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与魏老爹和胡氏相近年纪的人早子孙绕膝了,唯有他们二老还在为儿子的婚事着急,他们俩的身子又都不太好,多活一年就觉得是老天爷同情他们夙愿未了。做为他们的儿子,大山和他哥又怎不知道爹娘的心愿。

魏大海是真心为弟弟高兴,他没能完全的事先由弟弟来完成,相信爹娘来年肯定康健,因为心情好,身子就不会多生啥毛病了,他也在心里感谢丁香为魏家带来的喜气,尽管只有七成把握,但在魏家人眼里,七成与十成也没差多少。

兄弟俩回来后,胡氏就把热气腾腾的满桌年夜菜端上了桌,更为夸张的是,大山和胡氏亲自去屋里扶丁香过来吃饭。丁香被他们弄得实在好笑,说:“娘,大山,你们也太当回事了,若是我并没有怀孕,到时候你们岂不是会失望。”

“即便你没有怀上娃儿,我们魏家也要好好待你,若不是你贤惠能干,咱家这年能过得这般模样,热闹又喜气,你看这一桌子的好菜和各色年货,可都是你提前置办的呢。”大山满脸欢喜地说。

胡氏在想,丁香虽有错处让她不满,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但之前已经翻过这页了,总的来说,丁香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一门心思为这个魏家着想。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怀上魏家的骨肉,再没有比这事更让魏家人兴奋了,丁香这回立的可是大大的功劳呀,哪怕她做了再多的错事,胡氏觉得自己这个当婆婆的也不能与她有任何冲突或计较。

胡氏给丁香盛了鸡汤,才让两个儿子去把他们的爹给背出来。

魏老爹显然也是十分高兴,满脸的皱皮却透着喜气的红,他提议道:“今儿个是过大年,更是丁香为咱魏家添丁的喜庆日子,咱们全家碰个碗,喝些酒吧!”

虽然家里准备的酒被魏大海糟蹋了大半,大山为了不让他爹娘知道那件事,早就从剩的那小缸里舀出了酒,大山赶紧为大家斟酒,还特意为丁香斟了一小口。

丁香笑着摇头,“瞧你,你非说我是怀上了娃儿,现在又要我喝酒,你就不怕我当真怀上了喝酒会伤身?”

魏老爹笑眯眯地说:“你就稍抿抿,尝个味道也是好的。”

胡氏也道:“对,抿一两小口没事的,以前我怀大海和大山的时候就尝过酒,瞧他们俩都长得人高马大的,酒量也大。”

大山咋呼道:“原来我和大哥的酒量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有了的呀!”

胡氏噗哧一笑,全家人都跟着欢笑起来。魏老爹笑得正开怀,笑容还没始收敛,却想起一件事,“咦,老二咋没来?大山,你不会是把你叔给忘了叫过来吧?”

按照往来,魏矮子过年过节都是来他大哥这边过的,主要是他一个人在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憋得慌。有时候都不等这边的人去请他,他自己就提前跑过来了。

大山听他爹这么问,笑得正欢的脸有所收敛,答道:“爹,我已经去请二叔了,可是他自己准备了年夜饭,刚才去祠堂他还端了猪头,说今年他无论如何要自己过,或许是给丁香娘家盖房屋挣了些工钱,他想自己好好享用一番吧。”

魏老爹不笑了,神色有些凝重,“饭菜再好,他一个人过年又能好到哪里去,家里冷冷清清,想说话都找不到人,他一喝闷酒准要喝醉,你还是去把他叫过来吧。”

魏大海在旁插话道:“爹,不必让大山去叫了,二叔想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吧,他这几日心里烦着呢,等会儿若是听说丁香可能有了身孕,他难免又要伤怀好一阵。”

魏老爹暗想也是,他弟老二由于自己身子缘故不能生育儿女,可老二当时却不明原因把错都怪在前妻身上,把前妻给打跑了,结果跑到外省还跟别人生了一堆儿女,这对他弟老二可是极大的打击。

“大海,你说你二叔这几日心里烦,到底是啥意思,他不是每日都在混日子过么,怎么这几日有啥特别的烦心事?”

魏大海顿了顿,又瞅了瞅爹娘、弟弟和丁香,才缓缓说道:“听说二叔他…他近来与县里一位寡妇来往较多,可碍于大家的眼光和说三道四,他也不好把那位寡妇领到家里来,那位寡妇还有一对十来岁的儿子呢,确实不…不太好…”

魏老爹和胡氏听了十分惊诧,就连大山和丁香听到此事都觉得惊奇,平时大家可都不知道二叔身上还有这档子事的,这简直如同在他们面前扔了一颗炸弹呀,把大家吓得不轻。

胡氏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催问:“大海,你如何得知这事的?”

魏大海沉默了片刻,说:“这事也就跟你们说说,你们可不要告诉外人。昨日夜里睡前二叔不是来我屋里找酒喝么,没找到他就拉我到他家里喝酒,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他就把这事告诉我了,他还说…他与那位寡妇都来往一年多了,因他不肯将寡妇和娃儿领回家,人家就不理他了,他一赌气就时常去县里那种…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可是现在仔细想想,觉得还是寡妇好,和寡妇能说得上话,两人在一起处着像夫妻一样过日子,可是他要是把寡妇和一对娃儿领回家,别人会嘲笑他给别人养儿子,所以…他就…”

魏老爹哼了一声,“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寡妇咋了,反正是没了男人嘛,怎么就不能领回家了?至于寡妇的两个儿子,一个留在她公婆家续其血脉,一个跟着过来改姓魏,你二叔不也算是有儿子了么,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养个几年亲了,与亲生儿子又有啥区别,只要能上家谱,能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魏老爹这番言论,倒是让丁香挺佩服,因为丁香平时也知道这里老人的思想有多么封闭与保守,甚至可以说是刻薄。她的公公却能这么想,算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了。

胡氏听后神色恍惚了一阵,最后小声嘟囔道:“你个老头子整日呆在家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二弟行事在外,肯定知道此事行不通,将来会受尽人的白眼,否则他何苦借酒消愁,干脆把人家寡妇和儿子迎过来过年岂不更了?”

魏老爹双掌一合,“你这话说得好啊,就该让老二把那位寡妇和儿子给领回家来!”

大山笑道:“爹,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吧,现在正吃着年夜饭呢,如何也要等这个年过了再说嘛。”

“不必等过完年,只等吃完这顿年夜饭,你就把他给叫过来,我要和他好了说道说道。夜里你们叔侄三人守夜,你们兄弟俩也要劝劝他,叫他不要前怕虎后怕狼的,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实在的,珍惜眼前的人,要是错过了他会后悔一生的。”

大山和魏大海都点着头,之后胡氏和大山就拼命给丁香夹菜,丁香说不要也抵挡不住这对母子的筷子,她只好都给吃了下去。

丁香边吃边想,平时她很少与公公说话,以为他会像婆婆一样顽固地认为她姐海棠是不吉不利之人,可是从今日他这番话看来,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年,看待这个世界以及周围的人与事都怀着一颗慈悲的心,觉得万事都不该去计较,只要人过得开心就好。

丁香便想,婆婆一直没把魏大海和她姐的事告诉公公,是怕公公接受不了,若是因此事伤了身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魏大海的婚事这么一直拖着,公公的身子又如何好得了?既然公公如此通情达礼,开明大义,懂得怜惜人,还要劝慰他弟弟魏矮子珍惜眼前人,那他对自己儿子的婚事应该也会怀此宽厚之心吧。

如此说来,若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公公,拐弯抹角地将她姐和魏大海的事提一提,或许公公的态度能给魏大海一个惊喜呢。平时瞧着是公公听婆婆的话,其实对于家里拿大主意的事,公公可是有重要的决定权呢!

丁香寻思着这事觉得有戏,脸上不自觉有了笑容。

胡氏见丁香吃得很是开心,满脸带着微笑,便说:“丁香,我做的饭菜还挺不错吧,我瞧你吃得香,那肯定是怀上了,无庸置疑!以后每日夜里睡前我给你再做一顿饭,你要吃好睡好,娃儿才能养得好!来,再吃点!”胡氏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大鸡腿放在了丁香的碗里。

丁香傻了眼,被婆婆这么喂养她不得长成猪?唉,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很开心,那就敞开吃吧,她啃着大鸡腿,头一回发现鸡腿还真蛮香的,莫非是刚才想到应对之策,心情太好的缘故?

第八十五章 郑重决定

吃过年夜饭,丁香又觉得身子不怎么得劲,还困乏得很,她便去自己屋里了。

魏大海把他叔找了过来,大山架好了篝火,准备和哥哥、叔叔三人守夜。胡氏和魏老爹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济,已经十年没守过夜。

魏矮子自己一个人过年竟然过得有些醉醺醺,他坐下来后努力撑着眼皮,才算看到大山也在这里。他脑子似乎也留有几分清醒,扯着大山的衣袖说:“你咋还守在这里,赶紧和你婆媳暖被窝吧,不是说她害喜了么?”

大山嘿嘿笑道:“丁香说不一定是害喜呢,叔,你啥时候带个女人回家,你就可以给她暖被窝了。”

魏矮子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耷拉着眼皮子,哼笑道:“我给…给…给女人暖被窝?你这不是小瞧你叔么,我要是…找…找个女人回家,肯定也是她给我暖被窝呀,没暖合适我还不上…上…床呢!”

“叔净吹牛,你倒是先找个女人回家给大伙儿看看呀。”大山故意激他,想让他早些把那个与他相好的寡妇给领回家来,以后好好过日子,这都是魏老爹交待的。

可是魏矮子不吃这一套,竟然仰靠在椅子上装睡。

魏老爹刚才还不肯去自己屋里,非要等魏矮子过来,他说要劝老二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可是胡氏不依,非让大山背他爹进卧房,说他爹在堂屋坐了那么久,身子吃不消。

这会子胡氏已经脱衣躺下了,可是魏老爹仍不肯睡,说是要等两个儿子劝动了老二,并且来告诉他一声,他才睡觉。胡氏也懒得管,顾自睡了。

这时魏大海示意,叫大山也去睡,有他在这里就行。

大山心想,这任何艰巨着呢,他爹还在那屋里等信。魏大海见大山不动弹,便挥手道:“你赶紧睡去吧,给丁香暖被窝是正事,别让也冻着,这里有我呢,你真当哥哥是窝囊废了?”

魏大海都这么说了,大山自然赶紧起身,他确实惦记给丁香暖被窝呢。他进自己屋,见丁香和衣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歇息,跑过来小声道:“你咋不躺下?”

丁香微睁着眼睛,撒娇道:“床上太凉,平时都是你暖好了我再睡的,没想到你还真过来了。”

丁香向来身子冰凉,而大山身上总是暖暖的,当真是血气方刚,平时有他搂着丁香睡,丁香真不觉得有多冷。可刚才大山不在屋,她连脱衣躺下的勇气都没有,可能是身子不舒服,就更害怕寒冷吧。

大山迅速脱衣上、床,双手紧搂丁香的腰,待他觉得整张床都暖很多时,他便亲自为丁香脱衣,然后给丁香盖好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还冷不冷?”大山呵着热气对着丁香的耳朵问。

丁香感觉身子不冷了,头也不晕了,也没刚才那么困乏,整个人舒服了许多。她笑着轻轻摇头,“有你在,不仅不冷了,连头都不晕乎了,也不困乏。对了,你不是肩负重任要劝说二叔么,还在守夜,你怎么来陪我了?”

“我哥看样子挺有信心说服二叔,他非赶我过来的,二叔也催,他们知道我现在是有娘子的人了,当然让我以你为重嘛。”

“哼,谁知道是以我为重,还是以我的肚子为重,这还啥影子都没有呢,就非说我是怀了身孕。不过,有大家这么关心我,呵护我,我倒也乐意享受着。”

大山一手搂着丁香,一手拨弄着丁香的下巴玩,一脸的满足,禁不住感叹道:“有娘子真好,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想着都舒坦,待以后咱们再有了娃儿,那就更热闹了,这日子也有个盼头了。不像以前,每日就是干活、吃饭、睡觉,都不知奔头在哪儿,无趣得很。”

丁香哂笑,戳他的脑门,“你呀,就这点出息。”忽然她又来了个大转折,“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简简单单的,顾着家。”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觉得这日子过得美,而那边的魏矮子突然发起酒疯,突然冲进他兄长的屋里去了,要知道胡氏还躺在魏老爹的身旁呢。

魏矮子哪里顾忌这么多,完全不管自己这般闯进来有多么不合适宜,魏大海跟着进来试图将他拉出去,他反而来劲了,大声笑道:“咦,我老哥?你还没睡呀,正好,咱哥俩好久没在一块喝酒了,现在咱俩来干几盅吧。”

魏大海边拉边说:“二叔,我爹今晚喝了一盅,他那身子哪里还能再多喝酒,咱们到堂屋去守夜吧。”

胡氏本已睡着了,被魏矮子这么闯进来哪有不醒的道理。她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和脑门。“哎哟喂,老二,你耍酒疯也别耍到我屋里来呀!”

魏老爹却很镇定,叹道:“这就是没有个妇人管家的后果,瞧,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刚才还说我瞎操心同,你说这不管管还了得?”

他拍拍自己的床边,“老二,来,你坐这,我有话跟你说。”

魏大海怕他叔耍起酒疯来会打人骂人,便扶着他叔坐过来,这下魏矮子忽然不张牙舞爪也不大声嚷嚷了,耷拉着个脑袋有气无力地问:“老哥,连你也看不上我这个弟弟了?唉,也是,就我这样,连自己瞧着都烦。我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你说我挣钱干嘛,吃饭干嘛,睡觉干嘛,每日瞎忙啥呀,干脆去河边纵身一跳,啥都了结了。”

魏老爹冷哼一声,“你会泅水,淹不死你!”

魏矮子怔了怔,“那我就…就撞柱,这总行了吧?”

“你会惦记着家里还有几袋粮,够吃好一阵子,不舍得死!”

魏矮子白眼一翻 ,“老哥倒是啥都清楚,那你说我咋办,这么混着过日子我真的是厌倦了。”

魏老爹说:“那你就把那个寡妇领回家呀,她不是有两个儿子么,你领回来一个,让他随你姓,把他养亲喽,你也算是有半个后了。”

魏矮子伸手朝旁边的魏大海捣了一拳,“好啊,我的大侄子,是你说的吧,我就在你面前喝酒胡说过,你咋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要我说,该找女人的是你,你昨儿个喝得烂醉说你想像大山一样成亲,好好过日子,瞧你想女人想疯了的样,竟然扯起我来?”

魏大海正欲辩解,魏矮子转身对他老哥嚷了起来,“老哥,你得管管大海呀,他这些日子颓废成啥样了,不吃饭光喝酒,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就要变成酒鬼?”

魏老爹叹气,“我哪里不管他,是他看中的姑娘没看中他,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又能如何?”

魏矮子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不对呀,大海喝醉时说是…说是什么来着,哦,说是你们不同意,好像也说那位姑娘看不上他,到底是咋回事?”

魏大海烦了,他不想再扯这个话题,他在乎的不是爹娘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海棠的态度,海棠不乐意,他也不能强逼她呀。魏大海直接起身,出去到堂屋守夜去了。

魏矮子这时候半醉半醒,哪里知道要顾及老哥的身子不能乱说话,无论胡氏在被子怎么咳嗽怎么提醒魏矮子都毫无反应,还接着问道:“老哥、大嫂,只要大海瞧中的,不管啥样人家的姑娘,也不管那姑娘是啥模样啥性情,赶紧想办法给大海娶了就是,难得他中意一个姑娘呀!”

“那你咋不把寡妇领回家,我家大海就该啥样的姑娘都要?”胡氏猛地坐起身来,再不缩进被子里了。

“我…我能一样么,与我相好的是寡妇,大海中意的是一位姑娘!”魏矮子直跳脚。

胡氏被激怒了,“哎哟,你别闹了,大海中意的那姑娘还不如寡妇呢,人还没嫁就先有娃儿了,还呆在娘家遭人耻笑,大海把她娶回家不是娶了个祸害么?”

胡氏此话一出,魏矮子怔住了,魏老爹却浑身颤了一下,转身看身上胡氏,“你说啥,大海中意的不会是…是海棠吧?”

胡氏见老头子并没有吓得晕过去,或是震惊不已,只是有些诧异而已,完全能撑得住,胡氏也就放心了。不过她忍了这些日子需要发泄一下,老头子没啥大反应,她就呼天喊地起来,“就是啊,这几日我憋在心里都快憋疯了,本不想跟你说,怕你承受不住,既然你撑得住那我就说了,那个海棠呀,她…”

胡氏还没说完,却见门口站着一人,还冷不丁地冲她说:“娘,你别再说海棠的不是了,这大年夜的你这样说海棠,对海棠来年的运头不吉利的。何况我早就说过,海棠是个好姑娘,没有谁一生不做错事,别人做错事可以原谅,难道她做错了事就要被人逼死么?”

胡氏呆了,儿子如此护着海棠,看似连整个心都被海棠给带了去。

魏矮子站在那儿发懵,心想大侄子咋和他一样,对不该动心的女人动心了。他自己的事都拎不清,此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大侄子了。

胡氏见儿子那神情,也不敢再说海棠的不是,她怕激怒了儿子,儿子会恨她的。

大家尴尬了一阵,胡氏叹气垂泪,说:“儿啊,这些日子你不吃不喝,都是为了海棠么?”

“是,否则还能为谁?”这是大山的声音。

大家没想到已经睡觉了的他也跑过来了,其实大山在自己屋里早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只不过见丁香睡得不沉没过来。等丁香呼吸均匀了,他才披了件棉袄赶过来了。

魏大海见弟弟这么替他回他娘的问话,他也懒得辩解,又去堂屋火堆旁坐着去了。

大山走进他爹娘的屋,坐在他爹的床边,心平气和地说:“有一事我和丁香没敢告诉你们,哥他把家里的酒喝了个大半,就连送亲戚家的那些酒都喝了,要不是有人把欠的工钱给了我,我都没法去镇上买酒往亲戚家送了。哥要是再这样下去,不但要成酒鬼,家里攒的那些钱往后只够给哥买酒了。”

大山知道他娘心疼钱,也心疼他哥的身子,不吃饭光喝酒,铁打的人也扛不了多久啊。

胡氏听后就更悲戚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抹都抹不及,一会儿被面上就湿了一片。

魏老爹一直没说话,沉闷了这么久,他心里也有了主意。

“哭啥哭,把海棠娶回来不就完事了!还有老二,把你那寡妇也领回家!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新年头了吧,这两件事就由我决定了,你们谁也不许跟我这个将死的老头子争辨,要想我多活几日,就都听我的。不要太计较他人的过失,更不要贬低或背地里说人坏话,海棠是丁香的姐姐,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待人宽厚,是为人的正道,这算是给新年头一个新运相吧,老天爷知道了也会赐予咱家更多福气的。”

胡氏张大了嘴,“老头子,你不会是在说胡话吧?”

“你才说胡说呢,这大除夕的,当着老天爷的面,我没有胡说一个字!”

第八十六章 大年初一好热闹

魏老爹说完就是一阵急咳,可能是吃年饭时在堂屋受了些寒,还喝了点酒,之后又坐了这么久,身子有些吃不消。

胡氏本来一肚子的话要说,她绝不同意儿子娶海棠,可是见老头子咳得厉害,她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头子,心急如焚。

还是大山机敏,先是赶紧倒水给他爹抿几口,然后去厨房将药罐里剩的药倒进锅里,他在灶里塞几把火热一热,再盛上端过来。

魏大海见他叔魏矮子还呆在这屋里,就将他拉到堂屋守夜,之后魏大海再来到他爹娘的屋里,很自责地说:“爹、娘,你们不必为我的事忧心,要好好保重身子,否则我心难安。”

“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胡氏将大儿子赶出去。

魏大海叹了一气,来到堂屋,与他叔魏矮子两两相对,大眼瞪小眼,可怜虫一对,然后都低头看着烧得红红的火苗。

魏老爹咳了一阵终于好了些,这时大山也将药给端了过来。

胡氏接过碗喂老头子喝药,老头子却道:“你答应我不反对大海和海棠的好事,我才喝药。”

胡氏举着勺子,急道:“老头子,此事慢慢商量着来,你急啥,喝药要紧。”

“喝药有大海娶媳妇要紧?我说他这几日怎么愁眉苦脸,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还以为只是他中意的姑娘瞧不上他,原来是你从中作梗。儿子过得不开心,你以为我被药灌着就能多活几日?”

“大海那样可不只是因为我不同意,而是海棠压根不想嫁过来,大海是为海棠心里没有她而伤心,哪里是我反对的缘故,你这老头子可不要…”

“娘,你就别说这么多了,你先答应了爹,给爹喂药吧!”大山催道。

胡氏绷着脸,“好好好,我同意,你们父子三人合伙逼我,我说不同意能算数么?”

魏老爹总算肯喝药了,在堂屋里的魏大海听到他娘同意的话虽然心里放松了些,可一想到海棠不乐意嫁给他,他又是一脸的愁容。

魏矮子拍拍大侄子的肩膀说:“我在孟家干了这么些日子的活,平时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海棠的事,据说她以前倒是个贤惠能干又规矩的姑娘,谁知还没许人就大了肚子。虽说大家都传她怀的是南公子的娃儿,可是他们以前都没有在一起相处过,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这其中还是有蹊跷的。当然,侄子你不计较她这些,我也不会阻拦。若是以前,我豁出命去也不想让海棠这样不清不白的人进魏家大门,可是想到我这状况,或许真有可能把寡妇和别人的孩子带回家,我又哪有资格管你呢。”

魏大海却叹息道:“海棠她不乐意跟我,既是怕流言蜚语,怕我和爹娘容不下她的娃儿,也是因为她对我…对我没有…没有…”

说到感情之事,魏大海有些说不出口,他就是觉得海棠没有爱上他,海棠不会同意嫁给他。

魏矮子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女人嘛,你多哄哄,变着花样让她开心,她心里还能没有你?女人心软得很,见不得你对她好,只要你一心一意对她,她恨不得为你生为你死。你都二十好几了,连这点都没看透?”

魏大海一笑了之,他可不相信他叔的话。他觉得,一个女人若是不喜欢你,你就是把天上的星星给摘下来送给她,她都未必愿意收呢。

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不就是真心么?

魏老爹肯躺下睡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愿快要达成了,嘱咐胡氏过几日带着大儿子去孟家提亲,然后心安地睡着了,胡氏却辗转反侧,唉声叹气了一夜。

魏矮子说是来守夜,却坐在火旁打着瞌睡,没过多久就靠在椅子上睡下了。大山也去自己房陪丁香睡觉,魏大海则沉思了一夜,纠结了一夜,他不知该不该去孟家提亲,他害怕,害怕海棠会拒绝他。

大年夜一过,村子里便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这时天还没亮呢,这里的习俗就是公鸡一打鸣就要放爆竹,然后点油灯忙着做早饭,天一亮就要赶着去各家拜年。

丁香睡得十分香甜,可是爆竹一响,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大山坐起来穿衣,丁香也起了身,大山却将她轻轻放倒,再为她盖好被子。

“你不必早起,有我和哥两人忙活,哪里需要你这么辛苦。”大山亲了亲她的额头说。

“新年伊始,我总不能在新年的第一日就偷懒吧。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一点儿都不难受了。”丁香坚持起身。

“我和哥两人在厨房忙活就足够了,你没必要挤进去的,娘我都不让她这么早就起。”大山希望丁香多睡一会儿,养好精神才好养着肚子里的娃儿嘛。

丁香笑道:“即便我怀孕了也没那么金贵,不至于早起都不行。你和哥在厨房里忙,我就摆摆糕点瓜子盘,收拾一下家,待会儿有人来拜年,咱家得收拾得像模像样来。”

大山见丁香坚持要起,精神也不错,不好硬拦着,只好随她。

大山边穿衣裳边说:“你放心,今年咱们村里肯定数咱家这个年过得富足,啥都准备得齐齐当当,新衣裳新鞋,各样糕点、糖块、瓜子等吃食,茶和酒,还有腌的鱼和肉,以及平时不舍得吃的大米,全都备得充裕,就怕人家瞧着羡慕得眼红呢。”

丁香拿出新棉袄,笑着踢了踢大山,“你呀,就像从来没过过日子一样,这样就把你美得不知东南西北,要是哪一日咱家真的富裕了,你岂不是张嘴就能说出花儿来。”

大山也穿好了新棉袄,他扭着脖子将自己周身瞧了瞧,再拍着胸膛说:“瞧,我登样不?走出去也是相貌堂堂的大男子汉嘛。”

丁香听了直笑,“是,我家男人长得最周正了,十里八乡无人能比,你满意了吧?“

大山嘿嘿憨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举起灯瞧着穿上新棉袄的丁香,不禁叹道:“哟,你才长得周正呢,穿上这件大红棉袄,脸上白里透红,真是美娇娘一个。”

丁香还想与大山说笑,却见门被人推开了,婆婆伸进一个脑袋来,“大山,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儿说啥美娇娘,赶紧出来忙活吧。丁香,你不必早起,再去躺会儿,你的身子可劳累不得!”

“娘,我衣裳都穿好了,不必躺了。大山昨儿个早上不就与你商量好了,说今早由大山和哥忙活,你不必起来么?”

胡氏也不好说寻思了一晚上大儿子和海棠的事,她根本就没睡踏实,爆竹一响,她就更睡不着了,不起来作甚,她可没有赖床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