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闻言便推开明礼的袖子细瞧,只见一个金元宝样的黄色胎记在手背上方一寸的地方。

“呦,这孩子胎记长的喜人。”太子妃一瞧见就乐了,捏了捏明礼的小手笑道:“这可是抓财的手呀。”

话刚说完,明礼就咿咿呀呀地就把小手从太子妃手里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脖子上带着赤金镶嵌了玉和宝石的项圈不肯撒手。

青青见状连忙过去要掰开明礼的手,也不知明礼怎么那么大力气,一边挣扎着不让人动,一边皱着眉头咿咿呀呀的抗议着。

太子妃笑的都快抱不动明礼了,连忙让丫鬟把项圈解下来放到明礼怀里。明礼得了这个宝贝,顿时高兴了,咧着嘴乐呵呵的朝着太子妃阿呀呀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着儿子刚满月就知道见金子宝石不撒手,青青深深的懊恼,当初怀这个臭小子的时候,不应该说要一座金山的。现在金山没看到,倒是生了一个财迷出来。

第137章 驾崩(重修)

出了月子, 青青更加自在了,每天早上起来送朱子裕去当值,然后带两个儿子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本来就是个疼孩子的, 一看到重孙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徐婆子更是一天三回的往镇国公府跑, 若不是如今徐鸿翼和王氏夫妇在京城常住,徐婆子早就在镇国公府住下了。

有了重孙子的陪伴,老太太和徐婆子更有共同话题了, 两人听话本子的热情都降低了,整日都围着孩子打转。老夫人专门让人把暖阁收拾出来, 白天青青忙的时候就把孩子放老夫人屋里,醒的时候两个老太太就逗孩子玩一会儿;孩子困了, 就叫奶娘带着孩子到暖阁去睡觉。

眼瞅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转眼到了八月份, 明珠就要出嫁了。当年青青打进府以后就安排了人专门为明珠采购嫁妆, 陪朱子裕去四川赴任的时候, 青青也交代了明珠和管家, 看到中意的字画古董要随时采买填充嫁妆。

如今嫁妆里的大件都得了,金银首饰早就安排人打好了,衣裳料子都是现成的, 当年青青从四川不知采买了多少蜀锦, 更别提宫里这些年御赐的料子和皮毛也够一大家子每天变成样的穿好几年的。青青素来不是小气之人,再者说她和明珠也交好, 因此开了库房捡好的时兴的都给明珠列到嫁妆单子里。

倒是明珠, 原本很爽朗利落的一个人, 因嫁期日益临近,居然开始腼腆起来,平时除了请安外就在屋里做给婆家人的衣裳鞋袜,等闲不出门。

青青忙不过来没空去陪她说话,便叫明瑜几个没事去陪陪明珠。明瑜几人一直同明珠关系交好,虽然高氏在世时,和小妾们斗个乌眼青,又恨不得和朱子裕分个你死我活,但难得的是几个孩子都没有搅到这恩怨里面,她们虽对长辈的事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但在她们心里,日夜相伴的姊妹兄弟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更为重要。

青青刚成亲没几年,对自己当初成亲经历的大事小情还是很有印象的,只是那时候多半是宁氏忙碌,她只搭把手罢了。如今她自己要总揽全局,将事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未免有些辛苦。好在青青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顺遂,纵然事情琐碎繁杂,但全都顺顺利利按部就班的安排妥当了。

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厨房专门拨出一个人给夫人小姐们做酥山解暑,青青自打孩子两个来月的时候就不再哺乳了,全部由奶娘喂奶,因此她也能每天吃上一份。等天气慢慢不再那么炽热,厨房开始做起蟹粉小笼包时,明珠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虽名为姑嫂,但青青和明珠情同亲姐妹,明珠这一出嫁,青青难免怅然若失,连每年最盼望的螃蟹,都似乎失去了吸引力。

好在青青没失落太久,徐泽宁送来一则好消息,徐鸿达、沈雪峰皆在川南已呆了六年,两人连续两次考评皆得了上等,今年盛德皇帝召他们回京述职,估摸着还有半个来月就能到京城。

青青听到这话,立马又开心起来,开始琢磨着办席面请娘家人来镇国公府吃酒的事。谁知这个时候宫里忽然传出盛德皇帝生病的消息。

青青闻言连忙进宫探病,并亲自看了太医的脉案。太医院的有些资历的太医都诊断盛德皇帝感染了风寒,只是近年来盛德皇帝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因此下了几个方子都不见效。

青青仗着学过几年医大着胆子求了盛德皇帝,想尝试为其看病。盛德皇帝年纪大了,十分珍惜和青青相处的时刻,便笑着准了她的请求。原以为她只是胡闹着玩笑,谁知倒还真拿出了一张对应病症的古方来,太医们联合把关了后认为十分对证,便按照药方抓药熬药,盛德皇帝吃了两日倒有些好转了。

太医们见状喜出望外,除了每日例行的诊脉外,每隔三日青青便进宫一次为皇上请脉调整药方,要看着盛德皇帝逐渐好转起来,青青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皇上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伤了根本,需精心调养才是。”

这个当口,徐鸿达等回京述职的官员需进宫面圣的全部被推迟,因此徐鸿达回京后都没摆酒宴客,只自家人围着坐了两桌,诉说离别之情。

宁氏想起青青刚离开川南的时候还有些孩子气,可一别五年,不但浑身的当家主母气派,又生了两个胖儿子,高兴的不知怎么好。青青看到父母姐弟也高兴非常,徐鸿达当了几年的知府,往那一坐不怒而威,十分有气势;宁氏眉目依旧,倒是瞧着比五年前更雍容华贵了许多。徐泽然在绘画的造诣越来越深,青青看了他带回来的画轴,认为他已有独特的个人特色和画风,便允了将他的画放到画坊里售卖;徐泽然倒不像小时候那么跳脱了,手里总拿着一本书,看着宛如徐泽宁的翻版。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天的话,到晚上朱子裕来接青青,青青带着两个儿子回府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晚上给老夫人请安时,青青说起家人这些年的情况,老夫人笑道:“你祖母前一阵子就欢喜的不知怎么好,这几天你爹妈回来了,她都没空来瞧我了。”

青青笑道:“六七年没瞧见了,我祖母看到我爹的时候都哭了,我母亲说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帮着照顾我家祖母,想着明日来咱家给您请安。”

“叫他们都来!”老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我就喜欢你们家的人,说话实诚、人也实诚,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祖母那么要好。”

翌日,徐婆子带着徐鸿达、宁氏以及二房的孙子来了镇国公府,青青也置办了家宴,不为喝多少酒,单纯是喜欢坐在一起说话。而这几年倆家最大的共同喜事就是青青生下的这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夫人和徐婆子讲起双胞胎的事比青青这个当娘的还热切。而宁氏的连连附和,和不要钱似的夸两个孩子,更让老夫人觉得除了徐婆子外,宁氏也够格当自己的知己了。

吃罢了饭,老夫人有些瞌睡,宁氏等人见状忙起身告辞。老夫人勉强睁着眼睛和宁氏说:“你们娘俩好几年没见了,叫青青带着孩子回家住上两日,好好亲香亲香。叫子裕也跟着,让他岳父好好教导教导他。”宁氏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朱子裕带着媳妇回来岳家,晚上少不得又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可是这个时候宫里上到太后下到太监宫女一个个都惶恐不安。

原来盛德皇帝吃过晚饭后觉得自己身上十分松快,想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身子骨都有些僵硬了便想到院子里转一圈。如今这个时候虽然不冷,但夜晚难免有些风,安明达和轮值的太监死命的拦着,就怕盛德皇帝见了风,再把好容易养好的病给折腾严重了。盛德皇帝最近因为一直卧床,心情十分不好,此时见人人都来劝阻,更是犯了犟劲儿,令安明达、太医等人在地上跪着,自己执意一个人往出走。

谁知盛德皇帝躺了太久,身上没什么劲儿,腿脚更是有些虚浮,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腿脚打颤,一个踉跄额头狠狠地撞到柱子上登时就见了血。

差了几步远的安明达和太医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安明达哆嗦着手指挥着宫人们将盛德皇帝抬到了龙床上。太医赶紧将细棉布一圈圈将额投缠好,又赶紧施诊止血,安明达则打发人去请太后、贵妃娘娘、太子前来坐镇。

听说盛德皇帝摔破了头昏迷不醒,太后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坐在轿辇上泪流不止。太子也一路慌张的从东宫跑到盛德皇帝寝宫,只见贵妃、德妃等人坐在外殿掩面哭泣。太子顾不得请安,连忙快步往内室走去,贵妃见状悄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在里面。”

太子放缓了脚步,安明达站在门外,朝太子点了点头,这才悄声进去轻轻回道:“皇上,太子来了。”

盛德皇帝虚弱地点了点头,太后哽咽地吩咐道:“叫太子进来。”

太子撩开帘子进去,绕过屏风,一眼就瞧见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的盛德皇帝。曾何几时,盛德皇帝一直是太子心中只能高高仰望的君王,他对太子的冷热不定喜怒无常一直导致太子在兄弟中间十分没有地位。

直到青青出现,盛德皇帝突然放下了与太子的心结,他开始像一个父亲,真正的关心起太子的起居、学业,开始试着信任太子,逐渐将部分政务向太子开放,让太子参与朝中大事。

对太子而言,盛德皇帝宛如一座永远不能逾越的高山,一直在俯瞰着自己。如今这座高山突然倒塌了,太子有些惶恐不安。

看着盛德皇帝苍白的脸庞,包着额头的棉布渗出鲜艳的血迹,太子顾不得想太多,此时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悲伤难过的情绪充盈着胸口。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匍匐着向盛德皇帝爬去:“父皇!父皇!”

盛德皇帝嘴角露出一抹欣慰,虚弱地摸了摸太子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说道:“父皇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太后,撑起我们大光朝的江山,不要让祖宗失望。”

“父皇!”太子满脸泪痕,他拽着盛德皇帝的手,拼命的哭喊道:“儿臣还什么都不会,恳请父皇在教导儿臣几年,父皇求求您了!”

盛德皇帝微微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粗气又睁眼看了看屋内,太后见他似乎在寻人的模样,含着泪低下头问道:“我的儿,你想见谁?哀家替你找来。”

“嘉懿…”盛德皇帝轻轻地说道:“朕还见到嘉懿呢…”

太后拿帕子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叫安明达:“立马派人去镇国公府叫懿德郡主进宫。”

安明达应了一声,心里快速地盘算去镇国公府的人选,郡主的身世涉及皇室秘辛,等闲不能泄露,必须找个靠谱的人才行。

将自己几个徒弟在心中里过了一遍,最后选了沉默寡言的成末和安旭领了这个差事。为了掩人耳目,安明达特意吩咐的是请国公爷和郡主进宫,安明达知道就是单独请郡主,国公爷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倒不如请了两个人,也堵了旁人的口舌,省的胡乱猜测。

成末和安旭两人骑了马一路赶到镇国公府,在黑色的夜里砰砰砰地砸着镇国公府的大门。门房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语气十分不耐地隔着大门问道:“谁啊?半夜三更的。”

“赶紧开门,我们是宫里来的,太后叫国公爷和郡主赶紧进宫。”成末急的头上直冒汗。门房一听顿时吓没了瞌睡,一边手忙脚乱地卸门栓,一边叫小厮去叫朱管家。

朱管家的住处离大门不远,只见他胡乱披了件外衫就匆匆赶了出来,成末刚刚从门房嘴里听说郡主不在府里,登时吓得七魂没了三魂,见朱管家出来,连忙上前扯住了他:“国公爷和郡主上哪里去了?太后叫他们赶紧进宫呢?”

“国公爷和夫人今天回了娘家。”朱管家忙道:“我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去回禀国公爷。”

“哎呦我的哥哥哎,明天早上哪里来得及。”成末道:“得马上请国公爷和夫人进宫。”

“可是这个时候?”朱管家略有些迟疑:“能叫开内城门吗?”

京城三道城门,外门、中门、内门,入夜每到城门全部关闭,非皇上旨意否则不许打开,违者杀无赦。

成末想起这件事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安旭忙拽着他道:“这可不是腿软的时候,咱赶紧回宫请旨开内城门。”

说着两人搀扶着就要上马,朱管家见两人一脸惶恐的样子心里直嘀咕,连忙掏出银票递过去,轻声问道:“还请两位公公行个方便,让我知道是什么事,要不然老夫人问起来我这心里没底啊。”

安旭在御前伺候了多年,自然知道镇国公府在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地位,也愿意趁机做个好人,便将朱管家拽到一旁,轻声说道:“皇上怕是不行了,想见国公爷和郡主最后一面。”朱管家顿时脸色大变,安旭摇了摇头,轻声道:“谨记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咱都得掉脑袋。”

成末和安旭说完了话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赶紧回宫请旨。安明达眼瞅着盛德皇帝的气息越来越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每隔一盏茶水时候就出来瞧一眼,看看两个小子将人请回来没有。这会儿他刚出来,就见成末和安旭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安明达顿时大喜:“把国公爷和郡主请来了?”

成末两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国公爷带着郡主去徐家了,小的得拿圣旨去开内城门。”

安明达脸色大变,忍不住骂了朱子裕一句:“这个时候往徐家跑什么。”可话说回来,谁也想不到盛德皇帝会撞破脑袋啊。

安明达想来想去也没有旁的法子,安明达只得硬着头皮在盛德皇帝一脸期待的神情中进了寝宫:“皇上,郡主今天回娘家了,得需圣旨开内城门。”

盛德皇帝脸上的光彩顿时消失殆尽,他两眼无神的看着床幔,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一般。太子见状连忙说道:“父皇,我们这就开城门,叫人把妹妹叫来。”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失望地摇了摇头,眼角滑下泪水,哑着嗓子说道:“当年朕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对不起嘉懿和她娘。朕知道,朕这是和嘉懿没有父女之缘啊…”

“父皇,儿臣这就让人开内城门,您会没事的。”太子哭喊着,疯狂地写了条子盖了金印交给了安明达。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太子替父皇照顾好你妹妹即可。你记住,朕走以后,嘉懿的身世不必再提,你要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谁也不许告诉,包括嘉懿。”太后和太子含着泪点了点头,安明达在门口也叩了个头。

“徐鸿达是个肱股之臣啊,朕不能让他寒了心,更何况若不是当年他娶了嘉懿她娘,她们娘俩早不知道会怎样了。”

此时太医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喂盛德皇帝喝下,又在几个止血的穴位上下针,延缓盛德皇帝的生命。许是药起了作用,盛德皇帝居然小憩了片刻,正在此时安明达狂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郡主来了!”

盛德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努力朝门口望去,青青踉踉跄跄跑进来,扑倒在盛德皇帝的床上,惊慌失措地看着皇上头上的止血的银针,不禁哭道:“皇上,您怎么了?”朱子裕跟在青青后面,一脸惨白地看着盛德皇帝,跪在一边也忍不住落了泪。

“嘉懿来了…”盛德皇帝欣慰地笑了笑,“朕还以为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青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手握住了盛德皇帝伸出的手:“我这不是来了,皇上您还没见我的儿子呢,是您赐的名,明恩和明礼,我带他们来了。”

盛德皇帝露出了一抹笑容,太后忙道:“快让两个小公子进来。”

安明达和锦瑟嬷嬷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抱到盛德皇帝身前,盛德皇帝努力抬起手摸了摸明恩的小脸:“这孩子的眼睛长的像朕,一看就错不了。子裕你要好好教导明恩习武,让他继承镇国公府的衣钵,做咱大光朝的镇国公。”

“是!”朱子裕重重地磕了个头。

盛德皇帝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朕听到哭声了,是不是贵妃和皇子都来了,叫他们进来吧。”

安明达应了一声,将众妃嫔和皇子请了进来。众人见盛德皇帝躺在龙椅上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顿时哭成一片。

“朕还没死呢!”盛德皇帝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依然压住了一片哭声。众人拿手捂住嘴,强忍着哭泣,谁也不敢再哭出声。

盛德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后妃和儿子们,轻声道:“朕走以后,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要好好辅佐太子,不得有二心,否则蜀王就是前车之鉴。”

众皇子闻言连忙磕头道:“谨遵父皇旨意。”

盛德皇帝又看了看一个个哭的眼睛通红的嫔妃们,忍不住叹了口气:“朕误了你们啊,朕没喜欢过你们,却把你们的一生都圈在了后宫。如今朕要走了,你们有儿子的便随儿子去住吧,也痛快几日,没儿子的就在宫里颐养天年。”众妃嫔闻言顿时哭声一片。

看了看外面,天边已有些发白,盛德皇帝脸上带上一抹光亮:“天,亮了…”

盛德皇帝将目光落到了嘉懿脸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发妻。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好孩子,照顾好你皇祖母,好好孝敬你爹娘;子裕你要守护好咱大光朝的边关。”

青青捂着嘴哭泣着点头,盛德皇帝落到了太后的脸上:“母后…”盛德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朝太后伸出了手,太后娘娘连忙握住:“儿子!”

“母后,儿子不孝…”盛德皇帝眼神有些涣散,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儿子要去找望舒了,她等了朕那么多年,朕该去陪陪她了…”

“儿子!”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盛德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毫无眷恋地闭上了眼睛,顿时哭倒在盛德皇帝身上。

青青跪在床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京城戒严,丧钟响起。

盛德皇帝驾崩了。

第138章 入梦

哭声震天, 青青和子裕换上了麻衣,抱着身着孝服的明恩和明礼,在盛德皇帝的灵前三跪九叩。

太后在灵前痛哭了一场,被锦瑟嬷嬷搀扶着回了福寿宫,神情恹恹地靠在榻上不吃不喝, 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锦瑟嬷嬷从来没见过太后这般模样过,即便当年先皇驾崩, 太后虽哭的伤心但依然保持着母仪天下的风范。

“娘娘,您喝完燕窝粥润润喉吧。”锦瑟嬷嬷不敢深劝,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燕窝粥放到太后手边。

太后木然地没有反应, 原本保养极好看不出年龄的面容也在短短的一夜间变的苍老起来。正在锦瑟有些不知所错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女孩穿着孝服从外面进来,走到太后身边怯生生地叫了句:“太/祖母。”

太后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些暖色,她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吉儿, 给你皇祖父磕过头了?”

“嗯, 吉儿磕过头了, 我在那还瞧见了姑姑家的小弟弟。”吉儿天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小弟弟瞧着一模一样呢。”

太后这才想起来青青还带着明恩和明礼呢, 连忙吩咐道:“孩子还小, 跟着闹腾了这么久再折腾病了,让人把孩子带到哀家这来吧。”

锦瑟连忙传命下去, 过了两刻钟, 两个嬷嬷四个奶娘带着明恩和明礼进了福寿宫。李嬷嬷和王嬷嬷是从太后宫里出去的, 大大方方的见了礼, 倒是四个奶娘有些战战兢兢地模样,抱着明恩和明礼跪下以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双胞胎如今还不到半岁,还不到能出门年纪,因此太后虽然不知给这两个孩子赏了多少东西,但却没正儿八经的瞧上一次。昨晚盛德皇帝临终前看了这两个孩子,并说了一句眼睛同他极像,但当时太后的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心里更都装满了盛德皇帝,压根就没空瞧这两个孩子一眼。

想起盛德皇帝的话,太后让人把孩子抱近一些,锦瑟嬷嬷亲自接过来明恩递到太后面前。明恩一双丹凤眼好奇地看着太后,咿咿呀呀地吃着自己的手指。太后含泪笑着摸了摸明恩的小脸,吩咐道:“带孩子到她娘的屋里吃口奶睡一觉。”又道:“让人带吉儿去吃些点心就把她送回东宫吧,这几日她该同她母亲在一处。”

摆了摆手,看着宫人们带着孩子们退了出去,太后轻声道:“青青旁的地方都随她娘,单这双眼睛特别像皇帝,明恩、明礼这俩孩子眼睛又和她娘一模一样。”失落的叹了口气,太后道:“哀家瞧着明恩这孩子倒想起皇帝的小时候,那会儿他但凡犯了错,哀家略微说他两句,他就用那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哀家,直到把哀家看心软了为止。刚才明恩瞧哀家的神情,就和当年的皇儿一样。”

锦瑟嬷嬷看了看太后,忍不住劝道:“娘娘节哀。”

“青青用了古方好容易将皇帝的病调养好了大半,他就不能消消停停的在床上躺到痊愈?好端端的散什么步,要不然哪儿会出这种事。”太后长叹一声,又流下泪来:“都是命啊。”

锦瑟嬷嬷忙劝道:“皇上一辈子勤勤恳恳,他就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见太后怅然若失的样子,锦瑟也落了泪:“好在昨儿儿女都在跟前,想见的都见了,皇上也没留什么遗憾。娘娘若是为此哭伤了身子,皇上在地下也难安呀。”

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走就走吧,皇帝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当然望舒没的时候就勾走了他一大半的魂,若不是哀家还在、太子当时还年幼,只怕他早就跟着去了。”接过锦瑟手里的温热帕子敷在脸上,太后闷闷地说:“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去陪望舒了。”

锦瑟在旁边不敢吭声,只能在太后拿下帕子后及时再递一块温热的。

敷了一刻钟的脸,太后气色终于好看了许多,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觉,心里还惦记着盛德皇帝的丧事。

“皇帝的大事贵妃怎么安排的?”太后闷闷的问。

锦瑟忙道:“已经传旨给京城内外的寺庙、道观,鸣钟三万下。礼部定议,着京官明日到内府听宣遗诏,后日起百官和命妇进宫哭丧,按照太/祖时的规矩,年逾七十岁以上的命妇着自家哭丧,不必进宫。”

太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又道:“等明恩、明礼两个醒了,就派人送回家去吧。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我记得已经过了七十大寿,她也不必进宫,索性哭丧期间就让嘉懿在宫里住下吧,省的早晚来回折腾。如今新旧交替之际,京城戒严,朱子裕和朱子昊兄弟两个这些日子只怕都要靠在京卫指挥使司了,镇国公府你着人时常盯着些,老夫人年迈,她家大姑娘又嫁了,剩下几个姑娘小的小弱的弱,都当不起家来,别让人欺负了去。”

锦瑟嬷嬷一一记下了,见太后不像之前那么颓废,赶紧把已经凉透的燕窝粥端了下去,又换了一碗热的。太后想着之后还有好多事要做,不吃东西怕熬不住,便一勺一勺吃了大半碗燕窝粥。

太子在灵前举茶、上食、奠酒行礼后就同礼部官员商议颁诏仪礼,诸皇子、皇子妃、皇孙们跪在灵前嘤嘤哭泣,青青平日里虽比这些皇子、皇子妃更得盛德皇帝的青眼,但按照身份尊卑,青青只能退于一射之地。

几位皇子和皇子妃都青青有着深深地敌意和莫名的不满,一个他们眼中的外人却备受盛宠,甚至还有了让很多皇子眼红的封地,他们恨不得捏死青青好将封地占为己有。此时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灵前,许多皇子妃趁机阴阳怪气的说些指桑骂槐的话,挤兑青青。

青青和这些人本就不相熟,也没心情搭理他们,她一个人跪在后面,轻声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等经文。皇子妃们见状目目相觑,也不敢在灵前太过张扬,只得忍气吞声的不去理她。

从天亮念到天黑,青青才从灵前起身,早有等候的宫人扶着她,轻声回道:“太后娘娘叫郡主到福寿宫休息,两位小公子都已送家去了,郡主放心就是。”

青青点了点头,福寿宫内早已准备好了素斋,太后听伺候的人说青青一直在灵前念道教的超度的经文,不禁流着泪感叹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帝没白疼你。”

青青见太后哭了,自己也忍不住落了泪:“这些年来皇祖母和皇上待我如亲儿一般,我无以为报,只能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经文,也尽一尽孝心。”

太后点了点头,祖孙两个沉默的用了饭,青青见太后神情倦怠,便起身告退。太后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今日跪了许久,回去拿热水敷过膝盖以后涂上一层碧玉膏,不会出现淤青。”

青青应了一声,回到偏殿,宫女们打好了热水,一边伺候青青泡脚一边将她的裤腿卷到膝盖之上。青青原想着自己这么跪了一日,只怕膝盖早就青了,谁知低头一瞧,肌肤雪白连丝毫的青痕都没有。

青青怕跪久了落下膝盖疼的病根,依然拿热水敷了半个时辰的,这才上床睡了。谁知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正殿传来嘈杂的声音。青青只当太后是出了什么事,穿上鞋子连衣裳都顾不得披上,就冲到了正殿。

太后披散着头发,两眼无神的坐在床上,锦瑟嬷嬷一边叫人去喊太医,一边按着太后的人中。青青三步两步到了内室,见太后似乎有失神之症,连忙叫人取金针来,从太后的食指、耳垂等部位各放了一滴血出来,太后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她看到青青一脸惊慌地站在自己床上,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又哭又笑的说道:“嘉懿,哀家梦到皇帝了。”

青青搂住太后的后背,缓慢而用力从头到背揉按着太后的穴位。太后渐渐放松下来,缓缓地舒了口气:“哀家梦到皇帝了,他拉着望舒笑的很开怀,自打望舒没了以后,哀家多少年就没见皇帝这么笑过了。”

拿帕子擦了擦泪,太后拉住了青青的手道:“皇帝给哀家托了话,说你今日念的经文将他从浑浑噩噩之中救拔/出来,特意嘱咐你在念经文的时候替圣文皇后也念上,好叫他们一起得到神仙的接引,共同登入东方青华极乐世。”青青只当是太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连忙郑重地答应了。

太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里的哀伤也散去了几分,这时宫女们匆匆来报:“太医来给娘娘请脉。”

太后摆了摆手道:“有嘉懿在这里,还要太医来做什么,打发他回去,哀家要歇息了。”宫女们闻言只得将太医又送了出去。

太后喝了两口茶,这才注意到青青只穿了中衣,知道她惦记自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不由地心里一暖,嗔怪地说:“怎么出来时不把衣裳披上,若是让人瞧见怎么好?”

青青道:“事关紧急,怕皇祖母出什么事也顾不上许多了,再者说这是在皇祖母宫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太后欣慰地往里挪了挪:“你也别出去了,就跟哀家一个床睡,有你陪着,哀家心里也踏实些。”

锦瑟闻言,连忙又让人拿了一床被子,青青挨着太后躺下。说来也怪,之前太后还碾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这回有青青陪着,几乎眨眼间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皇帝大殓,百官、命妇前来哭灵,太后单独给青青设了祭坛,叫青青专门为盛德皇帝和圣文皇后超度。

太子早上来给太后请安时,也知道了父皇给皇祖母托了梦,他郑重其事的朝青青作揖道:“有劳妹妹了,等事成了孤册封妹妹为公主。。”

青青见状连忙避开,连连摇头:“我为皇上和圣文皇后超度并不是为了这个,太子哥哥这样说就是见外了。”

太子知道此时还不是谈册封的时候,将诸事托付给太子妃后,便匆匆去内府准备宣读遗诏事宜。

青青连续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当晚,太后梦到了盛德皇帝和圣文皇后两人携手,由太乙救苦天尊接引,乘九狮之仙驭,散百宝之祥光,接引其登天。

太乙救苦天尊来到太后面前,微笑道:“本尊原是玉皇上帝身旁的侍者,与青青原是旧识,这回青青亲自超度,因此本尊才特意将盛德二人接引至长乐世界。以后劳烦太后在人世间多照看青青,等你他日故去,本尊自会接你同你儿子团聚。”

太后连连应声,眼看着儿子的身影随着天尊消失在天边,连忙想伸手再去摸一摸,谁知脚下一下子踩空,随即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想起梦境中的事,太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对未来又重新有了期盼。

第139章 第 139 章

太子登基, 国号为乾兴, 立太子妃为皇后, 太后荣登太皇太皇太后宝座。

大宫女听到太皇太后翻身的声音, 看了眼时辰估摸着太皇太后醒了, 便轻轻撩起帷幔挂起来。太皇太后睁开眼睛, 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天亮了?给哀家煮一盅红枣茶。”

贴身伺候太皇太后的八名宫女行了大礼, 有的出去煮茶, 有的伺候太皇太后更衣、有的准备好温水预备着太皇太后洗漱用。等太皇太后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时, 锦瑟嬷嬷进来先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又见太皇太后气色红润, 脸上也带了许久未见的轻松和笑意, 心里舒了一口气:太皇太后终于从丧子的痛楚中走出来了。

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锦瑟嬷嬷一遍一遍地帮着太皇太后通头发,太皇太后吩咐道:“郡主足足为先皇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有些累了,叫她多睡会,不必起来请安。”随即又摆了摆手,让宫女们退了下去。锦瑟嬷嬷见屋里没有旁人,忍不住问道:“今天瞧着娘娘气色很好, 可是昨晚做了什么好梦了?”

这话可是说到太皇太后的心坎上了,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连忙说道:“哀家昨晚梦到皇帝和皇后了。”锦瑟嬷嬷知道这并不是说的新皇乾兴皇帝, 而是指的盛德皇帝。

“哀家梦到了太乙救苦天尊将他俩夫妻两个接引到青华长乐世界了。”太皇太后满脸开心, 仔细向锦瑟嬷嬷描述了太乙天尊九头狮子的威风、祥瑞宝光的光彩夺目。末了, 太皇太后带着缅怀的神情:“皇帝气色极好, 和圣文皇后拉着手很是幸福。如今瞧见他过得好哀家也放心了,好在隔着不是很远,就两个世界而已,等哀家百年之后,还是能和皇儿在在长乐世界再见的。”

锦瑟嬷嬷顿时不知道怎么接口,听着太皇太后这话好像人死后登天成仙和喝水吃饭一般容易一样。

太皇太后从镜子中看了锦瑟嬷嬷一眼,认真地说:“你别不信,是太乙天尊亲口对哀家说的,他说他同嘉懿是旧识,因此才接引了皇帝,等哀家百年之后,他便接引哀家到长乐界。”

锦瑟嬷嬷见太皇太后把梦境当真,连忙配合的叹道:“原来郡主是有大来历的,怪不得这些年又是有人传郡主能送子、郡主能祈福,还说郡主画的符咒能保平安,听说大理寺卿薛连路,还有沈家、杨家每年过年前都求青青的平安符呢。”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说,原本还以为只是这孩子福气好罢了。”随即又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早知道嘉懿来历,就该破了祖宗的规矩,让嘉懿把她画的符咒送进宫来,有了平安符皇儿也不会就这么去了。”

眼看着太皇太后好容易好转的心情又悲伤起来,锦瑟嬷嬷忙道:“按理说皇上都是有龙气护身的,不该出这样的事。许是先皇实在是想念圣文皇后,老天见他们夫妻分离了数十载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提前接他去团圆了。”

太皇太后沉思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有理,唉,哀家这儿子哪里都好,偏偏就这一样让人头疼,身为皇帝居然是个痴情种子。”

锦瑟嬷嬷已经给太皇太后通了一百遍头发,问了太后想要的头发样式,便拿了假发替她挽上发髻。

太皇太后自打盛德皇帝驾崩一直没什么食欲,如今她心事没了,胃口也开了。光早饭就用了半个素馅包子、一块牛乳糖糕、一碗红枣山药粥、还吃了些许青菜。锦瑟嬷嬷见状喜出望外,不管这梦境是真是假,好在太皇太后当了真,解了心事。若是在像之前那么伤心下去,只怕不出半年,太皇太后就得追随盛德皇帝而去了。

这边太后刚用过早饭,前廷也散了朝。新皇乾兴皇帝下朝以后依然遵循了盛德皇帝的习惯,到福寿宫请安。

一见到乾兴皇帝,太皇太后就笑了,朝他招了招手神秘地说:“你和哀家到里头,哀家告诉你件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