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也是无巧不成书,急的热锅蚂蚁一般的季秋白,为了能在太子府中四处走动,有意无意地揽了许多送饭的差事在身,到最后几乎就成了专门送饭的丫头。而这天,她送饭去太子府内栖凤馆之时,竟然隐隐约约在外院看到了溪河先生的背影!

原本传言在宫中为蜀皇治病的孙溪河,竟然在太子府中!不,是被秘密软禁在了太子府中!联想到太子府中的警卫森严,联想到太子府中前阵子大量买入仆婢,联想到栖凤馆地处偏僻、岗哨林立,联想到管家之子亲自守门,季秋白不太灵光的脑袋一转,就转出了一个足以掉脑袋的秘密:蜀皇病重与太子有关!

季秋白想通了事情,却并不害怕,或者说自从她决定上京寻孙溪河的那一刻,就已经看淡了生死。没多久,季秋白就找到了突破口,几日前,她成了太子府管家之子谷裕康的第三房小妾。新人总是有一段备受宠爱的时光,季秋白如今也不例外,到了三日回门之时,谷裕康特地给她安排了仆婢,衣锦还乡回老家来与亲人报喜团聚一番。

听闻季秋白做了太子府少管事的小妾,梨花嫂与桑榆皆是不胜唏嘘。梨花嫂想她通身富贵气派,看似入了高门,但说到底,太子的管家,太子府的少管事,也不过是个高等奴才,奴才家的妾室,表面的风光也掩饰不住事情的本质。实在没想到,这唯一一个近支的小姑子,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子,这个性子执拗的小姑子,这个为了溪河先生不顾一切的小姑子,最后是得了这么一个归宿。

是好是坏,她一时之间,也是说不上分不清了。

而桑榆一方面震动于季秋白为了溪河先生所做的牺牲,一方面又焦急于溪河先生的处境,忙又道:“真是苦了你了。那你…可曾打探到别的消息?你刚才说他逃了,又是怎么回事?”桑榆想了想,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问道,“嫁人之前,你可确定了栖凤馆里软禁的人就是先生?”

季秋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道:“栖凤馆戒备森严,我送饭之时也只是将饭送到馆门外院,拢共我也只是那次见着了先生的背影一眼,但我能确认那就是先生!先生的背影我绝不会认错!就是先生的一片衣角,我也能看出来那是他的!”季秋白听到桑榆的话,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话声也高了一点,甚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道,“相信我,那就是先生!对了,我后来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事情,佐证过了的。”

说完怕桑榆不信似的,又像是为自己更坚信似的,详细说了起来:“有一日,厨房接到栖凤馆的备膳单子,让做的就是你做过的荷香叫花鸡!还有一日的备膳单子,是你做过的麻辣水煮鱼!就是这个!”季秋白的眼神亮了起来,“就是这个水煮鱼,备膳单子上应该是先生自己揣摩的简单做法,并不完备,我帮着出了主意,先生吃了后,第二日又叫的水煮鱼,厨房管事婆子感激我,让我去栖凤馆送的饭,就是这次,我在外院看到了先生的背影!他定是出来看送饭的人的!听那边下人跟谷裕康说,先生总是待在栖凤馆后院的一小片桑林前品茶读书的,他定是吃出了水煮鱼的味道,才会来外院门前。而且,桑榆,他在桑林前,桑林!你还不明白吗?”说完,季秋白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道,“我还不明白吗?”

桑榆也愣怔了片刻,心中有些酸涩,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只沉默着。好在这次,季秋白没用动问就自己说了下去道:“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走的,我本来正想法子给他递消息的,可我还没想出妥善的法子。我只知道他不知怎么地,就逃了,就是…就是我被收房的那一日,谷裕康刚进屋子,下人就来报了,只隐约听说‘栖凤馆那位不见了’!他立时便出去忙活了,一连两日未归,第三日回来安排事情,见了我,大约有些愧疚,我又好生求了他,他便安排人随我回乡探亲了。”

季秋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红了一片,神色间又有些茫然,又有些欣慰,又有些痛楚,忽然又说了一句道:“所以,所以,我虽然做妇人打扮…”她没接着往下说,但梨花嫂与桑榆自然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名分上已是他人之妾室,实际上还是处子之身。

季秋白脸上的神色忽然又变成了痛苦与急切,她连连道:“谷裕康暂时回不来了,他带人追去西京了。对了,你看,他追去西京了,那人定是先生无疑!”说着她唇角又泛起一抹嘲笑之意,小声道:“他追不到人的,先生定是回来了。回我们这里,他定是那日也看到了我,想到了你,他不知道我为何到那里去,他又或许听到我要嫁给谷裕康的消息,否则缘何那么巧选在那一日逃了?他定会回来这里看一眼的,回来看你!他不知道是不是会牵连你,他一定会来看一眼的,我知道,我知道的!”季秋白脸上的神色有些狂热起来,使劲握住桑榆的手摇了又摇,接连问道:“他没来么?他真的没来么?你没看着他吗?怎么会?!是还没到?还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说完,她似乎是认定自己的判断般,继续追问道:“我说的是对不对?你把他藏哪儿了?桑榆,你还信不过我吗?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说?是不是因为我嫁给谷裕康了?我绝不会透露先生的半点消息的,桑榆你相信我!”

季秋白急切地说完这几句话,竖起三根手指头就要指天发誓,桑榆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却认真地道:“也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见到溪河先生!”

第九十七章 :扑朔迷离

桑榆安抚住了季秋白的情绪,让连日赶路的她先去休息。然后又勉强按捺住焦乱的心绪,到了小吃店前堂忙活起来。说是忙活,也不过是待在柜台里面算算账,倒倒药酒,找找银钱,这些做惯了的事情,她几乎不用走脑子,机械地就一件不差地做了下来。

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平静,相反,疑虑重重。

桑榆不动声色地数了数小店里跟着季秋白一起回来的仆婢,四个丫头两个小厮。数完了也不知道这样的规格是否对应太子府管家之子小妾的身份地位。毕竟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甚至她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规格规矩实在是半点不懂。

只是她心里还是觉得事情是有些不对劲的。

一是太子府当时可谓形势严峻,管家之子选这个时机纳妾,本身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二是先生逃离太子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管家之子还有心思安排一个小妾回门,何况这回门路途如此遥远,实在也是说不过去;三是管家之子追去西京的消息,这种机密要事,为何会向一个刚过门的小妾透露?四是水煮鱼的菜单!桑榆想到这里脸色都白了起来,这道菜在这边根本没有,而院里溪河先生点,厨房里秋白就能帮着完善…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如此明显,怎能不叫人发现?

桑榆越想越觉得身子发冷,搭放在柜台上的两只手,不自觉地交握起来,越攥越紧。

溪河先生是肯定不会回这里来的。以桑榆对溪河先生的了解,基本可以肯定这点。

而隐隐约约的,桑榆甚至猜到了先生的去向,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恐怕先生人还在蜀都,甚至在想办法入宫!说不定人就在宫中!

秋白恐怕从一开始到蜀都的时候,就被太子府的人盯上了。所以她才如此顺利地卖身进了太子府,进了厨房,完善了菜单,拿到送饭的活儿…太子府的人早已知晓了溪河先生与秋白之间必有联系,甚至将季秋白认做先生在外的红颜知己,纳妾之事说不定就是一种试探!而他们必然也对溪河先生万般防备。只是没有料到,溪河先生还是脱身了!

怎么办?现在应当怎么办?!桑榆的鼻头都开始微微冒汗了,胳膊也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

镇定!不能慌!不能乱!不能把情绪带到脸上来!

桑榆强行将大脑停机,不再想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一手摸过柜台上的算盘,一手翻过账册,盘起账来。一边又与前来结账的熟客寒暄一二,一边不着声色地观察着跟着秋白一起来的仆婢,却发现,果然其中也有人在不着声色地观察着她。

发觉仆婢里有人暗中注意她之后,桑榆忽然一阵的心酸难抑,为了那个喜欢先生到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付出一生幸福的季秋白。那些大人物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掌控了她的人生。

先生逃脱了,秋白白嫁了。秋白这趟蜀京之行所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将追查先生的一路人马,一路南行,引回了三叶镇。

想到这里,桑榆的心忽然颤了颤,她想到了现阶段她能为先生做的事!那就是将计就计,将更多的追兵引到这里来,方便先生在蜀京的行事!

似乎是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忽然被扯到了那根关键且正确的线头,桑榆心里的计划在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就明晰了起来。于是,桑榆这时才真正地觉得呼吸再次顺畅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愈加的自然生动,与老顾客的寒暄也利落热情起来。

暗中观察桑榆的那名婢女,看她的服饰装扮,似乎是跟在秋白身边的大丫头。桑榆此时心下坚定,与她视线相交时,善意温柔,并不躲闪。那婢女也对她微笑示意。

那边后宅里的季秋白或许真是连日赶路倦极了,或者听说溪河先生没回来放下了心事,早在梨花嫂的安抚下睡了过去。那带来的婢女小厮用完饭歇息片刻后,自动自觉地帮着当起了店小二,有这么一群穿衣打扮比镇上富户也不次的新面貌店小二帮忙,倒引得看热闹的人们三三两两地都进来享受了一回服务,三嫂小吃店直忙到夜深才得以下板闭店。

桑榆早说过要安排秋白带来的仆婢们去镇上的客栈住下,但那领头的婢女,已问明叫做翠袖的,当即就温柔带笑地给婉拒了,只说店里如此暖和,他们都是些下人,不必多费周张,随便打下地铺就好了,至于那两个仆丁,更是连称柴房也睡得。

既然如此,桑榆也不跟他们再客套什么,就这样安排了。幸亏他们从蜀都而来,算是出远门,车马上带的行李里都有棉被。桑榆再给他们弄了几张厚厚的稻草席来,将他们各自安置妥当。

桑榆原本以为,那个叫翠袖的大丫头会要求值夜,好安排人到后宅小厅里睡,但虽然她没有,桑榆心里也没有放松警惕。

桑榆坚持着盘完了今天的账目,梨花嫂与何秀枝也做好了明日开店前的准备。何秀枝端来烧好的热水,最后进到厅里,三个女人并排坐在厅里椅子上烫起脚来。

桑榆怕她们心里担忧面上带出来,因此一直让她俩在后厨里忙活。直到这时,何秀枝才有机会侧过头来小声对桑榆问道:“桑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桑榆打断她的话,先问道:“二哥和有田在南边歇了?”

何秀枝只得先点了点头。她的娘家侄子叫做何有田,也不是亲侄子,只是本家的一个堂侄,家里没什么人了,平时靠族里接济着生活。但他人品端正,手脚勤快,知恩图报,在村子里风评甚好。如今过了年也十四了,自己也晓得要攒攒老婆本,所以一听她说,立刻就答应了,年后不久就过来了。

南边则是说的老刘馄饨铺那边,何秀枝觉得老刘头好像看上这个勤快的小伙子了,他家就叶子这么一个老来女,估计是有了招婿入赘的心思。这何有田本来是跟着她家连水在桑榆这边住的,没过多久,就被老刘头拉去了他店后家里住。

老刘头馄饨铺后宅还不小,比桑榆这边地方还大,老刘头一家住正屋,左厢是厨房,右厢除了一个仓库外基本空着,就给了何有田住。

这阵子因为桑榆准备推出夏季吃的各种冰碗、冰粥的事情,季秋阳与季南山都被她派出去忙活了。季秋阳去了阳关城,定制一批用来盛冰粥等的器皿。季南山则留在了荷塘村,正在家里按照桑榆的要求定制一批木质售卖车,有可固定的像一艘小房子的,也有可单人推着沿街叫卖的。而她家季连水则留守在了三嫂小吃店里,只是何有田那孩子这阵子刚搬到老刘头那里住,季连水怕他不习惯,过去陪着住一阵儿。

几个孩子中,春树已经送去了镇上的学堂念书,学堂离早市街不远,春树有时候中午也回来吃饭,晚上下了学更是赶紧回来帮着店里忙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妹香草替下来歇歇,这阵子,夜里他也跟着季连水和何有田睡到南边老刘头馄饨铺去。

香草则一直跟着在店里忙活,虽是个八岁的小女娃,却几乎真能顶一个大人来用。香草原本惫懒的性子一丝儿也不见了,除了年纪小,中午头上盯不住劲儿得歇个晌觉外,店里的活计她是什么都会干。等后晌她哥一回来,就替下她来,让她歇一会儿,然后去后宅完成她哥给她布置的功课,基本就是学字认字练字和简单的算术。

如今春晨快三岁,七七也快两岁了,两个娃娃看起来不像小时候那么费劲,季婆子一个人带着他俩。许是桑榆还没生男伢子的原因,季婆子很稀罕春晨,跟七七一样的对待,何秀枝也很是放心。

李家老头和他家老三对季连水、何秀枝也是感恩万分的,平时也会帮忙带春晨,杂货铺的账目也清清楚楚,李老头更是勤快地很,他本就懂些木匠活计,在季南山的指导下,给杂货铺换了一水新的木头货柜。许是看了三嫂小吃店学了经验,将那小杂货铺弄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他还在杂货铺前放在两张木头方桌几条长凳,原先村里在百岁树下拉家常的,就都转移了阵地到他这里来,有地方坐,还供应热水。总坐着干喝也不是事儿,就也要点瓜子点心的。关键是带来了人气儿,老李头又往镇里进货跑的勤快,无论是针头线脑,还是布匹绸缎,只要村里人有需要的,老李头都给进回来。这样一来,荷塘村的人一般没事儿都不用到三叶镇来赶集了。

何秀枝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这样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怎么就又出了岔头?!她对桑榆太了解了,虽然这一晚上桑榆看着跟以往一样,但何秀枝就是能感觉出她对季秋白带来的那些人的忌讳来。甚至梨花嫂都没看出异样来,但何秀枝心细,感觉出了不妥,刚才想开口问上一问,桑榆打断她的话,几乎更肯定了她的判断!

何秀枝紧咬着嘴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跟桑榆再问上一问,她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得很!

第九十八章 :桑榆被掳

桑榆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将计就计,但是具体怎么来做,心里还是没有具体的想法的。这心里头担着事儿,面上就带了些忧虑。

这夜里,梨花嫂陪着季秋白睡在了小屋,大屋里就剩下了何秀枝与桑榆。

桑榆刚躺下,何秀枝就裹着被子蹭了过来,小声问道:“桑榆,你跟我说实话,秋白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出事了?”

桑榆也没想瞒着她,也就轻声地将自己的猜测与打算说了说,内心里也期盼着何秀枝这个真古人能懂一些规矩道道儿,好辅正自己的判断。

果然何秀枝听完她的话,认可了她的判断,并道:“这蜀都皇宫太子府的规制我一个山野村妇自是不懂的,但也的确觉出不对来了。允准小妾回个门倒也没什么,但也应提前给信儿,好教家中准备,

上门也是梨花嫂家中才是,再说,你看秋白嫁人都没给这边信儿,摆明了不在意,过后却又郑重其事地回门,的确叫人费解。”

何秀枝说完停了一下,忽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和溪和先生有关吧?我们升斗小民哪有机会和皇宫太子扯上关系?秋白进京也是为了先生。桑榆,你说太子府的人会把我们抓走吗?”

桑榆听她声音都发颤了,知她心中害怕,握住她手道:“二嫂别怕,他们要抓人早就抓了,他们要抓的是先生,想看看先生是否重回了之前避世的地方罢了。我们之于他们,不过是路边蚂蚁般的存在,

不必要的话,都懒得看一眼的。”

桑榆想了想又道:“溪和先生既然脱身了,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秋白既然察觉到先生,先生自然也早察觉到她,不会叫我们有事的。”

何秀枝听了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忧虑了,问道:“那要是他们问我先生的事情怎么办?”

桑榆道:“全告诉他们就是,如实说。先生是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儿,什么时候走的,平时都做什么,跟谁关系近,都如实说。只是别连累旁人,尤其是大嫂,只把我和南山说出去就行了。”

何秀枝闻言急道:“那怎么行?我怎能这样做?”

桑榆安抚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帮着先生把追兵引过来么?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相信先生很有可能逃回这里了。”

何秀枝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我觉得这并不是好办法,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既然你觉得先生只要出来了,事情很快就能结束,那我们只管拖着好了。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定还节外生枝呢。”

说完,何秀枝若有所思地看了桑榆一眼道:“再说,你们与溪和先生,那是真心交往的。如果你和南山真的被抓走,万一被用来要挟先生,救不救你们,怎么救,说不定还给先生造成困扰呢。”

桑榆觉得何秀枝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能拖的话,自然是最好的;就怕万一拖不了呢?

就这样在左思右想之中,桑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桑榆却起得晚了。梨花嫂与何秀枝都没有叫她,自行在店里忙活起来了。桑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季秋白愣愣乎乎地坐在炕边上,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已经晚了,桑榆也就不着急了,慢慢地穿上了衣裳。季秋白察觉到她醒了,哭丧着脸道:“桑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坏事了?先生会有危险吗?”

说完不等桑榆回话,又道:“秀枝嫂子跟我嫂子说了,我都听到了,我真是…太差劲了。”

桑榆听到她的话里还是只惦记着溪和先生,也有些感动,看她那样子,又有些担心,问道:“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没出去吧?”

季秋白道:“我没敢出去。”

桑榆心中本来就为她的一生十分慨叹,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说她些什么,只是劝慰道:“你放心吧,先生在那院里都出的去,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法子,你且不用为他着急。”

该着急的是你自己才是。事到如今,你还回不回太子府当这个小妾?即便回去了又会有怎样的人生?

这些话当然桑榆没有说出来。

桑榆梳妆停当,正想着是出去忙活还是先陪陪秋白稳稳她的情绪,忽然就听到小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就看到那个叫翠袖的婢女进了门,看到她脸上冷冰冰的表情,桑榆就心知坏事了!

桑榆马上就想喊起来,结果眼前身影一闪,就觉得脖子一疼、眼前一晃,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季秋白怒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桑榆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颠簸地差点没吐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被横捆在了马上,正被人骑马带着一路急行!

桑榆不敢出声,甚至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她心中懊恼极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实在是太小瞧了古人了!

那个翠袖,哪里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她是武功高手好不好!出手奇快,根本反应不过来!

桑榆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进屋时还特意在屋檐下点了灯笼!就觉得这样外面有人听墙根的话,影子会被屋里的自己发现!

而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又见何秀枝实在担心,竟然就压低声音在屋里商量起来了。

人家既然是武功高手,可以不听墙根直接上房的有木有!

桑榆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骑马时间长了人都会受不了,何况她是被捆着手脚扔在了马背上。她现在只觉得还是晕了更舒服,简直受不了。

桑榆本来还想装着没醒,想想对策,可这马背上的酷刑,让她连集中思想都做不到,感觉随时随地都要吐出来,她都决定喊掳走她的人再一次将她打晕了!

话即将出口了,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那婢女翠袖的声音:“二哥,你仔细莫将她颠死了!她还有用呢!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吧?我们前面停一停?”

那个“二哥”当即收缰停马,那马“希律律”一声扬起前蹄急停而下,桑榆身体不由自主地后坠又下落,胸口一阵钝疼,一口气卡在那儿,差点喘不上来了!

后面的翠袖赶了上来,在一旁将马停了,忍不住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可别没到地方就被你折腾死了。”

“二哥”冷哼一声道:“没事儿,活着呢,刚醒了!”

桑榆听到这话也不装了,忍不住喊道:“把我放下来吧,真的快死了!”

话毕就觉得后背捆着的绳子被人一提,接着身体腾空被摔在了一边。桑榆的脸戗在了地面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桑榆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手脚被捆实在借不上力,竟然做不到!还是翠袖过来,在她又一次试图起身的时候,顺势踢了她肩膀一脚,让她好歹坐了起来。

桑榆呸掉嘴里吃进的土,连着吐了些血唾沫出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气势与神态皆大异之前的翠袖。

翠袖正从马上往下解着水囊,喝了一口。见桑榆看着她,就说了一句道:“你暂时死不了。”

桑榆知道,他们估计什么都知道了。一时竟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又坐正了身体,让被困的手脚稍微舒服一点儿。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好受了一点儿。

桑榆向那翠袖道:“我跟你们去,绝不自不量力逃走。别再捆着我脚了,让我也骑在马上行不行?”

翠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然后挺果断地回道:“行。你放聪明点儿,咱们彼此都省事。”

桑榆见她好说话,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只抓了我一人?”

翠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二哥”,仿佛得到了默许,才回她道:“不错。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如果你能配合我们达到目的,那你的家人都会没事儿,你也会没事儿。否则…”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桑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回道:“我挺希望我能有用。”

她的后半句也没再说。

那“二哥”举着一个匕首过来,桑榆知道他们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倒也没害怕。果然,他只是把桑榆脚上的绳子割开了。然后惜字如金地道:“上路,尽快赶回!”

第九十九章 :脱魂而出

因为桑榆还算颇识时务,翠袖与“二哥”并未在路途中额外给她苦头吃。但只这一路疾驰,对于从未骑过马的桑榆来说,已不下于一种酷刑。大腿内侧早已红肿破皮,从痛、痒到后来渐渐麻木,只是前几次途中休憩,一下马两条腿便不由自主地打哆嗦,甚至直接便跌倒在地。

桑榆默默忍受着,未呻-吟、未哭泣、也未求饶。只是在途中某次休憩时,发现路旁土坡上生着几丛野生的芦荟,便慢慢挪过去,举着被绑的双手,折了不少嫩叶下来,忍着苦涩嚼烂了,吐出渣滓,躲到马后,敷到了红烂的大腿根处。他二人看着她忙活,既未帮忙也未阻止。

如此,接连赶了三个日夜,终于远远望见了蜀都京城巍峨的城墙。桑榆目测那城墙怎么也得有二十多米高,十分的壮观。只是令桑榆奇怪的是,这一日傍晚,二人并未接着赶路带其进城,而是就地上了城郊一座小山,在山林中寻了处破庙,暂时停留了下来。

桑榆仔细琢磨了一番,心里略略松了口气。他们行事越是谨慎小心,说明城中的形势越不容乐观。这样看来,溪河先生当是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先机。接着又想到,如果不是太子的形势不好,估计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地掳了她来。且这一路上,看他们笃定的样子,难道真的打探到了什么?

按说,溪河先生对她虽有些意思,但毕竟没闹到明面上过啊,也只是秋白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桑榆心里咯噔一下子,想到了那水煮鱼,又想到秋白的亲事,心里似乎透亮了一些。想来是那水煮鱼的破绽暴露了秋白,他们控制住秋白以便要挟,却发现溪河先生还是跑了,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又假借回门为由,顺藤摸了过来。估计是兵分两路,有人在三叶镇看住了她,有人去荷塘村打探出一切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生了火正烤干粮的翠袖开口了:“二哥,如今城内形势不明,我看入夜后我进城一趟吧,与咱们的人碰个头,也好做打算。”

那“二哥”听了却并未同意,拒绝道:“不急。老三虽然比我们行动稍晚些,但去的阳关城距京都的路程却又稍近些,想来也差不多该到这里了。我已在路上留下讯息,且先与他会合了再说。”

桑榆听得暗暗咋舌,看来这至少兵分了三路啊,阳关城?难道阳关城里还有什么溪河先生的故旧相知?

而听那“二哥”的意思,这一路上还留下了讯息,桑榆虽一路同行,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想到这里,不由地又沮丧起来。再想想七七与季南山,梨花嫂、秀枝与秋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受没受到牵连,如今情形又是怎样,不由地更加焦心。

再看看自己被绑了几天的手腕,早已勒痕严重、又红又肿,她试着请求过一回,却只换来了翠袖冷冷的笑容与“二哥”威胁的冷哼,也试着偷偷解过、找东西磨过,有一次几乎要磨断了,她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被嘴角挂着蔑视冷笑走过来的翠袖,给换了根绳子再次系紧,直勒得她痛呼失声才停止。

看着她嘲弄的眼神,桑榆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的所有小动作,都没逃过人家的眼睛。

事到如今,桑榆几乎已经放弃了自救,也从未找到过机会。

只是手实在是疼,桑榆开始装虚弱,实际上她也很虚弱了,只是更夸大些而已。在翠袖将烤好的干粮递给她时,她手使劲哆嗦着,伸不直拿不住,给碰掉在了地上;然后又将“二哥”递过来的水囊也给碰撒了满地;最后在“二哥”的怒视之下,一急一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晕却不是装的,在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面前,恐怕想装也装不了。这晕得倒恰到好处,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双手已经被解开了,只是被关进了佛堂后的一间小小的静室里,当然门窗都是被钉死的。

桑榆趁着自由的时间,轻轻活动着手腕,又掏出衣襟里剩下的芦荟,嚼碎敷在了手腕上,从内衫上扯下来两片布条,将手腕伤处包扎了一下。弄完这些,便再次躺在土炕上的破草席子上,发起呆来。

或许这几日又累又怕,实在是挺不住了,不一会儿,桑榆觉得头脑昏沉,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桑榆忽然听到有些动静,立刻醒了过来。她从土炕上起来,走到静室门边,将耳朵贴近了,想听听外面的动静,不料那门忽地从外侧打了开来。

这开门的力度还不小,直接撞在了她的侧脸上,桑榆脑子里“嗡”的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是没有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又因为时刻想着保护自己刚敷了芦荟渣渣的脆弱手腕,这一摔的时候,还翘着两个小臂,又来了一个脸着地,顺带啃了一嘴角的泥土。

桑榆顾不上擦拭,爬坐起来便回头望去,想知道来人是谁。这一看之下便愣住了——还真认识!

商传祥,商三少爷,被人推进门来的,竟然是他!

联想到昨晚听到的“阳关城”的信息,桑榆暗道“难道那老三要抓的竟然是他!”

那边商传祥被大力推进门来,同样是踉跄了两步,好歹站住了脚,抬起头来看到桑榆也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皱眉问道:“这帮强人抓你做什么?”

桑榆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蒙圈着被抓来的,估计还以为自己这是被绑架了呢!

果然那商三少又道:“不会是他们凑巧绑了你,你拿不出赎金来,就把我给卖了吧?!”

桑榆垂下眼睛不想理会他,低头往外“呸”着嘴里的泥土,未料商三少却是会错了意,当即怒气勃发,上来冲着桑榆就是一脚踢了过去,恼道:“你呸个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说完他也呸了一口,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忘恩负义,朝秦暮楚,目光短浅,失节愚妇!”

桑榆只觉得脑瓜子一跳一跳的疼。刚才她从地上还没爬起来呢,就被这家伙上来一脚踹在了手腕小臂处,一阵抓心挠肝地痛痒之后,立刻就出了满头满脸的虚汗。她有心起来也踹他两脚,又觉得自己状态实在欠佳,浑身酸疼,头痛欲裂,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