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随雁的声音。

  

  颜破月那日因他功亏一篑,但回头想想,也不能怪他,对他的气也消了。她淡道:“多谢,不必。”

  

  帘外便没了声响。颜破月以为他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忽听窸窸窣窣的声响,车帘下方被挑起一角。一把浑圆的荔枝,被一只麦色的大手推了进来。

  

  听到随雁的脚步声远去,颜破月心里略有点感动。望着荔枝,也有些流口水。可惜她全身僵硬如铁,根本动不了。

  

  过了一会儿,车帘挑起,颜朴淙弯腰进来。兴许是与官员交谈愉悦,他嘴角还有些许笑意。

  

  他手上竟也抓了一把荔枝。

  

  看到地上的荔枝,他的神色就有些玩味。

  

  “啪嗒。”他轻轻一脚,正好踩在荔枝上,瞬间汁水横流。

  

  他这才走到她跟前,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解了穴道。然后亲手剥了粒荔枝,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颜破月坚决闭嘴不纳,他微微一笑,一把掀开披在她身上的狐裘,然后捏着那枚荔枝,沿着她的红唇逐渐向下。

  

  果肉晶莹剔透,肚兜红艳如火,更衬得她通体雪白、娇软柔弱。颜朴淙两根长指捏着荔枝,沿玲珑饱满的浅沟一路往下,眼看就要春光乍泄。颜破月已大叫:“我吃我吃!”

  

  颜朴淙笑意更深,却拈起那粒荔枝,在鼻翼嗅了嗅,长眉一展,扔进自己嘴里。

  

  三日后,马车终于抵达帝京。

  

  因颜朴淙是从前线归来,还未入城门,已有宫里的宦官前来迎接。颜朴淙命车队先将颜破月送回府里,自己随宦官往宫里去了。

  

  九重宫阙,巍峨肃穆。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九蟒龙袍,头戴珠玉金冠,望着跪倒的颜朴淙,脸上是温润的笑意。

  

  “爱卿平身,战事辛苦了。”

  

  他看向一旁的随侍宦官。宦官立刻从玉案上取了捧圣旨,细声细语的诵读:“……兹念镇国大将军颜朴淙战功勋赫、忠君爱国,特加封卫尉,领帝京禁卫三万,都督平州、青州、郓州军事……”

  

  颜朴淙恭敬的接旨谢恩,待宦官退下后,这才对皇帝笑道:“皇上说让微臣回京休养,却依旧丢给微臣这许多事。真要把微臣累死。”

  

  两君臣极为熟稔,皇帝笑意反而更盛:“你是肱骨大臣,让你休养只是个由头,难道你还真打算回帝京养老?”

  

  两君臣又闲叙了一番,眼见已近晌午,颜朴淙正要告退,忽听皇帝话锋一转道:“对了,听说你的女儿,也接回了帝京?”

  

  颜朴淙一顿,笑道:“是。只是那丫头养在山野,粗陋不堪。未敢向皇上提及,免得出丑。”

  

  皇帝哈哈大笑,一旁的宦官见状上前笑道:“颜大人是人中龙凤,女儿岂会落了下乘?想当年先皇在时,颜大人殿试高中魁首。可状元郎不要封赐,只要先皇赐予宫中千年人参,为病危的女儿续命。自此满朝文武皆知,颜朴淙爱女如命。”

  

  颜朴淙笑意不变。皇帝笑道:“哦?还有这档事?颜卿实乃天下父母表率。那小女子叫什么?朕依稀记得是个极独特的名字。”

  

  “破月。”颜朴淙答道,“颜破月。”

  

  “破月……”皇帝长指轻敲椅背,“这名字杀气甚重,倒衬得上将门虎女。颜卿战功赫赫,今日回京,提亲的人已经要踏破颜府门槛了吧?”

  

  颜朴淙心头一滞,微觉不妙。

  

  果然,宦官笑着接道:“看皇上说的,只顾着臣子,却也忘了皇室血脉。十七王爷年满十九,还未立妃呢。”

  

  皇帝讶然:“还真是忘了我那书呆子十七弟。”

  

  颜朴淙眼见皇帝金口玉言,便要落定,立刻拜倒:“微臣惶恐,皇上恕罪!”

  

  皇帝笑容渐敛,语气却极和善:“颜卿何事告罪?”

  

  颜朴淙不起,沉声道:“我那顽劣小女,虽未过三媒六聘,却也已许了人家。”

  

  “哦?”皇帝端起茶碗,低头轻啜一口。

  

  颜朴淙笑道:“正是微臣麾下骁骑将军——陈随雁。”

  

  皇帝闻言一怔:“就是你此次荡平南定城的先锋将军?”

  

  “正是。陈随雁出身贫苦,年轻有为,微臣有意让他入赘,让皇上笑话了。”

  

  皇帝却正色道:“颜卿不与重臣联姻,却愿将爱女下嫁区区六品武官。有此爱兵如子的将领,此乃为大胥之福。朕便加封小姑娘为望月郡主,亲自为她与陈将军赐婚!”

  

  颜朴淙人还未到府中,圣旨却先到了。颜破月与留在府中的将士,以及一众奴仆跪在地上。听到为她和“陈随雁”赐婚,颜破月大吃一惊。

  

  宦官将圣旨交到颜破月手里,见她容貌,轻笑赞道:“郡主果然姿容出众。”自有管家殷勤的上来,引宦官去了偏厅饮茶。

  

  颜破月站起来,身后诸军士已从震惊中回神,推推搡搡、俱是十分兴奋。

  

  “陈将军,日后你就是郡马爷了!”有人笑道。

  

  颜朴淙没在,军士们没了拘束,哄笑一片。

  

  颜破月一转身,便见一众高大黝黑的军士里,陈随雁面红耳赤望着自己,目中,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惊喜。

  

  颜破月不用想都知道不对劲,长袖一挥,转身进屋。

  

  门外的军士们还是热络的吵闹不停——毕竟谁也没料到,颜朴淙会将独生爱女下嫁。颜破月却想起那日,颜朴淙一脚轻轻踩碎陈随雁送来的荔枝,忽的打了个冷战。

  

  戌时已过,颜朴淙才从宫中回来。他进屋时,颜破月正捧着块玉佩发呆——那是陈随雁让丫鬟送来的。约莫是太高兴了,他将家传玉佩相赠。玉色尚算温润通透,只是颜破月握在手里,越发为这位年轻军官担忧。

  

  果然,颜朴淙一脸笑意的把玉佩从她手中取走,然后抱起她,走到床边。

  

  这处厢房就安排在颜朴淙卧房旁边,颜朴淙以她体弱易受惊扰为名,将丫鬟们都打发得远远的。以他的身手,出入她的房间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他也不言语,照旧双手双脚相扣,闭目沉睡。

  

  颜破月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道圣旨,怎么回事?”

  

  颜朴淙这才睁眼,笑道:“月儿猜不出来?”

  

  颜破月心弦一颤,问:“你拿他当挡箭牌?”

  

  她这么猜测是有缘由的。

  

  在别院时,她曾让老管每月买来邸报,通读天下大事。当时也只是关心东南军事,关心父亲的安危。她清楚记得,有一期邸报提到:“颜朴淙在东南大胜,据传颜将军爱女如命,当日为女儿求药震动朝野。不知今日,朝中那位才俊,能娶得颜将军爱女?”

  

  正因为天下皆知颜朴淙有颜破月这个女儿,所以她猜想,颜朴淙才不便将她以姬妾身份带回帝京。若是招郎入赘,正好是掩饰。

  

  可是,那陈随雁七尺男儿,难道愿意?

  

  她便讥讽道:“我不信陈随雁会同意如此下作之事。”

  

  颜朴淙笑道:“你不必出言试探——是否同意,由不得他。当然……”他的大手沿着她起伏的线条轻轻滑动着,“我自然不会让别的男子,碰月儿一根手指。过几日,陈随雁就会‘不慎’落马受伤。只可惜一个大好青年,从此与太监无异。只是随雁性格傲气,极好面子,怕是不愿说与外人听的。”

  

  颜破月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他的计策好毒!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陈随雁三个月后便回别关。今后,白日里,你就是他独守空闺的好妻子;晚上,爹自会来探,与你夜夜夫妻,销魂蚀骨。”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结束,啊呼。

今天孩子生日,老墨带她去照周岁照了,晚上回来回复评论,爱你们啊~~

明天中午12点见:ps——有逆转哦

另:慈悲城最后一个番外明日中午亦完结。

☆、四、洞房

  连日大雨滂沱,灌溉了大胥朝饥渴的土地,也浇熄了颜破月逃亡的决心。

  

  一个月了。

  

  她最辉煌的记录,是成功“晃”到“恰好无人”的颜府后门(专门进出潲水、夜香等的小门)。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口半步,一个黑瘦汉子就从天而降,沉默的拦住了她。他谨慎的在手上缠了块白布,不触碰她的身体,将她领子一提,丢回了房间。

  

  当晚颜朴淙居然破天荒没有惩罚她,甚至还说,在暗卫的看守下,她居然还能逃亡到大门口“这么远”的地方,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是夸奖还是讽刺,但颜破月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她逃不掉了。而以颜朴淙的性格,这次却不发作,自然是要等圆房的时候,秋后算账。

  

  她想到圆房就害怕。

  

  可她虽然以死威胁过颜朴淙,但哪里舍得真的自杀?

  

  她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今后作为禁脔应该有的生活态度:放弃三观、苦练技能、取悦饲主?

  

  她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又过了十日,陈随雁坠马的消息终于传来。

  

  颜破月想起那个浓眉拘谨的青年将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被看守得很紧,根本没机会提前向他通风报信。

  

  就这样到了婚期那日——也是颜破月的十六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