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等猛然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睡了一觉,老夫人倒觉得精神好多了,扶着丫头的手坐了起来,喝了几口茶,想起递了牌子的事,吩咐道:“宫里回话了吗?娘娘明天什么时辰有空。”

丫鬟忙请了大夫人过来,大夫人脸上满是焦急,一见老太太也顾不得旁边的丫鬟还在,直接说道:“被太后娘娘驳回了,说以后每月只许进宫一次。”

赵老夫人闻言心里和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哪里又得罪了太后,怎么这般不给娘娘脸面。”想了想事情要紧,也不顾不得许多,拉着大儿媳妇吩咐道:“你速速写一封信送去去三皇子府,让三皇子明天一早去宫里给娘娘。如今薛连路已知道血来红是赵家的东西,娘娘再不能使用此物,必须把剩下的血来红毁掉,免得惹出灾祸来。”

赵大夫人应了一声,写了信后连夜送到三皇子府。三皇子见外祖母来了,倒是很惊奇,问了缘由,赵大夫人也不敢和三皇子说实话,只说淑妃娘娘托家里办了一件事,如今需给娘娘回话,只是家里现在无法进宫,只能拜托三皇子给娘娘送封信。

三皇子将信接了,笑道:“外祖母放心,明早进宫请安时,定把信亲手交给母妃。”赵大夫人放了心,试探着提了句:“我家有个旁支子弟被大理寺抓了,可家里和大理寺说不上话,不知殿下有什么门路没?”

三皇子皱了皱眉头,看了赵夫人一眼:“薛连路平日和众皇子关系都平平,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无妨,找人去和他说一声。只是不知这子弟犯了什么罪?”

因老夫人不许家里这些肮脏事牵扯到三皇子身上,赵夫人也不敢细说,只道:“白天只听他母亲到老夫人跟前哭,我也不知什么事。回头陪他母亲牢里去瞧瞧,细问再说。”

这个倒无妨,三皇子祁昱笑道:“明日我让安平随外祖母走一遭。”赵夫人闻言放了心,太监安平是打小就伺候三皇子的,有他跟着就等于三皇子出面了,不怕大理寺不讲情面。约定好明日的时间,赵夫人便告辞了,三皇子亲自点了六个侍卫护送赵夫人回府。

翌日一早,三皇子进了宫,先给太后请安后,照例到了淑妃处,可这次他却没能如愿进去,宫殿外头几名太监挡住了他。

“三皇子,奉太后娘娘旨意,淑妃娘娘禁足三个月,期间任何人不许探望。”看守的太监倒是脸上一团和气,可神色确实十分坚定。祁昱从小宫里长大,一见几个太监的眼神就知道此事没有回旋余地,只能赏了银子,嘱咐:“好生伺候母妃,吃穿用度不许苛责。”那太监笑着:“三皇子放心就是。”

祁昱往里望了一眼,见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只能转身走了。宫里,淑妃的两个膝盖布满了青紫,养尊处优二十年的淑妃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昨日跪了半个时辰后,连起都起不来了,是被两个宫女架出的福寿宫。

秋铭拿着帕子,细细地给淑妃热敷后,又涂了去淤青的膏药。淑妃醒来后都没洗漱,一脸蜡黄地躺在床上。

“找人递话给皇上了吗?”淑妃沙哑着嗓子,睁着眼睛望着床幔不知在想什么。秋铭低着头,眼泪落在盆里:“外头的人软硬不吃,银子也不收,话也不给递。早上时候,三皇子来给娘娘请安,都没能进来。”

淑妃猛然坐了起来,一脚踢翻了脚踏上的水盆,怒骂道:“往常每个月都进宫几次,这十多来年哪个妃嫔不是如此?凭什么因为这个发作我?”

秋铭担心娘娘的声音叫外头的太监听见,连忙跪下轻声道:“还请娘娘息怒,隔墙有耳。”淑妃恨恨地看了眼窗子,又回身倒在床上。秋铭收拾了满屋子的水渍,赶紧换了件干爽的衣裳,又回来伺候。

“太后这些年来虽对众嫔妃都淡淡的,但从不为难人。这半年来,动不动就罚我一回,这徐嘉懿在她心里就这么重要?我可是淑妃,是三皇子的亲娘。太后就是再不喜欢我,也得考虑考虑三皇子的面子。”淑妃躺在床上不住的发牢骚,唬的秋铭都不敢让旁人进来,只能强撑着一个人伺候。

三皇子虽被太监拦在了外面,但他没就此出宫,自己寻了个地方烤火,吩咐今日跟自己进宫的太监孟海赶紧打听打听,看淑妃是为何禁足。孟海虽不如安平面子大,但在宫里也有几个熟人,不多时就回来了,趁着左右没人,小声回禀了。

听说因为赵家老夫人接连进宫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太后就将淑妃禁足了三个月,三皇子十分诧异。可想到昨日赵夫人的异样,和急匆匆托自己捎的信,三皇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带着孟海回了府里,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书房,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几下子拆了封口,打开快速的看了一遍。

“愚蠢!”看罢了信,三皇子气的火冒三丈,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喊了孟海进来:“安平回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孟海应了一声,三皇子拿起那封信又瞧了一遍,不由地猜想道:难不成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故意拦着不许旁人给娘娘报信?可外头刚发生的事,太后如何马上就知道?

三皇子唤了声孟海,吩咐道:“太后娘娘喜欢全山烤鸭,一会你去提上两只给福寿宫送去,顺便打听打听,打昨儿日太后都召见了谁?”

孟海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正好安平此时回来。祁昱听见安平在外头请安,忙叫了他进来问道:“今日你陪外祖母去大理寺,到底是怎样一个情景?”

安平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这薛连路好大的胆子,一点面子都不给。起初狱卒死活不肯放人进去,说是薛连路特意下的命令。我又去找薛连路,好话歹话说了一筐,他才勉强点头了。但也没许赵夫人单独进去,而是一路陪着,夫人什么话都不敢嘱咐,特意带的棉衣裳棉被也没让留下。”

安平亲自去,薛连路都不肯给丝毫方便,祁昱不由地有些心焦。赵家如何还是次要,他怕的是牵扯到母妃身上。按照信上所说,母妃手上可有一瓶血来红,若是此事让父皇知道了,只怕会重罚娘娘。

“备车,我亲自去见薛连路!”祁昱再也坐不住了,赵家的事虽然小,但牵扯起来甚广。他原以为赵家老夫人是个头脑清明的,却不想办出如此糊涂之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自己都捞不着好。

带着三皇子府标志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理寺,可三皇子说要见薛连路时,大理寺的官员们忙笑着说:“薛大人正在升堂审案,怕是一两个时辰都不会出来。”

“不知是什么案子?”祁昱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想起赵家正是三皇子的母族,搭话的那个官员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可在三皇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他也不敢糊弄,只能回道:“是赵家一个旁支子弟给瑰馥坊下毒一案。”

“证据确凿吗?”祁昱淡淡地问道。

那官员犹豫了下,说道:“此案是薛大人亲自审理,具体情况下官并不知晓,只听说下毒的那批胭脂是要送到宫里的,徐家察觉以后特意留出来十瓶。薛大人从太医院请了三位太医过来,比对徐家送来的胭脂和从赵家缴获的血来红。殿下来之前,太医们刚出了文书,据说胭脂里头确实含着血来红。”

祁昱脸色十分难看,转身上了马车直奔赵家,也不等人通报,一路闯进了老夫人的卧房。此时赵家几位老爷夫人都聚集于此正在商量对策。祁昱见状勃然大怒,忍不住骂道:“你们赵家做的好事,倒牵连到我母妃身上。”

“娘娘怎么了?”赵老夫人挣扎着起来问道。

祁昱一把将拆开的信丢在床上,看了眼赵老夫人,冷哼道:“昨日老太太递了进宫的牌子,惹了太后不快,罚母妃在福寿宫外头跪了半个时辰,并禁足三个月。我今日进宫连母妃面都没能见着。”

老夫人闻言一下子瘫在床上,险些昏过去。祁昱见状更是恼怒非常:“如今怕了?当初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不怕?还敢往送进宫的胭脂里下毒,我看你们都是活腻了!”

“不是送进宫的胭脂!”老夫人忙说:“特意嘱咐了,是往外头卖的胭脂。”

祁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委,忍不住冷笑道:“好个徐家,这是想趁机把此事捅到父皇的面前吗?”

给宫妃的用度下毒,给赵家十个胆子也不敢。皇上一旦震怒,下令严查,说不定顺着蛛丝马迹查到赵家的头上。而瑰馥坊外卖的胭脂就不用担心了,只是赵家没想到大理寺卿薛连路会为徐家出头。

“殿下,这可怎么办啊?”赵家上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个个都没了辙。

看了眼赵家众人,祁昱脸色铁青:“这事我来办,你们都老老实实一个个呆在家里,别上蹿下跳的给我添乱。”

赵家上下听到此话,忍不住都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将祁昱送到马车上。

马车驶出胡同,来到热闹的街面上。车夫无措的看了眼安平,安平隔着帘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咱去哪里?”

祁昱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方说:“我记得翰林院旁边有一处酒楼?去那里定个雅间,再请徐翰林出来喝上一杯。”

“是!”车夫调转了方向,驱使着马车朝翰林院方向驶去。

第72章 走投无路

徐鸿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安平, 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拱了拱手道:“下官和三皇子素来没什么来往,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请下官吃饭了?”

沈雪峰也凑了过来,更是一脸的直白:“岳父大人饱读诗书, 难道不曾听说过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三皇子定是有事才会找你的, 难不成真会平白无故请你吃酒不成?”

安平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他看着徐鸿达和沈雪峰,阴阳怪气地问道:“徐大人这是不给殿下面子了?”

“哪能呢?”沈雪峰笑的不怀好意, 他看着徐鸿达请示道:“岳父, 那家酒楼新上的烤羊腿滋味很足,不如咱一起去尝尝?”

安平看着沈雪峰自说自话就要跟着去, 忙拦了一下:“沈大人, 殿下只请了徐大人一人。”

沈雪峰懒洋洋地推开安平的胳膊:“有事女婿服其劳,也不知三皇子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我岳父大人去做。只是我岳父年纪大了, 老胳膊老腿的不抗折腾,我得帮衬着些,免得误了三皇子的大事。”

老胳膊老腿的徐鸿达怒目而视:…

沈雪峰心虚地别开了脸:…

安平冷了脸, 冷笑一声:“沈大人多虑了,殿下不过是想请徐大人说说话而已,并没有什么事吩咐。”

沈雪峰恍然大悟状, 随即笑道:“既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为何我不能陪我岳父同去呢?”

安平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殿下只请了徐大人一人。”

沈雪峰笑的十分开心:“那是三皇子不知道我在, 若是知道他定会请我的。我成亲那日三皇子亲自来寒舍喝了喜酒, 我怎么也得当面向三皇子道一声谢才是。”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安平将视线投向徐鸿达,徐鸿达却连瞧都没瞧安平,只悠闲地看着旁边摆的两盆金桔。

安平憋了一肚子的火,可也知道如今赵家被徐家拿住了把柄,为了宫里的娘娘、为了三皇子,安平只得把这口气憋了回去,又扯出一个笑容:“既然沈大人执意要跟着,咱家也不好拦着。徐大人、沈大人,请吧。”

徐鸿达终于将脑袋转了回来,也露出一个笑来:“还请公公带路。”

蒲泉楼是最近新开的酒楼,里头的烤羊腿和烤鸭乃是一绝,沈雪峰打前几天来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一路上絮絮叨叨地不停地介绍。等来了酒楼,还没到雅间,沈雪峰就先叫来在掌柜的吩咐:“烤上十个羊腿十个鸭子,五只送徐翰林府上、五只送沈太傅府。”

掌柜的立马应了一声,沈雪峰故意道:“等我去吃了酒回来给你算银子。”安平扯了扯脸皮,道:“三皇子请吃酒,哪有让沈大人自己掏腰包的道理?”安平吩咐掌柜的:“记天字一号账上。”

掌柜的响亮的应了一声,然后亲自将几人送到了三楼雅间。祁昱坐在雅间的主位上,端着茶杯想着如何说服徐鸿达放弃追究赵家的罪责。

敲门声响起,三皇子祁昱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进来。”

安平打开门,缩着脑袋不敢看三皇子,只低着头快速回报:“禀殿下,徐大人和沈大人来了。”

祁昱一愣,可看着安平的神色、沈雪峰脸上明目张胆的笑容、徐鸿达漫不经心地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祈昱放下茶杯,露出一抹笑容:“两位大人请坐。”

徐鸿达和沈雪峰施了个礼一左一右坐在方桌的两侧,安平给几人倒上茶水,这时小二将预备好的菜肴都端上桌,最惹眼的就是最后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烤全羊。为怕羊肉凉了吃了膻气,整只的羊羔串在一个铁架子上,下面的炉子里还燃烧着炭火。

将挂着烤羊羔的炉子放在旁边一个小案上,安平撵了小二出去,自己立在铁炉旁边,预备着给几人切割羊肉。

那羊羔被烤的滋滋作响,油花落到碳上发出一股焦香,沈雪峰闻着味觉得口水都快出来了,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将桌上做样子那些菜挪一边去,把这个烤全羊摆中间,我们自己边吃边割才爽快恣意。”

看着安平询问的神色,三皇子摆了摆手,安平忙叫了小二来,将桌上的菜挪了,将这烤全羊搬了上去。沈雪峰叫小二再拿几柄小些银刀来,先挽了袖子割了一盘子烤的滋滋流油的羊肉来。沈雪峰将刀子放下,端着盘子站了起来,三皇子身为这屋子里地位最尊贵的人,又从小被伺候惯了,下意识以为沈雪峰割的这盘子羊肉是给自己的,刚要笑着说两句客气的话,就见那喷香的羊肉被送到了徐鸿达的面前。

沈雪峰狗腿子的给徐鸿达斟了酒,笑道:“这头羊肥嫩,烤出来闻着比那羊腿还香,岳父大人先尝尝。”

徐鸿达看着女婿如此孝顺,心里自然十分舒坦,夹了快羊肉放进嘴里,当真是外焦里嫩,满嘴流油。沈雪峰回到位子上,又快速地割了一盘子,祈昱见状已不报期待了,果然沈雪峰十分自然的将羊肉送进嘴里,叫了句好。

蒲泉酒楼的全羊在烤炙前就一层层刷过调料,又经过两天的腌制,烤出来滋味十足,不需沾什么作料就已十分可口。沈雪峰吃了一盘子进去,又拿小刀继续片下一块块羊肉,还不忘笑着问祈昱:“怎么三皇子不吃?可是不合口?”

祈昱握起拳头轻咳一声,然后抬头看了安平一眼,安平立马过来,替三皇子片了一盘子羊肉。祈昱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只是他心事重重,再美味的羊肉在他嘴里也味同嚼蜡,放下筷子,祈昱又端起了酒杯。

见徐鸿达和沈雪峰两人就真的和来吃饭一样,吃了羊肉吃烤鸭,别说客套话了,就是连头也不抬一下。祈昱按捺不住,先端起酒杯敬了个酒,二人喝了以后又分别还酒。

三杯酒下肚,祈昱便委婉往自己的目的上靠拢:“听说徐大人家有个叫瑰馥坊的胭脂铺子?”

徐鸿达放下卷着烤鸭的小饼,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是内人拿嫁妆银子开的铺子,难得三皇子这等贵人也知道,可是皇子妃喜欢内人铺子里的胭脂?”沈雪峰接口道:“听说铺子最近生意火爆,许多人家都买不上胭脂。三皇子不用担心,咱是老交情了,虽然不能给您打折,但是让皇子府插个队先买倒是没问题的。”

祈昱见这沈雪峰吃肉都堵不住嘴,跟着瞎搅合,心里也少了几分耐性,索性直白地说道:“我来找徐大人是为了瑰馥坊被下毒那件事的。”

沈雪峰和徐鸿达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徐鸿达拿起卷好的烤鸭放进嘴里,沈雪峰又继续片他的羊肉。

“徐大人…”见这两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架势,三皇子心中也有了几分怒气。

端起酒盅喝了一杯,徐鸿达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三皇子可是来为赵家求情的?”

祈昱忙道:“我听闻此事后立即去了赵家,找了赵家的老夫人和当家太太核实,此事完全是那旁支所为,想走歪门邪道的路子打压瑰馥坊好讨好本家。这事证据确凿,那小子确实抵不了赖,只是赵家毕竟是我的母族,若是此事闹大了不仅宫里的淑妃娘娘心里不自在,就是本皇子脸上也难看。好在下毒的胭脂并没有流出去,还请徐大人看在没有人受害、赵家嫡支也不知情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赵家一马。”

徐鸿达轻笑了两声,回道:“赵家嫡支是否知道此事下官并不知晓,具体的案情自有大理寺审理。只是三皇子有一句话说的不对,这毒胭脂没有害到人是因徐家的防范好,并不是饶恕赵家的理由。若是这批下毒的胭脂没有被发现,被人买了家去使,后果怎样想必三皇子清楚的很!不知到时候是不是三皇子也能替徐家挨个上门道歉,说看在只毁了脸并没有闹出人命的份上,饶恕徐家一马!”

祈昱被徐鸿达犀利的言辞堵了回去,顿时气红了脸,他拿起酒盅一口饮尽,又道:“闹出此事的源头是赵家和宫里十来年的胭脂生意到了瑰馥坊的手里,赵家这才偏激了些…”

徐鸿达闻言笑的更开心了,打断了三皇子的话语:“这瑰馥坊的生意是皇上的口谕,难不成赵家对皇上有所不满?赵家也就罢了,三皇子也如此说,不知皇上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三皇子似乎被人在嗓子眼里塞了一个鸡蛋似的,当即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厉色道:“吾并无此意,还请徐大人不要妄言。”

徐鸿达看着三皇子呵呵了一声,顿时把祈昱的言辞堵了回去。

祈昱看着割一刀放嘴里一片肉的沈雪峰、看着自己满脸嘲讽的徐鸿达,顿时对自己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身份十分恼怒。如今他对这件事的处置确实有些手足无措,大理寺表明了要秉公办理,徐鸿达一个从五品的官员就敢对自己冷嘲热讽,丝毫不把自己皇子的身份放在眼里。至于沈雪峰,整个一个混不吝,时不时的一个讽刺的眼神实在让人心塞。

想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能帮衬自己的人,自己要权没权要人没人,以往不过是仗着皇上的疼爱、淑妃的盛宠宫里宫外才给自己几分面子。如今这事淑妃自己难保,找父皇,呵呵,想把此事闹到皇上面前的大理寺和徐家,自己恨不得永远不让父皇知道此事才好。

祈昱看清了事实,姿态又放低了几分,看着徐鸿达道:“需要赔多少银子,徐大人开口就是,我给赵家做担保,不管是卖房子卖地,绝对不让他们少徐府一两银子。”

徐鸿达摇头笑着给三皇子斟了一杯酒,平声静气地说:“这事不是多少银子的事,赵家就是给我一座金山也没用。”

“徐大人,凡事留一线比较好。”祈昱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地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显露了此时他难以压抑的暴躁心情。

“殿下。”徐鸿达似乎没有瞧见一般,说起话来仍是慢声细语的:“有句话咱打小就学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赵家再给徐家的胭脂里下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给徐家留后路,如今事情败落了,倒想起凡事留一线来了。如果今日这事赵家和徐家反过来,不知赵家是不是会给徐家留一条是生路?或者是直接赶尽杀绝?”

祈昱看着徐鸿达,虚情假意地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徐鸿达冷笑两声,又道:“这血来红只需一滴就能毁人容貌,一百瓶掺了血来红的胭脂无论是送进宫去还是送到京城各家府邸,其后果都不是徐家所能承担的。我被罢官还是事小,只怕一家大小都得流放甚至连命都保不住。三皇子,你觉得你让我放过赵家合适吗?”

祈昱满嘴苦涩,心中恼怒赵家做下的破事害自己颜面尽失,也生气徐鸿达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丝毫不留情面。见此事没有回旋余地,祈昱只能退了一步:“此事已有罪魁祸首,还请徐大人和薛大人美言几句,不要牵扯无辜。”

徐鸿达冷声道:“我相信薛大人会秉公执法,不会放过有罪之人,自然也不会牵扯真正的无辜。”

三皇子闻言一窒,深深地看了眼徐鸿达,冷笑道:“徐大人如此不尽人情,就不怕得罪了本皇子?”

徐鸿达笑道:“下官只想讨一个公道而已。”

言已至此,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祁昱起身拱了拱手道:“两位大人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徐鸿达二人起身将祁昱送到门口,目送着祁昱走下楼梯,沈雪峰忽然说了一句:“殿下到楼下时可别忘了把饭钱结了,我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三皇子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摔下楼梯,好在及时抓住了安平才站稳了身子。祁昱恼羞成怒地回头看了沈雪峰一眼,沈雪峰笑嘻嘻地伸出油爪子朝祁昱挥了挥手。祁昱眼里险些喷出火来,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到楼下时,掌柜的报出了让祁昱十分郁闷的高价,安平付了银子追了出去低声和祁昱解释道:“沈雪峰额外点了十只羊腿和烤鸭送家去了。”

摆了摆手,祁昱不想听这些,安平倒是有些愁眉苦脸:“往日府里的开销有一大半是赵家给的银子。若是赵家…”安平的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赵家若是因此事倒了,只怕三皇子府就要捉襟见肘了。

祁昱努力将烦躁的情绪压制住,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睁开眼睛道:“去薛连路的府上,不管等到多晚,今天务必要见他一面!”

安平此时也不敢提没递帖子的事,如今事出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连忙催着车夫往薛府赶去。

***

自打青青从胭脂里查出了血来红,担心有漏网之鱼,将三号作坊的容器都换了一遍不说,又挨查验了一番剩余的胭脂。

青青忙着瑰馥坊的事,自然没功夫进宫了,亲自进宫和太后说了缘由后,便整日在各个作坊里忙碌。太后心疼青青劳累,又厌烦罪魁祸首的赵家,因此特意把薛连路的夫人叫进了宫,细问详情。

青青发现血来红后徐家就是求的薛夫人,因为薛夫人十分清楚前因后果。便将青青怎么发现的,又出了主意设套,又请了镇国公府的侍卫暗地里跟踪听到了赵家和那管事的约定的时间地点,提前布防,这才人赃并获抓了个正着。

太后听了以后满口的夸青青聪慧,话里话外厌弃赵家,并郑重交代薛夫人说:“瑰馥坊一部分胭脂是进上的,若是宫妃用了含着血来红的胭脂,后果难以想象。赵家虽是三皇子的母族,但此事牵扯甚广,你回去转告薛大人此事一定要严格查办!任何人求情都不行!”太后看着薛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包括三皇子!”

薛夫人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薛夫人在这事上帮了青青博得了太后的好感。太后特意留她用了午饭才让她出宫。

薛夫人的马车刚进巷子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三皇子从马车下来,薛夫人的车也正好停了下来。

见穿着诰命冠服的薛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祁昱心里一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请了安后问道:“薛夫人这是进宫了?”

薛夫人回了一礼,一边请三皇子到前厅喝茶一边说道:“昨日太后传出口谕宣我今日进宫。”

祁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看着薛夫人试探着笑道:“平日里皇祖母倒是很少叫命妇进宫的。”

薛夫人在福寿宫穿着冠服坐了一上午,早就疲惫不堪了,懒得和祁昱打机锋,直接说道:“太后娘娘叫我进宫说的是瑰馥坊胭脂一案,太后特意吩咐转告我家老爷,此事一定要严查,任何人不许求情。”

祁昱只觉得眼前发黑,腿脚发软。安平连忙扶住他,祁昱这才没摔倒在地。看着薛夫人面带怜悯的表情,祁昱满脸苦涩,勉强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看着一直意气风发的三皇子如此消沉,薛夫人善意地劝告道:“三皇子何必非要淌这趟浑水?照如今来看,赵家已难以脱罪,三皇子该多想想自己才是。”

祁昱心里发苦,勉强笑了笑谢了薛夫人的好意,便踉跄着上了马车,瘫软在座位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回到府里,赵家大老爷已等了一个下午了,见到祁昱回来顾不得请安,先追问道:“事情如何了?”

祁昱连看都没看赵大老爷一眼,只木然道:“我无能为力了,让你们家老太爷想想法子吧。”赵大老爷看着祁昱决绝的背影,顿时傻了眼。

几日后,赵家下毒一案审理完毕,因太后亲自将这事说给了皇帝,大理寺的案宗便送到了御前。

皇上翻看着案宗越看脸色越黑,看完整个案宗已是勃然大怒,将案宗往桌上一摔,盛德皇帝问道:“剩下那瓶血来红在何处?”

薛连路叩头回道:“赵玉成也说不确切,只说多半已被赵家带进了宫。”

盛德皇帝满脸铁青:“将淑妃带来!”

安明达亲自去传了旨意,淑妃闻言一扫病容,容光焕发地和安明达商议:“劳烦安公公等一下,待本宫换身衣裳补补妆容再去见驾。”

安明达推开秋铭递过来的荷包,正色道:“娘娘,皇上吩咐您立刻见驾!”

淑妃见状心里有些打鼓,只能匆匆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便上了轿辇。

寒风呼呼地吹着,淑妃抱着怀里的手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起这半年来的失宠和接连禁足,仿佛走了背字一样,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安明达路过皇上寝宫时并没有停,而是直接去了皇上的御书房。淑妃娘娘沉吟了片刻,问道:“皇上这会不忙吗?若是知道皇上在书房,我该带些汤羹来的。”

安明达走在辇前,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淑妃微微皱了眉头,心里越发不安。

轿辇很快停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安明达这才回过身来,看着淑妃下了轿辇,亲自到门口回道:“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火气,淑妃心里暗自叫苦,不知道自己哪一桩事惹了皇上不快,此时也不由她多想。只能快步走了进去,行了大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淑妃!”皇上并没有叫起,而是直接唤了她的名号。淑妃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御书房内并不止皇上自己,还有一位大人坐在一侧。

“淑妃,你可知道血来红?”皇上直切要点,淑妃没有提防,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看来你是知道赵家给瑰馥坊下毒一事了?”盛德皇帝冷哼一声:“那几日赵家命妇频繁进宫,是不是就和你商议此事?”

淑妃心中宛如一团乱麻,不知如何辩解,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张脸能利用了,便微微低了一点头,露出和圣文皇后最像的一面,露出委屈地神色,哽咽道:“臣妾不知皇上说的什么?臣妾冤枉!”

在一起相处二十年,盛德皇帝如何会不知道淑妃的那些小手段,只是以往淑妃不过是用来博自己喜欢,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因此盛德皇帝也由着她去,也从中获得不少慰藉。可如今淑妃在和赵家做了这样的事后,又摆出圣文皇后的表情,不免让盛德皇帝既厌烦又恼怒,他顺手拿起茶盏砸在淑妃身上:“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学望舒的模样?”

淑妃被打了个正着,捂着胳膊疼的落下泪来却不敢再做扭捏之态。盛德皇帝不再看淑妃,而是下了一道口谕:“安明达,彻查淑妃寝宫!”

“渣!”安明达叩头领旨。

淑妃脸上现出深深地绝望。

第73章 淑妃的下场

御书房的地龙烧的滚热, 但淑妃依然冷的瑟瑟发抖, 她瘫跪在地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地面。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安平达带着四个小太监进来,每人手上都有一个托盘。安明达捧着的正是血来红。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淑妃依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盛德皇帝示意安明达将血来红交给薛连路:“薛大人看看, 可是这个东西?”薛连路拿过瓷瓶,又打开盖子看了看里头的颜色, 闻一闻味道, 方才回道:“回皇上, 正是此物。”

盛德皇帝几步就站在淑妃面前, 低头睨着她:“淑妃,你是准备拿这东西害谁啊?”淑妃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拼命的摇头。

盛德皇帝看了她一眼, 踱步回到宝座上,安明达连忙示意第一个小太监将托盘呈上来,盛德皇帝伸手拿过来一瞧, 原来是一本账册。账册的纸张已有些发黄, 看的出有些年头了。盛德皇帝拿起翻了翻, 只见里面写了收买宫女太监的账目,平时三五两的打赏自然不在里头, 这上头动辄就是一二百两开销, 后头写了明细, 有让陷害的,有收买下药的,甚至最大一笔五百两竟然买了他曾经一个小昭仪的命。

盛德皇帝如今依然记得那个小昭仪,不过十五六岁年龄,性格天真烂漫,似乎从来没有烦心事一般。他喜欢她眼中的纯洁无暇,被她崇拜喜欢的眼神一瞧,仿佛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可惜这样一个可儿人,不过陪伴了自己一年,就在满天飞雪的时候踩到一片薄冰头撞在假山上,当场香消玉殒了。

盛德皇帝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想起那个小昭仪他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想不到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居然就死在这个恶妇手下。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第二个太监低着头呈上第二个托盘。上头摆着一个穿着精致衣裳的娃娃,上面扎着几个银针,盛德皇帝扫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居然连巫蛊也弄出来了,你好大的狗胆!”

淑妃见了这几样东西,面如死灰,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盛德皇帝伸手将巫蛊娃娃拿到手里,赫然发现上头写着“徐嘉懿”三个字。因女孩子的生辰八字只有交换庚帖的时候才会给婆家,旁人是无法得知。因此巫蛊娃娃上没有生辰,只是淑妃为了诅咒更灵验些,写了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女的布条。

盛德皇帝拿着娃娃的手直哆嗦,指着淑妃喝道:“嘉懿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每回进宫也是陪着大后说话,哪里又得罪了你,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害她?”

似乎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下场了,淑妃反而胆子大了些,她抬起头看了盛德皇帝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怎么没得罪我?她长成那个模样,就是得罪了我。我若不先下手为强,等以后她进了宫哪儿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盛德皇帝指着淑妃愤怒至极:“凭就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居然就敢用巫蛊?赵家给瑰馥坊下毒,是不是也是因为徐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