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你这爱好太过奇特,真真让人是永生难忘。”

越奕祺如此打趣,穆锦程也没生气。

一笑而过后,穆锦程吃了两口馄饨,突然看到街角拐出来个衣着打扮独特的少女——

头顶青布头巾,头巾上绣着规则齐整的花鸟图案。上身着黑色细条盘花短襟,腰上挂着三角荷包,下|身着三节百褶彩裙,黄粉黑三色交接,绚丽夺目。

这样衣着的人出现在街头,自然引得众人纷纷上前围观。可那少女无丝毫羞赧神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四处眺望,似乎是在寻人。

越奕祺正巧背着对少女,穆锦程很有分享精神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少女那边使了个眼色:“那边来了个奇装异服的女孩儿,你快看。”

越奕祺刚吃了个馄饨,含糊地应了一声,扭头去看。

可一看到那少女,越奕祺神情大变,想也没想就呼一下站起来,差点儿没把桌子掀翻。

穆锦程刚要问,越奕祺就伸手将她一把扯起来,在桌上拍了一把铜板,忙不迭地往外跑。

前来收拾桌子的店家在他俩身后大喊:“客官!你这钱还没找呢!”

紧接着,一道女声划破长空——

“越奕祺!你给我站住!”

发音诡异,却中气十足。

穆锦程一边跑一边好奇地回头,看到那少女气势汹汹地往着两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来!

“奕…奕祺,她追过来了。”

穆锦程话音刚落,越奕祺就讲另外一只手扫过来,双手掐住穆锦程的腰将她整个人举起来,往肩上一抗,加速!

路人们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很是自觉地退避三舍。

被越奕祺当个米袋子扛着,颠得快要吐的穆锦程欲哭无泪——

越奕祺越大哥,你跑自己跑不就成了,拉上我是怎么回事?!

————

越奕祺功夫是好,可无奈输在负重。

那少女看着娇弱,却没想到功夫这般好,死咬着越奕祺,追不上,却也不放弃。

这你追我赶地跑了好一会儿,越奕祺路过一个买竹竿子的摊子时,一伸脚,勾翻了小贩立在墙上的竿子。

竹竿子哗啦啦倒了一地,被阻碍了去路的少女哇哇叫骂着,绕开那竹子。

就蹭这个时机,越奕祺拐弯再拐弯,拐到了一个巷子里头。

在一个凸出一人宽的墙柱子后一把将穆锦程放下,越奕祺刚要问她两句如何,少女清脆的声音携千钧之势袭来!

越奕祺想也没想,用力将穆锦程往柱子上一推。

穆锦程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清爽的气息扑鼻,紧接着越奕祺整个人靠上来…

被越奕祺严严实实地压制住的穆锦程抵在墙柱和越奕祺的胸膛之间,真是…好想死。

越奕祺的关注力只在那少女身上,待看到她风风火火地在大马路上呼啸而过,没发现自己行踪,这才松了一口气。

穆锦程十分费劲地将手插|到她和越奕祺两人之间,努力地将越奕祺往外推:“好…好了没有…我快被挤扁了…”

听到穆锦程气若游丝的控诉,越奕祺回过神,赶紧后退一步,扶住穆锦程的肩,关心地问:“你可还好?”

不好!非常不好!十分不好!

穆锦程冲着越奕祺翻白眼,一扭头就扶着胸口干呕起来。

越奕祺赶紧给她抚背顺气:“刚刚是我不好,跑得太急了…应该背着你才是。”

穆锦程干呕半天,没出点成果,只能擦了擦嘴角,道:“你就应该直接抛下我,自己跑!”

“这怎么行!”越奕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是这样不仗义的人吗?”

穆锦程都快气笑了:“那姑娘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不完全陪跑吗?!”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越奕祺此话一出,穆锦程不由得脸上一臊。

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看到穆锦程突然红了红脸,越奕祺才发觉自己这话…好像说得有些微妙。

“我,我的意思是,你出个门,都遭了两回流氓调|戏了,要是我撇下你跑了,万一又有人来欺负你…”

越奕祺赶紧解释了一番,可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叹了口气,越奕祺扶着穆锦程的双肩,低头对她道:“其实,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穆锦程:“……”

“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不知道我叔什么时候会把我捉回去。京城一别就是一年半未见面,此次分开,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能和你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越奕祺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归于安静。

初夏的蝉鸣,街头的喧哗,统统都听不到。

耳边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看着穆锦程皎月似的面颊浮起一层淡淡红云,衬得他的薄薄的唇似丹霞…越奕祺神似鬼差一般,俯下|身…

第54章

穆锦程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越奕祺的脸在面前慢慢放大…

初夏的风和缓地吹过脸颊,吹起两人的青丝缠绕,温柔而多情。

穆锦程手心里全是汗,心跳也跳得跟擂鼓似的…

轰隆隆,轰隆隆。

越奕祺慢慢靠近,慢慢靠近,就在两人仅有一息之隔时,耳边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呼喊声——

“断袖!断袖!”

穆锦程抖了个激灵,一把将越奕祺狠狠推开,然后看到在越奕祺身后,站着一排毛头小子。

起哄的正是他们。

越奕祺被穆锦程一推,也回过神来,然后对着那群小毛头凶神恶煞地挥了挥拳头。

这些在街头巷尾混多了的小孩子见到越奕祺这样也不害怕,哄笑着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越奕祺扮鬼脸,大叫着——

“断~~~袖~~~~”

穆锦程只觉得心里面的尴尬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清咳了一声,穆锦程若无其事地问越奕祺道:“刚刚那个姑娘是谁?”

越奕祺理理衣裳,收起旖旎心情,转身对穆锦程答到:“她叫陇赞莫苏,她母亲是摄贵州宣慰使。”

穆锦程眼珠子一转,问:“她喜欢你?”

越奕祺一愣,然后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笔挺的鼻梁,道:“我不喜欢她。”

看越奕祺这算是肯定了自己的问题,穆锦程觉得心里头很不爽快。

冷哼一声,穆锦程背了手,说:“人家都千里寻你来了,你还逃,是不是男人?”

穆锦程不高兴,越奕祺心里有些着慌,赶紧凑过来给她捏肩膀,谄媚道:“我这也是逼于无奈嘛。在贵州的时候她就天天地缠着我,她娘还三番两次地寻我三叔说要把她嫁给我,还好我三叔打马虎眼才混过去…现在在外头见着了她,要是被她逮着了,孤男寡女的,被她回贵州去乱说怎么办,我爹不得绑了我给她娘赔罪啊?!”

越奕祺这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得穆锦程更不高兴了:“怎么,她能编排你什么,让你不得不娶了她?”

“锦程你是不知道,这女人可有心计了!”越奕祺赶紧申辩,“有一次我就被她使诈骗到了屋子里,差点儿被她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了!好在我三叔反应得快,使计火烧宣慰府,将我暗渡了出来,这才没坏了我的清白。这次要是她回去说是我带她私奔…那我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穆锦程一脸不相信,双手交叉搁在胸前,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武功盖世吗?能被一个小姑娘用强?”

“武功再高,也怕迷药。”追忆往事,越奕祺不胜唏嘘,“我看着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便没防着…谁知道她这般算计我。”

穆锦程冷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看着穆锦程这模样是生了气,越奕祺犯了懵,快步走上前扯她衣袖:“锦程…”

穆锦程狠狠地甩开越奕祺的手。

越奕祺一怔,继续跟着,扯了她的衣袖摇摇,再次叫唤:“锦~程~~”

这一回越奕祺放软了语气,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又委屈。

穆锦程没绷住,嘴角翘了一下。

越奕祺见状,赶紧打蛇随棍上,一把抓住穆锦程的手:“你别生气。我保证,我和这个陇赞莫苏,以前没什么,现在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穆锦程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问:“看她的装束打扮,不是汉人罢?我记得,贵州宣慰使,当由本地土司担任。”

越奕祺点点头,给她解释道:“正是。陇赞莫苏她爹是水西夷族默部首领,在她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她弟弟那时候才出生,于是,便由她母亲奢香夫人代替她弟弟世袭了宣慰使一职,摄政理事。”

”女人摄政?“

穆锦程好奇起来。

”是。奢香夫人虽为女子,可比之男子,巾帼不让须眉。“说到这儿,越奕祺又来劲了,“之前偏桥一带荒山野岭,往来不便,是她命人刊山凿险、开置驿道,这才使黔、川、滇、湘四地联通…要不是她开的这两条驿道,我现在估计还在赶来荆州的路上。”

虽然越奕祺说的不是陇赞莫苏,可这赞美她母亲的话听在穆锦程耳朵里头,心里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这些事儿,怎么都没听你在信里面提过。”

穆锦程问得有些落寞。

越奕祺粗神经地没发现:“陇赞莫苏这事有什么好说的。本就是个不值一提的人。”

穆锦程:“…哦。”

————

在外面逛了大半天,越奕祺看着穆锦程有犯困的迹象,便提议回客栈去吃饭睡午觉。

两人一迈进客栈的门,一个鲜活的姑娘就张开双手十分豪放地扑过来——

“奕祺~”

越奕祺定睛一看,小心肝狠狠地抖了一下——

卧槽陇赞莫苏怎么又是你!

就在陇赞莫苏即将得手之际,越奕祺勾着穆锦程的腰就地转了两圈,险险避开这个人形杀器。

站定之后,越奕祺惊魂未定地开口问陇赞莫苏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招落空,陇赞莫苏不再追击,歪着头甩着自己腰上的荷包,笑盈盈地答:“我又不傻。你这样的公子哥,新到一个地方,不寻最好的客栈住下,还能去哪儿?我在路上寻个路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越奕祺简直气倒:“大姐,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不好~”陇赞莫苏看着越奕祺没注意,再次扑过来,一把勾住了他的手,“掌柜的说上房都住满了。我不要住二等房间,我和你住一间罢!”

他俩亲热的模样看得穆锦程心底冷笑,悄无声息地给陇赞莫苏让了位置,寻了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

看到穆锦程似不高兴,越奕祺心里紧张,用力地拽陇赞莫苏的手:“我和你无亲无故,又男女有别,怎么可以住一间屋子!”

陇赞莫苏只是笑,声音清脆得跟黄莺似的:“我阿娘说了,迟早让你成为我的人~你我早晚不是要睡一张床盖一张被的?害羞什么嘛~”

越奕祺真是气得头顶冒烟:“胡言乱语!污蔑!瞎说!”

陇赞莫苏笑容一收,顿时变了神色,抬起小拳头狠锤越奕祺的胸膛:“奕祺你好狠的心!我不远万里随你而来,你就这样对我?!你这个负心汉!白眼狼!对我始乱终弃!”

若是一般女子,这几拳越奕祺还受得…可对方偏偏是陇赞莫苏,水西夷族公主,自小马背上长大,身手了得,一手能锤死只老虎…

越奕祺硬生生挨了她几记铁拳,看着她这话越说越不中听,赶紧打断:“你不是没上房住吗?等等我搬出来和锦程住一间,你住我的屋!”

听越奕祺这样一说,陇赞莫苏收了力道,往穆锦程那边瞧了一眼:“锦程…?你说的是那个小白脸?!”

得到越奕祺肯定的回答后,陇赞莫苏神色大变,怒喝一声——

“越奕祺你居然真的是个断袖?!”

陇赞莫苏这一声来得突然,引得客栈里头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越奕祺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小点声!”

陇赞莫苏咂摸咂摸,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还费解你怎么对我没感觉,我怎么说也是水西第一美女,原来问题出在这儿!一年前我阿娘说你喝吴参将去小倌馆听小曲,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越奕祺真是想一头撞死在现场!

正在此时,刘谨迈进客栈,看着越奕祺和一名异族少女拉扯,便好奇地在穆锦程身边坐下,问她:“怎么回事?”

穆锦程冷哼一声,道:“千里追夫呢。”

越奕祺耳朵尖,听到穆锦程这话,赶紧扭头辩解:“锦程你别误会!我和她真没什么!”

“越奕祺你还想耍赖是吧!你还…”

陇赞莫苏骂骂咧咧地跟着越奕祺一块儿转头,在看到刘谨的那一刹那,自动消声。

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越奕祺推开,陇赞莫苏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头发和衣服,和颜悦色道:“可不是,我和越奕祺这个混蛋一点儿干系都没有!我俩可清白了!”

嘎——?

在场的人士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陡然转变的画风…是串台了吗?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陇赞莫苏对着刘谨不伦不类地行了个汉人的礼节,柔声说到:“小女子陇赞莫苏,见过公子。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刘谨略一沉吟,道:“陇赞…令慈可是奢香夫人?”

“正是家母…”说完,陇赞莫苏又问了一遍,“请问公子姓名?”

刘谨却是不说,转身安排吴正下去给陇赞莫苏寻间上房。

不一会儿吴正回来了。

让吴正将钥匙交给陇赞莫苏,刘谨道:“姑娘从贵州独身一人来到中原,路途遥远,现在想是累了,不若先去洗漱休息,旁的,我们晚上再聊。”

刘谨如此说,陇赞莫苏无有不从,温温柔柔地对着刘谨福了福,答:“有劳公子。”

原本在一旁看越奕祺笑话的穆锦程此时已经…没有想法了。

这风向转换太快,让人应接不暇啊!

第55章

接下来,陇赞莫苏纠缠的对象,从越奕祺,变成了刘谨。

看着陇赞莫苏焦不离孟地谄媚地紧跟在刘谨身后,穆锦程默默吐槽越奕祺:“奕祺你魅力不行啊…阿谨一出来,仰慕者就倒戈了。”

越奕祺摸摸鼻尖:“这样的仰慕者,还不如不要。”

穆锦程眉毛一挑:“这意思是,别的仰慕者,可以要?!”

穆锦程话音一落,越奕祺一拍桌子赶紧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个意思!再说了,心长在别人身上,我哪管的着啊!”

穆锦程冷笑一声。

越奕祺正要再为自己大大辩解一番,此时,凑巧听到刘谨对陇赞莫苏说了句话:“我们汉人男子,大多喜欢温柔贤淑,矜持自重的女子。”

正忙不迭给刘谨剥瓜子的陇赞莫苏听到刘谨这话,愣了楞,问:“阿谨你也是这样的?”

刘谨温文儒雅地一笑,点了点头。

陇赞莫苏被他这一笑晃了眼,老半天才回过神,捧着心做娇弱状:“好巧,我陇赞莫苏,正是这样的女子。”

‘不小心’偷听到的越奕祺:“……”

’不小心’偷听到穆锦程:“……”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陇赞莫苏再次强调:“我…就是这样的女子呀~”

含情脉脉,百转千回。

此时,忍住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穆锦程真想冲过去在她说的“女子”二字当中加个“汉”字——

陇赞姑娘,别装了,你就是这样的女汉子啊!

————

因为刘谨这句话,陇赞莫苏一改往常的彪悍作风,变成了一个柔肠百转,如弱风扶柳一般的,娇弱女子。

笑不露齿,说话细声细气。要不是她身上那一套夷族服装,还真有些汉人家小姐的样子。

见状,越奕祺对刘谨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与陇赞莫苏这悍妞艰苦卓绝地做了一年多的斗争,现在阿谨一句话就这样打发了她…

阿谨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