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还在呜咽着,抽抽搭搭地道:“后怕死了,我…呜呜…后怕死了,我学过…呜呜…但没用过…万一没救回来怎么办啊…呜呜…”

季南山的两只大手,牢牢地抓着桑榆的肩膀,自己稍稍后退了半步,看着桑榆站好了,低声道:“别哭了,你看那边儿,她们笑话你呢!”

桑榆泪眼朦胧地瞅了瞅,那边是桂花和几个小媳妇,正边回头瞅着这边,边凑在一起白话着,也不知道是在笑话桑榆抱着南山哭了,还是议论她对着季秋白的嘴吹气。

桑榆稳住了心神,抬头一看,孙溪和已默默地走了很远。

季南山看着孙溪和的背影,忽然道:“桑榆,你问没问溪和先生?他是不是没打算娶秋白?”

“这个…”桑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季南山道:“秋白很可怜,自从她爹娘去了,村里好多人都绕着她走,把她当瘟疫一样。只有秋阳哥和梨花嫂,对秋白还算不错。那时候秋白也就十岁大。”季南山看看桑榆又接着道,“他们本来一块住过一阵儿,那时候春树还小,梨花嫂亲娘刚去世,可能也是没照顾好孩子,春树接连病了两场,秋阳娘不愿意了,应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秋白闹死闹活的搬了出来,她生怕把不幸带给梨花嫂和孩子。”

桑榆一时十分感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季南山继续道:“她后来一直自己住,很少开口说话,也不往人前凑。咱村里她能主动去的,也就是连水家杂货店,梨花嫂家,上次到咱家,也是被梨花嫂硬拉来的。但是,她主动去溪和先生那儿,经常给他送东西。我早就觉得,她对溪和先生有意思。”

桑榆想起孙溪和跟她说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喜欢溪和先生的姑娘应该有不少的,但不可能人人都能如愿以偿,关键还是看溪和先生的想法。”桑榆想了想又道,“秋白的际遇是很可怜,但是既然都努力活下来了,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要去跳河呢?死了的人一死百了,活着的人却要承受良心的谴责和煎熬。季秋白如果真就这么死了,秋阳哥梨花嫂肯定会很难过,而且,恐怕溪和先生这一辈子也是难以心安了。”

季南山与桑榆,静静地在荷塘边上伫立了良久,直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两口子在这儿干嘛呢?”桑榆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陶二丫,她身边站着陈二公子,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提礼品的下人。

陶二丫笑笑道:“我回家送节礼,正想去探望一下季阿婶。”

陈二公子摇着折扇,也笑眯眯地开了口:“你叫桑榆,哈哈,我记得你。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说着他往腰间一摸,将钱袋拽了下来,晃了晃得意地道,“这次我自己就带了银子。”

桑榆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他们身前,伸手示意道:“走吧,去家里坐!”一边寒暄着,“你们啥时候到的?”

陶二丫看了陈二公子一眼道:“也是刚到,在家还没说两句话,放下东西就出来了,我相公还记得你,惦记着你家有好玩的东西。”

桑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她笑呵呵回道:“呵呵,是吗?看来这次能见面,还多亏了陈二公子记性好。”说到这儿桑榆看向陶二丫道,“我还以为是二丫想我娘了呢!”

陶二丫一下子被噎住了,桑榆在心底冷哼,季南山过来打圆场道:“陈二公子,请。我家就在坡上,最近上山少,没什么稀罕物,不过刚得了两只野山鸡,桑榆说要用个新法子做了吃,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尝尝吧。”

陈二公子很有兴致:“野山鸡么?怎么个新做法?好不好吃?”

陶二丫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襟,提醒道:“家里都开始准备席面了。”

陈二公子略作沉吟,笑着出了主意:“没事儿。你在你家吃,我在他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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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陈二少爷

季南山一说招待陈二少爷吃新菜,桑榆才想起正事儿来,她扭头对季南山道:“南山,你去帮我摘两三片大荷叶,要新鲜干净没孔的啊,我做菜要用。”季南山笑对陈二少爷拱了拱手,便去帮着采荷叶了。

陶二丫看着季南山去采荷叶,可能是有所触动,桑榆一直留意她,忽然发现她脸上似有些感怀,耳听得二丫忽然道:“南山哥,给我摘朵荷花。”说完了陶二丫也回过神来,似乎觉出了不妥,她扭头对陈二少爷解释:“相公,我打小就喜欢荷花。”

陈二少爷摸着下巴“哦”了一声,琢磨了一下笑着道:“喜欢就别摘了,今年赶不及,明年我给你种吧。找个大点儿的青花瓷缸,多种几株。”

陶二丫应该是很感动,她的声音温柔下来:“好,我听你的,相公。”

桑榆心里因为陶二丫那句话,隐隐有些不快,这靠岸的荷花早被顽童采走,要摘只能上小船或者跳下水了,陶二丫还当季南山是谁呢,能这么支使。虽说陈二少爷制止了她,可桑榆还是觉得心里有气,气里还隐隐泛着酸。

不一会儿季南山回来了,手里拿了好几片新鲜荷叶,却没有荷花,他对陶二丫道:“对不住二丫,近岸没什么荷花了。”他对陶二丫说这话,眼睛却是看向桑榆的,桑榆瞬间心情又好了起来。

桑榆道:“我得去杂货店买点儿佐料,南山你先带二丫和陈二公子去咱家吧。”两人当即分头行动了。

等桑榆买完佐料,一进院里就忍不住笑了。只见枣树下铺了厚厚一层干稻草秸,陈二公子鞋子都脱了,正背倚着枣树坐在上面,怀里还抱着一个新割下来的硕大的向日葵花盘,那里面籽粒已结得饱满结实,他正心满意足地嗑着吃。另一边,季南山抱着七七,季婆子正拉着陶二丫的手,在低声地说着话。

桑榆将佐料放回灶上,回到陈二公子那儿对他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个人来。”

刚才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桑榆,让她对陈二公子陡生好感,她忽然明白了,上次见他为什么觉得眼神像七七,那是因为他与七七有一种共通的地方,他们都生活在一个纯净无暇的世界里。桑榆也忽然有所顿悟,那就是保持纯净无暇的秘诀,说出来也很简单:顺其自然,依本性行事。

桑榆拐进孙溪和院里的时候,猛地发觉她已将陈二少与孙溪和这两个人,放在了同一个高度上。桑榆看到孙溪和正在亭子里呆坐,就走了过去。其实,孙溪和并不是呆坐,在这里能听到隔壁梨花嫂院里的动静,他尚有些不放心季秋白,毕竟她会去跳河,除了孙溪和外,不会有别的原因。

桑榆有点儿震惊:“溪和先生,你怎么在院子里吹风啊?你病还没好呢!”

孙溪和扶着石台站起身来:“桑榆。”

桑榆走过去道:“你等着。”她进了孙溪和屋里,取了一个棕黄色的厚披风出来,递给他道,“走,去我家,介绍个有趣的人给你认识。”

孙溪和抬头要说什么,桑榆伸手制止他道:“必须去。我家里来了客,要留饭,你又病着我怕顾不上,你在我院里,我能看着比较放心。看你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你自己进屋抓点药,我给你煎上。就算是从今天开始过节了,你可答应了跟我家一起过的。”桑榆想起陈二少爷又笑了,“去吧,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孙溪和不再说什么,进屋配了药草,桑榆接过来,看着他系上了披风,这才道:“我要去跟梨花嫂说一声,家里来客我顾不上她那头了,她又要照顾秋白,我把春树和香草接我家去。咱们一起?”

孙溪和明白桑榆是给他铺路架桥,知道他对季秋白有些愧疚不安。他脸色回暖,微微一笑道:“好,我听你的。”

这话让桑榆稍微一愣,略一琢磨想起来,就在刚才陶二丫对她相公也是这么说的。这个巧合让桑榆觉得很有意思,她笑起来道:“走吧,你放心,秋白不会有事的,水呕出来就好了,梨花嫂会看着她照顾她的。”

探望过了季秋白,与梨花嫂说明了原委,桑榆一手拉着春树,一手拉着香草,与孙溪和一起,回了自家院里。

孙溪和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陈二少爷,与他一块注意到的还有春树和香草,这俩娃娃立刻跑了过去,也在稻草秸上坐下了,春树眼巴巴地瞅着葵花籽,香草嘟着小嘴对桑榆提出了抗议:“婶婶骗人!你不说先不给香草摘,留着晒干炒香了再吃吗?怎么他能吃?”

桑榆正走到火塘那儿,想先把草药给溪和先生煎上,闻言解释道:“婶婶没骗你,你陈阿叔是客人,他等不到婶婶晒干炒香再吃,你跟婶婶住这么近,你能等啊!”

陈二少爷大方地将花盘一分为四,给春树和香草一人一份,另一份他递给了孙溪和。孙溪和顺势也坐了下来,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孙仲德,字溪和。陈二少爷,幸会。”

陈二少爷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孙溪和看了二丫自然知道他是谁了,他放下那块葵花籽花盘,跟着拱手道:“幸会幸会,我叫陈彻,字雪芽。我大哥字雪青。别介意,我们一家人的名或者字,都跟茶有关。”

孙溪和笑道:“了解了解。”他看了陶二丫一眼道,“媳妇也跟茶有关。”

陈二少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玉珠的茶烹得极好,可惜这次带的好茶叶都放我岳丈家里了。”

陶二丫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去取些回来,孙溪和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家里正好有些好茶叶,是桑榆送我的节礼。只是二丫是客,再劳驾烹茶的话,似有不妥。”

陶二丫有心露一手,当即道:“我算什么客?既然相公与溪和先生都想品茶,我自当献丑。”

孙溪和听她这么说,便回去取了那罐茶叶,连带着取了一套不错的茶具过来。陶二丫立刻去井台那儿汲水,准备烹茶了。季婆子接过七七来,让季南山去收拾野山鸡,又拉过桑榆来道:“人家是来老泰山家送节礼的,不该我们留饭。我不是心疼东西,要真留下了,大牛他爹准挑理。”

桑榆笑笑道:“娘,你放心,我不留他们吃饭,来的时候听二丫说了,大牛哥那边已经在准备席面了,我给他们添道菜,做完了让他们带走吃。”

季婆子点头道:“那就好,赶早点做。”桑榆点头应下,看了眼季南山,他常收拾猎物,手脚利索,山鸡已拾掇得差不多了。

桑榆想做的是叫花鸡。刚才她已经将干笋片与山蘑菇泡发了,把从梨花嫂那儿顺来的几只鲜虾也洗净去壳,挑出纱线,又切了不少葱姜蒜。从杂货店买来的花椒八角过油炸香后,加入酱油、盐、葱姜片,又倒了点酒进去。

季南山将两只拾掇干净的空腔子鸡拿了过来,桑榆用刚才弄好的调料汁子,把鸡的内外都仔细涂抹好,然后把剩下的汁子里的八角花椒粒挑了出来,将笋片、山菇、虾肉,加了点白糖拌了进去,把馅料塞进了鸡肚子里。

桑榆招呼香草帮她抽了几根长的稻草秸秆,跟鲜荷叶一起在热水里烫了下,接着用猪网油裹好鸡身,用荷叶多包了两层,拿稻草杆儿捆好了。然后把春树叫了过来,指挥他带着香草,去挖了点细腻的黄泥土回来。

黄泥土加水和成泥,在荷叶外头细细地裹了一层,就准备好了。春树与香草两个娃娃,已经被吸引了,眼巴巴地跟着桑榆。桑榆到火塘那儿,将木炭扒开,把泥团埋好,又将木炭覆上了,然后起身去洗手,对还围拢在火塘那的两个娃娃道:“别在那儿守着了,得等一阵子呢!”

桑榆洗完手,发现季南山正在大灶那蒸米饭,她走过去道:“我来干吧,你去陪客人说话。”陶二丫拿着茶水过来续热水,也对季南山道:“是啊,南山哥,你一个大男人家,窝在灶上干嘛?过去一起喝茶吧!”

季南山摇摇头道:“我尝了一杯,越好的茶叶味道越淡,还没大叶茶好喝。”陶二丫叹口气摇摇头道:“那是正经的好茶叶,正经品茶的小杯子,不喝头遍茶汤,量又小,多喝几杯就回甘了。”

季南山道:“我再添两根柴就好了,一会儿就过去。”陶二丫摇摇头,端着茶壶离开了。

桑榆看着锅屉的确已上了大热气了,就过去把七七抱了过来,进屋给她喂了次奶。

再出来的时候,发现火塘上的药草已煎好了,季婆子给倒到了药碗里,端到了孙溪和旁边的草蒲团上晾上了。

桑榆抱着七七走过去,正听到陈雪芽二公子,正一口一个“孙大哥”的叫着,热切地打听着孙溪和的游历见闻。那边火塘那,两个小家伙没肯动地方,还在那儿眼巴巴地守着。

桑榆忽然觉得,过节真好啊,虽然忙碌点儿,劳累点儿,但大家伙儿能聚在一起,这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就叫幸福。桑榆从心底里泛出笑意来。

孙溪和不经意间抬头,发现那个站在门口抱着娃的小女人,笑得无限温暖满足。

季南山从灶旁起身,往桑榆那边走去,听到他家小七七,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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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心病难医

桑榆在小香草的欢呼声中,将炭火拨走,找了两块木板,把叫花鸡夹了出来。陈二少将一张大荷叶铺在了他面前的草蒲团上,在那边紧着打手势,喊着:“快来快来!放这放这!”

桑榆手上小心翼翼,脚下加快步伐,小跑了过去,到了蒲团那儿也恰好夹不住了,干巴泥团掉落在草蒲团上,登时裂开了口子,小块的泥皮子脱落下来。

陈二少深吸一口气道:“天哪,真香啊!比炸鸡、烧鸡都香!”另一边,春树攥着妹妹香草的手道:“别动,烫!让婶婶给弄。”

桑榆把木板递给陈二少道:“二公子,你来敲,把泥皮子全弄掉。”陈二少爱干这个,立刻接了过去,边小心地敲着边道:“已经熟了,你要么叫我陈彻,要么叫我雪芽。”

桑榆还以为他说叫花鸡熟了,听到后面才知道他是说称呼问题,桑榆想了想道:“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就叫你陈彻了。”

看着黄泥已经敲掉,桑榆伸手解开了稻草绳,荷叶已熏得发黄,但荷香却混合着烤鸡的香味飘了出来,等把荷叶扒开后,热气腾腾软软嫩嫩,仿佛冒着油泡泡的叫花鸡,就出现在了面前。

小香草使劲地拍着巴掌:“我要吃鸡腿!”春树毕竟大些,知道陈二少是客,就拽住了妹妹,不让她再说。

陈二公子问道:“这只我们可以带走,是吧?”见桑榆点了头,他拿过一片新鲜荷叶来,扯下一块叶子,垫着将一条鸡腿撕了下来,递给了小香草。小香草使劲挣脱开她哥春树的手,上前接了过来,嘴里利索地道谢:“谢谢陈叔!”

陈二公子又撕了另一条鸡腿下来,垫着荷叶递给春树,春树将手背在身后,脑袋连摇道:“谢谢陈叔。我不要,我不吃,我等会儿吃那一只。”

陈二公子冲他眨眨眼睛道:“吃吧,吃吧,一会儿我拿那只走。”春树看了看桑榆,见桑榆点了头,他才伸手接过这只鸡腿来,然后拉着妹妹,两人去一边吃了。桑榆听到那边香草塞了一嘴肉,正嘟囔不清地说:“哥哥,我跟你换。”而春树不嫌吃亏地答应了,又小声嘱咐妹妹道:“行。但是等吃完了,就不许你再去找婶婶要了。”

桑榆笑起来,学着陈二少的样子,将两只鸡翅垫着荷叶撕了下来,分别递给了孙溪和与陶二丫。而陈二少不用人招呼,给俩娃娃分完了鸡腿,早把鸡脖子扭了下来,啃得正欢。

陶二丫小口地吃着鸡翅,问桑榆道:“味道很不错。十五那天团圆菜,你是不是要做这烤鸡?有可能得奖。”桑榆却摇了摇头神秘地道,“不做这个,我另有新菜想做。”

这话叫陈二少听了,他立刻道:“十五那天听说乡下很热闹的,我家没劲,就是早早地燃灯,然后夜里吃席,三叶镇不靠水边,连河灯都不放。”他琢磨了片刻道,“我先不回去了,就在玉珠家住下,十五吃了桑榆的新菜再往回赶,不误了晚宴就成。”

陈二少打定了主意就立刻行动,估计也是不会听人劝的那种人。他用仅余的那片荷叶,将剩下的叫花鸡包了起来,起身跟桑榆告辞:“那我去那头吃饭了,这稻草席别撤,明日我再来你家玩儿。”

虽然陈二少有点特立独行,但却还记得礼数,他拿着荷叶包鸡走到屋门口,看七七睡着了,就小声跟季婆子道:“阿婶,我回玉珠家吃饭,明日再来看你。这几样东西,是给您带的节礼,祝您平安长寿。”

季婆子连忙客套一二:“用不上这许多,我留一两盒就成了,你再带些回去,给你老泰山和大舅哥。”

陈二少摇头,推辞道:“都给你的,阿婶。我岳父和大牛哥已给了很多,都放下了。”

陶二丫有点不好意思,也上前道:“阿婶,你别客套了,收下吧,是二丫的心意。”

季婆子送他们出去道:“那明日再来玩儿。”

季南山被桑榆打发去买草鱼,回来后发现陈二少与二丫已走了,孙溪和好像也回去了,家里正在放桌子吃饭,季婆子、春树与小香草都在桌旁坐好了。桑榆看他回来,凑过来看了看木桶里的草鱼道:“个头还行,这么两个放盆子里,再加些别的菜蔬,也就差不多了。”

季南山问道:“溪和先生呢?”

桑榆边盛米饭边道:“他病着,精神不济,喝完药后有点要发汗,就让他先回去了。今天的菜油腻,不适合他吃,我给他熬上粥了。”桑榆说着将另一只叫花鸡一切两半,用油纸包了一半,递给春树道,“给你娘和你秋白姑姑送去。”

饭后,春树与香草两人趴在稻草席上,吃葵花籽玩儿。季南山在俩娃身边,正给溪和先生作书笼。桑榆把粥弄出来,拿了一块季婆子新做的酱青瓜,切成小碎丁,撒在了粥罐里,又撕了点鸡肉丝儿放进去,拎着食盒给孙溪和送饭去了。

桑榆边走边晃晃脑袋,抻抻脖子,这一通忙活,她也觉得挺疲累了。

桑榆敲门的时候,孙溪和没有回应,进里屋一看,他好像睡得很熟。桑榆将食盒放到屋里桌子上,然后把粥端了出来。孙溪和朦胧中喊了一声:“桑榆!”

桑榆以为他醒了,就应道:“是我,我给你熬了点儿粥。好点了没?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孙溪和闭着眼睛,又小声喊了一句:“桑榆!”

桑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去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他晃了晃孙溪和肩膀。孙溪和缓缓地睁开了眼,又叫了一句:“桑榆?”

桑榆忍不住笑起来:“是我,你怎么了?叫我三回了!”孙溪和支撑着坐了起来道,“好像做梦了。”说完伸手捂住了脑袋,刚才好像一阵儿的天旋地转。

桑榆把粥碗端了过来,孙溪和摇摇头道:“桑榆,有点犯恶心,我吃不下。”

桑榆先把碗放下了,把水递给他道:“要不先喝点水,你这是喝酒喝伤了胃了,还没缓过来。”

孙溪和喝了两口水,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桑榆见了有点担心:“不是喝了药了么?怎么没见轻啊!”

孙溪和苦笑道:“陪雪芽公子喝了不少茶水,估计药效解得差不多了。”

桑榆一拍脑袋道:“茶水会解药性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说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孙溪和道,“你记得啊,你知道啊,那你还喝!”

孙溪和道:“我本来说了不劳烦二丫了,哪知道她不怕麻烦,我只能拿了茶叶过去,让她烹茶了。烹好了不给面子喝,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茶是好茶,只是我喝酒太多,心里有火,没品出什么味儿。”

桑榆推他道:“你去那屋,再重开一副药,我再给你煎。”孙溪和道:“迟些时候吧,用药要有间隔,要不身体也受不了。”

桑榆检讨道:“对不起,溪和先生,我不拉你过去好了。我考虑事情太不周到了,你病着呢,原本就该卧床休息才对。哎呀,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孙溪和打断她道:“桑榆,别说了,不关你的事。我是诸事交杂一起,心火虚旺,病情才有所加重。没事的,夜里再服一剂药,明日就能见好。”

桑榆道:“你保证?”

孙溪和笑道:“我保证。”

桑榆追问:“那要是没好呢?”

孙溪和道:“认打认罚,随你处置。”

桑榆把桌子拉到床这边道:“那你多吃点粥。”

孙溪和倚在床头道:“你放这吧,我身上没力气,歇一会儿就吃。”

桑榆把粥盛好,用勺子搅了搅道:“我喂你吧。你先吃点东西,然后躺下歇着,我把南山换过来,夜里叫他守着你,给你煎药什么的。”

孙溪和闭口不言,半晌抬头道:“你喂我?”

桑榆立刻想起来,这是在古代,好像不太好,她马上道:“要不我现在就去喊南山来。”

孙溪和却制止了她,笑着道:“麻烦你。”

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孙溪和也配合,很快一勺勺地吃了一小碗下去。桑榆松了一口气,正要收拾,孙溪和道:“还有吗?我还想再吃点儿。”

桑榆看他好像又恢复了点儿精神,高兴地道:“有,有!能吃就快好了!”说完坐下来又喂完了一小碗。

看着孙溪和躺好了,桑榆收拾着东西回了家,嘱咐南山道:“南山,你今儿个夜里守着溪和先生点吧,病情好像有点重了。不过刚才吃了两碗粥,夜里你再给他煎一服药。现在就过去吧,生病没人照顾,挺可怜的。”

季南山进屋抱了床被子过去了,桑榆干脆躺在了稻草席上,赶紧地歇歇。刚躺下就听到墙头那边,季南山在喊:“桑榆,桑榆,拿簸箕来。溪和先生全都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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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中秋佳节

十四那天一大早,陈二少就过来了,一看孙溪和病着,桑榆与南山在轮班照顾,就又要了个向日葵花盘,抱着走了。

桑榆照顾孙溪和的时候,季南山就赶工糊灯笼;季南山照顾孙溪和的时候,桑榆就做团圆菜。梨花嫂那天尝着叫花鸡不错,叫春树捉了只最肥的老母鸡送了来,这团圆菜就让桑榆给做了,她还得开解季秋白。这季秋白醒了后,无论梨花嫂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为啥要跳河。

桑榆只是把自己要做的水煮鱼,以及给梨花嫂做的叫花鸡的材料,都准备了出来。叫花鸡夜里抹了调料装上馅料,腌起来就行;水煮鱼的草鱼也收拾出来,夜里腌上,要放的菜蔬也想好了,放黄豆芽,空心菜,干豆腐,笋干,山蘑菇,芫荽。桑榆还炸了些鲜虾丸子出来,准备也放里头。

十五那天,孙溪和病好了个差不多,总算是精神起来了,一大早就被两姓族长叫走了。头晌桑榆先准备了些夜里吃的小菜,临近晌午的时候,又把水煮鱼和叫花鸡都做了出来。季南山糊好了三盏彩灯笼,准备自家枣树上挂一盏,给孙溪和院子里竖一盏,梨花嫂家石榴树上再挂一盏。

桑榆去给梨花嫂送灯笼,随手端了点自己炸的虾丸子,也算探望下季秋白。桑榆把灯笼挂到石榴树上,喊了一声进了门,梨花嫂迎她进了屋,季秋白在炕上躺着,看着还是不怎么精神。

梨花嫂对秋白道:“秋白,桑榆可是你救命恩人,快谢谢人家。”

季秋白终于出了声:“我想死,她让我活,还谢什么?”

梨花嫂眉头一皱,有点怒了:“能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老季家你们这一门这一辈儿,就剩下你和你秋阳哥两个人了,你要死是不是也得见他一面再说!你哥这些年可是真心实意地对你的啊!”

季秋白翻身往炕里躺着,又不说话了。梨花嫂气道:“起来!别躺着了!梳头,换衣裳!一会儿团圆宴就开宴了!”季秋白一动不动。

桑榆知道季秋白的心事,她见梨花嫂一筹莫展的样子,就催她道:“别说秋白了,你自己也没梳头没换衣裳呢!你先忙活你自己跟俩孩子,我跟秋白说会儿话。”

梨花嫂去那屋打扮去了,桑榆坐到炕头上,问季秋白道:“你不想死,是吗?”

季秋白呼啦一声翻过身子来,瞪着桑榆。桑榆笑道:“你不用瞪我,你要真想死,在你家把门一关,找根结实点的绳子,往房梁上一挂,伸脖子踢凳子,必死无疑。南山跟我提过,你家基本上没人去串门子,你要真悄没声的悬梁自尽,估计得等到臭了才被人发现。而眼下过节前后,荷塘那很多鱼摊,跳河总有动静,大多数情况下,能被人发现捞上来。”

季秋白恨恨地盯着桑榆道:“你想说什么!”桑榆耸耸肩膀道:“我想说不值得,溪和先生的确很好,但把命搭上也不一定如愿,这事儿办得不值得。你不跳河,他都已萌生去意了,你知道吗?”

季秋白并不奇怪桑榆知道她的心思,毕竟那天,她看到季南山的背影奔出门去了,只是她拿不准桑榆为什么对她说这些。想了一会儿,她问:“是他叫你这么说的?”

桑榆站起来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也许真的过完这个节就走了,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