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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赞莫苏不缠着越奕祺,穆锦程也有了空翻旧账。

“陇赞莫苏说你去了小倌馆听小曲…这有这么回事?”

穆锦程问得突然,越奕祺被茶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穆锦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咳完,道:“不许转移话题,不许顾左右而言他。说实话。不许废话。”

穆锦程严令一下,越奕祺脸皱成了一团:“我…的确是去过。”

穆锦程眉毛一扬:“去干吗了?”

“就是听听小曲喝喝酒,什么都没干。”

越奕祺回答得很老实。

“真的?”

穆锦程的声音高了八度。

“真的!真金白银,真得不能再真了!”

越奕祺立马指天发誓。

穆锦程持着怀疑态度,又问:“那…你一个大男人,去哪儿,图啥?”

新鲜,有趣,还是…真的是好南风?

穆锦程不敢暗地猜测。

越奕祺这回沉默了。

等了他三分钟没等到答案,穆锦程怒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越奕祺抖了个激灵,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我…我这不是去确认一下,我到底是不是个断袖嘛…”

听越奕祺这样答,穆锦程心里忐忑,小小声地问:“那…你是不是?”

越奕祺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也不知道…看到那些人,我明明觉得很恶心,一刻也不愿多待…可是,可是我在贵州的这一年多来,做梦都会梦到一个男人。”

穆锦程的心跳骤然加快,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也很困扰…”越奕祺一脸苦恼,“所以这一次,我出来,也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意。”

“什么…心意?”

“就是…”

越奕祺说着,直直地看着穆锦程黑如漆点的双瞳,欲言又止。

穆锦程不断将自己往喉咙蹿的心往下压,耐着性子,等越奕祺说出那个答案。

就在此时,吴正风风火火地杀进门来,倒头一拜:“越公子!我家少爷在街头买了一只野兔,寻您下去烤呢!”

穆锦程和越奕祺齐刷刷地看向吴正,皆是一脸阴鸷,眼睛咔擦咔擦往外冒着火光。

吴正自觉背上压力增大,但又不敢违背太子命令,不得已又是一拜:“请越公子速往!”

穆锦程真想冲过去挠他一脸肉丝——

跟了阿谨那么多年!有没有眼力见啊?!识不识时务啊?!会不会挑时机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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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出游的小伙伴又多了一个。

此时,穆锦程很有一种自己在玩真人rpg的感觉——

不断地换地图,不断地加队友,不断地做任务打boss升级…

越奕祺和陇赞莫苏负责物理攻击,刘谨负责法术攻击,她这样跑得慢技术菜的,也就只能当奶娘加个血回个蓝什么的…

囧。

一路向南,陇赞莫苏负责纠缠刘谨,穆锦程和越奕祺就得了闲,一路上聊点人生理想诗词歌赋看星星月亮太阳白云。

多日相处下来,穆锦程觉得陇赞莫苏这个姑娘很不错——

性子直爽,落落大方不扭捏,人长得也漂亮唱歌也好听,配咱们闷骚的太子,刚刚好!

对于穆锦程这个观点,越奕祺很是赞同。

就是…

陇赞莫苏是个异族姑娘,皇上应该不会让她给阿谨做正妃…让她给阿谨做小嘛…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听到越奕祺如此烦恼地碎碎念,穆锦程笑得要滚到地上去:“阿谨都还没娶妻呢!你这也想得太远了!”

越奕祺冷哼一声,嘟囔道:“他还是早点娶妻才好。”

穆锦程没听清,忙问:“你说什么?”

越奕祺将头摇得飞快:“我什么都没说!”

穆锦程将信将疑地看了越奕祺好久,最后还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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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晴阳光好,四人相约到郊外跑马。

四人比过一场之后,越奕祺意犹未尽,扯着刘谨再来一次。

穆锦程和陇赞莫苏两个任着马儿吃草,一旁看着他俩比赛,东拉西扯闲聊。

聊着聊着,穆锦程突然问道:“莫苏,你原来不是对着奕祺一副’非卿不嫁’的架势么…?怎么转头,就喜欢上阿谨了?”

陇赞莫苏玩着手里头的马鞭,柔情蜜意地看着刘谨马背上矫健的身影,深情款款地说到:“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他这样好看的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玉树临风,什么叫明眸皓齿,什么叫超凡脱俗仙风道骨…”

陇赞莫苏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识的溢美之词全用在刘谨身上,哪管引用得准不准确贴不贴切。

穆锦程一脸黑线——

这个看脸的世界哟!

囧囧有神地听着女版谢嘉靖陇赞莫苏念了一遍<中国成语大全>,穆锦程才弱弱地开口:“…可是,可是奕祺长得也还不错啊!”

对于穆锦程这个说法,陇赞莫苏认同地点点头:“我以前也觉得越奕祺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所以就算以前他三大五粗不解风情木讷没情趣,我也就忍了!直到我见到了阿谨…”

提到刘谨,陇赞莫苏又是一副神魂颠倒的痴迷模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含情脉脉地念完这句诗,陇赞莫苏神色猛然一变,抓住穆锦程的马缰,紧张兮兮地问了一句:“我刚刚没用错诗句吧?”

穆锦程沉默三秒,摇摇头:“没用错。”

陇赞莫苏大大地松了口气,抚着自己胸膛庆幸:“还好还好。阿谨说过,他喜欢有书卷气的女孩子…为这我这几日还赶着把<唐诗三百首>给背下来了,就想回头好好在他跟前露一手~!怎么样,我这一手,还可以吧?”

面对陇赞莫苏热烈期待的目光,穆锦程赶紧点头:“很好!很好!”

陇赞莫苏得意地翘起了鼻子,心情很好地哼起她们民族的小调来。

穆锦程眺望了一会儿,看到越奕祺和刘谨已经跑到了草地尽头,开始折回,又问:“你说见着奕祺之前,没遇到过好看的男子…怎么,你们部落里头,没有长得俊俏的男子吗?”

“有是有。”陇赞莫苏毫不犹豫地答道,“可是我们贵州水土不好,养出来的汉子都是黝黑黝黑的,我不喜欢。我就是喜欢长得白的汉子。你看,越奕祺就挺白的。当然,阿谨比他白多了!”

紧接着,陇赞莫苏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夸起刘谨的好来。

穆锦程认认真真地听陇赞莫苏夸自己心上人,时不时还应承一句,让陇赞莫苏从头到脚,无不畅快。

又过了一会儿,刘谨和越奕祺跑近了。

这回,刘谨遥遥领先,先越奕祺两个马身,俯身掐了地上用来作为终点的紫花苜蓿,成功地拿到了第一。

刘谨获胜,陇赞莫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高兴地打马上前,陇赞莫苏赞美道:“阿谨!你好厉害!”

刘谨只对着她矜持地点点头,慢慢儿策马到穆锦程身旁,将手上的花递给她,笑容温润:“我赢了。”

穆锦程眉眼舒展,甜甜一笑,正出伸手去接。

此时陇赞莫苏从一旁斜插过来,一把抢过刘谨手上的花:“阿谨!这是什么花?”

花被陇赞夺了,刘谨一愣,接着对穆锦程抱歉一笑:“回头我再送你旁的。”

说完,刘谨才回答陇赞莫苏的问题:“这是紫花苜蓿,可作药用,有改善肠胃之功效。”

这时候越奕祺也赶了来,手里也抓着一把紫花,抱怨道:“阿谨你不厚道!我们明明说好了要折了尽头的紫花才能返回的!”

陇赞莫苏不高兴听别人说刘谨的不是,抢着给他出头:“越奕祺!你这是老了忘性大罢?!我可记得说的是到尽头那一片紫花的地方就折返,谁先折了终点的紫花谁第一!”

对着陇赞莫苏扮了个鬼脸,越奕祺将手里那一大把紫花递给穆锦程:“喏,给你。我看着这边的花都开得没那边好,所以在那边折了许多,才输给了阿谨…”

穆锦程不偏向任何一方,笑而不言,接了越奕祺手里的花。

看穆锦程越奕祺两个和乐融融的模样,刘谨舌根发涩,根本听不见陇赞莫苏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越奕祺和穆锦程说了两句话,突然眉头一皱:“锦程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听到越奕祺这句话,刘谨眉目一沉,赶紧问:“可是身上不舒服?!”

穆锦程压了压自己的小腹,勉强笑笑:“小腹这儿,有些钝痛。”

话音一落,刘谨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给你诊诊!”

因为要遮掩身份,穆锦程就算是生病,也不会让医生给诊脉的。现在刘谨要给她切脉,吓得她赶紧将手抽回来:“不用不用!也没有很痛!”

就在这时候,身旁一直被刘谨忽视的陇赞莫苏大吼一声,手上的马鞭狠狠抽向穆锦程所骑之马的马腿——

“阿谨你到底眼里有没有我!”

陇赞莫苏这一鞭子使了十成的力气,穆锦程的马儿扬蹄痛苦长鸣,紧接着箭矢一般,飞快地奔了出去!

第56章

马儿受了惊吓,穆锦程又没心理准备,这猛一下,直瞪瞪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锦程!”

越奕祺惊呼一声,想也未想,一掌拍在马背之上,如苍鹰扑兔,扑向正顺着斜坡往下滚的穆锦程!

可惜穆锦程这一下滚得急,而越奕祺又出手匆忙估算错误,愣是没朴准,狠狠地砸在她身后,顺势翻滚。

见着越奕祺先自己一步从马背上跃起,刘谨正是神伤,见他未得手,便不再拖延,亦撑马跃起,去抢救穆锦程。

刘谨距离算得准确,可输在功力不足。一个兔起鹘落,刘谨连越奕祺都没扑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斜坡上,被冲力推着往下滚。

见到太子落马,刘正吴和吓得是三魂飞走了六魄,惊呼着上前滚坡救驾——

“少爷!”

看着五人隔着一样的距离,似驴打滚滚绿豆沙似地骨碌碌滚下坡,陇赞莫苏惊得目瞪口呆——

连滚个坡都要扎堆!汉人当真寰宇之内第一奇葩的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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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坡顶往下滚,穆锦程只觉得自己似被扔到滚筒洗衣机里甩干的一件衣服,天昏地旋天昏地旋天昏地旋无限循环。

期间还有或杂草或枯枝或碎石磕在脸上额头上,划得火烧似的疼。

在穆锦程以为自己要滚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之时,她终于抵达了坡底,开始减速…

最后,慢慢地停下,穆锦程正巧仰面躺着,眼前一阵发黑,整个身子轻飘飘地似不是自己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开。

越奕祺翻滚之中不忘关注穆锦程,见着自己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五指成抓,钉入地中,稳稳停下。

紧接着,刘谨刘正吴和三人接连滚到,挨个撞上越奕祺,冲力之大饶如越奕祺这般练武练到铜墙铁壁一般之人,也闷哼了三下。

确定大家都稳住了,越奕祺再一翻身,在穆锦程身侧爬起,焦虑地去扶她:“怎么样!可摔疼了!”

穆锦程眼冒金星,云里雾里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得不到她的回话越奕祺急得要死,伸手去扯她的衣带:“脱了衣服我看看!”

越奕祺才扒拉了半边衣带,刘谨就扶着晕乎乎的脑袋爬过来,按住了他的手:“光天化日,拉拉扯扯什么!”

“这么高的坡,磕着碰着倒是小事,就怕被犀利器物划破了皮肤,黏住衣服回头难处理!”

越奕祺解释了一番,正要再去解穆锦程衣带。

“哎呀!小少爷流血了!”

冲过来给太子检查伤势的刘正眼睛利,一眼就看到了血。

越奕祺心里一咯噔,忙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在穆锦程白色的裤子上看到了一片血迹。

就在大腿根处,殷红一片。

越奕祺瞪大了眼,脑海之中一个不详的预感快速闪过,握着穆锦程的手猛一用力:“锦程!你…”

你可还感觉得到…你的小兄弟?!

穆锦程被越奕祺这用力一握,神智清醒了五分,顺着越奕祺的目光低头一看,耳边一声轰鸣——

完了!

感受着小腹一阵一阵抽搐,身子似没拧紧的水龙头,一点儿一点儿往外涌着水,穆锦程真想一头撞死在当场——

这熟悉的感觉,可不就是大姨妈来了!

这时候刘谨是彻底清醒了,见状抬手吹了个指哨唤来自己的马儿,再走过来一把推开越奕祺,俯身将穆锦程打横抱起,带着她转身上了马。

人被刘谨抢走,越奕祺毫不犹豫扑过来:“阿谨你站住!”

刘谨回头一鞭子抽断了越奕祺的来路,喝到:“刘正吴和!拦住他!”

太子一声令下,刘正吴和飞身上前缠住越奕祺。

越奕祺纵然天才武功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谨带着穆锦程骑马远走,不断高呼穆锦程名字。

前有刘谨不知道什么态度,后又有越奕祺苦苦呼唤,穆锦程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刘谨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放心,一切有我。”

穆锦程心一惊,一抬头,就看到陇赞莫苏骑在马上,脸色阴沉,拦住了刘谨的去路。

“陇赞莫苏。”

这是刘谨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

可是声音冷若寒冬里的尖冰,密密麻麻地刺在陇赞莫苏的心上:“若你不是奢香夫人的女儿,就今天的事情,我定会将你抽筋扒骨,凌迟至死!”

说完,刘谨抬手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带着穆锦程从陇赞莫苏身旁,携着疾风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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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往前奔跑。

天上的白云,远处的青山,身侧的绿树红花,被刘谨和穆锦程一一抛在身后。

马蹄声乱,却不比穆锦程的心更乱。

她觉得自己现在如同一列往前开的列车,明明知道终点是悬崖,却无法回头,也无法停下。

不知道这一路上两人跑了多久,刘谨最后在城郊的一处小院落门外停下。

似听到门外的马蹄声响,屋里有人高声问着是谁,往着门边行来。

门闩响动,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女孩儿从门后露出了半张脸。

看到刘谨,那女孩儿“哎呀”叫了一声,忙将门打开,一边请刘谨进门,一边冲着屋里叫:“奶奶!前两天来拜访的那位少爷又来了!”

被刘谨扶着下了马,穆锦程心里忐忑,欲言又止地看向刘谨。

刘谨对她回以安心一笑,道:“这里住着的是我母亲的乳母,我自幼是她带着长大的。十年前她告老还乡,前两天我才来探过她。”

穆锦程不知道刘谨所知几何,只能继续扮演哑巴,默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我们进去吧。”

刘谨说着,扶着穆锦程的背,推着她进了院子。

此时正巧一个每亩慈祥的老妪急匆匆地推开门走出来。

见着刘谨,老妪膝盖一弯,便要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