饭,刘青本想到丁蜀镇找窑场的,无奈周小琴死活拉着不放,只好在她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刘青好说歹说,发誓两三天来看她一次,周小琴这才放了行。

丁蜀镇离宜兴只有十几公里的样子,刘青在赵家吃过早餐,骑着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镇上。这个镇位于太湖之滨,风景秀丽,不过此时紫砂陶并未像后世那般为世人所知,所以这镇上丝毫看不到后世那种繁荣昌盛的景象。

这紫砂器其实早在北宋时期就已出现。当时丁蜀镇的老百姓建房采石,发现夹在黄龙山石之间深颜色的石头极容易风化成粉。无法建筑房屋,便弃之一旁不用。偶然,有人用此粉拌水和泥垒灶烧饭,不经意地发现此泥不仅可以烧结成型,而且烧结之后硬度很高,不漏水。于是阳羡陶器,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发明了。不过当时的紫砂器中,还没有出现作为泡茶用途的小茶壶,而是仅仅把它作为煮茶的炊具。真正意义上的紫砂茶壶,是在明代正德年间才开始产生。

现在,因她刘青,紫砂壶的产生注定要提前一百多年。刘青骑在马上看着丁蜀镇,自豪地想。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砂壶

这丁蜀镇不大,窑场也不多。刘青很快就找到了陆宝成收购的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窑场。这两个窑场为了便于管理,现在合成了一个,名字还是刘青起的,叫作“极乐斋”。意为佛语:“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这极乐斋将为他们出产的紫砂壶的品名,刘青希望以后人们手执紫砂之一壶,能感受一种天然意趣的快乐。

窑场露天放着的许多日用陶,有几个人正在那里忙碌着。看到刘青一袭天青色深衣,牵着马站在大门口,一位穿着像是管事的中年人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公子要找哪位?”

“我叫刘青,这极乐斋的东家之一。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啊,刘公子!刘公子你可来了。”那人赶紧作揖,“小人敝姓黎,原是陆家的管事,从景德镇调来管理这里的窑场。刘公子一路辛苦了。”说着叫人接过刘青手中的马绳。一面将刘青往里边让。

从屋门进去,里面是一间极敞阔的作坊。几位制陶师傅正用转盘制作着各种陶器,他们手中捏的,正是这个地方特有的紫砂泥土。

“当初购这窑场时,我曾跟你家少爷说过从甲泥中分选出紫泥来,不知陆兄跟你说过没有?”刘青团团看了一圈,问黎管事。

黎管事一进作坊便着人奉茶,见刘青不歇息,也跟着刘青转了一圈,见问,忙叫人拿出一大团泥来,问:“不知公子所说,是否是这种泥?”

刘青看那泥的颜色跟她后世见过的紫砂壶颜色极为相近,接过手来捏了捏,道:“是了。不过这泥不够细,还要淘一淘,淘得越细腻越好。嗯,哪位师傅最为灵巧而且为人比较可靠老实?”

“那边那位张师傅。”黎管事指了指一位忙碌的老人。

刘青走过去,跟张师傅寒喧了几句,便道:“我有一种制茶壶的手艺,不像制陶一样用转盘,而是要打身筒,我想请张师傅你试着做做看。”

“是。要如何做,公子请讲。”

刘青想了想道:“先把泥捶敲成厚薄均匀的泥片,再进行黏连。然后用手扶托内壁,用木拍子拍打它外壁的上段,边拍边转。筒口就会渐渐内收,再将准备好的圆形泥片黏上,上半部分就成形了。下半部分做法一样。”

张师傅细细地听了,默默地在心里记忆了一遍,笑道:“那小人便试试。”

“好。”刘青跟着黎管事回到屋里坐下喝茶。

其实无论是这紫砂壶的制作还是一些茶的炒制,刘青都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和创造大部分还得靠这些师傅慢慢摸索。为了让这些师傅有信心,她从来都是一付自信而又高深的样子。而她所指引的创作方向总是正确的,所以卓然的成果出来后,那些师傅们对她只有更为信服。

“黎管事,这紫砂壶的制作方法你还得想办法保密。最好安排几位你能把握得住的人去专做此事,还可安排几个学徒跟着。壶制出来之后,咱们再进行一下筛选,挑出几位好的,把他们培养成制壶大家,到时可以在壶底印上他们的名款,这壶是要卖大价钱的。所以这窑场如何管理,还有劳黎管事多费些心。”

黎管事立起来仔细听了,拱手道:“这事是小人的本份。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力做好。”

“有劳。”看着黎管事也跟林掌柜一样精明能干的样子,刘青很是感慨。要想做一番事业。没有人才的储备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没有陆家这些可靠的人才,她纵有万般本事,怕也做不成几件——这古代可没有知识产权这一说。现在可好,她只需把制作方法教下去,把关键的运作模式讲清楚,就什么都不用她操心了。

过了两日,刘青看着现代时见过的紫砂壶慢慢在张师傅的双手中诞生,心情却有些复杂。在历史上,这紫砂壶还要过一百年才会在这世间发扬光大。现在她这一提前,最对不起的就是传说是紫砂壶鼻祖的供春了。

传说紫砂茶具创造于明代正德年间(1506—1561),根据明人周高起《阳羡茗壶录》的“创始”篇记载,紫砂壶首创者,相传是明代宜兴金沙寺一个不知名的寺僧,他选紫砂细泥捏成圆形坯胎,加上嘴、柄、盖,放在窑中烧成。“正始篇”又记载,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有一位读书人在宜兴的金沙寺复习迎考,他的书童供春天资聪慧,虚心好学,闲时常帮寺里的老和尚抟坯制壶。当时寺中有株参天的银杏树,盘根错节,树瘤多姿,供春朝夕观赏,摹拟树瘤,捏制了一个树瘤壶,造型独特,生动异常。老和尚见了,拍案叫绝。便把平生制壶技艺倾囊相授,使他最终成为著名的制壶大师。供春在实践中逐渐改变了单纯用手捏的形式,改用木板旋泥配合竹刀使用,使砂壶质地较薄而又坚硬。

当时文人们对于奇石有种独特的审美,他们认为“丑极”就是“美极”,如果一块石头达到了“瘦、漏、透、皱”的程度,这就是一块美石。当时供春这把树瘤壶非常古朴可爱,很合文人的意,于是这种仿照自然形态的紫砂壶一下子出了名,人们都叫它供春壶。由于身份原因,供春结交的都是一些读书人,文人爱喝茶,大家在一起谈论文学时品茶聊天,所以供春壶在文人中一下传播开了。因为供春对紫砂壶有推广作用,故而后世说供春是紫砂壶的鼻祖。

不过供春这个做紫砂壶而出名的人,由于她刘青的穿越,还会因为紫砂而改变他的命运吗?

不过刘青也顾不得替古人操心了。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她还是操心自己眼前的事吧。

刘青拿着张师傅制出来的壶,对黎管事道:“你还可以让这些师傅想办法将它制成石桃、井栏、僧帽、掇球、茄段、孤菱、梅椿等各种造型,还可以在这壶壁上提诗作画。”

黎师傅看着这个巴掌大的紫红色极光亮的茶壶,心里正感慨它的精美,一听刘青这话,眼睛顿时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一溜烟就跑出去找张师傅琢磨去了。

刘青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他身为管事却对这制壶如此痴迷,真是极为难得。不知这陆家是怎么找到这样合适的人才的。

壶是制出来了,但如何运作这紫砂壶,她得好好想想,细细地写一封信给陆宝成才行。借用后世的炒作手段,她就不信她不能让这些紫砂壶比金子还要贵重。

“刘公子,外面有位赵家的仆人,说他家少奶奶请你过去吃晚饭。”一陶工进来传话。

“好,就去。”刘青放下手中的壶,换了件衣服便出了门。两天不见。周小琴岂能不着急的?呆在这制陶窑场两天,她也该到外边走走了。

牵着马正准备走出窑场大门,刘青却看见远远的有三骑过来,有一骑那马上的人,她怎么觉得像是李植?

待到近些,她看清了,那人果然是李植,还有另两个则是归园的护院。

“子衿。”过了一会儿,李植也看到刘青了,远远地叫道。

刘青轻叹一口气,看着李植下了马跑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归园那边你能离得开么?”

“呵,没事,就来看看你。又安兄在那边照应着。”

“累了吧?快请进吧。”这李植来了,周小琴那里的晚饭也吃不成了。刘青冲着等在窑场外边的小厮道:“你回去转告你家少爷,就说我这来客人了,今晚我就不过去了,改日再去。”

那小厮只好应声离去。

这时黎管事也闻声来了,跟李植互相见了礼,便跟刘青一起引李植进去。

“子衿,你就住这么个地方?”李植看着满地的泥水、堆得到处都是的陶器,稍远浓烟滚滚的窑口,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即像心疼,又像自责。

“大家都这么住,我怎么又住不得?”只要不安排她跟男人住一间屋子,刘青都没有意见。

“小人本来给刘公子在镇上订了客栈的上房的,可刘公子说这里清静,一定要住在这里,小人也劝不住。”黎管事听了李植这话似有责备之意,忙解释道。

“呵,黎管事你不要多心,李公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刘青安慰道。

几人坐下来,聊了几句归园和窑场和情况,却见窑工带着赵家那小厮进来了,小厮行了个礼道:“我家少…少爷说了,请刘公子带着客人一起过去吃饭。”

这周小琴。简直胡闹。刘青哭笑不得,挥挥手道:“不用了。你替我谢谢你家少爷。就说刘青改日再去拜访。”

“少…少爷说了,如果公子不去,她就亲自来请。”

“…”刘青很是无语。

“什么人哪?”李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