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哥儿皱了皱眉头,撇嘴说道:“大姐,这菩萨是送子的,别人跪拜都是为了求子。那财神爷可是在那边头。”

柳氏这才知道自己拜错了菩萨,难怪两人神色古怪。也怪她事先没问清楚,见别人跪拜,也就跟着跪拜。柳氏知道刚才闹了个乌龙,竟然拜了送子菩萨,柳氏脸上也微微发热,眼角余光扫视了蒋夫子一下,嘴里讷讷道:“这…我还以为就这一个菩萨,再说了,菩萨这不都长一样。”

蒋夫子道:“走吧。”

这回柳氏才再次拜了财神爷,添上厚实的香油钱。

蒋夫子订了个厢房,让柳氏他们呆在里面,然后说他要出去找主持说点事儿,让他们休息一下,等着他。又嘱咐几人不要乱跑。柳氏忙应诺。

屋子里焚了梵香,也有小沙弥端了素斋素饼来,柳氏几人也饿了,吃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屋子里靠墙的一面有一排书架,柳氏取了一本出来看,见是本佛经。柳氏翻看看了几眼,读了读也闹不懂,便只好放回去。

小乙哥儿和柱子窝在一块儿都睡着了,柳氏不由笑了笑,走过去给两个孩子盖上被子。

柳氏闲来无事儿,打算出去转转。关上房门,这个四合院里,中间的露天坝上种了些花花草草,地上铺了大理石的地板,中间还有个超大的鱼缸,柳氏笑着凑上去瞧,没想里头竟然喂了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鱼缸边上还摆放了一个石盒,里头放了些鱼饵,柳氏觉得有趣儿,丢了一点儿下去,只见那锦鲤争抢吃食,不由笑了几声。

柳氏正要在丢,只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氏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子走来,因带着帏帽也看不清楚长相,那女子周围跟着两个中年妇女,并三位丫鬟。

柳氏微笑着看着那群人,其中一个穿绿衣裳丫鬟模样的高挑女子瞪了柳氏一眼。那群人径直往柳氏的方位走来,柳氏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倒是自己旁边的那间厢房。

柳氏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过话。又过了一阵,厢房的门打开来,先前领头的女子重新换了生衣裳,除去了帏帽,年纪约莫十三四岁,长得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柳氏朝她善意的笑了笑,那姑娘也回她一个温婉的笑来。只听后头一个中年妇女抄着一口官话,颇为抱怨道:“太太也真是,竟让咱大娘子到这里来,说什么要为老太太祈福,怎不让二娘子来,竟专程折腾我们大娘子…”

小姑娘看了那中年妇女一眼,便住了嘴。柳氏倒是有些尴尬,听见这些话来。小姑娘也抬脚走出来,走到柳氏身边,看着里头的锦鲤。

先前那穿绿衣裳的丫鬟又瞪了柳氏一眼,柳氏倒是觉得奇了个怪,也不由看了那人一眼。那绿衣裳的丫鬟道:“你这民妇看什么看?”

柳氏也用官话回应道:“这位小娘子真是有意思,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我没问你如何瞪我两次,你倒先来怪我来。”

那丫鬟脸色一怒,横眉一挑,就要发火,柳氏又道:“这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的,当着你主子的面儿就敢上脸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柳氏不由刺了她几句,虽说她没什么身份,穿戴连这丫头也比不上,可被人莫名其妙连着瞪了两回,柳氏也有些生气。

那小姑娘开口道:“翠兰,你若再不守规矩,等回去我就立刻禀了母亲,让你回去。”

那叫翠兰的女子也只好低垂着头,柳氏发现其他几人都闷声笑着,甚至不屑的看了翠兰一眼。柳氏翻了个白眼儿,暗道自己没生在这种家庭,这勾心斗角的,烦都烦死。

小姑娘说完,又给柳氏道个万福,柳氏也赶忙回了一礼,小姑娘道:“都是我管教不当,让丫头无状惊扰了这位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小姑娘见柳氏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然头上已经是盘起了妇人的发饰,又见她虽然穿得普通,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也不敢小觑了去。

柳氏摆了摆手,道:“无事儿,小娘子不必多礼。”

小姑娘在这庙里已经是住了小半个月,早就闷得不行,这会儿见这这院子里竟然后来了一位娇客,心里也非常高兴。不由与柳氏攀谈起来。

柳氏笑着听她说,偶尔插几句嘴。知道这位小娘子姓陈,是京城人氏,随了爹娘来了任上,已经有了四五年光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详谈甚欢。

陈苒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说官话的同龄女子,一下子叽叽喳喳拉着她说个不停。她来这里虽然已经好几年,却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这么几年下来,虽然能听懂些,到底交流不顺畅,让原本就性子活泼的陈苒拘在家中闷了性子。

柳氏原本以为这些大家庭里出生的女孩子应该都是稳重的性子,没想到这个姑娘竟很是活泼。从衣食住行,一直说个不停。柳氏心里想莫不是在家中闷坏了,这到了外头来就像树上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陈苒又提议说去外头转转。柳氏挂念着屋子里的两个孩子,一时间有些犹豫,陈苒道就在附近走走,不走远的。柳氏便一口答应下来。

陈苒重新让仆妇给自己戴上帏帽,看着柳氏,颇为羡慕道:“等我以后成了亲,便不带这劳什子东西,碍眼得很。”

在这世间,未成婚配的女孩子出门很有讲究的,除了小门小户的女子没那么多排场,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是要前后仆妇丫鬟跟着,还得带上帏帽遮住脸,不能让外人瞧了相貌去。

柳氏笑了笑,没说什么。陈苒挽着她的手臂出去。

一行人也只在周围走动,外面香客男女老少都有,陈苒指着一处地方道:“今日是住持宣讲的日子,好些人都去听。我是不耐烦那些东西,压根就没去。”

柳氏笑着点了点头,探头往那处宅院瞧了瞧,心里想着夫子是否也去听了。

这般想着,连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没多会儿子,倒是走到后院去。这禅院的厢房旁边有一条小径,往上走上百十来米的距离,种着一片竹林,听陈苒说里头住了为德高望重的僧人,只她也不曾见过。

陈苒也站在竹林外面,不曾踏脚走进。她道:“这里却是不让进去的,我一般走到这里就往回走。”

柳氏笑着点了点头,她往里头瞧去,那条通幽的小径蜿蜒而入,苍竹掩映,显得静悄悄的,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让人心里慌得紧。

陈苒拉着柳氏的手,赶忙道:“我们回去吧。”

柳氏笑着与她往回走,陈苒吐了吐舌头,道:“我平时很少来这里,这还是第二次,这里总是让人觉得害怕,我第一次来时不知道为何,这小腿肚都直哆嗦,真是太吓人了。”

想起那次的落荒而逃,陈苒也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柳氏和陈苒便一块儿回去,陈苒还约柳氏以后去她家里玩儿。柳氏道好,只见陈苒身边那位中年妇女拉了拉她的衣裳,颇是不赞同她刚才的话。陈苒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带些情绪道:“我邀请朋友家中玩耍,便是爹爹也不会说什么,她能拿这个做筏子?”

陈苒看着柳氏,生怕她介意,不由道:“都怪我,在家中人微言轻,惹得嫡母不喜。”

陈苒也不由越发挂念自己生母,当年爹爹带着她们娘俩到任上,她过得多快活。可自三年前生母因难产而亡,嫡母过来后,她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难过了。

柳氏见她眼圈红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这世间嫡庶之别,本就犹如云泥一般,只这小姑娘还能保持着一颗乐观向上的心态,也是少见了。

两人回了院子,柳氏先去屋子里瞧了两个孩子,见还睡着,并未醒来,这才松了口气儿。

陈苒听她说两个弟弟在睡觉,也就更是放低了声音,唯恐吵醒两人。陈苒遥柳氏去她房中坐坐,柳氏也乐意去了一趟,品了几杯茶水,又下了两盘棋,柳氏边说要回房了。陈苒也不再挽留,只好由着她去。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只听见外头传来声音,不多小沙弥便来敲了柳氏的房门,说是将夫子在外面等他们。柳氏忙到好,又去跟陈苒告别。

陈苒好不容易结识个新朋友,见她马上又要走,很是舍不得,竟是哭了起来。陈苒拿帕子擦了擦脸,不好意思道:“瞧我,怎么又哭了。”

陈苒说这便要送他们一程,柳氏本推说不用,见她坚持,也只好由着她去。

蒋夫子正站在门外的石柱旁,见柳氏几人出来,也不由往前几步。陈苒带了帏帽,与几人作别。

回程路上,蒋夫子问起她今日做了些什么事情,又说他有事儿缠住了,一时半刻没去寻他们,对此表示歉意,没能陪他们逛一圈。柳氏抿了抿嘴,表示今天玩儿的好吃得也很舒服,而且还结交了位新朋友。柳氏说得断断续续,那陈家大娘子对自己的家庭不过提了几句,柳氏又道:“她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他家里人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庙里。看来这陈家水也很深。”

蒋夫子不由问道:“你说她姓陈?”

“是的,他们还是从京城来的,她爹来这里上任,说是已经有四五年了。”柳氏见他眉头挑了挑,不由道:“别告诉我是你熟人。”

蒋夫子不由笑了笑,道:“若是没猜错,该是他了。前些年就听说他被左迁到这附近了。”

左迁,便是贬职的意思。这点柳氏还是明白地。她神色复杂的看了蒋夫子一眼,发现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她道:“夫子您认识的大人物真多。”

蒋夫子笑了笑,道:“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儿,不过是以前一块书院念书的同窗罢了。真正的大人物儿,夫子可没机会见到。”

柳氏笑道:“再怎么样,夫子在我眼里,就是好厉害好厉害的人。”柳氏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起来。

蒋夫子见她那样子,不由得笑起来,两人离得近,他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儿,道:“还真是个小孩儿心性。”

柳氏嘿嘿笑了笑,心里鹏鹏直跳,这还是夫子第一次与她有这么亲密的动作。柳氏觉得比吃了糖果还甜蜜…

☆、第 49 章

柳氏每日里会去自己的田地里探望,督察进度,有什么地方突发奇想也会和泥瓦匠沟通一下,探讨可行性方案。

这日,柳氏吃过早饭,便从家里出发去地里,嘱咐小乙哥儿看顾一下柱子,蒋夫子已经是去了镇上的铺子里。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柳氏漫步在小道上,柳氏手里也提了个箩筐,里头装上了茶水罐子,拿上了两三个粗瓷大碗。

柳氏一个人提着事物儿,她那地隔得算不上多近,一路行来稍显吃力,刚出百花村门口,便坐下歇息片刻,喘上几口气儿。

这个时候,不时有村人经过,开始春耕播种,见着柳氏,也会停下来与她聊一两句。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打探个究竟,比如柳氏现下把田地折腾一番,别人便会问她是砌什么屋啦,又是要干什么活计呀,末了总要发言嘀咕说什么如何不种了粮食来得好。

柳氏从一开始就比较反感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也就只是随口说几句,便不再说话。

柳氏歇息得差不多了,又继续赶起路来。好不容易到了地头,请的工匠们已经在做活儿计了,柳氏忙将茶水端过去,招呼他们吃茶。

新砌下的房子,地基已经下好,开始垒砌起墙来。边上几块粮田,柳氏也让肖婶子家帮着犁了田,如今蓄满了水,就等着下秧。繁育的秧苗长得还不够长,得再过些个日子才能分栽。

柳氏心情不错,站在田埂上幻想着自己以后那大把大把的银钱儿来,即便是真的失败了,她也觉得心里头踏实。

柳氏正跟人说话,听见有人在叫她。柳氏忙扭头瞧去,却是另外一个泥瓦匠,他指了指外头,笑道:“那里站着个人,你看是不是在等你的。“

柳氏抬头一瞧,果真见那边俏生生地站着个人,即便几个月不见,柳氏仍然认出她来,这不是王桃花是哪个。前头听说她被她娘给拘在家中,不准外出,柳氏听后也只是感叹一下,没去找过她。不想今日竟然看见她摸到这里来了,柳氏心里一下子紧了一下,王桃花突然出现在这里,让她不得不往坏处想。

如今她也算小有田产的人,虽说在外人瞧来,这些都是蒋夫子的田产罢了。

柳氏慢慢走过去,见王桃花这些日子不见,看起来竟是有些憔悴,脸上也是愁云惨淡,柳氏问道:“桃花,你怎么到这儿了?”

王桃花道:“没甚,我本想去夫子家中寻你,知道你不在,有听村里人说你在外面修房子,问了路寻来的。”

柳氏哦了一声,道:“不过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般憔悴不堪了。”

王桃花这眼眶立马就红了,柳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快到百花村村口,柳氏问道:“你吃过早饭没?”

王桃花摇了摇头,柳氏又道:“那不若与我一并家去,我也还未曾吃过。”

两人回到蒋夫子家里,将昨晚的剩菜剩饭煮成一锅粥,又新放了些菜叶子进去。

两人吃过,柳氏将剩下的盛进碗里,放在灶台上煨着。便拉着王桃花的手进自己屋子里去。柱子还在床头上打滚儿,柳氏拍了他一下,让他去找小乙哥儿玩儿,又说饭食给放在灶台上。

王桃花站在一边,年前便听说柳姐姐回家奔丧去了,父母双亡,带着弟弟回蒋夫子家过活,那时候她那娘,竟然说什么这扫把星早该卖出去,不然没得还拖累自家的云云。王桃花只觉得眼睛酸涩,这些日子她也不知是怎么,竟然总是喜欢哭,这短短半年多的光景,竟是比她前十几年流的泪还多。

王桃花见那孩子懂事儿的出去了,讷讷道:“这是柳姐姐的弟弟吧,真是乖。”

柳氏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她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柳氏如今对王家是一点儿都不想再见,若不是王桃花来,她是有多远躲多远去。柳氏指了指屋里头的凳子,道:“你坐下说吧。”

王桃花呆呆地坐下,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道:“上回听说柳姐姐家里遭逢变故,我便想来的,只被拘在家中不准出去。还请柳姐姐见谅。”

柳氏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道:“过去的事情,便不需再提。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你如今是怎么了,以前都是那般开朗洒脱的性子,现在在我面前竟是唯唯诺诺。”

王桃花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实在是不讨喜。她如今最大的期盼,便是赶紧想要嫁出去。王桃花道:“柳姐姐,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出嫁了。我好高兴,若不是柳姐姐出面,我如今还不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柳氏心里也软下来,她道:“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合该欢欢喜喜才是。你看你如今这焦眉愁脸的样子,哪里有半丝喜悦。以后嫁了人,这般样子也会惹人不痛快。”

王桃花道:“嗯,姐姐说的是。”她又仔细看了看柳氏的脸,见她比起在自家时,长得丰腴了不少,也更漂亮了。

王桃花又想起家中那档子事儿,也觉得羞耻不堪。待她出嫁,她是万万不想再跟家里有什么牵扯的,逢年过节孝敬一二便是。王桃花道:“柳姐姐,我家出的那桩丑事儿,你可听说了?”

柳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王桃花。王桃花道:“便是我那大哥,他又多了个女人。”

柳氏恍然大悟,原来那是那桩事情。柳氏点了点头,道:“听人说过。你那新嫂嫂…”

王桃花赶紧说道:“什么新嫂嫂,柳姐姐快莫要再提。那等羞耻不堪的女人,真是让人讨厌,我是连半个字儿都不愿与她说的。”

不过是纳妾,又非娶正妻,不用行三媒六娉。那女人到王家来时,不过一顶小轿,她叔叔伯伯们不耻,都没来。那天除了她娘脸上带着笑意,谁都板着一张脸。

王桃花觉得那女人面貌甚是丑陋,平时极少与她说话。又不是正经娘子,偏那女人老是摆出一副正妻的脸,真是让人倒足了胃口。

王桃花又道:“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走路还歪歪扭扭,拿腔作势,她家中不过有些小钱儿,又不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做什么千金小姐做派,没得让人恶心的。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女人一个,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缠上我大哥,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柳氏抿了抿嘴,道:“如今总归是你家里人,你瞧不惯,再过几个月横竖要出嫁的,到时候眼不见为净!”

王桃花道:“我是气我大哥,我这几个月都不想理他。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我原以为我二哥便是不着调的,没想到他竟然更不着调。这庄户人家,成日刨土过活,他又不是财主老爷,摆什么阔绰!”

王桃花心里是非常悲愤,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把他大哥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装的什么豆腐渣!

柳氏没说话,那人娶不娶小,如今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王桃花见柳氏面儿上淡淡的,也歇下来,闷声道:“瞧我,又说这些恶心事儿干啥。柳姐姐,我攒下几个钱,下回赶集的时候,柳姐姐能不能陪我去趟镇上,我想去挑些丝线布匹的,做些小玩意儿,等去了那边,长辈孩子也好打发。”

柳氏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儿,成,下次赶集,我们辰时末在镇子门口见。”

清明时节雨纷纷,绵绵春雨下个不停。蒋夫子整理好行囊,准备回老家拜祭过世的母亲。

蒋夫子踌躇了许久,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带柳氏去。如此拖了几日,却是不得不出发了。

橘黄色的灯光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柳氏静静地坐在灯下缝补衣裳。柱子白日里调皮,这衣裳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她虽气得打骂了柱子一顿,晚上还是就着灯下拿了那衣裳缝补起来。

堂屋里静悄悄的,蒋夫子从屋外走进来,外头下着绵绵细雨,沾湿了衣角边。蒋夫子理了理头发,蓑衣被他搁放在门外,晚间吃过饭他去了里长家中一趟。

柳氏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衣裳,从椅子上下来,道:“夫子这就回来了?我锅里烧了热水,我去端盆水来给夫子暖暖手。”

虽说不是冬天,可这乍暖还寒,一下起雨来,还是凉飕飕的。

柳氏也不等他答话,举着双手遮住脑袋,蹦蹦跳跳地跑去厨房,很快便取了一盆热水进屋里。

洗脸的巾子一并放在盆里,蒋夫子挽起衣袖,修长的手指探入盆里,拧干了布巾,细细擦拭起来。

柳氏站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头发上还有些湿,出言道:“夫子,您头发也是湿的。”

蒋夫子道:“无碍,待会儿自会干了。”

柳氏有些埋怨道:“夫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时节,沾染了寒气,可是会得风寒。”

柳氏说着又去取了擦头的布巾来,蒋夫子无奈,只好接过来,搭在头发上,却并未搓揉。

蒋夫子仔细地看着柳氏,慢慢道:“我要出趟院门,回老家祭拜母亲。如今家中事情忙,凡事你多看顾些。我已拜托里长和肖婶子一家,在我离开这段时间多多看顾看顾你们。店里的事情,你有时间也可去看看,大体我也已经安排妥当。”

柳氏啊了一声,难掩失落,她没想到夫子会离开。蒋夫子见她闷闷不乐,不由道:“家里一切便拜托你了。原本是打算带着你们一块儿的,只如今家中事情多,思来想去,还是我一个人回去比较妥当。我会早去早回,多则二十来日,少则十天半月便回。”

柳氏皱着眉头,道:“这么久呀…”

蒋夫子笑了笑,道:“此去路途遥远,若是带着你们,单单去一趟估摸着就要十来日的。我已有三年不曾回去,委实是不孝了。”

见蒋夫子都这般说了,柳氏便是再矫情,也不会说什么阻扰的话。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蒋夫子,问道:“夫子真的还会回来吗?不会丢下我们吧?”

柳氏只觉得心里害怕,怕这个人一去便不会再回来。她不知道若是他不再回来,她该如何。情根已经种下,即使深深埋在心底,突然知道不能再见他,竟让她心慌不已,迫切需要寻个答案。

蒋夫子见她愁苦的模样,轻声道:“真会回来。你不是常说夫子的话比真金还真,如何这会儿竟是犹豫了。我这家都在这里,你们也都还在,我又如何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开。”

柳氏也笑了,她道:“我就是着急,夫子一说要离开,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话一说完,柳氏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手指,有些耍赖道:“那我们拉勾,听说拉过勾的,这承诺才会兑现,不会有欺骗。”

蒋夫子哑然失笑,倒是不知她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了些什么。倒也真伸出手,小拇指很快拂过她的手,便收回去,道:“这下好了吧。”

虽然很短暂,柳氏却觉得心安下来,她眉眼儿含笑,喜滋滋地道:“嗯,好了。夫子一定会回来的。夫子放心,您不在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照看家里。小乙哥儿我也会管着他。”

蒋夫子见她小大人的模样,道:“那就辛苦你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大清早,柳氏带着柱子和小乙哥儿,目送他离开。见他背起行囊,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柳氏忍了又忍,这眼泪哗哗就往下掉。柱子扭头看着她,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柳氏道:“没事儿,就是被风吹了,进了沙子,迷了眼睛。柱子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柱子闻言真就哈气去给她姐姐吹起眼睛来,却让柳氏这眼泪是越流越凶,连她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小乙哥儿一直跟着蒋夫子,很少跟他分开过。这回夫子要回家祭祖,心里也很难受,他到底是男孩子,又自诩已经长成大人了,不能还能个女人似的哭鼻子。这会儿见柳氏哭了起来,心里却觉得好受了些,觉得她这一哭,倒是把她那份儿也一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