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娘执意不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只说是很小的事,完全没必要提,大山也不好逼问。来到钟大娘家,见屋里已经放了四个捆好的袋子,要不是有大山来帮忙,看来钟大娘是打算夜里挑两趟了。

大山挑副重担,钟大娘挑副轻的,来到河边那位李嫂子家门前时,钟大娘对大山可谓是千恩万谢的,还一直嘱咐这事不要跟丁香说,只说她一切安好就行了。

可是大山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钟大娘心里肯定藏着伤心事,大山算是个机灵之人,他从钟大娘的说话与神态就能感受到几分。恰巧这时那位李嫂子也收拾东西出来会合了,只是这位李嫂子一来便哭哭啼啼的,说什么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怕是也不济事。

可大山一问,钟大娘便拦住那位李嫂子,怎么都不肯让她说,还一个劲地催大山赶紧走,说夜里寒气重别冻坏了身子。

大山在想,若是丁香在此,这个时候肯定会倾囊相助的,要是他真的听从了钟大娘的话就这么走了,丁香知道后肯定怪他没出手帮钟大娘。

他便啥也不问了,直接从棉袄的兜出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还剩四两多银子,本是留着明早买东西的,他却把里面四锞银锭拿出来往钟大娘手里一塞,说:“大娘,既然你不肯说你家出了什么事,那我就不细问了,你把这银子带上,或许能派上用场。”

钟大娘拿钱的手都哆嗦了起来,四两银子啊,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笔大钱了,她身旁的李嫂子直接叫了起来,“这么多啊!要是带上这些银子去,你大儿指不定能多几分活…”

“李嫂子,咱们可得好好谢谢这位小兄弟。”钟大娘故意抢话,打断了李嫂子那句未说完的话,有了这笔钱她的大儿子确实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但她不想让丁香知道这事。

她家虽遭了难,但她不能让丁香破了所有的财来为她家消灾。要是丁香知道详情,又怎会不帮,或许还要去借钱来帮她呢。可她对丁香又没有什么大恩情,哪能承受这么大的人情。

她感动地拉着大山的手说:“小兄弟,我别的话就不说了,待我以后攒够了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还有,你要真是为我好,也为丁香好,就说我家是因为大儿子病了缺钱买药,所以你才出手帮忙,其他的就不要多说了。”

大山觉得这个钟大娘肯定是一生极少求人,所以才这么不想让别人为她操心为她分忧。这时牛车也来了,大山帮忙把她们的东西搬上牛车,钟大娘对大山心存感激,深深地向大山福了福身子,才与李嫂子上了牛车。

大山拿着只装有不到一两银子的荷包小跑着回客栈,银子没了他不但不心疼,还挺高兴的,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丁香一定是赞同的,而且这钱本就不是他挣来的,而是成亲时南云阳给他和丁香的。

把南云阳给的钱去帮助急需钱的人,对方还是丁香想感恩的人,他何乐而不为呢。他相信丁香和他一样是大方之人,或许丁香比他还大方许多呢,要是刚才是她与钟大娘见面,可能直接把整个荷包都给钟大娘,连一文零钱都不剩。

大山想到要替哥哥买发钗,还要买布,所以才留了一些钱。忽然,大山又有些担心了,丁香会不会觉得他太小气,不该留这些钱啊,因为他细点了点,发现荷包里虽然不到一两银子,但也抵得上几百文钱的。

算了,不想了,他知道丁香是个心善的女子,不但不爱与别人计较,也不会与他计较的。无论他做得对与错,只要情有可原,只要不违背大是大非,丁香应该不会怪他的。

第七十四章 一阵醋意

次日,丁香一觉醒来并没有见着大山,她觉得奇怪,这又不是在家里,平时大山得起早先去地里瞧瞧或是再干些活,然后得去她家盖房子。可这明明在县里,他干嘛不多睡会儿,睡懒觉多舒服啊。

莫非大山买早饭去了?丁香这么寻思着也没当回事,起床穿衣洗漱,还哼着小曲。

其实大山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因为他想到丁香肯定会问钟大娘的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他当时没问清楚,钟大娘也不肯说,他便早早起床去河边李嫂子家。

虽然李嫂子和钟大娘一起走了,但他觉得李嫂子家里肯定还有家人。果然,大山清早赶到时,李嫂子的公婆都在家呢,大山一打听,李嫂子的公婆就一五一十把他们所知晓的都告之他了。

原来是钟大娘的大儿子犯了命案,钟大娘的老伴和两个儿子都在吴地主家当长工,本来干得好好的,可是吴地主家的幺子不知何时认识了钟大娘的大儿子,觉得他虽长得貌丑却极忠厚老实,便让其跟随去邻县游玩。

长工给地主家的儿子当贴身随从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没想到一去邻县就出了事,吴地主的幺子在外嚣张惯了,到处惹事生非,这回在街上带着钟大娘的大儿子一起打死了人。

当然,吴地主家的惯用手段就是把事情推到随从的身上,然后出些钱了事。可这回被打死的家属是邻县有头有脸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非要以命偿命。吴地主的幺子见邻县的衙门也不敢包庇他,他只好撇清自己,说是钟大娘大儿子与死者在街上打架斗殴,他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为了摘个干净,吴地主家连一文钱都不出,巴不得钟大娘的儿子早些被执斩刑。当时李嫂子的儿子也是吴地主家的随从,而且还和钟大娘大儿子在一起,也出手打人了,只不过吴地主家见钟大娘的大儿子更老实嘴拙一些,便全推在了钟大娘的大儿子身上。

李嫂子的儿子也关进了大牢,不过他只是因此案受了些牵连,顶多关个一年半载的,再受点皮肉之苦,没有性命之忧。而钟大娘的大儿子就倒霉了,尽管官府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随从,主犯不是他,真正致死者一命呜呼的主犯是吴地主家的幺子,官府也希望早早了事,是不会为钟大娘儿子做主的。

钟大娘本已经准备好了大儿子成亲的钱,可是她辛苦为儿子攒下成家的十两银子全花了出去,仍然不够那些贪官分的。她还去吴地主家求助了,却被无情地赶出门来,人家巴不得她儿子赶紧被斩,此案便一了百了,哪里肯帮忙,更不可能出钱,此案一旦拖住了吴地主的幺子就多一分危险,吴家对这形势再清楚不过了。

大山得知此事后便往客栈赶,顺路买了包子。丁香见他带回了包子,笑眯眯地说:“我猜你就是去买早饭了!”

丁香心情还不赖,拿起热腾腾地包子吃了起来,她见大山吃得很慢,还在分神想什么事情。丁香纳闷了,大山平时是那么爽快又痛快的一个人,吃着这么香的包子,他怎么还有心事呢。

丁香笑着拿起一个包子往大山嘴里一塞,“咋了,在路上遇到美人了,把我相公迷得魂不守舍的?”

“咳!咳咳!”大山被丁香这话噎得直呛,包子被他很不雅地咳了出来。

他慌忙用手收拾嘴边的包子,瞅了丁香一眼,笑道:“是啊,确实遇到大美人了,可惜人家不搭理我,我正烦心呢。”

丁香知道大山是在逗她,假装又羞又恼,粉拳直捶大山的胸膛。大山却一手抓住丁香的手,神色也凝重起来,“丁香,昨夜钟大娘来找咱们了,她不让我叫醒你。她家出了点事,我…”

丁香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示意他说下去。

大山一股脑儿把昨夜和今早的事都说了,还拿出只剩一些零钱的荷包放在了丁香的面前。

丁香怔愣许久才将这事消化了,然后再默默吃着包子,可是吃着吃着眼泪却流了出来,哽咽地说:“钟大娘苦一辈子,没想到已到晚年不但没能看儿子成亲,没能抱到孙子,却要看着儿子受如此之罪,她心里该有多痛啊。官府草菅人命,权贵欺男霸女,老百姓如同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任何朝代,为何都会有许多不公?”

丁香虽是同大山说话,其实像是自说自话,心头到底意难平。她知道靠这四两银子虽然能疏通关系,但顶多能让钟家人多探望犯人,至于活命的机会,官府怕是不会给的。

大山攥着丁香的手捏了捏,“丁香,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只是小平民,没能与官府斗,也没能与权贵斗,除了尽自己绵薄之力给些钱,又能做什么呢?除非…咱们能找到更大的权贵来压制对方,可是…”

大山说着便叹了口气,心想,丁香若是嫁到权贵世家,这事怕是难不倒丁香。可丁香嫁的是他这么一个泥腿子,却只能白白伤心落泪,毫无办法。

丁香却一下站了起来,惊悟地说:“要不我们去找南公子吧,他爹可是南员外,现如今南家与郑家已有了姻亲,而且南、郑两家都与省里的权贵有些交情,只要南员外肯帮忙,钟大娘的大儿子指不定确实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大山跟着点头,却又小声补了一句,“南公子可做不了他爹的主,南公子最见不得冤案他应该肯帮忙,可是他爹…,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好。”

丁香却狡黠一笑,“南公子不必求他爹,只需求郑大千金便可。”

大山更是懵了,“啥?让南公子去求郑胜男,这…这怎么可能,南公子他…”

丁香不等大山说完,便拉着他出门了,两人急忙赶到南员外府。他们跟看门的小厮说是丁香与大山来看望南公子,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南云阳很快就出来了。

丁香把这事说给南云阳听,南云阳一听说是吴地主家的幺子在外面惹事打死人便气得牙痒痒,要知道平时他就看不惯吴地主家的几个儿子,只不过吴地主家自知比不得南员外府,所以在南家面前收敛些。

吴家没有触犯过南家,南家纵有看不惯吴家的地方,也不好无缘无故找茬。但南云阳可不是个爱袖手旁观的人,只要能出手时便出手,他这点是他爹最烦忧的,平时没少为他摆不平的事擦腚。

南云阳一口答应要治一治吴家,还要帮忙救出钟大娘的大儿子。

但丁香可不敢由他胡来,也知道他爹那儿怕是过不了关,便拉着南云阳小声道:“你若怕你爹为难,可以去找郑大千金,郑家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家一出手,怕是没有办不成的事。”

南云阳听呆了,手指丁香说:“你…好你个丫头,你让我去求那个男人婆?你也太小看…”

丁香嘟嘴道:“既然你不愿帮这个忙就算了,你愿意看吴家人无法无天也作罢,反正你爹不会趟这个浑水,而你又不肯求郑大千金。唉,原来你也是个意气用事之人…”

“谁说我是意气用事之人,我是真的打算收拾收拾吴家!”南云阳果然被激怒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此事我自有主意,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看来也只能求那个男人婆了,既然娶她是娶定了,将来怎么收拾她的主意还没想周全,那就且先试探一下她,看她是不是个有情有义又善恶分明的人,倘若她不肯帮忙,那他将来收拾这个男人婆时就要狠一些了。

不知为何,南云阳想到这儿竟然偷笑起来。丁香拉着大山走了,她相信南云阳会做好这件事的。

大山还有些不明白,边走边说:“丁香,你说南公子能说得动郑家么,因为这事让南郑两家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丁香却摇头道:“此话差矣,其实我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帮钟大娘的大儿子,而是觉得南公子总是这么闹下去,会伤了郑大千金的心。只要是女人,无论她是持刀弄棒的女中豪杰,还是小家碧玉般的柔弱女子,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疼爱她,郑胜男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让他们俩共同去做一件事,彼此有交流,互相了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岂不是很好?”

大山恍然大悟,拍着脑门说:“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为他们俩牵红线,而且还能顺便为钟大娘家帮个大忙!”

丁香噗哧一笑,“人家都定亲了,哪里还需我来牵红线,不过你说得没错,只要他们顺便能为钟大娘家出些力,我就没白出这个主意。走,我们去买发钗和布匹吧!”

两人来到街上,掏出剩下的钱,实在买不了多少布了。昨日丁香和大山一共带了六两银子出门,这是南云阳送给他们大喜事的礼钱,丁香打算多买些布和年货回家卖一卖,想从中挣些钱。

昨日花了二两买年货和豆子,现在这点碎银子只值几百文,看来就能买几匹差些的布和自家人过年缝新衣需要的布了。

他们俩在挑布匹时,大山打量了丁香的神情许久,说:“丁香,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些布,这没钱的日子你是不是过…过不习惯?你放心,你家的活马上就干完了,这年一过我来年就拼命干活,一定多攒些钱,将来给你买好布做新衣裳穿!”

丁香听他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她不在乎大山能不能攒钱,但大山有这份心,那就是对她的疼爱,她怎能不开心?刚才还嫌这些布匹花色不好,现在却完全不嫌弃了,开开心心地挑着布匹。

买好了布,大山便将布捆起来背在身上。丁香招呼着他说:“走,咱俩到南面那条街给我姐买发钗去!”

大山直愣愣的,“不是替我哥买么,他要送给他中意的姑娘呢,你咋记成是给你姐买了?哦,对了,你是不是想送一支给你姐,那好,咱们就买两支!”

丁香朝他直翻白眼,还戳他的脑门,“你能不能长点心,你觉得你哥看中的姑娘会是谁?”

大山顿悟,跺着脚说:“啊呀,我怎么给忘了,我哥请你代买发钗时你问他那位姑娘喜欢什么颜色,又是什么身段,我当时还真想到了会不会是你姐,咋今儿个又给忘了呢,看来我还真是个糊涂虫。”

丁香挽着大山的胳膊,憧憬地说:“若如咱们所想,你哥和我姐能走到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你爹娘不再为你哥的婚事发愁,而我姐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大山嘿嘿笑着,“是啊,你爹娘好几回说想让紫葵招个夫婿回家,那时我还说不如让你姐招个夫婿上门得了,你姐不可能一辈子带着孩子苦巴巴地过吧,可你爹娘还惦记着孙鸿娶你姐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姐就有人喜欢了,还巧得很,竟然是我哥!”

丁香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姐招个夫婿上门最合适不过了,免得带孩子到男方家去不妥当,婆家难免会嫌弃这个孩子的,婆媳相处本就难,还夹着个孩子,这日子可不好过,就不知你哥愿不愿意去我娘家当上门女婿?”

丁香此话一出,大山心里咯噔一下,倘若他哥真的看上了海棠,或许也不太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更让他担忧的是,他的爹娘能不能同意他哥和海棠在一起呢,会不会接受海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至于让他哥当上门女婿,估摸着这是最难的一道关了。

大山心里隐隐担忧着,嘴上并没吭声。到了首饰铺子,丁香一眼就瞧中了一支浅绿色的荷叶发钗,精致玲珑,瞧着特别舒服。

“大山,我觉得这支发钗最适合我姐了。虽然她名叫海棠,或许选粉红更适合些,但村里大多数姑娘都喜欢粉红或艳红,我姐不喜欢和别人一样,这支素雅又别致,你觉得如何?”

大山却没应声。

丁香没听见应声,眼睛便从发钗上移到大山面前,见他不但不回答也不看着她,还盯着对面一位女子不眨眼地瞧!

丁香心里十分不爽,很不悦地踩了大山一脚,小声道:“你看谁呢,她就是你说的所谓的大美人?我怎么瞧着人家男气过重,姑娘家家的还板着个脸,谁惹她了?还有,穿着一身男装想糊弄谁呀,别以为我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大山回过神来,还从丁香的话里听出一些醋意来,顿时乐了,“娘子,你还有闲心吃醋啊,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跟着我看看热闹呢,就连郑胜男都来逛这种女人爱来的铺子了,莫非她也想梳女儿妆,再戴个发钗或簪子啥的?”

大山一想到郑胜男变回女儿装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就像想到一个男人打扮成女人一样可笑。

丁香这下明白了,原来对面那位皱眉看发钗的人就是郑胜男呀,果然是女中豪杰,看到这些首饰这位郑大千金可是一脸的嫌弃相啊。

第七十五章 一个误会

大山和丁香好奇地瞧着对面在挑首饰的郑胜男,或许是他们俩的目光太过专注,也或许是他们有点看笑话的意思,郑胜男是个警觉的女子,她还没抬头就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着她,而且还能感觉到是不含敌意的目光。

郑胜男绷着脸抬起头来,她并不认识大山和丁香,可她却从大山和丁香的面相上看到了似曾见过的感觉,这让她很是困惑,明明不认识,为何有相识的感觉?

她微皱眉头,接着看首饰,脑海里却莫名的出现魏大海和海棠的脸。她顿悟了,原来如此,眼前这两人跟那对家伙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们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

郑胜男的脸顿时羞红得火辣起来,自己想打扮成女人模样的心思被人看穿了,她还怎么见人?她扔下手里的发钗,并未再看大山和丁香一眼,慌忙离去。

大山挺纳闷,这个郑胜男怎么了,好好地干嘛脸红跑了?

丁香却笑了起来,扯着大山的衣袖说:“这个郑大千金还蛮有意思的。”

大山忽然领悟过来,“她不会是害羞吧,她本就是女人,换回女人的装扮乃天经地义,干嘛躲躲藏藏的,难不成她要穿男人装和南公子成亲?”

“人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嘛,害羞是难免的。”丁香说着说着忽然蹙起眉来,“大山,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郑胜男,指不定这县里不只是她喜欢女扮男装呢。”

大山很有把握地说:“准是她没错,我一看她穿的那身衣裳就确定是她了。她爹是前大将军,而我们整个县也只有郑家曾经上过战场,除了她爹和她的几位兄长,又有谁敢穿郑家特制的锦袍?”

丁香虽然明白了刚才郑胜男为何慌忙离开,因为郑胜男见过魏大海和海棠,刚才或许就是凭相貌能猜出她和大山与海棠有什么亲戚关系,可是大山又如何知道郑家穿的是这种锦袍呢?

丁香可不是个爱藏疑问的人,想不明白便问大山了,大山很是吃惊,“丁香,难道你不知道只有武官人家才能穿这种紫锦袍而且袖口与领子都是金线滚边的?平常人家可不能穿,你瞧南家够气派吧,但他家也不敢穿这种衣裳的。县里几大户人家穿着各有讲究,只要他们不刻意隐藏,只需看他们穿啥衣裳就知道是哪家的人,这些连乡下人也都清楚的。”

丁香哪里知道这些,平时也没留意过,为了不在大山面前显得孤陋寡闻,便笑着说:“像我这种乡下的女人,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哪有,我娘子只不过不屑于知晓罢了。”大山抚摸着丁香的头,“咱们付了钱赶紧回家吧,免得到时候走夜路。”

“嗯。”丁香掏出荷包,付了布匹和发钗的钱,就只剩一百文的铜板了。

两人拿着这些东西再去客栈挑年货和豆子,大山力气足,在回家的路上他可是挑着满满一担的东西,若不是怕丁香太累他不敢走快,否则他每隔一个时辰才肯停下来歇一歇的。

丁香就不行了,只不过背了几斤重的布匹,这一路上她却辛苦得很,脚下的泡破了,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可为了不让大山担心,她咬牙坚持着,幸好大山体恤她,不但把她背的布匹放进他的担子里,还放慢脚步等她,每走几里路都会停下来歇息。

直到天黑,他们才赶到家。令丁香欣慰的是,一回到家就有婆婆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她和大山确实饿得不行,端起碗就猛吃。

婆婆胡氏和魏大山在旁瞧着直笑,这对小夫妻咋像几日没吃饭似的。不过魏大海最着急的还是想看看丁香买回的发钗是啥样的,海棠会不会喜欢。

丁香碍于婆婆在旁,就没急着把发钗拿出来,她心里确实有些担心婆婆会不同意魏大海和她姐姐海棠的事。丁香觉得这事得慢慢来,哄好老人,喜事才能成为真正的喜事,否则就只能成悲剧了。

胡氏在翻看着他们俩买回来的年货,当她发现有如此繁杂且样样都是让人眼馋的,不禁唏嘘道:“儿啊,你们俩这一趟花了多少钱,这些年货能卖掉么,听说他们已有不少人去镇上买年货了。”

大山边吃边说:“娘,你放心好了,卖不掉就自己吃自己用呗,都是些好东西。咱家多少年没有过如此阔气的年了,就当好好享用一下嘛。”

魏大海也在一旁附和道:“娘,咱家也该过过像样的日子了,我觉得大山和丁香这主意打得挺好,能卖掉这些年货挣钱更好,不能挣钱的话留着自家享用也没差,咱家节衣缩食这么些年,不也没富起来么?都说‘不会算计一世穷’,咱家可不要做不会算计的人嘛。看来我这弟媳能干得很,已经将咱家生活提升了不少哩,大山算是有福了,咱家也能跟着沾沾福气。”

胡氏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儿子,以前大山要是这样行事,大儿子肯定跟着她一起训大山。这回大儿子帮着大山说话若只是为了给丁香面子,胡氏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大儿子这话明显是夸丁香来着,还有点上赶着夸张地夸,这大儿子没事吧?倘若大儿子是因为懂事会来事,愿意照顾丁香的心情,为了一家子和睦才这样,胡氏也不乱想什么。

可是她不知为何,听大儿子这话她觉得有些怪怪的。莫非…大儿子也喜欢丁香?她这么一想可是把自己吓坏了,她虽然希望大儿子能早些喜欢上个姑娘,早些成家,可也不能盯上他自己的弟媳呀。

胡氏本来就心慌,再一瞧,还见大儿子时不时瞟向丁香,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话。胡氏这下更慌了,翻看年货的手都抖了起来。

大山哪里知道他娘在想这些可怕的事情,他见他娘有些不对劲,便问:“娘,你手咋颤得厉害,是不是今日沾多了刺骨的水,又不舒服了?”

胡氏摇头,慌里慌张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大儿子,再瞅瞅丁香。

丁香刚才也觉得魏大海那话说得有些不妥,猜到他肯定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上了她姐,所以对她也格外亲切。倘若是一般的大伯,见弟妹这样折腾钱,肯定生气得很,因为他年纪大了,得赶紧攒钱成亲才是。

丁香见婆婆忽然慌张,眼神也不对,立马就猜到婆婆可能是想岔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解释,即便解释也不是由她而是由魏大海来解释。可魏大海此时心里惦记着只有海棠,还有如何打动海棠的事,哪里会想到这些。

魏大海一直盯着丁香的碗,看她有没有吃饭,他着急想问丁香话呢。他不只是想看发钗,更想旁敲侧击想从丁香嘴里得知关于海棠的其他事,譬如海棠平时的喜好,海棠以前发生的事,以及海棠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虽然昨日才和海棠分开,可他现在就想念得不行。倘若此时有人跟他谈论海棠,他怕是会掩饰不住地兴奋起来。

丁香见他那副着急的模样,还见他催他娘进屋去,就猜到他对姐姐海棠已经爱入骨髓了。这点丁香之前还真的想不到,她以为魏大海是个极其冷性子的人,否则不会为了一个已亡多年的未婚妻一直不肯再娶。

可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大男孩,虽懵懂却真诚又不失可爱。

胡氏偏偏不进屋,不听大儿的话,非要装作在那儿看年货,其实她就是想看看大儿子到底想怎样,怎么能一直盯着弟媳看呢,她这个当娘可得想办法看住这个大傻儿子,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就连大山也瞧出一些不对劲的气氛来,用筷子扒饭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了,眼睛转来转去看看他娘,又看看他哥。

丁香为了缓和,只好打趣地问魏大海,“哥,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事?你在县里是不是交了什么朋友,想从我这儿打听他的事?或许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魏大海怔了怔,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失态了。

可他这一反应过来,立马就满脸通红,胡乱地点了点头,就尴尬地起身,说是进屋看看他爹。其实他是被自己刚才的举止给吓着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理性最不易冲动的人,更不会轻易喜上一个姑娘以至于自己乱了分寸。

可他刚才那言行与举止,不仅他娘觉得不对劲,就连丁香都话里有话,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他深深爱上了海棠,不可自拔了。

如此浓烈不能自控的情感,真的吓到自己了。哪怕是那位已亡的未婚妻在世时,他也没有厚脸皮求别人代买发钗想送给她,更没有急不可待想从她妹妹那儿听到她的事,哪怕是小时候的事,或是生活上无关紧要的事,似乎只要听到她的名字都能让他无比满足。

胡氏见大儿子进屋了,她算是喘了口气,可心中的担忧难以放下。她坐到丁香的身旁,看似无意却是在刻意提醒地说:“丁香啊,你姐海棠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回娘家看她?虽说你姐怀的是南家人的骨肉,沾着南家的福气,可我终究觉得她未婚先孕有伤风化,女人嘛还是…还是要矜持些为好。当然,我不是说你姐不本分,事实上肯定是她拗不过南公子才会造成如今的境况,但是…她当初无论如何也该控制自己的,男人当然是只图自己欢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喜欢哪个姑娘就想亲近谁,可女人自己得学会拒绝是不是?”

要是平时胡氏当着丁香的面说这等话,丁香怕是要气得跟胡氏顶撞了,但她此时知道胡氏是想岔了,一时心急才这样拿她姐的事来提醒她,远离别的男人,特别是她婆婆自己的大儿子魏大海。

大山慌了,生怕丁香一生气会对他娘出言不逊,正想过来和点稀泥,却见丁香笑得很轻松。

“娘,你放心,我都嫁给大山了,这辈子都是他的女人了,当然懂得矜持,守女人的本分。虽然我有时做些小买卖难免会与男人打交道,但我看都不带看他们的,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不会为家里招来闲言碎语的。”

胡氏有些窘迫,“我…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姐…”

丁香不等胡氏说完,就笑着答道:“娘,我知道你不是说我。”

胡氏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话说得那么重,还是说丁香的姐姐,丁香竟然没有生气,她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了,便转移话题说:“明日大山还要去你家盖房子,咱们婆媳俩去麦地里拔拔草吧。”

丁香嚅了嚅嘴,心想马上要过年了,这大冷天的婆婆那身子骨熬得住么,怎么还惦记着去麦地里拔草?可她又不好偷懒说不去。

她本想说,你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就别去了,大山要去孟家村,那她和大哥魏大海去就行。突然一想,婆婆担心的不就是魏大海对她有点那意思么,哪里还能说这话。

无奈,丁香点了点头,“好吧。”

可丁香担心的不是明日要受冻去拔草,而是婆婆的这种态度,婆婆没事就拿姐姐当反例,又如今能接受姐姐当大儿媳呢?

算了,不想这些了,丁香在心里叹叹气,还是想想明日该怎么向村民们展示她买的年货吧,得赶紧卖掉挣些钱才好。她和大山把银子送给钟大娘的事婆婆还不知道呢,不知婆婆知道后又会有何反应,希望到时候不要有婆媳矛盾才好。

第七十六章 冰火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