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题好似又难又偏啊?”王文宣摇摇头,刚才那人回答的内容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他觉得这是偏门,没看过这种书也很正常——只是,这世间有人会去看那种书吗?

那人看了王文宣一眼,笑道:“嘿,如此才能找出真正的爱茶人啊!如果任谁都能答出问题来,今日这茶居还不人满为患?”

王文宣正待再问,丽正书院的一个名叫王玉珏的学子,走过来提醒他:“王学正,山长让您领着我们交对联。”

王文宣还没说话,旁边那人就道:“这位小兄弟,不错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对出那样的绝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哪里。胡乱对对,胡乱对对。”王玉珏被人一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三人寒暄了几句,王文宣带着学子往归园大门左边的台子走去。那是交联、评联的地方,台上已用大纸把交上去的下联一一录出来,给人们欣赏评价。张昱早已登到台上,跟台上几位先到的评委一一打招呼寒暄。

王文宣老脸一红——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图热闹,没把山长伺候好。忙过去领着那教授和学子交了对联。

看台上的人把他们的下联也录了出来,悬挂到台上,丽正书院的两位学子脸都兴奋得红了——这是在广大文人学子们面前露脸啊,待会儿评联时如能进入前十名,他们就能名扬天下了。

王玉珏对出上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的下联是:“过南平,卖蓝瓶,蓝瓶得南平,难得蓝瓶。”本来挺得意,在书院里也收到了很多佩服的目光。结果此时他一看台上悬挂的其他对联,心里就凉了,只见其他对联对的是:“做边幅,捉蝙蝠,蝙蝠撞边幅, 贬负蝙蝠”、“ 逢甲子。添家子,家子遇甲子,佳姿家子”、“过桐岩,射彤雁,彤雁毙桐岩,痛焉彤雁”、“过九畹,擎酒碗,酒碗失九畹,久惋酒碗”…好像别人的都比他对的好。不过好在全部下联的数量都不够十联,他应该还能拿到茶居的会员卡。

因对联截止的时间为辰时,即上午九点。所以从巳时起张昱他们就开始评联了,刘青出的五个上联基本上都是难对、绝对,所以征得的下联并不多,全部加起来大约也就一百多联,张昱他们的评联工作很是轻松,很快就把能获得会员卡的人员名单张榜公布,又有专人把会员卡发了下去。

到了十点,两边台上都已把卡发完,开始收拾东西,手里拿到卡的人都进到归园里去了,余下的人也没热闹看,渐渐散去。

王文宣扶着张昱也一同进了归园。只见这杭州归园的园林建造,又比南昌的更为精美。这里充分运用借景的手法,纳园外自然山景于园内,起到园外有景、景内有景的效果;又沿湖用假山叠为驳岸,在园内复廊上开数十个门洞与花窗,在临湖之处更是借西湖之水为镜,水中现景,使人分不出园内园外,空间更显开阔通透;再加上内外相互穿插渗透,景中套景,在园内有限的空间中构置景观,使之随影随势,曲折蜿蜒且不拘一格,与园中的叠山池水,花木桥廊巧妙结合,使层次变化十分丰富;园中建筑以黛瓦白墙配以周围的青山绿水,给人以清新幽雅、凉爽宁静的感觉,在六月末的炎热夏日里,减弱了不少酷热给人带来的不适。

这园林美景如仙境一般,直把张昱、王文宣等人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到了离雅茗居不远的地方,人渐渐多了起来。原先进来的人都聚集在了雅茗居楼前的平地上。有人看到张昱,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张昱在朝为官几十年,老了又到杭州来发挥余热,且颇有诗名,是浙江省内的名人。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

王文宣跟着张昱正纷乱着与相识之人相互寒暄,忽听一阵鼓响破空而来,继而箫声、琴声俱响,直撞人心。他朝朝音乐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左前处湖心的小岛上,坐着一个渔翁,正拿着钓竿垂钓;旁边立着一位樵夫模样的男子,昂首而望;在他们身后错落或立或坐的三个人,一个击鼓,一个**,一个抚琴。

琴声铮铮,箫声悠悠,鼓声更是点点而击,众人渐渐静了下来,只听那渔翁和樵夫开口唱道: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

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

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

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

虎啸龙吟几战争。

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换声。

谁弱谁强多罢手,伤情。

打入渔樵话裏听。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词与曲,俱都气势磅礴,于豪放中有含蓄,于高亢中有深沉,于情感激荡中又含超然出世之感,给人极度悲壮苍凉之后又起超远明达之感。所有人都被这词曲所震撼。王文宣听了只觉有股豪情激荡于胸间,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茶道

音乐渐渐消隐不见。大家正回味静默间,“啪”的一声响,从雅茗居的二楼传来,大家转头看去,只见那二楼敞阔的露台处,说书先生开始讲说《三国演义》。

茶居的小厮为每一个还站着的客人适时地送来桌椅,并送上一碟小点心——制作精美的蛋糕。大家一边吃着从未见过的美味点心,一边听书。

王文宣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可怜他几十年来一直苦读四书五经,何曾听过这等情节紧凑、跌宕起伏的故事,只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时,说书先生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明日分解。”

王文宣正叹气惋惜间,忽听身后一阵筝响,大家闻声看去,平地处不知何时已摆上了茶桌,十二名气质高雅的茶艺姑娘,正在悠扬的筝曲的伴奏下,动作优美地开始了茶艺表演。纤纤玉指拂流水,阵阵清香扑鼻来。这红茶的茶艺使用了功夫茶具,比起绿茶茶艺来步骤更为复杂。动作更是好看。饶是那些常流连于归园茶居的老客,都看迷了眼,更不要说王文宣这种从未见识过的菜鸟。十二个相貌出众、气质如兰的姑娘就在眼前,可王文宣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他只觉得焦虑浮躁的心,就在这如行云流水般沏泡中被荡涤而净,

待到茶艺表演结束,每人手上都端到一杯茶后,归园茶居三公子之一的陆宝成,出现在雅茗居的二楼,大声对众人的光临表示欢迎,宣布归园茶居开业,并宣布了接下来的活动——茶道座谈和吟诗作词,并说明,今日每位客人关于茶道的高论和所作之诗词,茶居将出资刊印成书,公开出版。

这可是扬名立万、流芳千古的好事啊!在场的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的文人雅士们,都个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而这个消息对作官无望的王文宣来说,更是一个机会,他端着茶碗的手都有些抖动,决定等会儿要好好表现。

一场热闹的茶道座谈会开始了:

“某认为,茶道,就是品赏茶的美感之道。”

“茶饮具有清新、雅逸之天然特性,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修炼身心,合乎‘清静、恬澹’之求,合乎‘内省修行’之思。”

“茶是灵魂之饮。以茶载道,以茶行道,以茶修道。”

“茶人之意在乎山水之间,在乎风月之间,在乎诗文之间,在乎名利之间。”

喝茶在这时候还是有钱有闲人的事,而其中最喜欢喝茶,也最懂得喝茶的,便是在座的这些文人雅士们,他们多多少少对茶都有一定的认识。有道是,“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即便没有认识也不要紧,前面有人抛“砖”,原本对茶之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在前面如此多的启发下,对茶道的精髓渐渐的明晰起来,也悟出一两句为“玉”的高论来。便是王文宣,也在老师张昱鼓励的眼光中站起来,说了一两句论茶之言。

最后主持者陆宝成总结道:“唐时高僧皎然曾有《饮茶歌?逍崔石使君》一诗,诗云:‘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诸士今日所论,更使我等明白了何为茶道,即可归纳为四个字:和、静、怡、真。”

“和、静、怡、真?”众人都陷入沉思。

有人问:“何为和、静、怡、真?”

陆宝成从容道:“和,即茶道之核心。亦是 儒、佛、道三教共通的哲学理念。《周易》中的‘保合大和’、‘保合大和’,即是指世间万物皆由阴阳所构,阴阳协调、保全大和之元气以普利万物才是人间真道。 儒家‘中庸之道’即为中和思想,和是中,和是度,和是宜,和是当,和是一切恰到好处,无过亦无不及。”

“静,是茶道修习的必由之径。老子说:‘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庄子说:‘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伏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老子和庄子所启示的‘虚静观复法’是人们明心见性,洞察自然,反观自我,体悟道德的无上妙法。茶道正是通过茶事创造一种宁静的氛围和一个空灵虚静的心境。当茶的清香静静地浸润你的心田和肺腑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你的心灵便在虚静中显得空明,你的精神便在虚静升华净化,你将在虚静中与大自然融涵玄会,达到‘天人和一’的‘天乐’境界。”

清风拂来,绿柳摇曳,大家坐在湖山秀水之间,听陆宝成说着茶道,静静体会,都觉深合吾心,频频点头。

“怡,是茶道中茶人的身心享受。‘怡’者,和悦、愉快之意也。 茶道为雅俗共赏之道,它体现于平常的日常生活之中,它不讲形式,不拘一格。突出体现了道家‘自恣以适己’的随意性。同时,不同地位、不同信仰、不同文化层次的人对茶道有不同的追求,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在茶事活动中取得生理上的快感和精神上的畅适。”

“真,是茶道的终极追求。此‘真’,不仅包括茶应是真茶、真香、真味,环境即应为真山真水,挂的字画最好是名家名人的真迹,用的器具最好是真竹、真木、真陶、真瓷。还包含了对人要真心,敬客要真情,说话要真诚,新静要真闲。从而达到修身养性、品味人生之,真心互见, 放牧天性、全性葆真的目的和境界。”

“本来我等前面所论,还比较散乱,不成系统。经陆公子这一概括,如神来之笔,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啊!陆公子不愧为茶居之主,真深得茶之趣也!”名士中一老茶客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赞叹。

“一点浅见,都为大家所启,在下不敢当诸公谬赞。”陆宝成心中得意,面上却拱手谦逊。

“归园三公子都才华出众啊!刘子衿公子诗才出色,李林森公子的园林建造鬼斧神工,陆又安公子于茶又有如此高论,真是年少有为,让人佩服啊!”

陆宝成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再听这赞美,大声道:“接下来,就请各位以‘茶’为题,作诗填词,公推的前二十首,将与刚才诸位的高论、征召入录的对联,一起录入本茶居出版的《归园茶观》中。”

“话说,今日怎么不见刘子衿刘公子啊?”一说到作诗,有人想起刘青来了。

“刘公子正忙着为诸公研制新茶,今日不在此地,等一会儿诸位喝的新龙井茶,就是刘公子近日研制出来的新品,诸位可以尝尝。不过为与诸公同乐,他已作词三首,就是刚才渔樵两夫为大家所唱的《临江仙》。”

“啊,难怪!此三首词气势磅礴而又超然豁达,与《咏梅》、《桃花诗》确是一脉相承,果然是刘子衿手笔也。”有老者抚须叹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刚才听完词曲那种震撼,他们很长时间可能都忘却不了。

看大家都搜肠刮肚开始作诗,陆宝成这才抹了抹额上细汗,拱手退下。

刚才他关于茶道的言论,都为刘青所授,好借此搏个名声。他可是捏了一把汗上来的,不过幸好他运气好,大家并没有抓着他再论下去,否则他非穿帮不可。惭愧啊惭愧!

不过要是陆宝成知道那《临江仙》与茶道之论,以及教给李植的园林理论,都是刘青那大偷盗于后世的,他大概就要感慨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了。

此时正在狮峰山下的茶园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刘青。只觉得耳朵发烫,她摸了摸耳朵,心里纳闷:“谁说我坏话呢?”

低调行事是刘青这一世的处世原则。所以在归园开业的前两天,她就来到了龙井村,以避开那场热闹。这辈子农人出身的刘青觉得,与其在归园里跟文人们酸文假醋地掉书袋,还不如到这里跟茶农们一起劳动来得痛快。此时,看着十天前扦插下去的茶穗不但没有枯萎,而且原枝带着的小芽还有长大的趋势,刘青格外高兴。

几个茶农看着这一畦茶苗越长越精神,一个个啧啧称奇。

说实话,刚开始林掌柜说刘公子能用密技种茶树时,他们心里还很不以为然。要知道,当时科学落后,并不掌握茶的种植知识,以为茶树不能移植。陆羽在《茶经》中就记栽了当时种茶的技术:“凡艺而不实,植而罕茂,法如种瓜”,即种茶采取穴播,如同种瓜。一直到明朝中期的郎瑛还在他的《七修类稿》中说:“种茶下子,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古代行聘便以茶为礼,称为“茶礼”,送茶礼叫下茶,谚语又曰“一女不吃两家茶”,即是说女家受了“茶礼”便不能再接受别家聘礼;女子成亲后第二日见公婆长辈,也要“敬茶”。这些礼俗,就是因为相信茶不可移植,来表示“一女不嫁二夫”、“矢志不渝”的贞烈。

除了茶树不可移植之外,更令他们怀疑的是,这茶树也能跟柳树似的,随手一插就能成活?

然而,现在扦插下去的茶穗眼看着成活了,而且听刘公子说,等到秋天移植之后的茶树,更能保持这茶树种的纯良性。茶农们惊叹之余,更期望秋天早日到来。

看完茶穗,刘青又到了制茶工坊。看着色、香、味与后世一模一样的龙井茶,在制茶师傅的手里一锅锅地炒制出来,刘青心里又是一番得意。此时因季节关系不能产出“雨前茶”、“明前茶”,可能喝到前世里记忆中的味道,她还是感到心满意足。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路遇周达明

第二天一早,刘青就回了归园。归园茶居开业这两天来,生意甚是兴隆,听说书的大厅里基本上是人满为患。从策划归园茶居这个连锁会所起,刘青制定其走高级路线,各种费用价格都定得极高。所以虽然开业那天开销比较大,但这两天就赚回了不少钱。这归园的景色绝妙精美,使得这园子一下子增值不少,这两天就有不少人问,这园子卖不卖,愿意出原来购建这园子价钱的两三倍来买,使建园的李植和出钱建园的陆宝成都极为开心。

开业那天,陆宝成大大地露了一次脸,许多名士也开始把他引为同类。再加上陆宝成性格开朗豁达,为人重情重义,有几位名士便真心地把他当作了朋友,让陆宝成兴奋得两天都没睡好觉。

所以看到刘青回来,陆宝成自然拉着她不放,指手画脚地把那天的情行告诉了她。又感慨道:“子衿,兄弟啊!要不是遇上你,我陆宝成就只能是个商贾。生意做得再好,赚再多钱,也只能是个商贾。我的子孙,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正是遇上了你,不但做了大生意,将会赚很多钱,最重要的是,为兄我终于受到别人的尊敬了。不但那些文人们为了成为会员巴结我,给我讲好话;便是那些名人雅士们,也认同我陆宝成是个有学问的雅人,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贾了。我多年苦读,不正是为了这些么?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让我在放弃读书取士的时候,遇上了子衿你。林森他就不要说了,要不是你,他可能还被关在家里,做一个谁都瞧不起的庶子,哪里能像现在这般,管理着若大几个茶居,整天同名人雅士们吟诗作词,所建造的园林更是人人称绝。子衿啊,今晚为兄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以表我二人心中感激之情。”

刘青拍拍陆宝成的肩膀,笑道:“如此说来,小弟我不是更要感激二位?要不是二位,我刘青哪里能拥有这么些产业?每天什么事不做也可以赚很多钱?好了,咱兄弟几个。不说那么见外的话。为了庆祝咱杭州茶居开业,将来赚越来越多的钱,晚上咱就干几杯。”

“好,不醉不归。”陆宝成击掌。

李植一直默不作声,微笑着看着刘青和陆宝成说话。他这段时间很沉默,常常是这样微笑的看着刘青和陆宝成笑闹。

“那你们先忙着,我回透月轩了。”刘青挥了挥手,赶紧溜走。回到透月轩没一会儿,又被陆宝成他们拉着去宁远居吃了一顿,方才踏着月光回到透月轩。

这是农历六月的夏夜,满池的荷叶迎风招展,白色的荷叶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繁星点点,悠悠荷香随着微风的吹拂时有时无。蛙声此起彼伏,夏虫时而啾啾。刘青站在透月轩的院里,面对着这样美丽的夏夜,忽然心生倦意。

她自去年的八月从山中走来,至今已整整十个月了。这十个月里,她认识了很多人,看了很多风景,结交了几位好友,一种种茶诞生于世;一个个茶居陆续建起;茶道精神、茶艺手法。开始在归园茶居的会员心中慢慢生根发芽,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一定会开花结果,随着这些文人雅士的活动而撒遍各地…当初出山时的理想,慢慢变成了现实。

这算是成功了吧?可她为什么忽然觉得,心有些倦了?

她想家了,想西山那个宁静的小山村,想刘大春和秦玉英一家。她答应刘大春中秋前到家的,算算日子,也只还有两个月了。往宜兴去一趟看看紫砂壶的制作,她便回家去吧。

这样想着,她的心渐渐安宁下来。清凉的夏夜,她却没有睡意,搬出古筝来,焚上一支香,对着满院的清辉,开始弹奏《Songs From A Secret Garden》。这是一首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曲,异常的伤感而凄美,充满了思忆,前世里刘青极为喜欢这首能打动人心的曲子,前段时间与茗艺将这曲子跟《且吟春踪》一起谱了出来。今夜的她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忽然很想弹它。

夜凉如水,凄美的乐曲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第二天早起,刘青把东西一一收拾进芥子。有这芥子就是好啊!想想前世旅游时大箱小箱的放满了汽车后箱,每到一地的酒店就全身披挂地往楼上搬。这一世没有汽车,也没有卫生标准的酒店,幸亏了这芥子,否则每到一地她都喜欢买些小玩意。加上铺盖什么的,不得麻烦死?

收拾好东西到前厅跟陆宝成和李植吃过早餐,刘青问:“陆兄,我前段时间让你派人去宜兴去收购窑场,不知如何了?”

“愚兄已派人去了,照你的吩咐收购了两个窑场。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没回音。”

刘青点头:“茶园那边已没我什么事了,茶居这里生意也甚是红火。我今天就去宜兴看看,在那边呆一阵后,便要回桂林一趟,我曾答应我哥哥回家过中秋的。到时各地的事就拜托二位兄长操心了。”

“你要走?”李植抬起头来。

“是啊,不知不觉在杭州已呆了一个多月了,再不走陆兄又要跳脚了。”

陆宝成嘿嘿一笑:“可不,子衿走到哪儿咱们的钱就赚到哪儿,子衿你可不能停步不前啊!林森你放心吧,子衿回家过中秋而已,到时不还得再出来的?”

刘青笑笑,没有作声。今天不知明日事,能不能再出来,她还真没把握。看刘大春那架式,估计是要她在家嫁人了。女孩子十七岁,在这时代也不小了,她可没勇气作古代剩女。与封建世俗作斗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小女人,一个小院,三亩荷塘,一个丈夫,两个孩子,不用为生活终日奔波算计,便是她两辈子的生活梦想。

只是那个能跟她共守一个小院、共赏荷塘的男人,她这趟出来,却是没有找到。或许这次回去,她看了哪个男人顺眼就成亲了呢?到时相夫教子,现在这一切也许就远离她的生活了。

再说。就算要出来,她也不往这方向走了。要是有可能,她还得趁这一两年再往福建和云南走一趟。

“时候不早了,今天要赶到宜兴,子衿这便上路。”刘青放下茶碗,拱拱手便准备走。她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在四处奔波,辞行、饯别之类的事她觉得根本就没必要,说走抬脚便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子衿,植跟你一起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植站起身来。

“…”刘青回头看着李植,不知说什么好。

“要去也是哥哥我去啊,林森你去干嘛?这茶居才开业呢,事多的很,哪里离得开你?”陆宝成对李植这话很是诧异。

“呵呵,你们谁都不用去,这杭州是茶道最兴盛之地,咱们这归园茶居最重要的店便是这里了。现在这儿才刚刚开业,还得有劳二位兄长在此多多照应。”刘青说完,深深一揖,也不等陆宝成和李植再说什么,便出了门。陆宝成和李植忙跟着送了出去。

到了归园门口,煮诗已牵着马背着个包袱在那里等着了。刘青也不多话,拱拱手上了马,往清波门方向驶去。

宜兴离杭州并不远,差不多二百公里路程。刘青一口气跑了一个多时辰,已到吴兴地界了。农历六月相当于阳历的七月,天气也开始热了起来。古代树木繁多,地广人稀,坐在屋里丝毫感受不到后世的烦热,可跑在尘土气扬的路上,骄阳之下,前后没有行人,只听蝉一个劲儿地在路旁的树上嘶叫,纵是刘青不怕热,看到路边的有卖凉茶的摊子也忍不住停下来歇歇脚。她嫌路边茶摊的碗不够干净,自己芥子里有水,一般她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喝茶。可这摊子正好摆在几棵大榕树下。看上去极为阴凉,再加上时近中午,那摊上摆的绿油油的粽子甚是诱人,她还是停下马来,到摊上要了两个粽子,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趁旁人不注意,从芥子里摸出水囊来,开始吃午餐。

这吴兴便是现代时的湖州,也不知是鱼米之乡的糯米好,还是离以粽子出名的嘉兴比较近,刘青觉得刚买的这粽子甚是可口,两个大粽下肚,她竟然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再好吃的东西她都会有节制,刘青用水净了手,收好水囊正要起身,却见几匹车和几辆车在树下停了下来,一个作管家打扮的的人从车上下来,刘青看去,觉得这人好像是周达明家的老仆王伯。

那人跑到一辆车旁,跟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问要不要在此歇息一会儿。刘青耳尖,听得出这人说话是桂林口音,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了,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穿着官服的周达明,她顿时站了起来。他乡遇故旧,让刘青觉得甚是亲切。而且,她尤其想知道周小琴的近况。

第一百四十章 又见周小琴

周达明从车上下来刚刚站定。他后面那辆车里就下来了一个侍女,到周达明面前请示,问她们能不能也下来活动活动。周达明黑着脸皱了半天眉,道:“不行。”那侍女只好嘟着嘴回车里复命去了。

看来,后面那两辆车坐的应该是女眷了。不知周小琴在不在这里?

刘青想着,走上前去正想给周达明行礼,他旁边两位仆人打扮的人却拦住她道:“通判大人在此,闲杂人等勿扰。”

周达明听到声音,朝这边看过来。他在刘青脸上打量了半天,脸上满是疑惑之色,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本官可曾见过?”

周达明离开西山村时,刘青还未满十二岁,现在一晃四、五年,黄毛丫头变成了大姑娘,而且刘青如今又是一付男子打扮,他能觉得面熟已是极为难得了。

“在下西山村刘青,见过周先生。”刘青自报家门后深深行了个礼,看周达明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补上一句,“林姨娘和浩少爷可好?”

“刘青?”周达明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顿悟。“刘青!”他指了指刘青身上的打扮,“你…你这是…”

刘青笑道:“只为行走方便。”又问,“周先生一向可好?”

“好,好!”周达明抚着须子,似乎极为感慨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啊,离开西山村一下四、五年过去了。”

“先生这是升官了?”刘青看周达明身上穿着官服,又听到刚才那仆人说他是通判大人,看来周达明终于得尝所愿了。

周达明见问,点头笑道:“老夫近来得了嘉兴通判一职,正要上任去。”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刘青连忙连声道喜。嘉兴通判,那可是正六品官,在知府之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可是个肥差。周达明此人颇有才学,为人也正直,见他官运亨通,刘青也甚是为他高兴。

“呵呵。刘青啊,你怎么这付打扮在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周家仆人在茶摊上搬了几张凳子过来,周达明让了刘青一下,坐下问道。一个小姑娘着男装打扮独自行走在这离家千里之外的路上,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要不是惦记着周小琴,想探听一下她的情况,刘青还真不想与周达明相见。这周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对女子不够开明。她现在混迹男人群里做的事,要是让他知道,非说有伤风化,将她斥责一顿不可。

无奈。她只好撒谎:“刘青有两个姑妈,经多年找寻终于联系上了我们。去年大姑妈把刘青接到身边教养,今日刘青是要往宜兴二姑妈家去。”

“那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上路?”周达明不悦道。

“无碍,世事太平,这条路刘青也曾走过一两次,并无发生什么事,先生不用担心。”刘青见蒙混过关,松了一口气,“不知,小琴姐姐现在如何?”大庭广众之下,贸然打听一个女子的情况,也是不合礼数的,可刘青顾不了那么多了。

周达明倒没怪她无礼,他面有忧色地深深叹了口气,不答反问:“你是说,你要去宜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