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李岭村李霄的弟弟呀,李霄来村里卖布时不经常带着他弟弟一起么。你在我面前还装傻,真是没意思,我不跟你说了,你好自为之吧。”紫葵气哼哼地跑去吃饭了。

丁香怔在原地,觉得挺好笑,李雷?李雷不应去找他的韩梅梅么!

哎呀,之前的丁香应该不会喜欢那个什么李雷吧?不会不会,应该不会,肯定是那个男的一厢情愿。反正她也不认识李雷,到时候不理会人家就是了,没啥好担忧的。

只是这个紫葵真是了不得,虽然只有十四岁半,她却事事了如指掌。

大家吃过晚饭后,就各家轮流烧水洗脸洗脚。丁香和紫葵多烧了些水,两人躲在屋里先后洗澡,因为孟贵和何氏忙着将柴房的屋顶铺盖好,还要将柴火从柴房全拉出来堆在墙角,为明日分家搬家做准备,所以丁香姐妹三个可以在屋里边洗澡边说笑。

丁香洗完在穿衣裳,紫葵脱光了坐在澡盆里,“大姐二姐,你们瞧,我的身子可白了,可是大家都说我应该改名叫黑葵,你们说气不气人,他们才黑呢!”

丁香瞅了一眼,笑道:“你身子再白别人也看不到啊,谁叫你干活时不戴草帽,把脸晒得那么黑。不过没事,冬天养养就能白过来了。”

海棠一直靠床头坐着,她脸色绯红,轻轻一笑,“你们也真是,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身子白不白,叫人听了多不合适。”

紫葵嘴一翘,“这有什么,你的身子还被表哥碰过呢。”

紫葵口无遮拦,海棠听了却浑身一颤,脸色由绯红变成猪肝色,尴尬至极。丁香狠瞪了紫葵一眼,怪她不该这么说姐姐。

紫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又是个不爱承认错误的性子,便道:“大姐,你可别生气,这事你本来就做错了,你说你和表哥再相好,但也不能做出那种事来呀。现在肚子大了,还不是害你自己。”

海棠突然泪如泉涌,后悔不已,良久才将泪止住,抽噎地说:“三妹你别再说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自责,要不是那日阿婆非要我给表姑家送榛子,恰巧表哥他又喝多了,他家其他人还都不在家,就…”

丁香对海棠的性子也有所了解了,海棠心思重,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像背着千斤包袱那么沉重,想想她才十七岁,正处花季,年纪轻轻却因一时冲动要承担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压力。且不说家里人逼迫,婶婶及堂妹们的嫌弃,就是村里人的嘲笑也让她今后难抬头啊。

丁香实在不想看到她这般难受,便安慰道:“姐姐,你说的我都懂,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错,当时肯定是表哥耍无赖来着,而你又不想让他失望,便依了他。要错也是表哥的错,你别太自责。”

紫葵眨巴着眼睛,暗道二姐这话是怎么说的,要是大姐耳根子不软,死活不依表哥,难不成表哥还能强、奸了大姐?紫葵说话向来不圆润,不知道照顾听者的承受能力。

她认为大姐错了就该指出来,以后哪怕嫁给了表哥也不能什么都依着他,否则将来肯定吃亏。她接话道:“二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做错了事就该勇于承担,知错就改。”

丁香直吁气,海棠犯的这个错还怎么改呀,肚子都大了,难不成能把孩子变没?海棠已经知道错了,这个紫葵还傻乎乎的直戳海棠的心窝。

紫葵见丁香不服气,惊愕地问道:“二姐,你不会和李雷也有过那种事吧?”

“什么?”丁香脸都气白了,“你瞎说什么呢,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过!”

紫葵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唐突了,嘻嘻笑道:“好好好,我不瞎说了,咱们三个都珍重自己的身子就好。”

待孟贵和何氏干完活进来,她们可不敢再说这个话题了。这一日大家都很累,早早睡下了。

半夜时分,丁香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她有些迷糊,翻了个身,心想难道有贼?不对啊,哪有贼偷东西还敲门的,再说她家一穷二白哪有东西值得偷?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丁香正要恼,听见她娘何氏问了一句,“谁呀?”

这下他们五口人都被吵醒了。

第九章 人穷志短

何氏问是谁,外面的人又不作答,搞得一家人紧张兮兮的,寻思着莫非是闹鬼了?

孟贵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一家之长,他索性壮着胆子起床,趿鞋来开门。来者似乎有三个,他还没认清,就听见孙鸿用极小的声音叫道:“表舅。”

紧接着孙鸿后面的一对中年男女同时开口,“表哥。”

孟贵揉了揉眼睛,他刚才在做梦被吵醒,后来又以为是闹鬼,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是…是表妹和表妹夫,还有鸿儿?你们这半夜三更的…”

“表哥,咱们进去说吧,可别吵醒了其他人。”孙鸿他娘孟桂花推着孟贵进屋,她男人孙家树和儿子孙鸿也先后进来了。

他们三个突然进屋,吓得丁香和紫葵扯被子将身子盖得紧紧的。倒是海棠耳朵灵敏,已经听出孙鸿的声音。她赶紧起身点灯,迅速穿好衣裳,然后掀开那层布帘,羞赧地小声道:“表哥,你来啦。”

“海…海棠。”孙鸿借着昏暗的灯光瞧了海棠一眼,然后红着脸垂下了眼眸。他和海棠已有许久未见面,平时他倒是想念着海棠,可是自从知道她怀有身孕后,他就矛盾了,既想见到海棠,又害怕见到海棠,因为一见到海棠,他就想起自己做的错事。

再扫一眼海棠的肚子,真的有些隆起了。

在布帘后面的丁香预感不妙!说好的等明日见分晓,表哥竟然带着他爹娘半夜来访,那肯定没好事啊!要是好事,他们明日大大方方来提亲便可,何必半夜三更兴师动众呢,不就是害怕被别人知道了么。

果然,当孟贵和何氏一头雾水的看着孙鸿和他爹娘时,孙鸿突然扑通一跪,“表舅,表舅娘,都是鸿儿不好,犯下了大错,害得海棠…大了肚子,我…”

“什么?”孟贵当即跳了起来,却被孟桂花上前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巴。

“表哥,你别咋呼,让人听见了可不好,就连大伯和大伯母以及孟庆、孟兴他们都不能知道,一旦他们知道了,没准一说漏嘴,就尽人皆知了。”孟桂花一直紧捂着孟贵的嘴巴,直到确认孟贵不再咋呼她才松开了手。

孟贵被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这几日一直在心里咒骂害他海棠的畜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亲戚。他是该暴打鸿儿一顿,还是怎样,他完全没了主意。

何氏颤着嘴唇,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孙鸿,“你…你这个畜生,连海棠都不放过…”

孙鸿伏在地上将脑门磕得咚咚直响,“表舅娘,表舅,我一定会娶海棠的,还望你们莫怪,我和海棠早就情投意合,只是一直没敢跟你们说。”

何氏与孟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孙鸿和海棠早就好上了?他要娶海棠?

缓了一阵子,孟贵终于清醒了过来,质问道:“既然如此,鸿儿你为何不早早跟我们说,为何不来提亲?桂花、家树,想必你们也早清楚这事吧,为何直到今日才上门解释?”

“是啊,怎么不早些来,非要等到这半夜三更的来,海棠这些日子可遭尽了罪你们知不知道?”何氏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孟桂花觉得自己儿子已经下跪认错了,还说会娶海棠,孟贵和何氏还揪着问这些事没个完,她心里很不悦,便扯谎道:“我们哪知道鸿儿和海棠做下这等事啊,要不是鸿儿今日跟我说,我还蒙在骨里呢,这半夜三更来不就是担心你们过于着急么。这个海棠也真是,自己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鸿儿是个糊涂的,你也跟着犯糊涂么?”

孟桂花这意思是怪海棠不自重了,她此话一出,何氏和孟贵当场脸红,好像真是自己姑娘的错。海棠更是紧低着头,觉得没脸见这一家子。

丁香恼了,将帘子一掀,“表姑,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要不是表哥胡来,我姐能遭这么大的罪?我姐向来端庄稳重,要不是表哥喝多了硬来,我姐又依惯了他,怎么会出这种事,你不安慰我姐怎么还怪…”

丁香话还未说完,紫葵裹起被子跳下床,嚷道:“表哥,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娶我大姐?”

孟桂花猛地跑上前,捂住紫葵的嘴,“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嚷了,被人听了去对你大姐有什么好处?鸿儿肯定会娶她,只不过要等个两年!”

海棠双肩一颤,抬头看着表姑。孟贵和何氏以及紫葵更是睁大了眼睛,心想怎么能等两年,海棠还有几个月就要生娃儿了呀!

丁香一声冷笑,她明白了,说来说去孙鸿还是要娶玛瑙。

孟桂花为了博取同情,放开了紫葵,一下坐在了地上,抹着眼泪道:“你们不知道呀,在此之前我和家树根本不知道鸿儿和海棠的事,便请人去单家村的单老二家探口气了,他们说愿意将玛瑙许配给鸿儿,今儿个中午我们还买了礼准备明日就去提亲呢,哪知道吃了晚饭鸿儿才说他和海棠的事,你们说这不是白白得罪单家么,他家在县衙里有亲,他儿子已经在县衙里当差了,这种人家我们可得罪不起啊!”

何氏与孟贵惶恐,海棠更加惶恐,得罪不起单家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让孙鸿娶玛瑙?

孟桂花接着哭诉道:“我家鸿儿自小聪慧,也读了两年书,当时教他的张先生甭提多喜欢他了,每逢见到我和家树也是一个劲儿的夸赞鸿儿呢。单家说了,鸿儿识得不少字,也能作点文章,说不定可以托人去县衙里谋个差事,这样我们孙家不也扬眉吐气了么,海棠将来跟着鸿儿也能享福是不是?”

何氏被她说懵了,要是海棠能跟着孙鸿去县里过日子当然好了,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同时娶两个女人?“桂花,你说让鸿儿娶海棠,又说要娶单家的姑娘,难不成一男娶二女?”

孟桂花猛拍大腿,“要是能这样就好了,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可是单家要是知道鸿儿与海棠的事,他家不闹事才怪,怎么可能会帮忙让鸿儿去县衙呢?所以…让鸿儿先娶玛瑙,待两年后休了玛瑙再娶海棠,你们放心,鸿儿心里只有海棠,定会遵守诺言的!”

孟桂花说此话时不停地向她的男人孙家树眨眼,一直在旁不吭声的孙家树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从袖兜里掏出白花花的银子,说:“这是八两银子,已经是我家所有的积蓄了,这钱算是定亲礼,让海棠先把娃儿堕了,待两年后鸿儿攒了钱娶海棠,我们还会送大礼的。”

孟贵和何氏很没出息地紧盯着这些银子,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其实连银子都极少见过。平时只用铜钱,一千文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笔大钱了,因为一年到头家里能攒上一千文钱都是大难事,可是一千文钱才值一两银子。

现在看着白花花的八两银子,他们一时忘了对方的意思,那可是要让海棠等两年啊!

孟桂花和孙家树也看着这些银子,只不过他们是一阵阵心疼,这确实是他们家所有的家底,再让拿一两银子都不可能了。但不舍得花大价钱,又如何平息得了这件事呢,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是这个道理么。至于要花钱娶玛瑙,到时候也只能去借了。

就连紫葵都直愣愣着看着银子,像是魔怔了似的,丁香心里却一阵酸楚,穷人就真的志短么,才八两银子而已,就砸得他们不知东南西北了。

丁香再看海棠,发现她眼里尽是凄凉。她没有看银子,也没有看孙鸿,刚才她还满怀心喜,等着不久当新嫁娘,现在她的那个梦似乎惊醒了,孙鸿根本没法娶她。

说什么两年后,她确实可以等,可是她怎能让孙鸿休掉玛瑙来娶她呢?玛瑙难道不是人么,被利用了就该被抛弃?更何况,孙鸿要先娶玛瑙,要和玛瑙当夫妻,她海棠的男人怎能和别的女人成亲,这样的男人她还要干嘛?

丁香怕爹娘为了银子答应了此事,说道:“爹、娘,你们可不要被这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眼也冲昏了脑袋,姐姐肚子这么大了,如何能等两年?要是两年后孙鸿不遵守诺言,姐姐都十九岁了又堕过胎,还有人要么,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丁香一语惊醒了孟贵和何氏,是啊,八两银子虽然诱人,可是女儿的一辈子才更重要,八两银子如何也买不来一生啊!

何氏将银子往桌子那头一推,“不行!鸿儿必须娶海棠,你们明日就让人捎信给单家,将事情说清楚,他们也不会怪罪你们的,媒人都没有去提亲,你们就算不得悔婚,单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掉非要缠着鸿儿。”

孙鸿很是惊恐,跪膝朝前挪几步,又磕了个响头,道:“表舅娘,鸿儿求求你和表舅了,只要你们同意了此事,我发誓两年后必娶海棠,定将你们当亲爹娘看待,接你去县里住,好好奉养你们!”

他这一番话又将何氏和孟贵给哄住了,丁香气急,正欲说什么,没想到海棠突然起身,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我同意!爹、娘,你们将这些银子好好收起来,等两年就等两年。表哥,表姑、表姑爹,你们赶紧回去吧,再拖下去天都快亮了,要是让别人知晓了此事,又传到单家去,表哥又怎么娶得到玛瑙呢?”

第十章 分家单过

海棠说那些话时,僵硬的脸上带着微笑,让人信以为她说的是真心话。

孙鸿终于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说:“我就知道你是理解我的,知道我的难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俩的将来。你等着,两年后咱们就成亲,将来生一堆娃儿,在县里过人人羡慕的日子。”

海棠点头,笑容一直停滞在脸上,“好,不过两年而已,有什么等不得。”

孙鸿大喜,孟桂花和孙家树更是喜上眉梢,这事总算摆平了。何氏和孟贵知道海棠平时就十分体贴人,这会子更是不想为难孙鸿,何况孙鸿一家给了一大笔钱,又允诺两年后必定娶海棠,等两年也是可行的。

紫葵仍不放心,追问道:“大姐,你怎可轻易答应,堕胎会不会伤身子?还有,要是两年后表哥不来娶你,你该怎么办?”

孙鸿立马又扑通一下,朝海棠跪下,手举过头顶,发誓道:“我孙鸿发誓,若两年后不来娶海棠,定遭天…”

孙鸿还未发誓完,海棠便抢话道:“行了,我信你。”

孙鸿以为海棠是心疼他,不想让他说出遭天打雷劈的话,他心中一阵欢喜,起身向孟贵和何氏作揖,准备和他爹娘一起出门。

丁香不知何时穿好了外衣,她忽然一下窜到表姑孟桂花的面前,“表姑,八两银子虽然不少,可是我姐要堕胎得买好吃食养身子,这两年还不知要遭多少人白眼,受多少罪。你既然是我姐的未来婆婆,你该将你手腕上那只银镯子给儿媳妇当见面礼才好。”

丁香知道海棠心已死,她是不会嫁给孙鸿的,无论孙鸿的话当不当真,她都不会嫁。

孟桂花噎着嘴,这只银镯子可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她仅有的首饰呀。可是丁香开口索要,孟贵和何氏也盯着她瞧,就连海棠也没出声阻拦,她还真下不来台。

这只银镯子若是不给,岂不显得她小气?

她还未做决定,孙鸿便走过来将他娘的银镯子从手腕上硬扯下来,“娘,你从未给海棠送过什么,她以后就是你的儿媳妇了,你也该意思意思。”

孟桂花气得肝疼,却只能呵呵笑道:“是是,你说的也在理。”

孙鸿拿着银镯子走到海棠面前,准备亲手给她戴上。当他准备拉海棠的手时,海棠却

伸手拿住银镯子的另一端,不碰到孙鸿的手。

孙鸿滞了滞,以为海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让他亲自戴,便朝海棠轻声一笑,然后转身走人。孟桂花和孙家树虽然一阵心疼,家里可是破了大财,可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他们觉得能摆平此事也算是值当了。

他们走了,何氏将那八两银子找个稳妥的地方收了起来,心绪却越来越不稳当。

“他爹,你说鸿儿真能在县衙里谋到差事么?还有,就一句誓言而已,能当真?”

孟贵已躺上了床,“你放心,鸿儿说的肯定是真心话,那个单老二家的姑娘我听说过,相貌奇丑,鸿儿无论如何也瞧不上她的,两年后必休她无疑。咱家海棠模样周正,能干又体贴人,鸿儿哪能不要?”

灯已吹灭,躺好的海棠将银镯子放在枕头底下,嘟囔道:“爹、娘,你们都睡吧,有啥话明日再说,我实在是困了。”

孟贵和何氏皆闭上了嘴,海棠那么信任孙鸿,他们也无话可话,何况得了八两银子和一只估摸着有一两重的银镯子,海棠也不算白遭了罪。

他们一会儿便睡着了,紫葵还打起了呼噜。只有丁香和海棠没睡着,海棠一直在默默流着泪,不多久枕头便湿透了。

丁香嫌紫葵打呼噜太响,起身来海棠这头挤着睡,这一落枕头吓了她一大跳,枕头已经湿得没一处干的了,她只好拿自己的外衣叠起来当枕头。

丁香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海棠的伤心不是靠言语能安慰得了的。

海棠越想越恨,自己喜欢的男人要去娶别的女人了,还来逼着她堕胎,拿钱封她的口。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去县衙当差可比她重要得多,今日他能利用玛瑙,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利用她海棠?何况他到时候眼界越来越高了,又如何还记得这里有个海棠呢。

可是她除了寻死又能做什么?想着想着,她就下定了决心,等明日分了家,她就劝爹娘从这八两银子里拿出五两银子盖三间好些的屋子,剩下的三两留给丁香和紫葵将来当嫁妆,她在这世上已无可留恋的,待安排好了这些,她便可以带着腹中的娃儿去死了。

丁香不知海棠已存寻死之心,她只是伸手搂着海棠的臂膀,以妹妹依偎姐姐的姿势睡着了。

*

天亮了,分家之战已打响。

先是一家子围桌吃早饭,有酒有肉有菜有白面馒头,个个撑得肚子溜儿圆,一年之中能有一顿撑得肚子疼在他们看来可是美事一桩。

不过多久村里年纪最长的说话也最有权威的孟祖爷来此坐镇,就怕分家之时有人扯皮打架闹事,有他坐镇一般人都不敢乱来。还有不少村民们来围观,他们自来有这个爱好,哪家分家都会围上不少人,最好能闹出点事来他们才觉得有趣。

孟老爹早已和乌氏商量好如何分家,还请教过孟祖爷,到时候由孟祖爷来分就行了。

这时一家子都在院子里正襟危坐,孟老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咱家往上数十八代都是穷的,虽然穷困潦倒但也没饿死过人,我一生埋头苦干没能改变家境但好歹也为三个儿子成了家,如今孙子孙女都有八个了。孟贵、孟庆、孟兴,这次分家我这个当爹的没有多少东西分给你们,今后就靠你们自己的了,我不指望你们能把日子过得多富裕,只要将娃儿们养大,将来好好成个家,一生平安顺遂也就足矣。”

孟老爹说完就该孟祖爷了,孟祖爷干咳了两声,捋了捋胡子,悠悠道来,“你们家的地不多,积蓄甚少,值钱的家什也没几样,所以分到各家就更少了。虽然少,但至少是公平的,以后还是要靠各家努力过日子,可不要因为鸡毛蒜皮之事闹不愉快,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孟祖爷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孟贵和孟庆、孟兴皆郑重点头,哪敢有意见啊,即使分得不匀他们明面上也不会争什么。倒是陈氏和齐氏有些紧张,生怕自家吃亏,只有何氏神情自然,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家里就那点东西,哪怕吃点亏又能少多少?何况她是长嫂,总得拿出长嫂的宽厚与大度来才行。

孟祖爷见没人吭声便开始分了,孟贵三兄弟每家分得一百文钱,孟老爹和乌氏只得三十文钱。玉米面每家两袋,白面每家十斤,孟老爹和乌氏自然又少些,只得一袋玉米面和两斤白面,他们老两口现在没啥负担,不像三个儿子家要养孩子,所以他们不需要多少粮食和钱。

待钱和粮食分完了,各自都将东西搬到屋里去后,又开始分桌椅和锅碗瓢盆,还有干鱼、鸡蛋、腌菜以及柴、油、盐等。每家数量都一样,至于东西的好坏就看孟祖爷随手分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分完了这些,且都一一搬进各自的屋里,男人们就跟着孟祖爷一起上山分山地和菜地去了。分地要去地里丈量,好的地势与差的地势也得匀着分,靠嘴上说是分不利索的,只能上山当场分。至于菜地,因为地里也没剩几棵菜,肯定会将菜拔起来分掉,然后一家得几厢地,待来年各家种,菜地离家不远,也没什么好坏之分,主要是种粮食的地,有关收成,谁都很在意。

本来陈氏和齐氏也想跟着上山分地,她们担心自家分到了不肥的地,或是地势崎岖的瘦地,但孟祖爷一句“女人不许跟着”,她们只好打住。

海棠和丁香在收拾柴房,紫葵忙着在两床中间挂上布帘。何氏则在外面用石头垒灶,再不垒个灶,今儿个都没地方做饭吃了。

这时海棠走了出来,神情异常平静地说:“娘,你随便垒个灶能对付些日子就行,待这几日开完了荒,咱家就盖三间大屋子,还盖间小厨房,到时候请泥匠给咱家打个好灶。”

何氏惊愕地看着海棠,正要问哪有那么多钱,才想起昨夜收了孙家八两银子。“海棠,那钱…还是留着你以后嫁人吧。”这是海棠被糟蹋才得来的钱,何氏还真不想急着拿出来用。

海棠左右瞧了瞧,见二婶三婶家的人都在屋里没出来,才小声道:“娘,有一两银子的嫁妆就算是破了天荒,不是有八两银子么,留着不用搁在那儿岂不是白白占地方?”

何氏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可行,家里要是能盖房子那可是件大喜事啊,住在这柴房里,走出去都觉得比别人矮上三分。“可是…人家要是问咱家哪来的钱,该如何解释?”

“随人家怎么想。”海棠说着就进屋去了。

丁香边干活边寻思海棠如何堕胎之事,想想觉得还是要去吴大夫那儿一趟。忽然,她得了一个主意,赶紧将何氏拉进屋,还将破木门关上,再拉着海棠坐下,“娘、姐姐,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大了肚子,但咱们可以否认啊,就说你是得了一种怪病才大肚子的,无论人家相不相信,这说出去总好听些。你若顶着先怀孕后堕胎的坏名声,被人指指点点的这日子也没法过啊。”

海棠一门心思想寻死,摇头道:“二妹,何苦呢,谁会相信这个谎话,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第十一章 非要当娘

虽然海棠不赞同丁香出的主意,何氏和紫葵却面露喜色,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海棠和孙鸿相好,说是得了怪病没人会明面上找茬,顶多是爱嚼舌的人在背后胡乱造谣说海棠怀的娃儿是李霄的,是二牛的,是张三或李四的。

说不定长久下去,也会有人相信海棠是得了怪病呢。

海棠在想,反正自己这两日就要寻死,到底是背着好名声死还是坏名声死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一死。她正欲说什么打消丁香这个念头,肚子却又疼了起来。

“姐姐,你肚子又疼了?”

海棠抱着肚子,疼得蜷缩在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何氏吓坏了,“紫葵,你快去找郎中!不,还是背你大姐去吴大夫那儿吧,他医术要高些。”

丁香拦住要冲出门的紫葵,“不,还是先请李岭村那个蹩脚的郎中来瞧瞧,他医术差,咱家再制造些假象,到时候说姐姐得的是怪病也就顺理成章了。要是姐姐肚子里的娃儿真的保不住,就趁夜里背姐姐去吴大夫那儿,咱们多给些钱吴大夫,他肯定愿意帮忙保密的。”

紫葵听着觉得在理,便冲出去找李郎中。

何氏一时不得主意,两手抓瞎。还是丁香镇定些,她毕竟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庭,所以在感情上比较理智。

她摸摸海棠的太阳穴,感觉有些发烫,便让何氏帮忙将海棠抬上、床,给海棠敷上湿巾子,然后从一个腌菜坛子里弄出些汁抹在海棠的胳膊上、腿上,还有肚子上,待汁干了就像一片片青斑。

海棠一阵喊疼一阵不疼的,丁香帮她脱下裤子,发现流了少许血。

“娘,姐姐很有可能要流产了,肯定是昨日她干重活不小心动了胎气。”丁香不知这算是喜还是忧,若是不用堕胎就流了,或许都不必去找吴大夫了,只需买些补品便可。

何氏却傻傻地问:“啥叫流产?”

“就是娃儿可能保不住。”丁香有些着急,“娘,快将灶随便垒垒烧上热水,我给姐姐洗一洗。裤子上有血,不洗干净怕是瞒不住李郎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