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呼啸,湿润的雾气包裹了身体,湿漉漉的,沁凉如丝,如同托在云端,跌落在到底之前便是飞翔。

我闭上眼睛,感觉心脏悬上喉咙,耳边鼓荡欲裂,很多人跳楼的时候在着地以前就已经死去。

我感觉乘风欲飞,可是却是急速下坠。

雾丝冰冰凉凉,我甚至没有听到玉天舒凄惨的呼唤。

也许他根本没有叫我,我闭了眼想象他目瞪口呆跪在崖边,伤心欲绝。

我想象他会为我伤心一年半载。

我自私的想,最好此后都记住我,只想着我。

我又大度地想,最好转身就忘记我,反正死后我不再记得你,你记不记得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会快乐。

我开始眩晕了,心脏绷紧,遽痛欲裂。

腰上蓦地一紧,睁眼看,竟然是玉天舒,玉白的脸写满愤怒,箍住我腰上的手勒得我几欲断裂。

遥遥听到一声轰鸣,让我心神剧颤。

“我会和你算帐的。”他冷冷瞅着我,“闭眼!”我的心被痛与喜悦纠缠着,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上。

要死了,他竟然要和我一起死,怎么不感动?

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一阵剧烈撞击,我跌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却眼睁睁看着他摔下去。

“天舒――”我不得不痛恨自作自受,现在换我跪在边缘凄厉地喊。

我扑身在石头上放声大哭。

身边大鸟悲鸣,风声呜咽,崖边枝叶飒飒作响。下面是浓白云海,听得涛声阵阵。

当我想再次纵身跃下的时候,却听得他愤怒地喊声,“林若凡,你嫌我死的太慢麽?”

我笑着流泪,跌坐在山石上。

他手上悬了一条细链子,一个纵跃跳上凸石。

我高兴地去搂他,他却冷冷推开我,我便跌倒在后面的山石上,他狠狠盯着我,却又猛地扑过来将我压倒在石头上。

“你若是再敢死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恨声道,眼睛微眯,苍白如雪的脸上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我不死,可是我们在这里,肯定还要死。”我笑着看他,我死了还怎么被收拾?被收拾我也无所谓。

“啊――”我嘴上吃疼,他没有丝毫怜惜的啃咬我的唇,我挣扎他便愈发的猛烈。

我只好忍着疼任他发泄怒火。

“天舒,你爱我么?”被他吻得忘记了身处半空,只觉得心头充满了喜悦,他既然跳下来是不是爱我?

为什么还要那个字才会让自己肯定?

人真是虚伪呀!

“不爱。你休想拿死来威胁我。”他冷冷道,却定定看着我,凤眸清流,隐隐波光。

他不害怕吗?会死的!

“那你还跳下来,要陪我死么?”我装作生气盯着他。

“我只是觉得既然你说爱我,愿意不顾一切爱我,也许值得我救你。”他瞪着我。

“我是真的想死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我――呃!”嘴上却吃疼,被他咬住。

“再废话,扒光你。”他冷眼威胁我。

嗯,我投降了,因为我很开心,很没有道德观念的开心。

我立刻坐起来,看看四周,我觉得我只有哭了,我又连累他了。

我们坐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下坠的时候玉天舒眼尖将我抛上来,怕他的链子在冲力下受不住两个人。

风声涤荡,云海弥漫,下面波涛震天,可能是条大河。

头顶天外天,很遥远,窄窄一条。

山壁上岩石耸立,岩缝有树,枝丫婆娑,有草任性嚣张,有青苔滑滑腻腻。

“还不如跳下去,说不定下面能够流到岸边。”我扭头看他轻笑。

他闭了眼长睫轻颤如蝶,脸色苍白,唇色淡幽。

“林若凡,若是能活着逃出去,象你说的的,后会无期!”他冷眼盯着我,我的笑还挂在脸上。

“那你推我下去好了。”我盯着他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么?”他一把将我拉在山壁边上抵住我。

“那你知不知道你将刀毫不犹豫地刺进去,你自断心脉,你不肯理我,于我更是生不如死?”我盯着他,忍不住眼泪在眼中滚动,却不肯落下来。

风吹过,刺得眼痛,终于忍不住,滚落在手背上,砸碎石上。

他低头看我,满是怜惜。

“如果我说以后都不会抛下你,你会好好的麽?”他声柔若风。

我重重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何?”他紧张看我。

“不要再说和我不相干,不要再不理我,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我盯着他,逼视他。

他犹豫了一下,却点头。

“玉天舒,如果你因为我们现在身处险境才答应我,那你还是好好考虑地好。”即使身处绝境,即使下一秒死,我还是要清楚的知道,他不是骗我。

他朝我笑,恍若花开,“好吧,直到你回复你的记忆,忘记我为止,我陪你到那里,可好?”他伸手揽住我。

我趴进他的怀里,轻笑,泪湿了他的胸襟,“好!”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听到他的心脏跳得厉害。

为什么不好?我不会记起来,不管从前爱的如何深,如何惨烈,那个不是我,是前世。

大哥说他不相信来世,我也不信,我只要这一生就够了,一生爱着这个人,也被他爱着。

他说直到我忘记他那刻为止,如果他爱我,那么是不是定然非常伤心,需要多少的勇气才会这样许诺?

把自己的心摆出来,赤裸裸地任人伤,需要多大的爱?

他逃避是因为怕被伤害,如果他爱了,可是最后却要被我遗忘,而且还是自己敬重的师兄的爱人,是不是会很难过?可是如果爱了,即使逃避不是还一样难过?只不过人知与不知而已。

所以他如此许诺,便是将心毫无保留地捧给我,我又怎会去伤害?

即便只有一天时间,我也不会选择忘记,这是我的承诺。

可是我不要告诉他,他定然不会同意,即使死我也愿意带着你的记忆。

他的体温淡淡的,没有那样滚烫,温润如洗。

我能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息,所以更加紧地拥住他,两情相悦的感觉,让人沉沦。

“你先放开我。”他柔软的声音透过发丝传来。

我脸一红,好象我大色狼一样。满心地欢喜让我忘记身处险境,一心想放声大喊,似乎那颗悸动的心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这样的快乐让我下一秒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样的幸福让我忘记所有的不幸与辛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退到一边倚住石壁。

“你能捂住耳朵么?”我含泪看他。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却转身对着苍茫的云海放声大喊,“啊,我好开心!玉天舒,我爱你!”我拼尽全力可是声音也不过晃晃悠悠地叠来荡去,在两山之间回荡连绵。

心头激荡的幸福如同浪海涛天,险境让我放弃所有的矜持。

爱了,便说出来吧,为什么要让自己遗憾?

回报我的是他略带颤抖的唇,温润柔软,带着空气中凉凉的雾丝,和他特有的清甜。

“你可不可以像我那样?”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滚烫,紧咬嘴唇。

他会笑话我么?

“我不要。”他轻笑,眼里淡淡戏谑,他果然笑话我了。

“为什么?”我不满看着他,“我怕会山崩。”他转过头去。

小气鬼,不肯就是不肯,怕人笑话就是怕人笑话,竟然说山崩,你以为你是雷公呀!

我痴痴看着他,轻声道,“天舒,如果-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以后带了你的女人,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曾经有这样一个我,傻傻的,爱你爱到愿意去死?”我朝他笑,心头温柔无限。

他却将我死死箍进怀里,呼吸急促。

过了许久,他放开我,朝我淡淡而笑,“若是不能离开这里,说什么都没有,你只有陪着我。”

“我不在乎,我就怕你会遗憾。你不要报仇么?”我眨着眼睛看他。

“遗憾?其实报仇――若凡,百年后都作了古。只要看不见,便不会想着报仇。只有两人朝夕而出,才会恨意叠生。”他站起来朝三面看。

是呀,百年后都做了古。

仇人也死了,爱人也爱了,一切都是虚无。

“那我们还活着做什么?”我笑。若是如此在皇宫里,为何我没有想过死?

“为了每一天都活着,能够开心。”他柔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天舒,有的人为了恨活着,有的人为了爱,有的人为了大义国家。”我目光落在他被风吹起的素衣袍角上,“我没有大的理想,我为了心安活着,只要心安,即使痛苦即使恨,我也会活着。”我的声音在风里低低的,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过了片刻他蹲下来,跪在我的身边,轻声道,“若凡,我知道,你不是云弄影,你和他们要得不一样,治好了你的病,我愿意陪你山林渡余生。我知道你在皇宫受的苦,我知道你坚持下来是为了我,若凡,所以在我面前都不要在牵强,不要勉强自己哭也不要勉强自己笑,爱恨都由你。”他轻轻的揽住我,伸手抚摸我的后背。

“可是我想你去报仇,你的父皇,你的母妃,还有老王爷。他们与我没有感情,可是他们是你至亲的人。”我低声道。

许我以情深

“若凡,若是我去复仇,便是杀了太后和皇帝,那又如何?国家无主,谁来掌控天下?我不是有那样野心的人,从来都没有。如果皇兄肯以天下黎民苍生为重,也许我并不介意放弃复仇。”他低声叹气。

我却愣在他的怀里,有的人为了丁点的事情便要人死,嫉恨个十年八年。为了报仇或者为了私怨不断拼杀。

玉天舒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可以说他胸无大志,毫无原则?

我什么都不说,因为我爱他,他是个善良也值得我爱的人。

也许他不报仇别人会说他不孝,说他窝囊。

可是哪个人为了一己私仇不是连累无辜?身份越高,便越是血流成河?

一个鲁莽村民,也可能一把柴刀砍死几个人,一个王爷若是推翻一代帝王,是不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被他温柔地拥在怀,不是玉天恒那种令人胆战心惊,不是独孤傲那样强力,他的怀抱温暖清馨。

“天舒,”我轻唤着,抬头看他,却看到他嘴角一抹清冷的笑,眉梢眼角来不及掩藏起的冷然。

我又愣,这个男人,还真会说谎。

他心里的恨定当不会少,不过是我怕再不得活,许我一个山林缱婘。

从前他说若是了了他皇兄心愿,却与我红尘逍遥,快意江湖。

现在又说放弃复仇,陪我山林终老。

无非就是看我身体不好,也许活不过多久,若能治好,再当别论。

这个男人,让我爱也让我恨。

在强敌面前可以决绝的一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可以温柔地让我不要坚强。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

我笑,却不点破他。

“我的王爷,你该找出路了。否则我们挂在这里,迟早成了风干的腊肉。”我放开他,又贴着石壁坐好。

“还不是你?”他微微叹气,伸出纤长的手指点点我的鼻子。

“玉天舒,我不是孩子。”我瞪了他一眼。

“现在我却觉得你就是孩子。”他轻笑。

“我去那边看看,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他将衣摆卷起挽在腰上,看了我一眼,轻笑,然后便纵身越过一棵崖缝老树。

我看了半天,其实是期待他吻我。

本来还以为他很有情调。

我使劲看着玉天舒的身影,看他轻纵长跳,是往下去,这样可以看看下面如何,也许可以顺水而下。

我抬头看头顶,实在抬高,恐怕就是放个信号弹也没用。

也没有听见头顶有呼唤的声音,骆纹锦和大哥他们要急疯了吧。

尤其是骆纹锦好不容易把我从异时空拉回来。

我――太任性了。

现在没死才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敌人的刀枪刺不死,情人一个冷眼就让人跳崖。

真是老套到烂。

看不见他了,我将脖子拉回来轻轻转转,休息一下。

然后我听见自己惊声惨叫,顺势跌下。因为一条三角头的金黄小蛇恣着血红的薄信子朝我吻过来。

我不想,可是它带着腥臭的味道扑来,而且力气似乎很大,一阵疾风。

我当头栽下去。

那条蛇比我轻,竟然在我上空朝我跌过来。

这次我没有飘飞的感觉,我惨叫,用力惨叫。

那蛇其实很好看,金黄色,头三角,舌头鲜红。

就在我以为我要摔死,或者做蛇的垫背被它咬死的时候,一条结实有力臂膀环住我,躲开去,然后抱着我挂在一边的树杈上。

嗯,那条蛇,很他妈运气,竟然也挂在对面的树杈上。

我朝他苦笑,看着他惨白发灰的脸,“我不是故意的。”我委屈道。

“吓着了吗?”他朝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