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千洐在军中亦是见惯了青仑奴,当年他朝赵将军抗议过几次,但大势所趋,实在无法改变同僚们的态度,只能不闻不问。此时他更是没再多看那女奴,在破月身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名女奴捧了酒水饭食,伏低身躯爬行到他们桌旁。

“多谢。”步千洐习惯性的淡道。

破月从荷包里摸出了一点碎银,放在步千洐的手掌上。步千洐抬眸看她一眼,反手接过。他的指腹划过她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两人均是面沉如水纹丝不动。

步千洐将银子放在女奴手旁地上,未料那女奴忽的抬头,一双美眸竟是亮得吓人。

她一把抓住步千洐的皮靴,埋头疯狂的吻了起来。

步千洐哪里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收脚避开。这一退,他便撞到了破月,连忙转身扶住她:“没事吧?”

未料这一分神的功夫,女奴又扑上来,抱住他的腿,疯狂的沿着靴子和长裤亲了起来:“大人、大人……求你买了我、求你买我!我还是处子、买了我!”

步千洐老脸一红,低喝道:“胡闹、松开!”将腿再次一收,可那女子极为坚韧,又扑了上来。步千洐又不能真踢伤她,忙纵身一跃,落到桌子另一边:“别过来!”

客栈里许多人都看过来,有的在笑,有的却很不屑。那客栈老板倒是一脸笑容:“客官要买她吗?二十两银子,她可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奴。”

那女子又往步千洐的方向爬,声音可怜巴巴:“大人!买我吧!我什么都能做……”

“他不能买你。”清冷的女声,柔和甜糯,倒叫客栈里所有人都循声望来。

破月摸出张银票,放在桌上:“我买。”

客栈里的人全呆了,那女奴也呆了:“你……你买?”

步千洐看那银票足足有五十两,不由得低声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破月看都没看他:“有人把老婆本给我了。”

步千洐这才想起自己当日全部家产都送给了她,于是不说话了。

老板看到银票,眼睛却是一亮,连忙从柜面里拿出女奴的卖身契便要上前。周围人见破月如此阔绰,一时都没了声音。

破月垂眸对那女奴道:“你自由了。不要跟着我们。”

女奴神色一慌,伸手又要抓破月的靴子。步千洐不悦皱眉,伸出刀鞘一拦。那女奴才不敢上前,哭道:“主人,请不要丢下我。我是被征收的奴隶,永远没有自由,如果你不要我,我只会被卖给另一个人。”

破月一愣,眼见老板伸手拿银票,她抬手摁住。

“这些钱买她太多,再买个宅子给她。”她对女奴道,“以后你就替主人我看守宅子。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们回来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好了,你去找宅子吧,找好了来老板这里拿钱。”

女奴喜极而泣退了下去,老板讪讪的拿了银票走了。

众人见无戏可看,纷纷转头,只是有意无意都看着破月,目光越来越放肆。

破月目不斜视,步千洐忍了片刻,“砰”一声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酒碗整个嵌进桌面里,却偏偏毫发无伤滴酒不洒。

顿时无人敢再看。

破月神色不动,步千洐埋头喝酒。

两人吃了片刻,忽听客栈门口一阵喧哗,柜面上的老板抬头朝外一看:“你们干什么?”

其他客人也循声望去。步千洐与破月同时抬头,视线在空中一撞,步千洐微怔,破月面冷如铁。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叫所有人震惊。

青仑奴。

一个、五个、十个……一堆青仑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着冲进了客栈。其中有人看到了破月二人,立刻扑过来。

“主人、买我吧!”

“买我吧!我只要一两银子!”

“买我买我!我吃得很少!”

步千洐和破月望着蜂拥而至的青仑奴,大吃一惊。

“出去出去!”客栈老板的叫声淹没在人潮里。

“强出头傻了吧!被这群疯子缠住了吧!”有人在旁冷嘲热讽。

步千洐二人并不知道,原来方才那女奴跑出客栈后,一路用青仑语高歌,自己被善心人买下,善心人要给自己自由,花了五十两银子。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过往旅人买下青仑奴的事。有的据说残忍暴虐,有的却是善心人。所以如果遇到善心买主,对青仑奴来说是行了大运。所以街上其他正在其他店铺做苦役或者杂工的青仑奴听到那女奴的歌声,一传十十传百,全都抱着希望涌了过来。

眼见客栈里的青仑奴越挤越多,门口更有士兵在高声呵斥,局面眼看要失控。破月喃喃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步千洐当机立断一把抱起破月,转身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两人刚一站定,未料巷口便有官兵眼尖看到二人,立刻吼道:“就是他们生事,抓住他们!”

步千洐拉起破月就跑。

巷道狭窄,拉着破月一路飞奔。两人地形不熟,也辨不清方向,到了条人迹稀少的小巷,步千洐将破月一抱,便跃到了道旁大树上。

过了一会儿,果见几名官兵跑得呼哧呼哧的,从树旁跑了过去。

步千洐松了口气,一转头,唇上却是一阵温热。

他的唇,已擦过破月的脸颊。

他浑身一僵,立刻松开双手。破月足下本就踩空,一下失去平衡,条件反射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脸贴着脸,温热而亲昵,彼此的呼吸就在鼻翼间。

极静,唯有两人“怦怦”的心跳声,在胸膛,也在耳际。

四目凝视,他的眸澄黑如夜,怔怔然静默不语。

破月闭上了双眼,微微侧头,长睫与嘴唇轻颤着等待着。之前的满心怨埋,也被他痴痴的眼神,被他温热的胸膛,悄无声息的安抚。

步千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默默的想,心头却酸得要流下泪来。

步千洐看着她薄红的脸颊,全身的血仿佛都冲到头顶,恍惚间如同滚烫的铁水在身体里奔腾,重若千钧。记忆中她的芬芳甜蜜,她的柔情蜜意,被他刻意埋在心里深处的所有美好,全部破土而出,汹涌侵袭他的全身,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呼喊着要将她就此圈在怀里,不管不顾、占为己有、吞噬殆尽。

忽的树下一阵喧哗,两人俱是一惊。步千洐低头一看,只见一名大汉一瘸一拐在前面跑,数名官差在后面追。

破月察觉他的分神,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恨恨望着他。步千洐僵硬的别过脸去,呼吸急促道:“仔细看,有些蹊跷。”

☆、62.赵魄

眼见一名官差一刀砍向那大汉的背,大汉怒喝一声,竟徒手抓住刀刃,将官差连人带刀扔了出去;另一官差瞅着空档,一刀劈在那大汉手臂上。大汉吃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众官差蜂拥而上,拳打脚踢,相当狠厉。

“赵魄!你把那些女子藏在哪里?”有官差拿刀柄狠狠敲他的头。他顿时头破血流,怒喝道:“不知!”

“郡守大人亲自要的人,你敢窝藏!”另一人用刀比住他心口,仿佛再不招,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那大汉满脸满身的血,却哈哈笑道:“郡守?她们不过才十来岁,就要送给帝京做娈童?人我已尽数杀了,免得她们再受耻辱。”

“赵魄你个泼赖!”官差一脚狠狠踢在他腹部。

步千洐听得分明,哪里还忍得下?抱着破月纵身跃下,将破月松开,自己冲过去。

他三拳两脚便将那些官差打得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抓起那赵魄的手:“兄弟请起!”

赵魄倒也硬气,受了那么多皮肉伤,一声不吭的让他拖着从地上站起来,朗声道:“多谢!”

两人正要说话,却听巷口又有官兵声响传来。

“他们在那里!追!”

“走。”步千洐抓起那大汉,转头对破月道,“跟上。”

是夜。

这是青仑城里相对贫瘠的东城中,一间破破烂烂的小酒馆。巴掌大块店面,统共也就步千洐他们一桌客人。

以步千洐和破月的身手,要摆脱官差简直轻而易举。倒是那赵魄见两人疾行如飞,看得暗暗称奇。一到了酒馆中,他便深深拜倒:“多谢兄弟救命之恩!”

步千洐仔仔细细打量他,只见他生得极为魁梧,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方方正正一张脸上,粗眉虎目、挺鼻阔唇,即使此刻鼻青脸肿,亦是气度豪迈,英武不凡。步千洐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不知赵兄究竟如何惹上了官府?”

赵魄微微一笑,徐徐道来。

却原来这赵魄是城中青仑奴头领的长子,今年三十二岁。原本官府每年按二比一比例征收成年青仑奴,他们也就忍了。

未料今年郡守大人不知从哪里讨的招,非要征收十来岁的女娃娃。后来官府流出消息,说是要送到帝京当娈童。头领本已经答应了,可赵魄看不过去,带人杀死了押送女娃娃的官兵,将她们偷偷藏了起来。这才遭到官府追捕。

步千洐听完,重重一拍桌面:“好!”他平生最喜结交真英雄、真好汉,当即道:“赵兄放心,我定当护送你回营寨,绝不叫人伤你半点毫毛。”

那赵魄略微苦涩的一笑,却立刻昂然道:“今日能遇到兄弟这样的大侠,赵魄虽死无憾。”

男人的情意迅速集结,两双虎目俱是亮光闪闪。破月见步千洐意气风发,不由得想,他果然不是儿女情长的男人,叫人越看越恨!

步千洐遇到知己,哪能无酒?叫来小二,一摸荷包,却想起早已空空如也。他清咳一声,这才望向沉默坐在一旁的破月:“拿些碎银来。”

破月神色冷冷的,摸出碎银,重重放在桌面上。步千洐老脸一红,拿过来给了小二。

因步千洐方才一直未介绍破月,赵魄也就没打招呼。此时见她掌管步千洐钱银,哪里还有迟疑,朗笑道:“这位一定是弟妹,赵魄有礼!”

破月冲他嫣然一笑道:“赵大哥有礼。我不是他妻子,你误会了。”

步千洐沉默不语,赵魄见两人神色,还道是步千洐落花有意,破月流水无情,暗自好笑。

酒是个神奇的玩意儿,有了它,两个平时看不对眼的男人,都能称兄道弟。更何况他二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待到第二坛喝完,两人聊军事聊兵法聊天下大势,颇为意气相投,已是大哥小弟的叫了起来。

赵魄将酒坛重重一放:“小弟,今日你我二人有缘,不如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步千洐一击掌:“极好!小弟也有此意!”

两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便对着破破烂烂的窗户外明月拜倒。破月在旁坐着不吭声,步千洐却忽然回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提起来,将她放在自己身旁地上。

他的眼神极深,看不懂他到底醉或未醉。破月想要挣脱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也结拜。”步千洐的手如铁钳般抓得死紧,声音也崩得紧紧的,“咱们结为……兄妹。”

“你去死!”破月狠狠一扭,从他手里挣脱。赵魄哈哈大笑,拍拍步千洐肩膀:“老弟,世间唯情字难勘破,大丈夫休要婆婆妈妈!就随她去!咱们再喝。”

这话简直说在步千洐心坎上,也没管破月了,又跟赵魄坐下对饮。破月见他已有三分醉意,心头恨恨,闷闷不吭声。

“眼见朝廷已结束对东南诸国用兵,显然是要对君和国开战了。”赵魄沉吟道,“却不知君和会不会抢先一步?”

步千洐点头:“若是开战,青仑城首当其冲,十分凶险。”

“青仑城有三万雄兵把守,固若金汤,君和鞑子要想攻下,绝非易事。”

步千洐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倒未必。”

赵魄神色一凛:“二弟何出此言?”

步千洐道:“史书上记载,君和人用兵深谙‘诡’道,我若是他们,必定派探子越过沙漠,潜入青仑。青仑虽守兵众多,但粮草亦在城中,烧了粮草,只消围困数日,不战而降。”

“咱们有三万大军,君和鞑子也占卜了便宜。”赵魄说得入神,竟从碗中拈出些饭粒,点在桌上道,“可派八千守北门、五千守南门……”他一一在桌上比划起来。

步千洐眼睛一亮:“想不到大哥也懂用兵。”他也拿出些饭粒,扮作君和国大军,排兵布阵。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意气风发。破月本来对兵道还挺感兴趣,只是被步千洐扰得忧心,心想我心思纷乱,你却同旁人聊打仗聊得神色飞扬。心头恨恨的,不多时,竟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步千洐见她睡着,立刻解下外袍,盖在她肩头。赵魄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后。

“我若屯兵在此,待君和兵入城伏击,你又当如何?”赵魄道。

步千洐静静一想,指向桌案一角:“大哥用兵精妙至此,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只是……罢了,若小弟没记错,你屯兵处依山而建,地势凶险……”

赵魄略带得意的点头。他虽是青仑人,自小酷爱兵法,已对青仑地形研究演练过多次,今日遇到步千洐,实在是颇为畅快。眼下终于将这个强敌逼到绝境,他如何不欢喜?

未料步千洐微一沉吟,抬首道:“我会派一队军中好手,从后面潜上山顶。如今雪雨天气,泥石松动,只要借助些开山工具,引石下山,山下屯兵,必然全军覆没!”

赵魄一惊,半阵不语。步千洐却笑了:“只是借山而战,谈何容易?或许好手们还未潜上峰顶,便被大哥发觉。大哥对青仑了如指掌,真的打起来,小弟又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思考对策?这一战,还是大哥赢了。”

赵魄听得心花怒放,只觉得这个义弟才华横溢,却又不卑不亢,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心情激荡下,两人也不聊兵法了,大碗大碗饮酒。

不知过了多久。

步千洐倏然一惊,睁眼醒来。

他一抬头,便见满地的酒坛,赵魄仰面倒在榻上,打着呼噜,径自睡得沉稳。

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忽觉左臂不能动弹。转眸一看,立刻定住。

原来是破月趴在桌上,头压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不知道是他饮醉了酒,无意识的去抚摸她的脸,被她压住;抑或是她在梦中迷迷糊糊的靠近,安心睡在他的臂弯里。

夜色如此幽暗清冷,手臂上传来些许温热和重量,如此温柔依赖,竟让步千洐酒意醒了大半,趁着月光呆呆的看着她,一动也不能动。

第二日破月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楼上的房间。她刚一推开门,步千洐站在门口,神色甚为平和:“走吧。”

“去哪儿?”

“赵魄的山寨。他们熟悉沙漠,帮我们打点行装,事半功倍。”步千洐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才发觉左臂还有些酸痛。他淡淡看她一眼,沉默不语。

赵魄早已在楼下等候,熟练的带着他二人穿街过巷,轻而易举避过官差。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青仑人聚集的山寨。

原来青仑城北部大片地区,依山而建,正是青仑族的祖屋所在。只见黄澄澄的土丘下,一间间圆顶木屋错落有致,七色彩旗密密麻麻插在每一间屋顶,在风中飘扬。村中人不多,多是些老妇人和孩童,看到赵魄,孩子们都很高兴的扑过来:“少头领!”

赵魄哈哈大笑,带步千洐两人往寨中走。很快有十几个青年人迎出来,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衣,赤着双足,个个脸上有伤,看到赵魄,俱是惊喜交加。

“二弟,这便是昨日随我救人的义士。”他又对众人道,“这是我结义兄弟步千洐!昨日他一人击退二十名官差,助我脱身!”

青年们齐齐拜倒:“多谢英雄!”步千洐豪气顿生,一一将他们扶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弟们切勿多礼!”

一群汉子们兴高采烈,哈哈大笑。有人也瞧见了破月,只是不敢多看。步千洐还未介绍,赵魄笑着对众人道:“这是二弟的女人。漂亮吧!”说完也不待步千洐反驳,拉着他往寨中走。

“二嫂!”汉子们腼腆的朝破月笑,紧随赵魄进寨。

“稍候。”步千洐脚步一顿,回头等破月走到自己身旁,进入绝对安全的范围,这才继续与赵魄并肩而行。

步千洐之前只对赵魄说,要去沙漠中寻找经商久未归家的父亲。赵魄也没多问,这日便让寨中兄弟拉来两头健硕的骆驼,又备齐了充足的水、干粮和一顶帐篷。而后拍拍步千洐的肩膀:“今晚不醉无归。”

这晚,寨中篝火通明,赵魄命人杀鸡宰牛、款待步千洐二人。汉子们身旁都坐着自己的妻子。青仑男子多豪迈、青仑女子多羞涩。时不时便有男子给自己妻子灌酒,笑声一片,极其尽兴。

破月也坐在步千洐身旁,与赵魄夫妇邻桌。只不过全场最相近如宾的就是他二人了。别说就着同一个碗喝酒,别说抱着亲昵,就是瞧都没瞧上一眼。

很快便有青年过来敬酒,步千洐来人就干,博得喝彩声一片。

有人听说破月也是高手,过来给她敬酒。步千洐从她手里夺过碗一饮而尽,全部代饮。

破月一声不吭,随他去。

终还是有人逗趣,高声笑道:“步大侠怎么不与妻子喝一碗!”

立刻有人起哄:“喝一个、喝一个!”

闲人众多,步千洐不愿说与破月的纠葛,只淡笑道:“她喝不了酒。”

众人不依,笑道女侠怎么能不喝酒。破月一直沉默,忽的朗声道:“多谢各位!”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未料青仑酒辛辣无比,顿时呛得连声咳嗽,面红耳赤。

众人哈哈笑,步千洐趁着火光,瞧见她面颊绯红、神色窘迫,便愣住了。

他方才与数十人对饮,酒不醉人人自醉,早有些糊涂。此刻听众人在耳边不断喊:“步大侠、步大侠、喂嫂子喝一个!”他脑子陡然一热,理智竟被丢到九霄云外,一把抓住破月肩头,紧紧将她按在自己心口,端起酒碗便送到她嘴边。

破月被他的突然袭击搞懵了,忽的想起当日在墨官城内,他也是这般,突然搂着自己,往自己嘴里灌酒。往日那萌动暧昧的甜蜜情怀,忽的袭上心头。

一分神间,已被他灌了一大口,破月再次呛得连声咳嗽。步千洐原本醉意朦胧,听到她咳嗽声,脑子一个机灵,心生悔意。他将酒碗往桌上一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过头去,耳根阵阵发烫,胡天胡地的与汉子们聊了起来。

月上中天,汉子们竟也不顾天寒地冻,醉倒在寨中地上。步千洐本就心情抑郁,自然也醉得彻底,与赵魄抱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有妇人吃吃笑笑,领破月到屋子里睡。破月见步千洐睡得死沉,想起他的情不自禁,想起他的拒人千里之外,不由得心头恨恨,往他腿上踢了两脚,这才解气,进屋睡觉。

刚躺下一会儿,忽听寨外有人用青仑语大喊什么。破月一下子坐起来,冲到屋外,却见寨子外无数火把,像是要将漆黑的天空都照得通亮。

醉倒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坐起来,俱是神色惊惶而愤怒。步千洐猛然睁眼,立刻抓起刀抬头四处寻找。破月本已站在他身后,故意不吭声。直到他焦急的拔腿要往前冲,这才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身子一僵,回头看到破月,神色一松,四目凝视,俱是无言。

“大哥,怎么回事?”

赵魄站起来,脸色阴郁:“二弟,他们来抓我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凛,只见寨外火光通明,至少来了上百官兵。

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高壮的老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赵魄!”那老人生得眉目英武,与赵魄有几分相似,他怒喝道,“官差已经来了。快把那些女子交给他们!否则爹也护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