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只出不进,王正便是有那么点儿家私儿,平日里要吃喝,又不时给那叫绿柳的女人买钗环佩带,这银钱哪里经得起花销的。待到后头几日,王正揣着兜里不过两两多的钱儿,心里头焉嗒嗒。这会儿才想起离家已经一月,王正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一面后悔偷了家用出来包女人玩儿,一面又暗自埋怨家中竟然没人前来寻他一二,莫不是一家子真把他这儿子给忘了?

这般一想着,王正这心里头是火急火燎,越发不痛快。每日里去绿柳那儿也没往日的欢喜劲儿。绿柳见这恩客面色惶惶,少不得小意温存,温上一壶热酒来吃。

王正见这女人对他还是这般好,更是着迷。绿柳不过稍微耍了点儿心眼儿子,王正就屁颠屁颠把话儿全说出来。

说来也全是这银钱儿作怪,难怪这几日都愁眉不展。这些日子,绿柳也从王正那里得来不少好处,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郎,正是贪欢的时候,每每便缠着绿柳弄上一回,把他伺候好了,这少年少不得出去给她买点儿稀罕玩意儿来耍。

相处了一个月,绿柳也把王家的家底儿探了个清楚。绿柳虽说混迹红尘这么多年,睡过的男人连她自己也说不准数目,她也知道这少年郎不过是贪玩儿,总归有回去的时候。

这晚云雨初歇,绿柳枕在少年的肩头,道:“阿弟,若是姐姐不是这般不堪的身份,当得与阿弟日日如此。阿弟是好人家的孩子,虽说跟父母怄气,也过了这么久了,依姐姐瞧来,阿弟还是快些家去,也省得家中人担心。”

王正扶着绿柳腰身的手顿了顿,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这月来我与姐姐同吃同住,便如真夫妻一般,姐姐如何便要弃我来着。”

绿柳回道:“阿弟误会了。只是,咱们俩到底处境不同,姐姐我又年长你几岁,经的事儿比你多,阿弟听姐姐一句劝,早些家去,好好给爹娘赔个不是,总归是亲生骨肉,也不会不原谅你这遭。阿弟家去就好好过日子,似这风尘之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王正见绿柳一个劲儿劝他家去,犟脾气一上来,也不顾这会儿天色还晚,拿起床头的衣裳披上,一边道:“哼,休要再说。姐姐莫不是瞧我没了银子,便赶我走了?”

绿柳见他不听劝不说,还起了脾气,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来气儿,说到底也是自己个儿良心未泯,不忍见这十几岁的少年就此堕落下去,这才出言提醒。若是换成旁的二三十岁的男人,绿柳才不会说这些话来。绿柳也坐起身,看他要走,便道:“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

王正唬着脸道:“既然姐姐嫌弃,我当是去给姐姐赚银子去。”

绿柳道:“浑说!阿弟,恁是不知你这脾气这般大,我不过劝你几句,你就来了气性!今日你若是走了,以后这里你也别来了,我当是不会接待与你!”

王正见绿柳说这等狠话,心里更是恨,想到自己这一个月来对她那么好,如今临到自己没了钱,哪里还有平时的半分温柔来。王正恼羞成怒道:“啧啧,常人说得好,□□无情。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好,你既然如此绝情决意,当是该散伙。”

王正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裳。绿柳赤条条着身子,见他说这话,暗想若是他就此能断了那些念头,也不错。绿柳娇笑道:“阿弟知晓便好,似咱们这样的人,阿弟以为会有甚真心?”一边说这一边捂着嘴笑,一头的乌发披散下来,倒是盖住了她眼里隐隐的泪花儿。

王正穿好鞋袜,下了床来,对她呸了一口,从怀里摸了几个钱出来仍在她床上,道:“你也就只值这几个子儿!以后且在这里头卖一辈子去,看哪个男人还似我这般对你好!”

王正离开绿柳的屋子,心情烦闷,那红院的龟公见熟客一脸的愤怒,忙上前询问,王正冷笑道:“一边儿去,莫挡我去路。”

出了红院,外头黑灯瞎火,城门早已经闭了,王正倒是不知去哪里挨过这些时辰,一时间又有些后悔出了绿柳的房门。王正怀揣着仅剩的二两银子,朝着红馆的大门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道:“我呸,妓子就是妓子!个龟儿子,老子真是瞎了狗眼才上了这儿来。”

王正走了几步,心里却想着明日里若是家去,该如何说。便是如今这怀里还剩二两银子来,到底走时偷了那么多,明日回去也不好交代是也。

王正烦闷地走着,漫无目的开始逛起这冷清的大街来。

如此走了一阵,王正也有些乏了,又饥肠辘辘,少不得靠着一面墙壁就此坐下,歇上几口气儿来,越发怀念起这些日子每晚都有酒有肉,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迷迷糊糊想了一阵,王正靠着墙壁竟然睡过去了。等他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微微亮堂起来,周围已经有行人的走动声响,王正一摸自己的衣裳,有些湿润,王正叹了口气,胡乱理了理头发,便往面摊儿去。

要了一大海碗面条,王正咕噜咕噜大口吃起来,吃完了面,才觉得浑身上下的劲儿都来了,是说不出的爽快来。王正摸了几个钱儿放在桌儿面上,又让店家的拿了几个白面儿馒头揣进怀里。

王正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王正回头一看,见是他,少不得等他一会儿。

原来此人便是月前领了王正来见识了赌坊和院儿那伙人中的其中一位,名唤肖三儿。肖三儿见着王正,笑嘻嘻过来,道:“吃面呢?”

王正点点头,道:“倒是巧了,你怎会在这儿?”

肖三笑了笑,没立即回答,叫了老板给煮了面条,坐在王正旁边的凳子上,道:“哥哥我饿得狠了,容我先吃口热汤面。”

王正闲来无事儿,便坐在旁边等他。肖三儿很快便往肚里灌了大半碗面,稍微解了饥荒,看着王正道:“王二,你这是去哪儿?”

王正道:“小弟离家多日,正要归家。”

肖三嘻嘻一笑,朝他挤眉弄眼,小声道:“哥哥我知道,这些日子怕是被女人缠得下不来地是不?”

肖三羡慕道:“还是托老弟的福,那日也叫哥哥爽利了一把。那销魂滋味,啧啧,别提多畅快。”

王正脸面一热,道:“哥哥还未说你来这儿做甚?”

肖三嗯了一声,道:“哥哥昨夜在那赌坊待了一夜,这不一早饿了肚子,先出来吃完面再去。”

王正心头一跳,问道:“不知哥哥得利如何?”

肖三抿了嘴,看了看四周,才凑过他耳边道:“我本钱不过几十个子儿,如今得利快一吊钱。当然,哥哥我小本钱,比不上弟弟当日那般豪迈,进项颇丰啊…”

想起当日王正赢了那么多银子,肖三说不眼红是假的。他看着王正道:“老弟今日何不再去一战,说不得又有几两银子。”

王正苦笑,道:“哥哥不知,这月来,那女人骗我众多,如今弟弟身上也不过只剩一二两罢了。还得家去交公,没得被我爹打上一顿!”

肖三道:“那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要钱儿的。老弟莫难过,待会儿且随我去一遭,赢上点利钱回去,想你老爹老娘也不会怪罪你!”

王正仔细一想,若是自己再得两三两银钱儿,回去爹娘左不过是骂他一顿罢了。如此,王正便随肖三一道再次去了赌坊。

☆、第二更送上

且说王正和肖三又去了赌坊,王正满怀憧憬地希望能跟前次一般有个好运气。不见得能赢上多少,能把从家中拿来的银钱凑上做个整数便可。

与肖三一道玩儿的人见他回来,忙给他让出个位置出来。肖三也笑着拉了王正过去,正巧庄家的发牌,便问肖三是否参加。肖三忙道好好,如此过了一圈儿,几人开始对骨牌,也是肖三运气来了,这一把便赢了快一两银子。旁边输的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直说他运气好。

肖三嘻嘻一笑,不理那人,继续玩儿牌,不时与王正说话,待赢了第二把牌,肖三眼前一亮,暗暗对王正耳语道:“老弟,你定是我的福星!”

王正持观望态度,这会儿并未说话,其他人见肖三与人交头接耳,有人看不过,便出言讥讽一二。肖三冷哼一声,道:“且莫嚣张,看我待会儿把你赢个屁股尿流,便是你外头这身儿衣裳也得给你刮了!”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一番,热闹起来。

王正在旁边看了几场,也有些手痒起来。这会儿肖三运气是挡也挡不住,红了眼,哪里还有时间管王正,且让他自去耍乐。

王正从兜里摸了一角银子,去庄家那里换成铜钱,兜了五六百文钱找了个位置便过去玩儿起来。王正第一把便赢了快半吊钱,待第二把第三把又赢了,同桌的人便不再与他耍。

王正这会赢得起了兴致,哪里还记得来之前想的赢个两三两银子便家去。王正渐渐赢了些钱儿,这眼睛也越发热了,只想越来越多,如此哪里还看得起再弄这些小钱,便想着来一笔大的,一下子赢个几十两,到时候家去看谁还敢说他!

王正这头起了贪欲,越赌越大,赌坊的庄头也暗暗关注此人。待最后一把,王正一下子押进去赢来的全部家当,却没想到输了。王正哪里愿意,又将自己的钱掏出来赌,势必要赢回来,可这次却换来回回都输的场面,到头来竟然欠了庄头一屁股债。

王正还要借钱再赌,庄头也不借给他了,将借据摆出来一瞧,王正一看那上头写着三十两,一下子气儿上不来差点憋死。王正双眼大瞪,指着那借据大叫不可能 ,那么大一笔银子,王正这回是真个儿哭起来。

肖三见事态不对,忙裹了自己的钱撇下王正跑了。王正开始撒泼耍浑,便是平日里嚣张,这回也讨不得好处。庄头见此人蛮横,着人绑了去里面,拳脚相踢,打了个皮青脸肿自是不提。

庄头见这死皮子硬是嘴硬,打了一顿还不老实,真个想一刀结果了这厮儿。下头的人忙拦住,虽说背后的爷在这镇上也算有几分势力,可到底若是这里出了人命官司,不是给背后的主子舔堵不是,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庄头听了觉得有理,让人好生看住他,便去找了黄爷。

说来也巧,且说这赌坊背后的黄爷是谁?便是镇上大名鼎鼎的黄珏是也!

看官是否要问这黄珏的名号有些眼熟?且说当日那姚媒婆去王家说亲,口中说的人物儿便是此人。黄珏是镇上黄家大户的小儿,自幼便调皮捣蛋,待如今年岁渐长,更是让人头疼,偏此人又好结交当地一些泼皮,纵着家中颇丰,与这伙人干了不少的坏事儿。待如今年岁大了,前些年也不知去哪里得了一笔银钱,伙同着这些地痞泼皮开设了这家赌坊,道上的人到也是要称他一声黄爷。

你道此人年岁如何,现如今不过双十年纪。这黄珏家有一老母,每日里念叨儿子的亲事儿,平日里任他在外头如何闹腾,家来这黄珏在母亲面前端得是一副谦谦模样。黄珏老母双耳有些失聪,听力不行,更何况不曾识字,是以哪里知晓儿子在外头做下的那诸多事儿来。

黄珏的大哥早些年说过他几句,待后来他也得靠这个弟弟吃饭,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当是啥也不知晓。

这黄珏的老母与那姚媒婆有旧,曾托过她去给儿子说亲。只黄家的儿子在外头名声不好,哪个敢把女儿嫁过去,前前后后说过不少人家,恁是没一家女儿愿意嫁来。

黄珏老母暗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那日姚媒婆去王家说亲,随口提起了黄家的小儿子黄珏,后头家来姚媒婆被她男人说了一顿,便没敢再提这个嘴,渐渐也不管这黄珏的亲事儿。

且说庄头去寻了黄爷,这黄珏这些日子正无聊得紧,突然来了个刺头跑到他头上拉屎作威作福,黄珏也来了兴致。吩咐让人好好招待此人,务必问清楚此人的家庭地址,打算戏弄戏弄,权当打发时间了事。

王正被关了几天,每日都被这些人打一顿,如此几回也被打怕了,一见人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悔恨当初自己有眼无珠。

这日黄珏难得来回场子察看,一时间想起来这个刺头,让人领路前去。

王正全身脏兮兮,蓬头垢面,那衣裳已经分辨不出颜色来,稍微一靠近便能闻见一股子味儿。黄珏抬手扇了扇空气,拿了帕子捂住口鼻,对周围人道:“给我泼水洗洗干净。”

底下的人听了,忙去取了两桶水来,朝着王正兜头淋去。王正被冷水一激,醒过来,见周围围着不少人,为首的那个人穿着华丽,很是年轻。王正以为又要挨打,忙哭叫求饶。

黄珏笑了笑,指着周围的人道:“瞧把人给吓得,你们也太不给我长脸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黄爷是多么霸道的人。来呀,给他松绑。”

当下底下的人抬了椅子来,黄珏坐下,看着那黑黢黢的人,右手扶着下巴,道:“听说你来砸我的场子?”

王正忙摇头,道:“大爷饶命,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家中还有老母…”

黄珏状似掏了掏耳朵,道:“停停停停,能不能换个新鲜花样儿,怎么每次都是家有老母,就不能换个新鲜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黄珏看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板指儿,又道:“说点好听的,说不准黄爷我一个高兴就放你家去了。”

王正忙口头道:“求黄爷放小人家去…”

黄珏看着他,半晌道:“这倒是直接。放你回去也不难,这样吧,哪里人氏,家住何地且给庄头说清楚,黄爷便放你家去。听着,别想着跑,黄爷的手段想来你可不想再尝尝。”

庄头见黄爷这是要走,忙跟上送出去,底下的人便一人拧着王正的胳膊,一人做些记录详询。记录完毕,真真便拖着王正给扔出赌坊。

可怜王正全身湿淋淋,这些日子有一顿没有顿,过得甚是艰难,在那漫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出来,王正觉得自己就是从鬼门关里淌了一回,当下便哭将起来。

旁的人见此,不由默默摇头,已经见怪不怪,只想着又来一个败家子儿,哪家里又要倒霉啰。

王正在外头哭,赌坊的打手听见,跑出来骂了他一顿,作势要揍他,吓得王正连滚带爬跑出去。

王正气喘吁吁走在路上,幸运的是半路上遇见了同村的人,见他这般模样,也吓得不行,忙搀着他一道回家。路上问他出了何事儿,见王正也只是干嚎,那同村人又是给他水喝又是拿了干饼给他。

王正吃得狼吞虎咽,一股脑儿都塞进肚子里。待到了百花村,周围人见王正如此模样,又不知道缘由,都跟着送王正家去,又着人去通知王家人。

宴氏听说儿子被人打了,赶忙就从地里跑回家去,待见多日不见的儿子这浑身上下被打得就没块好肉,当下就哭起来。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而后宴氏问道:“我的儿,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打成这般模样?你莫不是遇见了贼人…”

周围人也都问道是否遭了贼,并就此展开一系列联想议论开来。王正到底觉得对不住家人,这么多人又没那脸面说与开来,当下便装起晕过去的模样,众人忙又抬着他进了屋,少不得安慰宴氏几句。

☆、第 27 章

王二躺在床上装病,宴氏哭哭啼啼暂且不说。王二归家来,王长贵父子也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赶去。

王长贵裤腿还高高挽起,恍惚间竟忘记扒拉下来,一听见老二的消息扔下锄头就扯着老大家去,倒把柳氏落到了后头。

王长贵到了家头,宴氏见当家的男人回来,扯着王长贵哭泣道:“当家的,你看老二被打成个什么模样,我可怜的孩儿…”

王长贵往床上瞧了一眼,但见脸上脏兮兮具体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多时着人去请的赤脚大夫过来,替王正探寻一番,吩咐道:“没事儿,皮外伤罢了,瞧着吓人,却也不是甚大毛病,待我去弄些草药来给他外敷内服,小半月光景便可好得七七八八。我看他这是饿昏了头,且去煮上点儿子吃食来,待他醒后吃。可莫要油腻,煮点青菜稀饭便可。”

王家人忙到了谢,那赤脚大夫便离开了王家去山上采摘草药。其他人间没什么热闹瞧来,陆陆续续便家去罢了。

王桃花去厨房给二哥煮吃的,留下二老留在床前。

王长贵也叹了口气儿,道:“这是做了什么孽,个孽子,恐是把家中钱儿偷到外头去逍遥,被人瞧了去,活该被打,只此一回倒也让他长长记性!”

宴氏哭叫道:“老二被打成这般模样,这会儿还躺着不知个究竟,你却在一旁说这些有的没的,可有你这样做人爹的?”

王长贵道:“哼,这混帐,没被人打死算他命好。等他醒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王正哪里睡着,不过是装病,外头说的那些话儿自己个儿心头是一字不漏的听着,听见他老爹说要收拾他,王正只觉得皮肉一紧,可一想到欠下的三十两银子,王正心里头是苦不堪言。

王正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面目表情一直纠结着。王桃花做好饭进了屋子里,往二哥床前探了探,又是给提了提被子。

王长贵和宴氏都守在屋子里头,这会儿都没说话,一个直瞧着老二,一个把眼睛盯着墙角,王桃花看了爹娘一眼,道:“现下二哥都这般光景了,爹娘这会儿再吵这些有个什么用?虽说二哥偷拿家里的银子是不对,可如今他在外头也遭了这般罪过,能回家来也是不易,爹如何还记着那件事。便是爹爹再生气,也等二哥好些你在追究。二哥人还躺在这里,你们就在这里闹,没得吵了二哥休息。”

王长贵和宴氏都有些不自在,王长贵坐了一阵,道:“这孽子如今也家来,老子先去地里,等他醒了,桃花你再来寻我。”

王长贵说完便又出去了,留下宴氏和王桃花在房间,宴氏少不得搂着女儿又是一阵哭。

且说柳氏慢吞吞从地里家来,这一路上听见不少人说小叔子的事情,柳氏只把耳朵竖起,细细听着,心里嘀咕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叔子如何会被人打得一身伤的家来。

不过纵使柳氏心头如何嘀咕,然亲耳听见那厮被揍得昏迷不醒的消息,心头一阵暗爽,不由加快归家的速度来。

柳氏回到家里,王显坐在外头的院子里弄把式,隐隐能听见屋子里头的哭声。柳氏走到王显身边,小声道:“回来啦?”

王显朝屋里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回来了。你莫进去,娘这会儿心情不好,刚才还跟爹吵起来。”

柳氏抿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我晓得。刚才回来还碰见爹,我看爹爹面容愁苦,虽说这些日子嘴里头再怎么说小叔,可也瞧得出来担心,也真真是心疼他。”

王显嗯了一声,道:“也只有等弟弟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儿。”

王家人担心着王正,哪里有心思吃饭,不过草草吃了几口便罢。倒是王正,憋了两三个时辰,实在是挨不住了,颤巍巍的动了动手,王桃花瞧见了,赶忙大声道:“二哥…二哥…”

宴氏听见喊声,也忙往前凑过去,其他几人也跟着围在王正的床前,柳氏面儿上假装带着关心,一双眼睛直看着他,见王正那脸果真便如猪头一般,青青紫紫又浮肿着,瞧着很是吓人。柳氏心头暗暗呸了一声,心道你也有今日!

王正不负众望的张开了双眼,他眼神迷蒙地瞧着周围,问道:“这是哪儿?”

宴氏见他那神志不清的模样,一下子过去抱住他的肩膀,道:“儿呀,这是咱们家,这是你的屋子…你怎么都不认识了…”

王正缓了缓,道:“家…我真的回家了?”

宴氏大哭,“儿啊,你是回家了,回家了。”

王正这才看向宴氏,一下子扑进她怀里,也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一边道:“娘,儿子错了,儿真的错了。我不该偷家里的钱,不该…儿子这些日子在外头过得好苦呀,娘…他们打我,又不给我饭吃,儿子以为都回不来了…”

王正自小得宠,脾气又大,何曾见他如此哭过,大家心头都想着这次在外头定是受了不少苦楚,一时间心里很是怜惜。柳氏拿了袖子遮住脸,假装干嚎几声做做样子,不让人瞧见她得意的双眼。

哭了一阵,宴氏回过神来,忙让女儿去给王正端了吃食来。王正饿得狠了,也不管还有些烫嘴,便狼吞虎咽吃将起来,惹得宴氏在旁边看着很是心酸难过。

王正吃饱了饭,王长贵看着他道:“你个孽子,偷了家中的钱财,怎不见在外头被人打死!”

宴氏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他才回来,银子没了,难不成真要等他命都没了你才痛快!”

王长贵被宴氏说得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怒道:“就你平时把他惯的,如今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没得真有一日,咱家被他弄得散了家你才满意?”

眼见两个老人家又要吵起来,王正哭道:“爹,娘,你们休要为我这不孝儿争吵。此番都是儿的不是,我已知错,还求爹饶了儿子这回。”

王长贵见他面色确实真有悔过之意,到底是自个儿亲生儿,如何真为了那几两钱儿便要跟他过不去,当下道:“老二,爹也不是真心疼那几两银子。这些日子你再外头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想过问,只一点,你以后还得好好做人,只要你能改好,爹也不会再怪罪你去。”

王正听得爹娘原谅,心里欢喜了一阵,可转眼想到那几十两银子,王正只觉得自己的小命又捏在了别人手里。宴氏道:“儿子,你倒是说说,是哪个把你打成这样,让你爹和大哥去给你讨个说法。”

王正心里一凛,想到这几日被那群人折磨,那个年轻的当家人还说过那般的话,王正心头是真害怕,道:“娘,他们好狠毒,把儿子捆着打,儿子并不曾招惹他们,竟被他们打得半死,他们说了,若是我乱说话,真个会打死我的,娘,您救救儿子吧…儿子就要没个活路了…”

王正情绪显得很是激动,能够看出来他确实应该被那群人给收拾怕了。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王长贵最是清楚,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小儿子这般情态,对儿子的话也听进去几分,看来当真是惹上了一伙儿了不得的人物儿。王长贵纠结了一阵眉头,缓缓道:“你人回来就好,我们也不怪与你去。”

说完又让儿子好好休息,一家人离开小儿子的屋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自是不提。

☆、第 28 章

王正家来在床上将养了三五日,这皮外伤渐渐好起来。只关于在外头赌博欠下赌债的事情,王正根本不敢提这茬,是以每天忧心不已,惶惶然不知所为,在外人瞧来,王正看起来便有些精神恍惚,王家人只当他在外头受了刺激,盼望他经此一遭能改掉以往的坏毛病,就此踏踏实实好生过日子来。

王桃花仔细照顾着二哥的饮食起居,每日里与他说说话解解乏,见二哥也不大理会她,王桃花觉得甚是不知趣,私下里常常与家人抱怨两句。宴氏少不得训斥她一番,王桃花委屈得紧。

王家其他几房听闻侄儿在外头遭了贼人被人揍了,轮番的少不得前来探望一番,安慰王长贵一二。便是亲兄弟,王长贵也好面子,不敢讲老二偷银子的事情,兄弟们问起,也只一句不知晓缘由,骂上两句孽子,逆账!

王长贵大嫂柯氏这些年与宴氏不对付,每每逮着机会便要嘲笑她一回。前些日子里,宴氏给老二定下了莫家的闺女,听说闹得很大,老二还自己个儿跑去给自己退亲的,结果还是定下来了。柯氏每每逢人便道宴氏的不是,可怜侄儿被她这眼皮子浅的讹诈货给坑害了一辈子。柯氏嘴碎,但家境殷实,旁的人虽瞧不惯她这毛病,可对这些家私儿事件倒又喜欢听她讲来。宴氏在外头本身风评不好,那次定下来莫家的闺女,大家伙儿都摇头表示不理解,宴氏两个儿子,最疼爱的莫过于这小儿子,如何会定下个下烂货来,这事儿在外头都被传开了,演绎了不少版本来嘲笑宴氏。

这回王正在外头受伤,柯氏第一时间便得了消息,忙兴高采烈去报与自家男人听,男人一听侄儿被打,忙去探望,又让柯氏给整治些东西来。

柯氏脸一抽,她本以为能一道去,没成想男人还让她捎带物事儿。柯氏敢怒不敢言,去捡了些吃食,又去屠夫那里捡了便宜的几根猪打骨,零零总总凑得一提篮,拖拖拉拉直到第二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闺女去宴氏家里。

临近了门,柯氏换了换脸色,张着嘴大叫道:“弟妹,听说侄儿被人打了,且是怎生得事儿?”柯氏说着便进了屋子里头,宴氏正坐在床边看着小儿子,这眼包都哭得有些红肿了。抬头见柯氏穿了件朱红色的衫子进来,头发上抹着头油,端德是光鲜亮丽。宴氏的脸马上便耷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宴氏道:“你来做甚?”

柯氏往前几步,把东西放在案桌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悲苦道:“听他大伯说侄儿被打,我这当大伯娘的好生揪心,这不我家老头子一说起,我就买了些吃食来,给侄儿补补。”

宴氏往她篮子里瞧了瞧,见都是些惯常的物件儿,那猪大骨上恁是没什么肉,宴氏心头恨她抠门小气,嘴里头道:“倒是费大嫂破费了。这些物事儿自家里也不缺,早该让桃花去给大嫂说一声,没得再拿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