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鸿达正在拿了本史书在看,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行,朱朱昨日去了南云观受了凉,回来就发起热来,今早才看着好一些,我让她这几天都不要出门。”

沈雪峰闻言,不禁急了:“好好的怎么发起热来?”见徐鸿达也没说出个什么,急得跺了跺脚,和上峰告了假坐上马车匆匆地走了。

姊妹俩被宁氏拘束在屋子里不许出去,朱朱昨天睡的多了今天格外精神,围着屋子转了两圈,拿出棋盘来:“我们下一盘?”

“好。”青青笑着盘腿坐在榻上,姊妹俩跟着四位道长六年时间,除了读了许多书,学了医术和厨艺外,另外比较精通的就是琴艺和围棋了。

按照文道长的话说,活的久了总会精通一些玩意。青青经常看到四位道长围坐在小院奏上一曲,那琴音缈缈宛如天籁。而围棋,更是他们常玩的消遣,曾经文道长和食道长两人对弈,杀了三天三夜,连饭都不吃了。幸好那时青青和朱朱已经学会了做菜,再加上食道长的童子在,这才没让众人饿肚子。

每回朱朱和青青下棋,两人都会想起这件事,拿出来说笑一番。两人正厮杀的激烈,忽然来了个丫鬟说:“沈公子听说大姑娘病了,从宫中请来了太医替姑娘瞧病。”

朱朱一脸愕然,随即满面通红:“不过是着了凉,哪里就用的着太医了。”可话虽如此,切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因为外面天寒,也不便请姑娘请到厅里去,宁氏便带着太医来到女孩的院子。

徐婆子和沈雪峰说着话略微慢了两步,看前面年过五十的太医脚下生风一般,不禁赞道:“不愧是太医,身子骨保养的就是好。”沈雪峰忙说:“申太医常来我家看脉,医术极高,一会儿请他给您把个平安脉。”

徐婆子笑道:“我哪里劳动的了太医,不妥不妥。”又说:“我家老二也是莽撞了,小孩子发热是常事,怎么就托你请了太医来,太轻狂了。”

沈雪峰脸上微红:“是我听说大姑娘病了有些担心,正好今日是申太医到我家诊脉的日子,便将他请了来。”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屋子门口,糖糕掀起帘子,将众人请了进去。此时两个姑娘都在堂屋,榻上的小桌上还有没下完的棋。

沈雪峰一进门眼睛先往朱朱脸上扫了一圈,见她肤色自然精神十足这才放下了心。申太医请朱朱姑娘坐下,从小药箱里拿出脉枕来,朱朱卸下手上的镯子递给糖糕,略微往上提了提袖子,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申太医将两个手腕都诊过,这才收回手指,捋着胡须道:“姑娘似乎先天有些不足,但经名医调养过,已经大好了,轻易不会生病。昨日许是受了些惊吓,这才勾起火来,此时已是无碍了。”又问:“昨日和今天吃的什么药?拿方子我瞧瞧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

糖糕将青青开的两张药房递了过去,申太医搭眼一瞧,先道一声:“好字!”,又细看那方子,连连点头:“此人开的方子极其对症,没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姑娘照着再吃上两天就好了。”

朱朱道了谢,申太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了句:“不知是哪家药堂的郎中开的方子,看着字有些眼生。”

徐婆子最喜欢显摆孙女了,忙指了指青青说道:“我这两个孙女都学过几年医术,通常家里人的病都是她俩瞧。这回大姑娘生病了,是我们家二姑娘把脉写的方子。”

申太医再想不到这方子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开出来的,不由有些好奇,随口拿出几个病症来问她。青青笑着一一答了,申太医点头赞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实在难得,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青青答道:“是一位道长,只知道叫医道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如今也找不到他,说是四处游历去了。”

申太医感叹了一番无缘相见,就背起药箱要告辞了。宁氏忙塞了银子过去,又拜托沈雪峰将人送出去。此时徐鸿达不在家,沈雪峰也不好多呆,只恋恋不舍地嘱咐了朱朱好久,又让她多歇着别劳了神,又问她想吃些什么。直到宁氏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沈雪峰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面红耳赤地朱朱说了一句:“铺子我找好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瞧。”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申太医给太傅家看了十来年的脉,早就极熟了,出了门上了马车,申太医问道:“怎么,瞧上那家的姑娘了。”

沈雪峰脸上一红,点点头笑道:“我娘说过了年来提亲。”

而此时徐家,后知后觉的徐婆子终于起了疑心:“这沈探花怎么瞧着对咱家朱朱格外上心呢?”

宁氏见左右没人,趴她耳朵上悄声或:“我猜度着沈家想和咱家提亲。”

徐婆子吃惊地看着宁氏:“你是说沈探花想娶朱朱?”

宁氏点了点头:“越瞧越像!”

徐婆子恍然大悟:“怪不得非得叫我祖母呢!”

宁氏:…合着您才想明白啊!

第45章 集体约会

第四十五章

在家闷了几天, 只能作画下棋打发时间, 可把朱朱和青青两人憋闷坏了。好在朱朱喝了三天的苦药汤子, 病终于好了,两人看外头出了太阳,照得院子里暖洋洋的, 就不愿意在屋里呆着了, 一路走一路说话到正院去瞧宁氏。

如今已进了腊月, 每天早上徐鸿达去点个卯, 没什么事就回家来, 通常都会带回来一个跟屁虫。沈雪峰笑眯眯地递过一个匣子:“婶婶, 大姑娘的病好些没?今儿得了些上好的燕窝, 给大姑娘煮糖水喝。”

宁氏忍不住捂额:“前天不是刚拿来一匣子, 总共没吃两回呢。”

“左右放着也不会坏。”沈雪峰想着有三天没瞧见朱朱了, 也不知她好不好,忍不住问道:“大姑娘还出不得屋子吗?”

正巧朱朱此时掀起了帘子,沈雪峰一回头, 两人正好瞧了个对眼。

沈雪峰连忙站起来问道:“大姑娘身上可好些了?”

朱朱忙说:“多谢惦记,已经大好了。沈大人今天不当值?”

沈雪峰笑道:“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点个卯罢了。”

青青正闲着在家里憋闷, 闻言不禁提议道:“沈大人前几日不说有空的铺子要看, 如今姐姐身体也好了,我们一起去瞧瞧?”

沈雪峰正琢磨着人多不好和朱朱多说话呢, 青青的建议顿时宛如天籁之音一般, 给了他光明和希望。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朱朱:“一起去瞧瞧?”

朱朱脸色微微一红, 却没应声,只是去瞅徐鸿达和宁氏。徐鸿达叹了口气,打发人把徐泽浩叫了来,吩咐他说:“你两个妹子要出去看铺子,没人跟着我不放心,你陪着一起去。”

徐泽浩捏着手里的书卷说:“二叔放心就是,我会护住妹妹的。”

徐鸿达看着沈雪峰冷笑:…想拐我女儿没,没那么容易!

沈雪峰:…老奸巨猾!

太傅府的马车宽大舒适,四个人进去丝毫不显得拥挤,徐泽浩上车就翻开了手中的书卷继续看,沈雪峰趁机偷看对面的朱朱,把人家姑娘瞧了个面红耳赤。

马车还没等走呢,又来了不速之客,朱子裕从远处骑马过来,远远地看见了青青上了车,赶紧快马过来,一个健步蹿上了马车:“青青,你要上哪儿去啊?”

“子裕。”青青笑道:“陪姐姐去瞧沈大人家的铺子,沈大人说要和姐姐一起开酒楼。”

沈雪峰羡慕滴看着朱子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朱朱互相称呼姓名啊。一想到“朱朱”这个小名从自己嘴里说出,就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朱子裕摸着下巴怀疑地打量着沈雪峰:这套路耳熟啊,当初自己就是这么哄青青的。再看看这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啊。

沈雪峰被朱子裕瞧的心虚不已,轻握右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你去不去?若是去就赶紧上车,不要耽误了。”

朱子裕笑道“当然去了”,说着挤到了徐泽浩和青青中间,坐下的时候故意拿手指滑了下青青的手背,正巧被对面的沈雪峰看见,瞬间惊讶地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居然还能这样,朱子裕太不要脸了!

朱子裕屁股还没坐稳,徐鸿达就从宅子里快步地出来,见沈府的马车还没走不禁舒了口气,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和颜悦色地看着两个女儿:“人太多,一个马车有些挤,朱朱、青青下来,坐咱自家的马车。”

两个女孩乖巧地下了车,沈雪峰目瞪口呆地看着徐鸿达,痛心疾首地锤着胸口:这么宽敞的马车你说挤,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

徐鸿达看了看马车里的两个臭小子,又瞅了瞅看书投入的侄子,忍不住提醒他说:“泽浩,看好你妹妹。”

徐泽浩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叔,我知道。”

徐鸿达忧虑地放下了帘子,总感觉侄子不太靠谱。

在晃悠的马车里,与心仪女孩同乘一车的美梦就这么碎掉了,沈雪峰怨念地瞪着朱子裕,都怪这个臭小子,若不是他耽误了时间,这会马车早出了胡同了。朱子裕也唉声叹气了半天,难兄难弟地搂住沈雪峰的脖子:“我说沈叔叔…”

“打住!”沈雪峰将朱子裕的胳膊推开:“以后不许叫我叔叔,要叫我哥!”

“我叫你哥?”朱子裕一脸懵逼:“我都叫了你三年的叔了,你现在让我管你叫哥?”

沈雪峰一脸认真:“当然!没成亲的都得叫哥,我现在都管徐大人和徐夫人叫叔叔婶婶了,咱俩现在是一辈的。”

想起沈雪峰刚才看朱朱的神情,又回想起沈雪峰爬墙的壮举,朱子裕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正在看书的徐泽浩,拿手挡住嘴巴在沈雪峰耳边悄声问道:“我说沈大哥,我瞧着你看朱朱姐的眼神可有些不对。”

沈雪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也捂着嘴悄声回道:“等过了年,你就可以叫我姐夫了!”

朱子裕震惊地看着沈雪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万年老光棍居然想成亲了?随即又羡慕不已,年龄大就是好,可以随时提亲,不像自己,至少还得等三年才能和青青定下婚事。想到这,朱子裕又愁眉苦脸起来。

马车将一行人拉到了内城,停在一个热闹的茶楼前面,沈雪峰下了马车,殷勤地给朱朱姐妹打帘子,一边笑道:“这个茶楼的点心极好,先下来歇歇。”

这家茶楼是沈夫人的陪嫁铺子,开了许多年了,很多达官贵人有喜欢在闲暇时候约一两个好友来此喝茶谈天。沈雪峰将众人引到二楼一个雅间,又叫小二端新鲜的果子和上好的茶水上来。

徐泽浩在车上晃了许久,总共没看上一页,好容易坐下了,抱着书就不撒手了,连茶都不喝一口。朱子裕不禁有些奇怪:“徐大哥看的什么书?这么入迷?”

青青笑道:“当初朗月师兄给我爹手抄的书籍,昨儿我爹拿了一本出来借给大哥看,谁知他竟入了迷,据说三更天的时候才睡下。”

沈雪峰闻言眼睛一亮,一脸赞许地把徐泽浩夸了一番,又好意地问道:“我们在这里说话难免吵闹,这三楼有间净室隔音最好,不如你先去那好生看书?”

徐泽浩闻言有些迟疑:“可是二叔让我看好妹妹的。”

沈雪峰笑的十分儒雅:“你放心就是了,有我和子裕在呢,你还怕我俩保护不了两个姑娘。”

徐泽浩一想也是啊,这沈大人可是探花郎,朱子裕又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哪个出去也比自己强,有他们在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他起身认真地向沈雪峰行了礼,请他好好照顾妹妹。沈雪峰一边笑眯眯地答应一边吩咐下去:“给徐公子上好茶点,到了吃饭的时候别忘了上汤菜,好生伺候着。”掌柜的连忙答应,专门派了个人给徐泽浩端茶倒水。

看着抱着书快步离开的徐泽浩,青青的内心是十分崩溃的:哥啊,你可长点心吧。幸好这两人不是坏人,否则你把两个妹妹卖了都不知道。

碍眼的人走了,沈雪峰和朱子裕都十分开心,陪两位小姐吃了点心,几人洗了手往铺子走去。朱朱和青青两人手拉手,沈雪峰和朱子裕两人一边护着一个,走了大概一里的路,方才到了地方。

沈雪峰领着众人进去,介绍说:“原本空出来五个铺子,我挨个瞧了,属这个门面最大,光线也好,旁的不是面积略微小些,就是没有这里敞亮。”

朱朱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大堂里已经按酒楼的样式布置开了,能看出墙面是新刷的,桌椅也是新打的,都用了好木头。到后面灶间一瞧,十余个灶台排成一排,后面有专门洗菜、配菜、切菜的地方。五名厨子、十名打杂的小伙计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沈雪峰说道:“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已经签了身契,绝对老实可靠。不如我让每个人炒两个拿手菜,你看看他们底子行不行?”

朱朱点了点头,那些人就快速行动起来,一个个或切或剁、或炒或爆,两刻钟功夫就做出来了十几个菜。

这些厨子少说了做了二十来年的菜,如今让个小丫头评判他们做的好不好,多少有些不服。纵然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挑嘴,但也不过说这个柴那个腻这个不香那个不甜的,全凭自己的喜好,能看出什么底子来。

朱朱也没在意,指着最近的一盘烧猪肉道:“猪肉上的筋膜没有去干净,再怎么烧也不会酥软,且炖之前没将油煎出来,吃起来必会油腻。”话音一落,做这菜的厨子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原来他做菜时估摸着时间有些来不及,便偷懒舍去了几个步骤,原本想着这些小姐公子应该不会去吃红烧猪肉的,却不料人家姑娘不用尝,打眼一看就能说出子丑演卯来。

朱朱一个个点评过去,有好的地方但也有许多瑕疵。身为厨子,做这道菜时到底用了几分心,作料的多寡、食材的料理自己都心中有数,因此听了朱朱挑出来的错处都十分心服。

朱朱说完走到一个案板前,取出一块鸡肉来,快速切成细丝,往水里一撒皆细如发丝。取了一盘控好水的豆芽加上鸡丝,用大火爆炒。朱朱虽看起来瘦弱,但却很有力气,手腕一翻,炒勺里的豆芽都飞上空中又迅速滑落锅里,被灶火笼罩。不过片刻功夫,朱朱便手一抖,一盘滑润爽口的银针鸡丝就炒好了。将菜盛在盘子里,朱朱请那些厨子来尝。其中一个领头的率先夹了一口放在口中,略微嚼了几下便心服口服,连连说道:“鸡丝鲜嫩、豆芽清脆,姑娘炒菜好火候。”

朱朱微微一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回头设定几个招牌菜我亲自教,其他的我可以给他们方子。”话音一落,厨子们脸上都露出感激神色来。原来这厨艺一道十分讲究传承,很多人虽拜了师傅,但是通常只能学个大概,遇到关键的调味和配方,通常师傅是不教的,怕徒弟学会了自己没了饭碗。一般情况下师傅找个借口将人支使出去,等徒弟提了水回来,师傅早已放好了作料。

这些厨子虽然也拜过师傅,但是当初学了多少,自己都说不好。他们现在的厨艺多半是靠自己多年的摸索形成的一套经验,因此朱朱简简单单的就说给他们方子,这在他们看来,是东家极大的信赖。

几人回到大堂,姊妹俩拿着笔一人写了十五个方子出来,都是讲究技巧的精细菜品,拿给沈雪峰,朱朱笑道:“既然咱这酒楼开在了内城,那些常见常吃的菜肴就不适合咱们的酒楼了。我和妹妹写的方子都是极刁钻的菜肴,还是当初从食道长那学的,十分费工夫,但又好吃素雅,想必会适合内城官老爷们的口味。”

沈雪峰被朱朱一句“咱们的酒楼”说的心花怒放,将房子递给厨子得时候都忘了嘱咐,光咧着嘴笑了。还是青青看不过,说了句:“你们先练习着,每隔几日我和姐姐过来一趟,看看你们练的如何。”那领头的连连点头,抱着方子视若珍宝一般,行了几个大礼后赶紧回了灶间钻研去了。

好容易出来一天,身边又没有虎视眈眈的徐鸿达,朱子裕可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他拽了拽青青的袖子说:“你还没逛过内城的铺子呢,我带你去瞧瞧?”

青青笑道:“有什么好玩的吗?”

朱子裕基本上就没逛过铺子,听见青青问不禁有些傻眼,只能搔了搔头说:“左不过是那些胭脂水粉、珠宝玉钗之类的。”青青闻言不禁有些失望:“那些有什么好看的。”

沈雪峰更熟悉京城些,忙说道:“内城其实没多大意思,熟人还多,逛个铺子不知能碰见多少亲戚。依我说,我们往外城去,那里很多新鲜的花样,有唱戏的唱曲的,还说故事的杂耍的,你们定没见过。”

朱朱听了十分心动,忙说:“这样才有趣,我们往回去叫上大哥一起往外城去。”朱子裕忙拦道:“徐大哥这会看书着迷,硬拽着他去玩他也玩不尽心,不如留在他这里看书好了。等咱在外城玩够了再回来接他。”想了想徐泽浩的表现,姊妹俩都点了点头,沈雪峰大喜,偷偷给了朱子裕一个赞许的眼神,忙打发人去把马车叫来。

京城毕竟人多嘴杂,在没有家人的陪伴下共乘一辆车难免会被人说嘴,因此沈雪峰贴心的请姑娘们上了一辆马车,而自己和朱子裕坐上后头那辆。

俩人上了车一边倒了茶喝一边闲聊,朱子裕问沈雪峰道:“你娘同意你和朱朱姐的亲事了吗?怎么没见你家上门提亲。”

沈雪峰道:“我娘说过了年再来,只是她担心我年龄略大,徐家会不同意。我想着我多跑几趟,让徐叔叔和嘉言看到我的心意,也许他们就会同意了这门亲事。”

朱子裕想起以前沈雪峰搂着徐叔叔的脖子一口一个徐兄,而如今改口后又把徐叔叔叫的十分顺口不禁有些牙疼:这探花郎脸皮实在太厚。

到了外城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吸引了姑娘们的目光,起初她们还只是掀了帘子瞧,后来索性马车也不坐了,自己下车一边走一边逛。见到路边喷香的小吃,来一份;看到捏的泥娃娃,挑一个;那边有卖糖葫芦的,一人一串。四个人一边走一边吃,这情形和几个月前在平阴镇时一样,沈雪峰嘴里咬着糖葫芦,心里不禁有些懊恼:在平阴镇那么多的独处机会,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开窍呢。

几个人走酸了腿脚便进了一间茶肆,叫了果盘瓜子茶水来,一边吃喝一边听说书的讲书生遇仙的故事。前世看了不知多少点家的修真小说,这种平淡没有想象力的故事已经吸引不了青青的,她从碟子里抓了南瓜子,一粒一粒剥好,一会儿往朱朱嘴里塞一个,一会往朱子裕手里塞一个。原本朱子裕听的聚精会神的,可当青青塞给他两个瓜子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一边喜滋滋的将瓜子塞嘴里,一边也剥了偷偷往青青手里塞。

坐在两人身边的沈雪峰看的胸口直闷,如果他再活个几百年,大概就知道这种心情叫:措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把狗粮。

等说书的讲完故事,也快到晌午了,几人虽肚子不饿,但也找了一家做羊汤的小店,点了四碗羊汤,要了几个酥饼和一盘子烧羊脸、卤羊肝、红烧羊蹄。

朱朱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羊汤,说道:“好容易出来听个书,你也不消停,后头的故事我都没听清,下回再出来玩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青青笑道:“他说的有什么好玩的,你喜欢听我也会说。”朱朱笑道:“那你说个我听听,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比人家说书的人还讲的好听。”

青青想了想说:“有这么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没爹没娘,饭也吃不饱、衣服也穿不暖,眼看着就要饿死了…”按照前世修真爽文的套路,青青先讲了这个主角多么倒霉,然后又机缘巧合进入了一个修真小门派,但是其资质平庸只能当个杂役弟子,每天有干不完的活,根本没多少时候修炼。就在这时,穷小子捡到了一个逆天法宝,里面自成一方天地,有无数天材地宝还有一套适合自己灵根的秘籍…

朱朱等人之前还一边听一边笑,可没多久汤也忘了喝,羊蹄咬了两口就忘了啃,都直勾勾地听青青说故事。渐渐地旁边嘈杂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来这喝汤的食客都歪着头瞅青青,端着碗准备盛汤的老板也听入了迷,站在锅前半天没动弹。

忽然一人掀起帘子大喝一声:“老板,一碗全羊汤、五个烧饼。”老板这才回过神来,青青下意识停了下来,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轰”地一下,脸和红烧云一般,捂着脸再不肯说话。几人本就不饿,见青青害羞了索性就结了账赶紧走了。

老板和食客们遗憾地目送了青青等人出门,然后对刚来的这个汉子怒目而视。汉子拿着烧饼一脸懵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想喝个羊汤…汤,吃个烧…烧饼,你们瞪我干啥?”

老板没好气地将羊汤墩在他桌上,忍不住吼了一句:“喝羊汤你不会好好说,那么大声干啥。”

那汉子都快哭了:“老王你不讲理,我来这喝了几年羊汤了,啥时候声不大了,怎么这会嫌开我了。”

老板白了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一个人坐在柜台前发呆:刚才的故事真好听,那个穷小子后来怎么着了?

“他后来怎么着了?他的宝贝有没有被人发现?”马车里,朱朱一脸兴奋地拽着青青的袖子连声追问,青青懊恼地捂住脸:自己就不该逗他们,讲什么故事啊,听上瘾了吧?

“然后呢?”朱子裕也一脸期待。

“然后…”青青眼睛一转,快速地结了尾:“然后有一天他奉命去山下的深潭边打水时不小心掉里面淹死了。”

朱子裕:…

沈雪峰:…

朱朱:…你糊弄我!

几个人满心的怨念,以至于忘了还在内城茶楼里苦读的徐泽浩,当马车停到徐家大门口,徐鸿达出来将宝贝女儿接了下来后,等了半天也没见侄子下来,不禁问道:“徐泽浩呢?”

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徐鸿达:这大侄子,太不靠谱了!

第46章 婚书

沉浸在书海里徐泽浩被急匆匆赶来的沈雪峰一把抓了出来塞进了马车里, 徐泽浩茫然地看了眼沈雪峰, 忽然想起了叔叔的嘱咐,忙问到:“我两个妹妹呢?”

沈雪峰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别过眼去:“我先把她们送到家才来接的你。”

徐泽浩下意识问道:“今天看铺子挺顺利吧?没出什么事吧?”

沈雪峰忙说:“在自家的铺子里能出什么事,两个姑娘都好好的,还带她们出去听书来着。”徐泽浩这才舒了口气, 觉得完成了叔叔的嘱托, 放下心来继续看书。

马车到了徐家门口, 沈雪峰犹豫了许久还是战战兢兢地跟着徐泽浩身后进了徐家大门。徐鸿达冷着脸坐在正厅里, 瞪着一脸茫然的侄子和满脸心虚的沈雪峰。毕竟哄了人家侄子, 又带着人家姑娘疯了一天, 沈雪峰狗腿地给徐鸿达续了茶, 又殷勤地问:“我给您揉揉肩?”

徐鸿达头疼地看了他一眼,指着一个椅子道:“你给我滚过去坐那, 我说完他再说你的事。”沈雪峰闻言心里紧张无比,同手同脚地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不敢吭声。

徐泽浩敬佩地看了叔叔, 心里十分震惊:同科的举人、都是进士及第,沈大人居然对叔叔如此恭敬有加, 一定是叔叔的学问太过渊博, 所以才让沈大人心服口服, 我一定要向叔叔学习,多看书!多读书!嗯, 刚才看到哪儿了?

徐鸿达用眼神凌虐了沈雪峰一百遍后, 才瞅向侄子, 这一瞧差点没被口里的茶水呛死,实在没忍住吼了他一句:“我让你照应你妹妹,你上哪儿去了?”

徐泽浩有些懵逼的拿开书看向叔叔:“沈大人说找个安静地方让我看书,他说会照顾好妹妹!”

沈雪峰捂住脸,心里哀嚎:这坑人的大舅哥。

徐泽浩不了解徐鸿达深沉的父爱,还顺利补刀一句:“沈大人说他把妹妹照顾的可好了,妹妹玩的很开心。”

徐鸿达忍不住抚额,无力地摆了摆手:“得了,你回去看你的书吧,你等着以后你有闺女的咱来再说这事。”

徐泽浩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声音里有些害羞:“我明年秋天才成亲呢。”沈雪峰看着徐鸿达不忍直视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徐泽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抱着书快活的跑了。

沈雪峰看着一根筋的大舅哥笑的十分开心,直到面前突然多了一张黑脸后,才骤然止住,连打了两个嗝后才颤颤巍巍地叫了句:“徐叔叔…”

徐鸿达冷笑两声:“咱俩是同僚,你不用叫的这么客气,我受不住。”

沈雪峰连忙起来,请徐鸿达坐下,自己乖乖地站在他前面。徐鸿达也不说话,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虽正厅里有几个火盆,但因此时已是寒冬,正厅里并不算十分暖和,即便这样,沈雪峰的额头依然慢慢地渗出汗来,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形成了汗珠,顺着腮边滑落。

看火候差不多了,徐鸿达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吧,整天围着我家朱朱献殷勤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沈雪峰傻了眼:“您瞧出来了?”

徐鸿达气的拿眼直翻他:“那么明显我要是看不出来那不是瞎吗?”

沈雪峰嘿嘿地笑了两声,赶紧拿起茶壶给徐鸿达续上水,方才垂手老实地说:“沈叔叔,那个…我家能不能向您提亲啊?”沈雪峰脸上红彤彤的:“我想娶大姑娘为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徐鸿达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我们至少还要留朱朱两年,你们家能等得了?”

沈雪峰闻言立刻舒开了眉头:“这个自然,可以等朱朱及笈后再成亲。”

徐鸿达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有些不解的问道:“其实你和朱朱并不相配,论家世你是正一品太傅之子,我只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论年龄,你俩相差了五六岁,你已经过了适婚你年龄,而朱朱还未及笈。我听说你母亲为你选了许多名门闺秀,为何你却认定了朱朱?”

沈雪峰沉吟了片刻,说道:“打我十五岁起我娘就给我相看亲事,论相貌、门第大姑娘确实不是最好的,但她率真可爱的性格、作画时的执着认真、吃到佳肴时的兴奋都让我为之心动。家世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心神相同的感觉。”

徐鸿达却不为所动,反问道:“若是以后又有让你心动的女子呢?若是说朱朱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率真可爱了呢?”

沈雪峰笑道:“做了妻子、做了母亲,自然和做少女时心境不一样的,但只要彼此一心,感情只会越来越好,携手白头的。更何况…”沈雪峰认真地道:“我最初因为朱朱的性格心动,但现在心动已经成了全心全意的喜欢,我不会因为她老了或者哪里变了就不喜欢了。我若是那样轻浮的人,也不会执着到现在都不肯成亲了。”

徐鸿达瞅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来提亲?”

沈雪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忙说:“原本想着是出了正月?要不明天就让媒人来?”

徐鸿达顿了一下,方说:“先不必着急,等我问问朱朱她娘再说。”

沈雪峰连连点头,目送着徐鸿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兴奋的跳起来,连跑带颠的蹿到大门外上了自家的马车,吩咐道:“赶紧回家!”

此时沈家的大奶奶也在和沈夫人说小叔子的亲事:“上回我表妹来也没见到小叔,不如明日我再接她来家?”

沈夫人摇头道:“那个事就算了,雪峰他的亲事我和你爹有打算了。”

沈大奶奶一愣,随即连忙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叔同意了?”

沈夫人倒也没瞒着自家的大儿媳:“是徐修撰家的长女,闺名叫嘉言的那个。”

“修撰?”大奶奶一愣,首先想到的是从六品的小官,随即又从脑海深处扒拉出来一面之缘的徐家女孩,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是那个徐状元家的女孩吗?我记得他家并不是什么世家?而且…”大奶奶看着沈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而且我记得那个女孩还未及笈吧?小叔他能愿意?”

因亲事未定,沈夫人不想说太多,正巧此时门口的丫鬟掀开帘子回道:“夫人,四少爷来了。”沈大奶奶闻言只得站起来笑道:“姐儿上午有点发热,我回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