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裕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地图朝廷向来管的很严,等我明日去问问舅舅吧。”

既然解了心结,俩人又和好了,等徐鸿达和宁氏匆匆赶来时,朱子裕和青青已经有说有笑坐在一起剥核桃吃。宁氏看了眼闺女,脸上虽然还能见到泪痕,但是精神十足,和昨日无精打采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徐鸿达也对朱子裕惹哭了自己的女儿颇有微词,眼角一挑看着朱子裕的眼神颇为不善。朱子裕在徐鸿达的怒目下也有些发憷,就怕惹怒了未来的泰山大人,以后娶妻之路平添波折。

眼看徐鸿达刚要开口说话,朱子裕顺手捧起自己剥出的那碗核桃恭敬地递到徐鸿达面前,战战兢兢地问道:“徐叔叔,您吃核桃不?”

徐鸿达无语地看了眼核桃又抬头看了眼朱子裕,实在不明白这个蠢小子到底怎么入了女儿的眼的。徐鸿达不屑地哼了句:“我不吃那玩意!”

宁氏搂着女儿,嗔了徐鸿达一眼:“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了。”

徐鸿达不屑地指着朱子裕嗤笑:“还能吓着他了?就没见过谁家孩子能爬墙头爬的这么溜的。”

朱子裕委屈地看了一眼青青不敢吱声,青青被朱子裕眼中的哀怨神色激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摸了摸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替朱子裕说项:“今日是我小气了,让门房拦着不许他进,也不怨他从墙那头跳过来。”

徐鸿达哼了一声:“早晚把墙上都钉上钉子。”

朱子裕:“…”我有暗门!

徐鸿达匆匆赶来,是因宁氏听了俩人吵架的几句话,徐鸿达在妻子眼神的提醒下,终于问起了正事:“我听说你上了折子给皇上?”

朱子裕眼中带着些郁色,怏怏地说:“皇上驳回了。”

徐鸿达满腔的话语顿时给憋了回去,他原本想了一路,看到朱子裕要怎么问要怎么说,要怎么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自己不会让女儿等他。结果没等自己发挥呢,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自己堵了回去。徐鸿达怏怏地坐在一边,说不出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难受,总之感觉十分复杂,看着三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徐鸿达顿了顿,顺手摸起装着核桃的小碗一个一个的往自己嘴里塞核桃。

朱子裕:…您不是不吃那玩意吗???

***

徐家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且日常,朝堂上此时却吵翻了天。攻打缅甸是拿定了主意的,可派谁去盛德皇帝却犹豫了。杨家虎父无犬子,杨老将军的几个儿子都能征善战,杨家老二和老三至今带着军队驻扎在蒙古,震慑着瓦刺等部落。杨家老大和老四骁勇善战,如今都在京城军营里训练将士,派他们出征似乎最为稳妥。但杨家在军中势力颇大,蒙古边境靠扬老将军的震慑才保持了二十年的和平。蒙古的和平靠了杨家,若是云南的平定也要依靠杨家的话,盛德皇帝有些担忧杨家会功高震主。

兵部尚书宫恺看出了皇上的心思,心中大喜。宫家本就和杨家素来不和,这些年杨老将军靠军功也得了爵位,自己却只是个尚书,生生被压了一头。以往没有战事也没有立功的机会,如今缅甸搅和的整个云南不太平,若是自己能平息战乱,说不定也能捞到爵位。宫恺怀着小心思趁机向盛德皇帝上了折子,自请出征云南。

盛德皇帝看到折子大喜,宫凯早些年也有些将领之才的,这些年虽没出过兵没打过仗,但训练的新兵还是成效明显的。盛德皇帝大笔一挥,让宫恺带兵两万将入侵的缅甸士兵驱逐出境。

圣旨一下,虽朱子裕早有准备,仍是有些郁闷。心里幸好不痛快的不止朱子裕一人,杨家四爷就摇头叹道:“宫恺那货从未带兵打过仗,云南地形复杂又酷热难捱,只怕大光朝会吃亏。”

朱子裕闻言算是碰着知己了,舅甥两个往桌上一坐,就着几样下酒菜喝起酒来。等杨老夫人听说后带着儿媳妇前去一瞧,杨老四已经把朱子裕喝到了桌子底下,自己则拿着一个酒壶还不住嘴的吃酒呢。

怒骂了两句,杨老夫人将儿子和外孙都拎到床上,又打发人去镇国公府,说留子裕子在这睡一晚,她实在不放心放一个醉酒的孩子回去。

青青在家也听说了大军开拔的消息,据说盛德皇帝亲自站在城门上给征战的士兵们送行。因朱子裕并未出征,青青的心思也没在这上头,她更挂念的是堂哥徐泽浩的春闱。

徐泽浩的妻子小王氏抱着女儿来青青屋里说话,想问问当初二叔参加春闱时都带了什么吃食。青青一边拿着拨浪鼓逗着小侄女巧妞一边笑道:“那会每间号房里只有一桶冷水,我担心父亲吃了坏肚子,特意让人打了可以放石灰加热的铜壶铜盆来。等春闱前一日,擀上十斤面条煮过以后沥干再下油锅一炸,吃得时候只拿热水泡一泡就得了。酱牛肉、酱卤肉都带上,放在面上一热味道既鲜美又驱寒。”

小王氏笑道:“妹妹好法子,只是不知那铜壶铜盆的还能不能使?”

青青一边打发人拿去一边笑道:“这法子虽好,但是有一个弊端,需要带大量的石灰才能足够九天的伙食。我爹也算练了几年的功夫,才将东西拿到号房,换成大堂哥只怕拎都拎不动。”见王氏面带愁色,青青安慰道:“也许上回我爹带的东西太过骇人,又有考生说被肉面的香味扰了思绪。听说前一阵皇上下旨说以后春闱都要巡场的士兵一天给考生送五次热水。依我看,我们只带几包石灰就得了,预备着应急。

小王氏没经验,听到青青说什么都点头称是。等到了考试前那一天,姑嫂两个亲自去了厨房,架起大锅卤了一锅卤味不说,又酱了牛肉和鹿肉。面食依旧是速熟的面条和香酥白瓤烧饼。

三月初九,春闱开始,徐泽浩拎着考试一应用具来到贡院,负责搜捡的士兵一瞧见里头那闪闪发光的铜锅和熟悉的石灰包,立刻十分了然地问道:“徐鸿达徐大人的家人吧。”徐泽浩羞赧的点了点头,还以为自己叔父贤名远播连士兵都知道。却不料等所有考生进场后,几个士兵凑到一起议论纷纷:“徐家人又带了铜锅来,不仅有酱肉还有卤味,也不知谁那么倒霉住住在了姓徐的隔壁。”

“贤名远播”的徐鸿达:呵呵!

徐泽浩这些年读书十分刻苦,这一二两年又得徐鸿达亲自教导,因此十分顺利的考上了进士。只是名次不如徐鸿达耀眼,只考了个二甲三十五名。纵然这样,徐家人依然欢喜不已。

新科进士有探亲回乡的假期,但如今徐家人一家都在京城,也没必要再往老家赶,只打发个人往宗族里送个信就得了。此时王氏和徐鸿翼正为买宅子的事忙的团团转。

虽说徐家名义上没有分家,但基本上三家之间牵扯的很小了。除了老家的房子和地以外是共产,徐家最赚钱的几门生意,瑰馥坊的胭脂是宁氏的嫁妆银子置办的,虽各房有分红,但大头依旧在宁氏手中,只是交给徐鸿飞打理;书画坊是青青的私房;酒楼和点心铺子是朱朱的陪嫁,除了里头有青青的一些股份外,和徐家其他人都没什么牵扯。

徐鸿翼一家来到京城本就是为了儿子赶考,没考上之前定然不敢想什么宅子的事。如今徐泽浩考上了进士,又和他叔叔一样在翰林院做官,再住在宁氏的房子里就说不过去了。王氏这几年分红的银子都攒着,虽买不起大宅子,但是外城的小二进的宅子还是有些余力的。

徐鸿翼和徐泽浩跑了两日,相中了一处小宅院,之前的主人住的很仔细,并没有什么脏污的地方,家具也都送给他们,连大白都不用刷,直接搬进来就成。

宁氏得知此事,难免埋怨了王氏几句说她太见外。王氏笑道:“这一大家子人和事都够你忙活的,哪能还给你添乱。”客套了几句,徐鸿翼一家子选了个良辰吉日搬到了外城的小宅子。等都安顿好了,徐鸿翼夫妇惦记着家里的地和房子,给徐泽浩留了二百两银子,便带着子女回乡了。

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转眼间又是秋高气爽吃螃蟹的季节,在一场暴雨后,深秋又来了。狂风卷着落叶一片片落下,御书房内盛德皇帝看着云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勃然大怒。自打宫恺带兵到云南后,除了一开始的几封捷报外,后面都是连失城池的消息。看到盛德皇帝的表情,在御书房的文武大臣们就知道这是又败了。

盛德皇帝一边调兵增援云南,另一边又派人筹集粮草,希望士兵们能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打赢缅甸。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过了一个沉闷的新年后,宫恺在连败后被缅甸王活捉,为了保全性命他居然选择了叛国。

宫恺放着好生生的兵部尚书不做非要去战场为的就是给自己家争一个爵位,可是在生死关头之际,宫恺又觉得什么家人儿子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据说宫恺在投降前大呼了三声:“我对不起宫家!”

“对不起宫家,难道就对的起朕?”盛德皇帝大怒之下将宫家上下几十口全部抓了起来,抄家不说,更是株连九族。

云南已失二十三城,战况紧急由不得拖延。盛德皇帝也顾不得小心眼了,连忙任杨家老四杨光刃为将军带兵八万急赴收回失地。而朱子裕的折子没有再被驳回,十四岁的副将第一次上了战场。

第79章 凯旋归来

盛德皇帝其实很想御驾亲征, 可他毕竟年岁大了, 云南又距京城路途遥远,担心身子会吃不消。可如今云南的境况十分不好, 不仅边境几个小国都蠢蠢欲动,连云南几位土司似乎也有些不稳。好在如今太子正值壮年, 幼时也习过武,派他去压阵, 不但能提升将士的气势不说, 对云南土司也是种震慑。

临行前,盛德皇帝当着杨四将军的面亲自对太子说:“杨将军对敌经验丰富,到那边一切以杨将军马首是瞻,不得违抗军令!”太子郑重磕头应了一声是。

其实杨将军对太子倒是很放心,听说前些年太子跟徐鸿达治水时, 彼此徐鸿达只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 太子依然对其十分敬重,在治理河道期间不仅没有争功的想法不说,还以太子身份帮着就解决了不少难题。杨将军当着皇帝的面先赞了太子一番, 又下重誓会保护好太子。

大军开拔的时间在三日后, 青青真的如以前说过的那样,足足画了一百道平安符, 每个福袋里都塞了十张。又配了许多止血的、发烧的、腹泻的、伤风用的药丸, 都分门别类的装在布袋子里, 又在外面细细写了名字和用法;还调制了一些金疮药粉和药膏以及驱除蛇虫的药丸和香囊。

带兵的将军是朱子裕的亲舅舅, 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徐家这些年因朱子裕和杨家女眷也经常来往。太子这些年在宫里也时常见的,因此青青单独拿出两份平安符和各类的药出来,宁氏给杨家送了一份,青青则抽空进宫送到了太后手里。

太后年纪大了,和普通的老人一样,听到孙儿上战场心里就害怕。圣旨下了以后,镇国公府老夫人颤颤巍巍进了宫,本来想和太后诉苦,结果刚说了两句,倒勾出了太后的眼泪,最后两个老太太抱着哭了一场,可哭完以后照样没辙。

拿着青青送的一包东西,太后的泪又下来了,锦瑟嬷嬷忙给青青使了个眼色,青青会意地挽住太后的胳膊,软言软语的哄他:“我听说皇上这回让殿下去是为了安抚军心的,到了那也不会让他真刀真枪的去杀敌,不过是在帐中坐镇指挥罢了,太后不必太忧心了。”

太后擦了擦眼泪,拍着青青的手说:“你说的我也懂,只是这心里啊没着没落的。”青青笑道:“皇上这是看重太子,才委以如此重任,娘娘该为太子殿下高兴才是。”太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听说这次二皇子四皇子都上了折子想随军,连这几年没大出门的三皇子都往宫里来了几回。太子去也好,立了军功回来省的下面几个小的心里想的太多。”

太后说了会话,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笑容,眼看就到晌午了,太后留青青用饭。青青连忙推辞道:“还想去趟镇国公府。”

太后想起镇国公家的那个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去一趟也好,只怕吓坏她了。”青青应了一声,赶紧出了宫。

此时镇国公府老夫人果然在哭哭啼啼,她抱着朱子裕又不撒手,一会说起老国公一会有说起双胞胎,一会又骂朱平章没用,自己上不了战场倒让儿子遭罪。

朱平章被骂的脸色灰白,看着朱子裕一脸刚毅、小儿子朱子昊抱着他的剑一遍遍摸索实在搞不懂,这俩孩子小时候明明一个比一个乖巧,到底啥时候画风突变成这样的?朱平章不得表示,当他那天看到大儿子几步就蹿到了房顶上时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看着越发能耐的两个儿子,朱平章心里竟然隐隐约约有点羡慕,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双胞胎第一次上战场前的情景,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踌躇满志。朱平章在担忧之余居然有了一些欣慰的感觉:儿子没随他老子,真好!

朱子昊抱着剑听祖母第三十五回说起同样的话来,忍不住坐到老夫人另一边:“祖母,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了,我哥的铠甲四季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吗?”

“嗝!”老夫人的哭声立马憋了回去,和镇国公朱平章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才慌乱地吩咐:“赶紧的,四季的衣裳和中衣赶紧收拾出来,不要那种绫罗绸缎,只要那种耐磨吸汗的棉布衣裳…”

朱子昊看着祖母慌乱的一会一个吩咐,忍不住朝朱子裕挤了挤眼睛。其实朱子裕都习惯了祖母时不时的糊涂,早就自己准备好了各样东西。正乱着,有丫鬟来报:“徐姑娘来了。”朱平章被闹得头疼,趁机溜走了。

青青带来了一大箱东西,镇国公府老夫人拉着青青的手又掉了泪:“好孩子,难为你想着他,有心了。”朱子裕趁机道:“祖母,我有事想和青青说。”镇国公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好生说说话。”

前院书房内,青青拿出自己做的平安符,亲自挂在了朱子裕的脖子上,郑重地说:“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朱子裕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照顾好自己,等我立了功就请皇上赐婚,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

泪水浸湿了朱子裕的衣襟,看不到青青的表情,朱子裕只知道青青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头:“我等你!”

****

大军开拔那天,青青并未到城郊送行,而是沐浴更衣后在净室里对着三清的画像念了一天祈福的经文。等天黑出来时,才发现徐婆子和宁氏坐在外面等了不知多久。看着家人担忧的眼神,青青内疚地拉着她们:“我没事,只是为我大光朝的将士们祈福罢了。”

宁氏拍了拍她的手,却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今天一天没吃什么,我特意让厨房熬了好汤,一会先喝一碗垫垫肚儿再用饭。”青青乖巧地应了一声。

怕青青一人独处胡思乱想,打第二天起宁氏以教她管家的名义将她带在身边,家里大小事理完以后,也不叫她嫌着,叫她开始绣嫁妆。

宁氏说:“明年你就及笄了,虽我和你父亲不打算那么早让你出嫁,可嫁妆还得早早备下。旁的有我帮你操心,可这嫁衣还得你自己亲手绣才是。就你这两三个月做一个荷包的进度,我估摸着你的嫁衣怎么也得绣三年,不如得了空就开始做吧。”

青青哭丧着脸:“出嫁那天有凤冠霞帔的!”宁氏顿了顿,到底说不出“如果嫁给了旁人就没有凤冠霞帔”这样的话来。沉默了片刻,宁氏说:“第二天见家人的时候总不能穿凤冠霞帔吧?”青青撅起嘴说:“子裕说到时候找几个好的针线娘子做就成,当年老夫人也不会针线,嫁衣就是丫鬟做的。”

宁氏气的没法,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还没和他家定亲呢。”母女两个正大眼瞪小眼的赌气,幸好此时沈家报来喜讯:朱朱有喜了!宁氏闻言再顾不得上和青青怄气了,一边打发人去告诉徐婆子一边叫沈家的人细细来问。

虽说朱朱以前一直说婆婆怕年纪小生孩子艰难才不那么早要孩子。可宁氏依然为此十分操心,就怕女儿不是不要而是要不上。徐婆子甚至为此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把朱朱叫回来让她和青青一个被窝睡一晚,说不定就怀上了。

如今朱朱怀上了可算解了徐婆子和宁氏的一桩心事。拿了上等封赏了来报信的沈家下人,宁氏开始忙忙叨叨收拾补品,连青青都放下了愁绪,欢天喜地的亲自选了上等的温补固胎药材,预备着孕期做药膳用。准备好了东西,宁氏又赶紧打发人去送帖子,翌日一早徐家人带了一车的东西,连沈婆子都跟着,祖孙三代一起沈家去看朱朱去。

沈家知道徐家要来,也正经预备了筵席,毕竟是亲家第一次上门。到了沈家后,沈夫人亲自到门口迎了,见徐婆子都来了不禁懊恼说:“早知道老太太来了我该到二门迎的。”

徐婆子笑道:“亲家客气了,咱是一家人哪用那么见外。”

沈夫人又笑着和宁氏互相见了礼,方让人去请四奶奶,还不忘和徐婆子、宁氏解释两句:“我怕嘉言坐久了腰酸,说等你们来再叫她,亲家别见外。”

徐婆子笑道:“这是夫人疼她,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说了会话,沈雪峰扶着朱朱来了,只见朱朱穿了家常衣裳,头上只带了简单的一颗珠钗,脸上略施薄脂,精神瞧着倒好。

夫妻两个和徐婆子、宁氏问了安,朱朱便挨着宁氏坐了。宁氏先问沈雪峰说:“今日不是休沐日,你怎么在家?”

沈雪峰笑道:“得了喜讯后就和上峰请了几日假,在家陪陪朱朱,免得她害怕。”

徐婆子笑道:“这有什么害怕的,哪个女人不得生养几个,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的。”

沈夫人笑道:“第一个难免慎重些,再者说雪峰在家呆几日,嘉言心里也舒坦。”

拉着朱朱的手,宁氏问道:“感觉怎么样?胃口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朱朱笑道:“旁的还好,只是喜欢打瞌睡,就和睡不够似的。胃口还没什么变化,还爱往常那口。”

徐婆子道:“日子还短呢,再过一两个月胃口就该变了。”

沈夫人笑道:“等想吃什么只管说,如今你是一人吃两人补,可不能亏了嘴。”

朱朱笑着应了一声,宁氏看着沈夫人问道:“我家这姊妹两个从小也学了些岐黄之术,她俩打小就互相把脉,对彼此的身体最是了解不过。不如让嘉懿给她姐姐瞧瞧,看看有没有要调养的。”

沈夫人赶紧让人取脉枕来,又和宁氏说:“往日我肩膀酸腿疼都是朱朱帮我捏按,还开了个药浴的方子,泡了几个月后这些毛病都没了。我还说亲家养出的姑娘样样齐全,就没有什么不会的。”

宁氏笑道:“我哪里会这些,都是她们胡乱学的。”

脉枕取来,姊妹俩分别坐在榻桌的两侧,青青笑道:“虽然才一个半月,但胎儿十分稳健。姐姐记得多吃些绿叶菜,多吃些水果,另外松子、栗子促进孩子大脑发育,也断断不可少。”

朱朱应了一声,沈夫人也细细记了下来,这时候没太多新鲜的水果,只有苹果、橙子和橘子,问了青青都能吃,便吩咐丫头每日送一盘子给朱朱吃。

快晌午的时候,沈夫人的几个儿媳妇都来了。沈夫人挨个指着给徐婆子认了一番,又说道:“晌午我留徐亲家用饭,你们都在家吃就行,不必在这伺候。”

几人应了一声,又陪着说了会话,才一起告退了。出了院子,三奶奶撇了暼嘴道:“四奶奶真是好命,小叔整日宠着她就罢了,好容易怀了身子看母亲高兴的,我当初有身子时可没见母亲这么开心。”

大奶奶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抿起:“她年纪小,又是小儿媳妇,母亲偏疼她一些也是有的。她没进门时,母亲不也格外疼你些吗?当初我和你二嫂都不醋,你何苦醋成这样?”

“我哪里醋了。”三奶奶甩了下帕子,眼角一挑:“我这是羡慕她,在婆家有人疼不说,娘家也拿她当回事。你瞧瞧没听说谁家孙女怀孕,祖母亲自来瞧的,小叔为了这桩事还特特告了假,我琢磨着她八成怀了个天仙在肚子里吧。”

大奶奶和二奶奶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言语,到了岔路三奶奶也没打招呼自己先走了。二奶奶慢了几步,和大奶奶摇了摇头:“自打三弟抬举了个姨娘,我瞅着三弟妹瞧着谁都不顺眼。”

大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惯的毛病,不搭理她,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二奶奶笑着和她道了别,目送大奶奶走远了,才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到了晌午,酒席就摆在了沈夫人院子的正间,众人分主客做了,沈夫人不许朱朱站着伺候,也叫她挨着宁氏坐下。

吃饭的时候众人留意朱朱的胃口,见她各样吃的都多,肉也喜欢、蔬菜也不腻烦、鱼虾也吃的香甜,青青不禁笑道:“姐姐怀的这个孩子是个乖的,一点都不闹腾不说,还好胃口。”似乎应验了这句话,整个孕期朱朱都吃的好睡的好,舒舒服服的过了十个月,临分娩前还吃了一锅小野鸡炖野山菌。

朱朱一朝分娩,生了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沈家徐家都欢天喜地。沈太傅胡子一翘,亲自给孙子起名大名叫沈思翰,被剥夺命名权的亲爹沈雪峰表示不服,非得自己在取个小名,想来想去决定叫朱宝,意思是朱朱生的宝宝。据说当时说出这个名字时,朱朱差点连月子都不做了,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揍沈雪峰一顿。可纵使朱朱不乐意,沈雪峰依然朱宝朱宝的叫个不停,叫的久了,孩子也认了这个名字,朱朱无奈只得随他胡乱叫去。

拿细棉布给朱宝缝了几身精致的小衣裳,徐婆子过来时正好瞧见了,不禁笑道:“好巧的活计,你做这个倒是精致。等和朱朱说,穿过了洗干净了放起来,等以后你成亲生子了,再拿回来使,这孩子穿旧衣裳不长病的。”

青青被徐婆子直白的话语羞的脸都红了,哄走了她后不免想起了远在云南的朱子裕。推开窗子,看着满天的雪花,青青不禁喃喃自语:“走了好久了,也该回来了吧。”

此时云南边境,朱子裕带兵围剿最后一座被缅军占领的城池,被团团围住的缅甸将士刚发出求救的信号,却不知为何被一头不知何处飞来的大雁撞了一下,把烧的正旺的烟火直接撞了下来,落在了缅军的藏粮草的草垛上。

此时北方正值寒冬,云南还天干物燥,发现粮草被点燃后,将士们大半去灭火,剩下的小部分根本抵挡不住大光朝军队的进攻。等火扑灭了,朱子裕带兵也杀进城来,一刀先砍守城大将的脑袋。

捷报传回京城,杨四将军、朱子裕、太子三人带着大军乘势追击,杀进缅甸。缅甸之前之所以猖狂,不过是占据了地形之利。宫恺带的两万大军来缅甸时,不仅要在复杂的地形中及敌人厮杀,更要克服这里湿热的气候,以及无处不在的蚊虫。

缅甸军常年生活在这里,利用地形优势,不知占了多少便宜,而大光朝的军队战斗力一大半都发挥不出来。加上宫恺多年来没有领兵经验,更疏于兵法的学习,调兵布阵回回抓不住重点,这才连连败退。

杨四将军和朱子裕第一回上了折子被没能上战场,但俩人从皇上要了云南边境的地形图来,不知模拟了多少布阵。到了云南,朱子裕每到一处都先叫人点燃驱虫药丸,也不知青青是拿什么配的药,蚊虫少了不说,连最常见的蛇都不见了踪影。缅甸军之前在宫恺那里用蛇攻尝到了甜头,可在朱子裕这却都失去了效果。

乘势追击,杨四将军带来的八万大军,只折损了不到五千,还救回了之前战败被充作奴役的七千将士。缅甸王一个弹丸小国,此时只剩三万将士,明显不敌。缅甸王都哈一面求和又一面又像邻国发出求救的书信。

杨家军截获了书信,杨四将军将计就计,假装去何谈。缅甸王都哈见杨四将军同那个叫朱子裕的小将只身赴宴,心中暗喜。酒席中缅甸重兵团团围住宫殿,意图用武力相逼。却不知此举正中朱子裕之计,只见他脚尖一点,抓拿他的兵士眼前一花,却发现朱子裕不知怎么出现在几丈外的都哈的身后,一柄锋利的砍刀正架在都哈的脖子上。

代表攻城信号的烟花从天空升起,太子带人杀进缅甸都城。城里宫内慌成一团,三天三夜后,缅甸国满朝文武皆死于刀下,皇室成员尽数斩杀。

站事一了,朱子裕亲自带领一万人马回京报喜,太子和杨四将军则留在了缅甸,一边打扫战场一边等皇上对缅甸处置的圣旨。

云南距京城路途遥远,朝上念的捷报,一般都是大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前的事了。正巧青青来看朱朱和小外甥,沈夫人拉着青青笑着说道:“前一阵我家老爷上朝回来说云南大捷,失去的城池已全部夺回,我估摸着子裕那孩子也快回来了。”

青青闻言脸上也带了喜色,忙说:“往常进宫也偶尔会听说个一句半句的,上回进宫时太后说还有三个城池被缅甸王占领者,怎么这次攻打的这么快?”

沈夫人说:“我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打仗的事,估摸着是那些缅甸兵被打怕了,一见我们的将士就腿软,不敢对战了也未尝可知。”

俩人正说笑着,就听外面有人叫着:“大喜!大喜!”沈夫人忙笑着问道:“是哪里的喜事?”

来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厮,他站在窗户跟下笑道:“老爷叫我来回太太,说朱小将军带兵回城了,如今驻扎在城外,在等皇上召见呢。”

沈夫人和青青闻顿时都愣住了,还是沈夫人反应的快,瞬间笑道:“可真是大喜,刚刚说着收复了失地,就这么快回来了?”

小厮笑道:“皇上急招,老爷进宫去了,让我和夫人说一声,还说让打发人去四奶奶家里说一声,免得挂念。”

沈夫人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了。”又道:“赏他两个银裸子。”

拉着青青的手,沈夫人笑道:“这回你可放心了?我听老夫人说等他回来就给你们定亲?”

青青有些不好意思:“还早着呢。”

沈夫人忙说:“哪里还早,这种时候就该喜上加喜才是。”又说:“这可是大喜事,你回家说一声,我也不留你了。”

青青忙应了一声,和沈夫人道了谢,先去镇国公府报了信,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此时朱子裕穿着铠甲给盛德皇帝行了大礼,递上了杨四将军和太子的折子。盛德皇帝匆忙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越看越喜,等看完折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更是连声大喝:“好!好!好!”

沈太傅、杨老将军等人都应召进了宫,在殿外等候时听见了皇上畅快的笑声,顿时也放下心里,彼此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安明达悄声报了一声:“皇上,太傅、杨老将军到了。”

“快让他们进来。”盛德皇帝坐在了龙椅上,又给朱子裕赐了座,等沈太傅等人进来行了礼后,盛德皇帝笑容满面地说道:“云南大捷,杨四将军带着将士不仅收复了我大光朝的河山,更是铲平了缅甸,诛杀了整个皇族。如今对缅甸的管理,众爱卿有何看法?”

沈太傅拱手道:“依臣之见有两种法子,一是将其圈为大光朝版图,依照云南的法子,分割缅甸国土设立土司进行管理。二是令立一个傀儡王,让他每年纳贡。”

盛德皇帝摆了摆手:“杨四将军好容易打下来的地方,朕哪会轻易还给他们。按照第一个法子,你拟个折子,明日呈上来。”

沈太傅拱了拱手,应道:“是!”

盛德皇帝看着坐在下方的朱子裕,越发觉得他顺眼,不禁笑容满面的说道:“你这次也立了大功,以身做诱不说更是拿到了都哈的项上人头。说吧,你要什么赏赐,朕通通满足你。”

朱子裕穿着铠甲郑重地跪在盛德皇帝面前,铿锵有力地说道:“臣不要任何赏赐,只求陛下赐婚。臣想娶翰林院侍读学士徐鸿达的二女儿为妻。”

第80章 第 80 章

“请皇上赐婚。”少年的脸上带着刚毅和坚决, 唯独亮晶晶的眸子泄露出那一丝雀跃和期待才让人想起他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皇上一窒, 看着朱子裕的眼神带了丝丝的不善:“若是朕没记错,徐家二姑娘还未及笄吧?”

朱子裕迟钝地说:“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不耽误定亲呀。”

盛德皇帝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又道:“朕还不知道徐家人的意思呢, 哪能乱点鸳鸯谱,这事过后再议吧。”

朱子裕委屈地看着皇上:“是皇上说给臣嘉奖的。”

盛德皇帝张了张嘴, 无言以对:赏给他官做吧,人家本来就有超一品的爵位, 赏银子吧, 几千两银子国公府还不放在心上。盛德皇帝恼羞成怒, 吹胡子瞪眼道:“朕说了, 稍后再议, 你先回家去歇歇。等杨将军和太子回来,朕一并论功行赏。”

朱子裕听到后头那个赏字放了心,欢天喜地磕了头赶紧回家沐浴去看青青去。

看着那小子一蹦三跳的背影, 盛德皇帝不满地哼了一声:“毛还不知道长没长齐, 倒想着娶媳妇了!”

杨老将军和沈太傅都是同镇国公府、徐家极相熟的人家, 看到盛德皇帝不善的眼神, 不免替朱子裕说些好话:“两个孩子打小一起长大的,据说徐家已经认了子裕这个女婿了。”

“子裕可是打九岁那会就惦记着娶徐家姑娘了。”

“当真是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

盛德皇帝虽也知道这些, 但是心里还免不了郁闷, 只是当着几位老臣的面, 盛德皇帝也不想透漏太多心思,只死鸭子嘴硬道:“这么大点的年纪,不想着怎么好好建功立业,倒整日琢磨着娶媳妇,也不嫌臊得慌。”

沈太傅笑道:“这不刚建功立业了,正好娶个媳妇回家。”

盛德皇帝斜眼瞅了眼沈太傅:今天的太傅老拆台,一点都不贴心。

将几个老臣打发走以后,盛德皇帝到福寿宫去给太后报信,这一年来,太后一直挂心太子,就怕太子有个什么不测,时常吃睡不安。若不是有青青时常进宫陪着,又软言软语地宽解太后,只怕这时太后早已大病一场了。如今有了大捷的喜讯,盛德皇帝也想着第一个告诉太后知道。

福寿宫里,太后正在听一个宫女念话本子,有一回镇国公府老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时,无意中提及青青写的话本子好看,太后娘娘就醋了,等青青进宫的时候,就扭扭捏捏提出自己还没新鲜的话本子看呢。青青连忙让人将这些年写的话本子抄撰一份,亲自送到了宫里来。

盛德皇帝站在庭院之中,听见屋内传来太后开怀的笑声,不禁侧头笑声问安明达:“今儿嘉懿进宫了?”

安明达虽人在御前,但耳目遍布三宫六院,这宫里就没他不知道的事情。一听皇上问话,连忙躬身说道:“今日徐姑娘并未进宫。”细细听里面有一个清脆的讲书的声音,安明达又道:“太后许是在听徐姑娘写的话本子呢。”

盛德皇帝闻言不禁摇头笑道:“好好一个有才华的淑女,偏爱写这些胡诌八扯的故事,难为太后还得给她捧场。”说着抬腿往里走。

大殿内外的宫女们都得了安明达的示意,没敢吭声一个个都沉默的跪了下去。皇上一路进了暖阁,正瞧见太后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的前仰后合的。

盛德皇帝见状忍不住笑道:“母后在听什么这么高兴,也让儿子跟着笑笑。”

说书的宫女声音一顿,立马就跪了下去,太后笑着起身:“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盛德皇帝扶着太后在榻上坐下,安明达朝那说书的宫女使个眼色,宫女忙低头退了出去。锦瑟嬷嬷让人撤了榻桌上的残茶,又奉上新茶和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