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倒是不错。”

夏君妍伸手摸了摸,而一旁的姜小莲恨不得将布盯穿了。

“多少钱一匹?”

这时候柳明修走来了几步,笑说道:“一看就知道您是个懂行的,这布二两银子一匹。您要是喜欢,今天二两银子拿两匹,也算是与小姐您结个善缘。”

夏君妍也笑道:“公子这样做买卖不怕亏本了吗?”

“我本就是赔本赚个吆喝。再说了小姐您要是穿得好,喜欢我们柳记的料子,下次还会再来不是么?”

“公子真是说笑了,我看您这布庄比周围其他的布庄都要强出百倍,肯定生意兴隆。”

柳明修听得夸奖不由弯眼而笑,这次周围没有害羞的小丫鬟,倒是姜小莲这不争气的脸红了。夏君妍心中大骂——不要脸的狐狸精!!!

“听说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夏君妍一脸崇拜又向往的模样。

女人的崇拜通常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只是柳明修被崇拜的次数太多了,抵抗力很好,听得这样的夸奖也只是微笑,不过笑的稍稍深一些。

“家住京城。”柳明修道,“其实论起景色来余华府不输京里,都说余华是西南最繁华之地,果然名不虚传啊。”

“公子谬赞了。”

“我初来余华本想贪闲赏景,却没想整日被铺子里俗事所缠,颇有种过宝山而不入的遗憾啊。”

“公子您是贵人事忙,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到可以找个本地向导,带您游览一番。”

“是啊。”柳明修叹道,“余华真是不个不错的地方,我打算在这儿至少待上一年。”

一年?!

你丫的竟然不是明天就滚蛋?!

又与柳明修闲话几句,再多问担心引起他的疑心,便买了两匹布后便告辞了。刚出柳记没多久,姜小莲忍不住道:“真么想到柳大公子竟然这么年轻!”

夏君妍:“呵呵。”

“掌柜的,您说…”姜小莲胆子一向比较大,“哪怕柳记就是个小门脸,把柳大公子和周大老爷放一起,是个人都得去找柳公子买布啊!”

所以竞争对手长得越好看越讨厌,无论在什么行业!夏君妍心中愤恨,姜小莲见她似有不快,也不敢再多夸,一路沉默的回到住处。

这次柳记之行把夏君妍刺激的不轻,明明刚吃过的午饭连一个半时辰都没过,她又吃了一碗鲜汤小馄饨。

“这事麻烦了。”夏君妍擦擦嘴,对前来的周大老爷说道,“我们必须要弄明白,柳记是自己来的,还是别人让他们来的。”

“还能有谁,无非就是江南那些个布庄东家。”

“没这么简单。”

夏君妍知道这是这一个小本商人的视觉盲点,就像后世街头挑担子卖水果的,肯定不会去关心或是联想到国家关于水果进出口的政策,所以也不会知道某一年国内香蕉价格上涨的根本原因是国家对印尼猴子的进口说了不。而这个“不”是属于政治范畴,经济上的价格波动是被政治辐射到的。

“我有一个最坏的设想,如果这个设想成真的话,那咱们就别争了,看戏就行。”夏君妍紧蹙着眉,“咱们西南布料是因为府君的大小姐在京城里颇有人缘和威望才得以有了些名声,州府最大的布庄是其实是大小姐的陪嫁,布庄名声越高,名气越响,最大的受益人是大小姐和府君大人,而我们这些个小掌柜则是沾沾光,喝喝汤。一旦京城里有人看大小姐不顺眼的话,或者是看从咱们西南出去的某位官老爷不顺眼…”之前为了斗周记,她可是从莫如深那里拿到了州府的税收一览表,从税收角度来看,布庄行业占了整个余华gdp的三成,是除了农业外的龙头行业,也是西南各路官老爷捞银子的大头行业。

“只是一群布庄掌柜想来咱们余华一争高下,我们还可以想办法。但如果是官场上的那些个官老爷看咱们余华乃至是西南官场不顺眼,那…”夏君妍笑了笑,“就只能祈祷上面的神仙打架时别让咱们这些个小人物遭殃了。”

“我的天…”周大老爷愣住了——她还真是秦朝的巴清转世不成?!

“所以我的建议是,观望。”夏君妍点了点木桌。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比起生意上的小事大东家您有正事要做。”夏君妍一顿,一字一句缓缓道,“拜访陈夫子!”哪怕她只是只小虾米,也要让大象知道蚂蚁的厉害!

比起夏君妍的如临大敌,柳明修这里则是轻松多了,只是见着前来的某位旧友,颇有些哭笑不得。

“老莫啊,至于么!就一个普通小丫头,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

莫成面无表情的品茶,不想接话。

“我柳氏堂堂皇商跑到这西南来争个蝇头小利。要不是看见那信是你亲笔所书,又是内卫送来的,我都以为是仿造的。”柳明修笑叹,“那小丫头怎么惹着你了,不就是个女人么,你就当她是你弟弟买回来的侍妾不就行了吗。”

关键莫如深要娶她为妻!要只是个妾他至于气成这样?

莫成放下茶杯,冷冷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哪变得那么多的废话!”

“不是我自夸。”柳明修觉得莫成真的在为人所难,“你让我摆出柳家大少奶奶之位来试那个夏君妍,而且她还不知道莫如深现在的职务,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她选我太正常了,不选才是奇怪啊。”

选了不就证明了这女人贪财又贪名么。

“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一个普通小民。”莫成道,“只是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们应该安分的待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妄图得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叫做痴心妄想。莫如深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能让一个女人给毁了!”

莫成还有一些私心,但这就不必与柳明修说了。莫如深身为内卫,虽有他这个大哥在皇上面前背书,皇上也十分信任他,但这个职务终究是危险的。可一旦尚了公主…

驸马一般都不会委任实职,又和皇室有了天然的联系,是一个非常好的保命符。求一个后宫不太受宠娘娘所出的公主,让莫如深从内卫的职务里安安全全的退出来。本来一切都打算的好好地——

夏!君!妍!

莫成气的咬牙切齿,他绝对不允许让这种卑微的女人毁了他弟弟的一生!只等柳明修准备妥当,便可让莫如深看清楚这女人的嘴脸了。

第一二八章 破斧

在现代有个词叫做“蝴蝶效应”,常常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或者是表面上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最后却酝酿成为了一场大风暴。正如法国的玛丽皇后,或许她一生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串项链而走向断头台。而夏君妍这只小蝴蝶正在用力的扇动她的翅膀。

与周大老爷连续商议了两日,第三天周大老爷起身前往云安镇,而州府暂时交给夏君妍来坐镇。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将李春娥气的半死的宝笙姨娘。

“久仰夏大掌柜的大名,奈何我只是一介后宅小妇人,之前实在是无缘得见。”宝笙姨娘一张瓜子脸,杨柳腰,说起话来似水般温柔。手里捻着一方帕子掩在嘴边浅笑,“常听说您如何能干,真是没想到夏大掌柜年纪竟然如此年轻。”

“您过奖了。”夏君妍有些拿不准宝笙前来的意图。这位宝笙姨娘是被周大老爷从楼子里赎出来的,和巧姐曾经是好友。当初李胜荣害了巧姐一辈子,巧姐去尼姑庵前曾想让她通过宝笙来整李春娥,被她拒绝了。

“我们爷走之前让我多多照顾您的起居,毕竟…我这人一向喜欢说实话,夏掌柜您别计较。这州府与镇上到底是不同,我不懂生意上的事,但老爷特地让我把家里人情往来的单子都拿来给您看看,让您帮着长眼。”

“原来是这事。”夏君妍决定先解释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来姨娘也知道州府来了一位皇商,那气势,硬生生的是要把咱们余华所有的布庄都比下去。所以这时候人情往来就格外重要的,周府与周记一向是一体的,我想将两处的人情单子对比一下,也好确定今年铺子上这礼要怎么送。”

宝笙也只是来求个心安,虽有着巧姐这一层关系在里面,但不见着真人还真有些拿不准这位夏掌柜到底是什么意思…

“姨娘,您看那位夏掌柜真就是来看布庄的吗?”离开后身边的小丫鬟轻声问道。

宝笙温婉一笑:“她和我们不一样,不必担心,夏掌柜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又想到自己来之前那些小心思,宝笙不免有些羞愧,回道府里后,越发精心的替夏君妍准备一些起居之物让丫鬟送去。

“这个宝笙姨娘还真有意思。”姜小莲看着一水的新衣新鞋,还有各种日常用品,嘴角渐渐带上笑,“掌柜的,你说这下她应该放心了吧。”

夏君妍倒是没往心里去,宝笙身为姨娘有那样的想法很正常,解释清楚就行了,不由嘱咐道:“都是人之常情,不得对她无礼。况且咱们要在州府里住上一段日子,能住的这么舒服,也多亏她的照应。”

况且宝笙虽是姨娘,但尽心伺候周老夫人,对痴傻的周二爷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不论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周大老爷,还是让周老夫人喜欢她以巩固她在后院的地位,单就她不害人便比李春娥强出一座山去。

“这几套衣裳送来的倒是及时。”夏君妍看着床上的新衣,姜小莲那一份宝笙也照顾到了,皆是布庄里的上等布料所裁。

“这么好的衣裳我都不得穿了。”姜小莲摸了摸,似想将衣服给收藏起来。

“再舍不得也要穿。输人不输阵,这门面一时半会儿是修缮不了了,咱们只能将自己穿的好些,不然连铺子带人都被柳家给比下去,那乐子就大了。”

第二天,夏君妍便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坐镇周记,连身后的“丫鬟”姜小莲也是穿着不俗。州府里的周记掌柜们一早都在铺子里候着二东家检阅。

经过云安县里的几番折腾,夏君妍的能耐在周记里算得上是众人皆知了,此刻她已经颇有威信。

“我来这里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废话。”夏君妍道,“三天前我让你们核实铺中所有布料的价格,今天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办得怎么样?”

掌柜赶紧将誊录好的册子拿了出来,年前众人都已经去过云安镇接受了夏君妍的一些简单现代商业知识培训,这本册子写的颇为清爽——成本,利润,最终定价,一清二楚。

“好!”夏君妍对这册子十分满意,“这就是咱们周记的各类布料的价格,以后就按照这上面的最终定价标在每一匹的布料上面。”

“这…”一小掌柜为难道,“咱们要是老实的标了,遇到那讨价还价的怎么办?这一还,咱们不就亏了吗?”

“是啊。买东西向来讲究的就是货比三家,咱们这价格定死了,生意不好做啊。”

“还有各府的采买们,咱们把价标了出来,还怎么给他加‘回手’?他拿不到好处,自然也就去了别处的布庄。”

桌旁的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皆觉得这个标价的方法颇为不妥。只是讨论着讨论着,发现夏君妍正微笑的看着他们,渐渐地逼了上嘴巴,但脸上依旧是不赞成的表情。

见众人安静了,夏君妍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是一个问题:“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你们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就是因为价格不明,所以才会让人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也是一样,因为别人知道你这价格有水分!不能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所以我们也这么做。做生意的手段很多,但根本却是要守规矩!旁人没这个规矩,那么就让周记来定,让周记来守!正所谓‘真不二价’,明天就把这匾额挂到大堂里去!”

夏君妍态度十分强硬,虽少不人心中依旧不赞成,但谁让她是东家呢。散会后,夏君妍还要去在州府里的属于云安商会名下的其他铺子。姜小莲跟着她上了马车,神色却没有之前那样轻松了。

车夫一声轻呵,扬起马鞭。

车厢微微摇晃,夏君妍靠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姜小莲:“你是不是也不赞成我这样做?”

“是!”姜小莲装着胆子点了头,夏君妍这样做简直就像是在破釜沉舟!

“万事开头难。”夏君妍微微闭目,似乎不想再多做解释。

一个行业要有一个行业的规矩,没有规矩的行业会死的很早。能够流传百年的企业在其发展的历程中或许会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好点子和投机的手段在里面,但归其根本永远都只有两个字——诚信。

“她真那么做了?”柳明修不可置信的看着回来的大管事,“她…”他实在不好说夏君妍是不是受刺激过大而脑子进水了?

“可不是。那牌子一挂出来,啧啧…”大管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口吻道,“还别说,倒还是有两三个老顾客去了周记布庄,呵呵。”

柳明修有些坐不住了,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只带了个书童便往周记而去。

虽然柳家到来让余华各布庄的生意都受了影响,但好歹也能支撑下去。周记倒好,被夏君妍这一番折腾,柳明修在对面茶楼坐了快半个时辰了,硬是没见着周记谈成一笔买卖。

“这个夏掌柜是不是有些傻啊。”连书童语气里都带了不屑,“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女掌柜,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昏招,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这样过几天,这周记啊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柳明修也不明白夏君妍为何要这样做。从他知道的资料来看,夏君妍不至于这么昏头成这样啊。正是一肚子的疑问,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周记门口,车夫拿了凳子,过了会儿,一位锦衣女子施施然的走出。

夏君妍?!!

柳明修不由瞪着看了一眼,这女人和昨天的相比变化太大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眉头紧缩,柳明修他应该是在说今天的生意,夏君妍倒是一派淡然的模样,好像还笑了两声。随后几人便一起进了店中。

“公子?”书童见他都发呆了,不由小心道,“咱们过去吗?”

“去!”

柳明修立刻起了身,他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闹明白夏君妍到底在做什么吗。

刚一步入周记,柳明修就发现好几道眼光朝自己这边看来,尤其是账台后的小掌柜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这种目光令他十分享受。

“原来姑娘是周记的人。”柳明修见到夏君妍就坐在大堂一侧的太师椅里,竟躲都不躲,明明前几天她还扮成无辜路人的模样去了柳记布庄。

夏君妍笑了笑,表情中也没有什么歉意:“我是周记的东家。”

“姑娘可把小生骗的好惨啊。”柳明修带着一丝埋怨又带了一丝的可怜的语气。

“柳公子太会说笑了,我还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两匹布回来放着呢。”说着,将周记布庄环顾了一圈,那潜台词是我家这么多布,二两银子完全就是花的冤枉钱,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便顺势问道:“柳公子也想来周记买布吗?”

“我?”柳明修笑着点点头,“行啊。”

两个人虚情假意的聊了半天,相互间一句干货都没说。而柳明修越发对夏君妍那个看起来无比愚蠢的决定感到困惑了,毕竟言谈举止来看,这女人没疯啊。

接下来几天,周记的生意就惨淡。而那“真不二价”的匾额也成了众布庄之间的笑谈。

“您是不知道,周记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柳家管事笑道,“他们都在铺子门前摆了桌椅板凳,上面还放着当季的香茗,只要想去坐一坐的那茶都随便喝,桌上还摆着一些小吃。他们也不想想,就凭这种小恩小惠的,别人就算喝了茶难道还会跑他们家去买布不成?只要有一个人进了周记,那伙计笑的,跟见着自己亲爷爷似得。”

而柳明修并没有作声,夏君妍的做法他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有些看不透。

又过了几天,余华府上各布庄皆有些躁动起来。原因无它,余华府下的云安镇上的大部分布庄竟然都在店内挂上了“真不二价”的匾额!

“周记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以为多拉一些布庄就能行?”柳明修难得将带来的掌柜喊道书房来问话。

一掌柜道:“小人听说这周记是云安镇起家,在云安镇上颇有几分威信。那匾额明显就是个蠢招,估计是担心非议,便拉上其他布庄一起下水。”

另一人不由笑道:“这些乡野货郎也不想想,哪怕是十个周记捆在一起,也不是柳家的对手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几人正说着话,守在门外的心腹走来低声道:“莫大人来了。”

柳明修见铺子里的掌柜都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微微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走了。

莫成这次来气压明显好不少,脚步都透着轻快。

“不愧是皇商,真有你的。”显然他也知道了夏君妍的这次蠢招,“那个女人有几分狡猾,可对上皇商就不够看了。”

柳明修很想说他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见着莫成难得心情愉快,他还是别提了。

“等这女人的铺子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大方些。”莫成笑道,“女人嘛,不就是喜欢那英雄救命的桥段么。”

柳明修没接话。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可就是捕捉不到,只好问道:“京城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啊。”

莫成果断摇头。现在是初春,刚过完年圣上的心情正好,京城里就没有人会心情不好。其实柳明修也是听个安心,虽然来到西南余华,但与京中本家的书信是没断过的。

莫成拍拍他的肩:“到时候你就把夏君妍约到我说给你的茶楼去,照着之前说的做,旁的就不必管了,今年宫里的贡缎依旧是你们柳家的。”

“你知道莫如深在哪儿了?”柳明修突然问道。

自从莫成一封信将他去帮西南总督标营剿前朝余-党后,没过几天,莫如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布思南各处的内卫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行踪。

“呵。”莫成冷笑。他大约猜到莫如深的想法了,这家伙似乎是在无声的抗议。不过…只要他透出一点点夏君妍有危险的风声出去,就不信他还能继续藏!

柳明修默默打了个冷颤,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买卖吧。

众所周知,春天是个好时节,后院中的夫人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办个花宴啊,茶会什么的。男人们也喜欢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更别提向来以风雅著称的读书人,不呼朋唤友去踏青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给的好天气。

余华府上的周记布庄依旧艰难营生,但府上的老百姓们很快发现,虽然周记不让讲价,但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那态度皆都和蔼无比,哪怕不买东西,进去转一圈也觉得舒心。

相较之下,云安镇上的布庄在挂上真不二价的匾额后,虽也受到了冲击,但影响没有余华府上那么大,毕竟这里有商会在支撑,大部分的布庄都入了商会,由商会统一挂的牌子,算得上的是一种“垄断”。镇上一开始也有反弹,也有去别的镇买布的,可来去了几次后还是发现其实在云安镇上买最划算。

而就在春天这样的好时节里,陈夫子带了一众学生去了山中踏春。一圈谈天说地后,让众学生以“诚”为题作诗,又让他们以镇上最近的事做出讨论。

学子们是做学问的,他们思考问题自然会比普通小民看的更深。有一学子便道:“所谓真不二价,反过来便是‘二价不真’。一样东西,两种价格,熟真?熟假?这样的东西能买么?荀子曾言,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不少人顿时醒悟!

安家大郎坐回原处,却见陈夫子微微点头,一时间将背脊挺的更直了。

然后这群学子们似乎讨论上瘾了,要知道凡是有些志向的读书人,心中多少抱着经世治国之念,尤其是还在书院中的热血学子们。陈夫子将现在镇中布庄里出现的现象为题让学子们相互辩论。

要知道古代书院素来信仰“理越辩越明”一家书院不仅有内部辩论,还可以邀请友校打个友谊联赛。陈夫子的青云书院就接到了余华府上的白鹭书院的帖子。

州府里的布庄还都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这群书院里的学生们却已经争的不可开交了。有人说周记不过是做做样子,沽名钓誉,因为自古以来便是无-奸不商。

另一群学子反驳:难道春秋的陶朱公,白圭先生,战国时期的卓氏,吕不韦也是奸-商不成?想说周记奸-商就拿出实例,人家现在明摆着就是“真不二价”,有本事你就去让他变个价,或是去证明他家的布料不值那个价啊!

双方辩的不亦乐乎,还真有不少学子命家中下人去周记试探。

柳明修看着这西南最繁华的州府,也是学子最多的州府余华,竟然为了一个布庄的生意手段而吵成了这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该说他们太闲了吗?

但这场辩论让周记名声大噪,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周记“真不二价”的牌子算是彻底响了!夏君妍以无比强硬的姿态让周记全部掌柜和伙计按下了担保手印,如今所有的目光都在周记,周记的布庄质量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真不二价,一旦这块牌子真的让周记做成了,周记的地位哪怕是十个皇商前来都不会动摇!同样反过来,一旦无法确定这块牌子的布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质疑,因为——二价不真!

望着周记门前的喧哗,柳明修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感。他本以为西南布庄会用降价的方式或者是联合染坊切断柳家的供布渠道来与柳家竞争。而这几乎是生意场上打压对手的所有手段,夏君妍竟然…

她竟然鼓动了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