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他的计划,他也没有问我要去做什么,也许一起走到某处便自然分手是最好的方式,不用道别,没有伤感。

和洛遥他们道别的时候,小丫头哭得眼睛通红,“你们还会回来么?我和鱼蛋会想你们的!”

大颗的眼泪扑簌簌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下来,长长的睫毛黏在一处,捏捏她的脸蛋,蹲下来捧起她的小脸蛋,朝她笑道,“遥遥,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教你武功,到时候就能打过鱼蛋。”

“说话算话呀!来!拉钩钩!”洛遥抬起衣袖擦擦眼泪,然后伸出左手小指头,我轻轻笑着勾住,“不会骗我的,对么?”忽闪着晶亮的大眼问道。

“嗯,绝对不会的,”向天保证,等见过玉舒,就到这里来,离开武林,离开认识的人,在此渡过余生。

“你们都不要骗人呀!”洛遥破涕为笑,抬眼看着独孤傲,他眉头微挑,看了我一眼,轻笑,点头。

当他看的时候,我别过头去。

我们不是一路人,相濡以沫的人最适合相忘于江湖。

王嫂帮我们准备很多吃的,帮我赶做了很多柔软棉布的衣服,带着淡淡的草香还有太阳的味道。

离开住了几个月的竹屋,告别那家纯朴善良的人,心里竟然是不舍。

总是如此,对于住久了的地方,不由自主的留恋,很长时间还是不能忘记,等到适应新的地方,却又开始面临别离,总是在伤感与留恋,别离与适应中慢慢的煎熬。

人生莫过于此。

王嫂的丈夫架着马车将我们送到官道入口处,又一番多来走动的话便回去了。

出了偏僻的小村子,走到外面官道,竟然恍如隔世。

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官道边上有座小小的驿站。

边上是家两层楼的小小客栈,高大的旗幡子却很远就能看得见。

驿站有卖马匹的地方,物以稀为贵,不到市镇,价格自然贵,买马便去客栈休息。

春日和暖,三月花团锦簇,客栈外面山花遍野。

风过林梢,娑娑而行。

客栈很小,而且摇摇欲晃的样子,好在门口也搭棚子,我们不约而同地挑外面的位子坐,坐下的时候相视而笑。

大约大家的想法一样,外面摆八九张桌子,却基本都坐满,从我们进来,那些人就开始一无例外地目瞪口呆看着我们。

小客栈没有什么东西,都是家常菜,随意白菜炒豆腐,炒鸡蛋,青菜。

终归要分离才是,买马自然就要各奔东西。

“去哪里?”

再次不约而同地,两人问出同一句话。

各自愣一下他低头喝水,我低头吃菜。

“我想去惠州附近慕容青庐,与他们具体商量下武林大会的事情。――不一起去么?”

他抬眼看我,斜射进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眼底被浓密的长睫疏漏片淡影。

轻轻摇头,我只有两件事,回趟玉锦山庄,然后去找玉舒。

实际上并不知道去找他真正为什么?而且竟然不敢先去找他,想定是害怕的,有那种义无反顾的冲劲,只怕他的答案会比那剑伤更深。

为那句没有意义的话么?

就算他爱又如何,那剑明明可以收回去,可是他却那样决绝。

“――还有其他的事情,慕容那里就不去。”朝他轻笑,他深邃的瞳眸宛若琉璃,层层荡漾。

“好,”他应声,“你的身体还不是很好,记住不要故意作弄。”他半低头吃饭,撑不住脸上的笑意,愣怔半晌,好在他一直低头吃饭,没有看见我窘迫的样子。

“独孤,会去帮他么?”轻声问道。

“会,但不是现在。”他没有否认,抬头看看,“如果他自己都不想夺回来,我不会插手。”

放下碗筷拿出淡蓝色棉布帕子擦手,“现在要去找他么?”

被说中心事也没什么,笑笑,扭头看向外面大道,尘土微扬,有人飞速朝这边赶来。“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团沙尘靠近地很快,隐隐听见得得马蹄声,为不让云弄影这张脸引起麻烦,从包袱里找出王嫂帮做的素色面巾,刚才进来时候,边上的人已经齐齐向我们行注目礼。然后又将大大的斗笠戴在头上,那是王嫂丈夫留给的,太阳毒辣,免得晒坏。

独孤抬眼看看,笑道,“这样倒是像个渔妇。”然后伸手帮我倒杯茶。

“故意的么?”看着他,带面巾还给我倒水。“早知道管王大哥要渔网得了,这样可以去锦绣河捞鱼。”

他说句什么,没听见正想问他,他却低头轻笑,后面却传来马蹄嗒嗒的声音,一阵大风吹来,看见茶杯里的水轻晃蒙上一层细小的沙尘。

“店家,赶紧准备几桌子好酒好菜,把马给我们喂上,等下还要赶路!”粗狂的声音大得震耳,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侧头。

“都走开,走开,快滚!”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喊,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边上吃饭的人被他们赶得匆忙逃窜,还有慢的人被他们直接扔出去,店家急得哀求,“各位官爷,各位官爷,您行行好,里面请里面请。”店掌柜边拱手作揖边哀求。

“我们走吧。”独孤站起来,拎起包袱。

“不管么?”看他一眼,他的眼睛幽深清亮,却透出一股淡漠。

扭头看见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飞扬跋扈的样子,心头就有气想教训他们。

“若凡,如果管,店家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若时局不好,那么百姓只能受苦。”看着他示意等他去牵马。

那些穿锦衣官服的官差个个趾高气扬,眼睛长在头顶上。

和那些被他们赶到一边啃馒头的人站在一起,还有没吃完的,端碗蹲在地上吃,没有一个人敢吱声,那些人又去里面搬很多桌子出来,拼成大桌,然后又拎出大块素色云锦,

铺在桌子上,又将几个莹润的玉杯摆在桌上,椅子上放绣牡丹花四角坠明珠的络子的云霞色锦缎靠垫。

那云锦抹得没有丝褶皱,好大的排场!

赶得上皇帝出巡!

挪步朝一边走,想等下独孤来就立刻离开。

“!――做什么的?”一个人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假装没听见继续走,“就你呢,走什么?带着斗笠蒙着脸做什么?”余光里瞥见一个面相阴沉的官差朝我走过来。

继续走,离开人群距离,听到别个官差哄堂大笑,又有人,“别闹,恐怕一会就要到。”

“怕什么,不就是京城来的么,到江南可是我们大人说的算。”

“别…”

“站住,跑什么跑!”那官差喊着揪住我的胳膊。

“把你的面纱拉下来!”

扭头看他,还算有相貌的样子,一双眼睛却贼溜溜转。

“官爷,不要吓坏您,民妇脸上长很多脓疮,见不得人,这才遮起来的。”轻笑道。

“别啰嗦!”他一斜步跨到前面挡住的路。

“真的看不得。”往右侧走,他却伸手来拉,冷笑往后稍退,躲开他的手。

“不怕,就给爷一个人看好了,”他朝邪气笑笑,“身姿这么曼妙,一定是个大美人!”

“官爷,这个就错了,很多人都是看背影,让人心动,一看面容,让人发懵。民妇就是让人发懵的人。”盯着他那双露出淫邪目光的眼睛,有京城大人物来,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若不给看,杀!”他目露凶光威胁道。

余光瞥见独孤牵马走出来,却站在那里呆呆望着我们的方向。

身边很静,风吹动影。

“那就看仔细了,”朝他微微笑顺手拉下面巾,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合不拢的嘴巴,

笑意渐深。

他呆呆地痴样不出话,慢慢地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可以走么?”然后轻笑,抬起右手食指疾他的脊背,不会要他的命,却会让他痛很久。

他却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跪下去,“叩…叩见钦差大人!”

感觉锋芒在背,什么钦差大人?

覆上面巾转身回头,才知道独孤为什么会站在那里,周围为什么会那么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人,个个锦衣华服,表情冷峻,佩刀挂剑的侍卫簇拥着几个人。

两位美人丰采各异,妩媚妖娆,清馨娇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而那些人看的不是美人却是中间的人,一笑,心却痛。

他素衣黑发,站在那里朝淡笑,凤眼清眸,唇色淡幽,宛若天地间让人痴狂的那抹亮色,白玉兰花微微绽放,俊雅如仙。

左右美人娇柔软腻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大人,看什么呢?我们吃饭,人家饿死!”

这一刻,知道再也不会纯真,心头漫过的凄凉让春光结冰,往事成空。

积在心头的话越来越重,却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口。

他现在是钦差大人,是王爷,受万人景仰,是他愿意的事情,而是过去式,是他亲自选择一剑斩断的过去。

心痛地纠结,随着呼吸突突地跳,刺痛如刀剜刮着喉咙,哽住灼烧地痛。

周围的人呆呆看着锦衣华服俊逸出尘的人,却看着我,而我只想逃走。

“大人,请上座!”几个先前在张罗的官差朝他拱手。

他却摆摆手,微微挣开那两个人,一步步朝我走来。

竟然心生恐惧,慢慢后退,只想拔腿快跑再也不要见到他,心头重物碾压的钝痛,让我几乎昏阙。

他修眉微挑,凤眸流转,专注地看着我,嘴角一抹永恒的淡笑,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疏离,那样的感觉为什么和玉恒那么像。

玉舒走到刚才那个官差的身前身边,低头看着他,冷声道,“起来吧。”

男子哆嗦着站起来,玉舒浑身散发出种阴沉强势的气息,压得周围的空气似乎要凝结。

蓦地他伸手捏住那官差的脖颈,眼睛却看着我,眸色阴郁。

“放了他。”我定住脚步冷冷看着他。

“过来!”他冷眸凝视。

我轻轻摇头,继续后退,他手里的脖颈发出嘎吱的声音,闭上眼睛却停住脚步,心头的痛意如满黄沙席卷而来,让人没有可以逃避的角落。

他松开那官差朝慢慢走来,每步都是风华绝代,透出一种从前不曾有的妖魅阴柔的绝美,如同月夜中山中迎风开放的罂粟花,美得妖异,却不是熟悉的人。

黑发玉簪,凤眼桃花。

风吹动纤尘不染的白衣,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秀挺如松。

随着他的靠近,那熟悉得让人沉醉的淡淡冰香气息萦绕鼻端,“为什么见到我要逃走?”他伸手划过我的额头,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指清凉软腻,纤指划过的眉毛,鼻梁,食指轻轻的描摹我的眼睛,紧紧的闭上眼睛,不肯让心头涌上来的酸痛冲破哽咽的喉咙将早就盛不住的滚热流涌出来。

他曲起食指勾住我的面巾微微用力便拉下来,斗笠向后飘去,使劲闭住眼睛,害怕睁开的霎那泪水汹涌,微微往后退,腰上却猛地被箍住,下一刻唇被压住。

柔软冰爽的唇带着熟悉的淡淡冰香,那一刻仿若时间静止,风轻轻吹,树轻轻摇,我的心却痛到沉沦。

听到周围抽气声音,低声议论的声音,听到心底汩汩涌动。

微微一挣,腰上的力道却更大,他轻轻地用唇摩擦的唇瓣,舌尖慢慢地描画,轻轻抵住我的牙关,用力地摇头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托住后脑勺,动也不能动。

他用力咬我的唇,吃疼不住轻呼出声,感觉舌瞬间侵入用力纠缠我的舌,大力地将我的身体箍紧在他温热结实的身上。

他的吻霸道而热烈,不再温柔,似乎要将我的魂魄吸出来样的纠缠,心底什么哄然倒塌,

什么又仿若流沙四散奔流,如风中残花。

他不给逃避的机会却也不肯给呼吸的空气,箍住腰的力气越来越大,几乎要弄折我的腰。

“若凡,我说过,在面前,可以不要坚强。”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性感魅惑的颤音在耳边响起。

却如雷轰顶,恍然醒悟,用力地推开他,力气大到和他同时皱眉咳嗽,他修眉微拧,眸色清寒地盯着。

伸手拉住散落在鬓边的发丝慢慢地缠在修长的指头上,慢慢觉得抽痛,皱紧眉头,却不肯靠近他。

想让自己回到他身边,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让我回去?

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以为你死了。”他长睫低垂,眸色忧伤,撤手覆上左胸,剧烈地咳嗽几声,身后的人要上前来,他却抬手让他们退下。

“看见我活着,是不是很失望?”我朝他笑,喉咙哽得刺痛,眼睛朦胧,却用力眨过,又一片水洗的清明。

“若凡!”他朝我笑,修眉微皱,眼角抽搐一下,抬手轻抚脸侧,手心凉爽,手指抚摸着他的唇。

“要回到我身边么?若凡,想你…”微微颤抖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如同最毒的毒药让人迷醉到不知道东西南北。

“你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我回来?”朝他笑,那剑闪着妖异的寒光在脑海中划过,

刺痛的眼。

“每次都不肯听话。”他轻叹。

“为什么要杀?若不撤力,便我死,――”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杀。

猛地回头,眼泪簌簌流下,滴在胸前,柔软的棉布瞬间将泪吸干。

迈步向前,从前想着见到他,问他:到底爱不爱。

可是如今,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问出口。

伤心的泪,也终于流下,不如就这样,水流尘沙,永别天涯…

每次,都是一败涂地…

身后传来他猛烈咳嗽的声音,“咳咳…若凡…为什么不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

因为不想看见泪流满面,不想让你轻易便将我计算。

他声声呼唤,敲在我的心头,若不是脸上泪汹涌如河,我想――一定会飞奔回他的怀里,重新做个可爱的傻人,不管不顾地享受他的温柔。

他剧烈地咳嗽声声如雷击在我的胸口,让我的喉咙发痛,涌上的腥甜用力地咽下去,还是丝丝流下嘴角。

“若凡…爱…若凡…”低沉暗哑地声音颤巍巍地带着让我无法抵抗的魅惑,憋在胸口的腥甜终究忍不住一口喷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下一刻却落在独孤坚实的怀里。

他拿淡蓝色的手帕轻柔地擦去脸上的泪,然后细细地拭去嘴角的血迹,柔声问道,“走吧?”

抬头,却觉得浑身无力,只得苦笑,“能扶我么?”他微微叹气,弯腰抱起我。

“怀里有药,吃一粒吧,不能如此作贱自己的身子。”他无奈地皱皱眉头,然后抱我上马。

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使劲地让衣料顶住眼睛,柔软的棉布却依然刮擦的肌肤生痛。听到玉舒冷笑的声音,却没有勇气抬头,如果多看一眼,也许就会跳下去搂住他哭。

听得后面乱成一团,女人娇柔急切的呼唤,男人低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