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里我想了很多。想关于你我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过去已经过去,我无法改变。但现在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情意,使人生余下的时日在遗憾之中度过。而将来…”

越奕祺才停下来喘口气,穆锦程就急急追问:“将来…如何?”

“将来…”越奕祺目光坚定,“将来我也想好了。我们越家儿女成婚晚,我最少也能拖到二十岁。现在离那时候还有五年。这五年里,我快些成长,待到能独当一面之时,我还怕什么?就算越家不能容我,我靠我自己,也能安身立命,也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穆锦程心思乱得跟猫咪玩过的线球似的,乌糟糟找不到线头。可胸口那一块,暖意洋洋。

穆锦程没说话,越奕祺等了半响,最后还是忍不住再问:“我…我都这样想好了,你…你可愿意同我好。”

穆锦程斟酌着,最后还是开口说:“你想好的,不过是你的将来。那我的将来呢?我舍不得我的家人…”

“那我入赘你们穆家,也是可以的。”

越奕祺赶紧表白心迹。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惹得穆锦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越奕祺自觉失言,略有些尴尬摸摸自己的鼻子:“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男扮女装,嫁给你,也是可以的…”

话越说越离谱,越奕祺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

穆锦程看着越奕祺在微弱烛光下干净而清爽的笑,心意慢慢坚定下来,缓缓道:“将来…将来那么远,我哪顾得上。我只想在这一刻,顺从自己的心。”

说完,穆锦程抬起手,盖住了越奕祺搁在桌上的手上。

手背上传来柔软的暖意,越奕祺心尖一颤,想也没想,翻转手掌,一把将穆锦程的小手完全纳入手掌之中。

穆锦程目光一闪,戏谑地看向越奕祺:“你手心里头怎么全是汗?”

越奕祺一脸光明磊落,答:“我紧张的。”

“偷袭匪营你不紧张,上山碰到母大虫你也不紧张…堂堂威武将军家公子,居然在现在紧张了?”

“都紧张。”越奕祺紧紧抓着穆锦程的手不放开,“只不过以前的事情,败了可以重来。但今天的事情…”越奕祺停顿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笑了,“今天的事情,败了也是要重来的,可是却比狩猎剿匪,重要千倍百倍…人生无穷,能得一倾心之人,何其难得,我不想错过,以致抱憾终身。”

说完,越奕祺突然抬起穆锦程的手晃了晃,不确定地问:“这个意思是…你愿意?”

穆锦程微微一笑,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越奕祺只觉巨大的喜悦如巨浪卷来,将他最后一丝神智也卷了去。

越奕祺拉着穆锦程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拉,将她整个人抱了个满怀。

将头搁在穆锦程的肩膀上,越奕祺呢喃道:“怎么办,锦程,我好高兴。”

越奕祺是坐在椅子上的。被越奕祺扭成诡异姿势的穆锦程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抱怨:“奕祺…这样抱很难受。”

“啊…”越奕祺赶紧松了手,扶着穆锦程站起来,扶着她的肩,又严肃又害羞地说,“我,我没经验。下次一定会注意。”

说着,越奕祺小心翼翼地将穆锦程再次拥入怀中:“这样…这样是不是要好很多?”

穆锦程心底一片柔软。

抬起手,揽住越奕祺的腰,穆锦程将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低声应到:“嗯。”

耳边是越奕祺胸口强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却让人安心。

————

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听到窗外传来更夫打四更的声音,穆锦程推了推越奕祺的胸口,道:“已经四更天了。你要不要回去歇一会儿?明儿一早你还要和吴参将一块儿回贵州去呢。”

越奕祺手上用力,反而将穆锦程搂得更紧了,呢喃道:“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穆锦程倍感无力:“那…你要不要在我床上歇一会儿?”

听到这话,越奕祺才松开手,问穆锦程:“你困了?”

穆锦程红着两个眼睛,却摇了摇头:“我不困。是怕你明儿赶路太累。”

“眼睛红得兔子模样,还说不困。”

越奕祺说了她一句,推着她上了床。

由越奕祺给自己盖好了被子,穆锦程只觉睡意来袭,意识昏沉,说话也带了鼻音:“奕祺你不睡?”

迷糊之中,她看到越奕祺在床边跪下,头挨着她的枕头,说:“我…我就边上看着你。你快些睡。”

对着越奕祺扯了个朦胧笑容,穆锦程从被子拿出手,去寻越奕祺的手。

越奕祺见状,赶紧一把抓住。

穆锦程真的困,手上一传来熟悉的温度,周公的法术即刻显灵,眼皮一合,睡了过去。

与穆锦程不同,越奕祺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刚刚他也不是没想过躺在穆锦程身侧,好与她更亲近些。

可是…还是觉得太唐突。

这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伤了她。

一只手握着穆锦程的手,越奕祺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虚虚描绘穆锦程的眉眼。

这张脸明明就看了那么多年,可是怎么都也,看不够。

手指在穆锦程的嘴边停住,越奕祺心神一震,情不自禁,偏头凑上前。

睡梦之中的人儿气息纯净,拂在人面上,痒痒的,羽毛轻轻扫过一般。

明明只需再低一些,越奕祺便可触及…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抬了头,在穆锦程的额上印下一吻。

视如珍宝的一吻。

被人扰了清梦的穆锦程动了动,嘟囔着说了一句梦话——

“越奕祺笨蛋。”

越奕祺微微一怔,继而自己一个人傻傻地笑了起来。

拿着穆锦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越奕祺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是。我是笨蛋。”

第59章

穆锦程是被吴参将拍门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开眼,穆锦程就看到越奕祺睁大了眼,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醒啦?”

越奕祺神清气爽的,一点儿都没有熬夜的疲惫。

穆锦程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口,说:“吴参将…好像在拍你的门?”

越奕祺冲着穆锦程摆摆手:“别管他。也不知道一大清早的闹点什么,也不让人睡觉。”

穆锦程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越奕祺赶紧扯了床边的衣裳给她披上。

殷勤地伺候穆锦程习俗完毕,越奕祺扶着她在桌边坐下,一下子掀开桌上盖着的盖笠:“我才下楼买回来的,还热乎,你趁热吃。”

看着那还在冒着热气的豆浆油条,穆锦程微微一怔,不解:“为何要出去买?不能等我起来了再一块儿去吃嘛?”

越奕祺给她拿了筷子,答:“吴叔来了,盯我盯得死,就怕我跑了…有他在,哪还能好好吃早饭?”

穆锦程笑笑,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起油条吃。

越奕祺看不够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锦程。

咬了一口油条,穆锦程看一眼越奕祺:“你不吃?”

越奕祺甩头:“我吃过了。你别管我,吃自己的。”

这回穆锦程不再说话,专注吃东西。

越奕祺一旁托着下巴瞧她。

门外闹哄哄的,似吴参将生了气,一脚踹开了越奕祺的房门,骂着娘进去说要收拾他。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掀桌子掀柜子掀床的声音,吴参将大吼了一声兔崽子,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了。

在和谐的背景音中,穆锦程这油条吃得是百感交集。

不安地再看一眼门口,穆锦程问:“你真不要出去和吴参将说一声?”

越奕祺继续摇头摇头:“说什么说,以后天天要见着他,有什么要说的以后再说。现在得抓紧时间多和你呆一会儿。”

越奕祺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穆锦程却听得背后鸡皮林立。

喝一口豆浆,回想起昨晚上的事情…

穆锦程神情复杂地看着越奕祺,由衷感叹:“奕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正经小少年,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越奕祺脸不红气不喘,答:“以前谢嘉靖写情书,我可不就是他头一号军师?!哪是省油的?!”

话一说完,看着穆锦程眼睛一眯,越奕祺又赶紧补充:“不过这个也是要看人的嘛!面对你,我哪需要说什么情话,这可都是真情流露!”

穆锦程被他惹得噗嗤一笑,呸他一声:“得了吧!嘴上抹了蜜似的,谁知道你是走心还是走肾!”

“走肾?”

越奕祺愣了愣。

走心这个词他明白,可是这走肾…

一回神,想到肾对于男人有何作用,越奕祺脸一红,不自在地把头扭向一旁:“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穆锦程图一时最快,说完也才觉察这词用得有些…猥琐。

虚虚清咳一声,穆锦程将话题扯开:“你今日什么时候走?”

提到分别,越奕祺表情一痛,咕哝道:“我在你屋子里躲一整天罢…拖到明儿,明儿再走。”

他才刚刚表明心迹,才刚刚明白两情相悦是个什么感觉,就要和喜欢的人分开了…

开什么玩笑!

穆锦程也是舍不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想了个鬼主意:“要不要…你真男扮女装,就说是我带出来的丫鬟。然后我们避开吴参将,一块儿回京城去?”

提到男扮女装,想到昨晚上自己说过的话,越奕祺大有搬了石头砸到脚之感。

看他一脸吃瘪的模样,穆锦程心里头好笑。

放下手中的筷子,穆锦程伸手过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拳头:“迟早是要分开,何必这般婆婆妈妈的?我在京城,等你归来。”

关于牵手这回事,越奕祺似乎总是想要占着主动哪一方的位置。

手心翻转,反将穆锦程的手握在手心里,越奕祺嘴里苦涩,艰难说:“这些我都懂…可心里,是真舍不得。”

穆锦程微微一笑,翘起食指中指,在越奕祺手心挠挠,道:“每一次分别,为的都是下一次能更好地重逢…不过,现在你是我穆家的人了,回到贵州,得好好地遵守我穆氏法则。”

谁是谁家的人还不清楚呢…

越奕祺心里默默说到,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你说。”

穆锦程清了清嗓音,开始颁布穆氏法则:“其一,每天给我写信,说自己的近况;其二,不许和漂亮小姑娘搭讪…漂亮小少年也不成!”

越奕祺弱弱地举手示意,得了穆锦程同意的眼神后,问:“万一是我被搭讪呢?”

穆锦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就不知道冷酷到底,直接不理吗?!”

越奕祺了然,重重点头:“好!”

然后眉头一皱,又问:“那么不漂亮的,要不要理一理?”

穆锦程恨不得揍他两拳才好:“有邪念的就不理!没有邪念的…看情况!”

看到她吃味,越奕祺咧嘴一笑,大声应道:“好!”

穆锦程给他递个白眼,继续往下说:“其三,我俩的事不能到处乱说,就算是阿谨谢嘉靖…也不能说。”

这一点越奕祺很是认同:“我知道的。不到紧要时刻,我不会说的…其四是什么?”

?“其四…”穆锦程说着,伸出空着的手,一把揪住越奕祺的脸皮,咬牙切齿地道,“回去多晒点太阳!没事这么白干吗!”

好在一片黝黑的贵州汉子之中鹤立鸡群,然后招蜂引蝶吗?!

“嘎?”穆锦程这第四点让越奕祺彻底懵住了,“你不是说你喜欢白一些的人吗?当初还因为阿谨比我白,和他处得比我好…”

穆锦程怒了,猛一拍桌子:“反了你?!我什么时候因为阿谨比你白就和他处得好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越奕祺默默地在心里答了个是,可表面上还是很谄媚地给穆锦程揉手:“没!是我记岔了!这一下子拍这么大声,手疼吧?我给你揉揉。”

穆锦程冷哼一声,刚要继续颁布这第五点,就听到门边传来刘谨清亮的声音:“吴参将,可找到奕祺了?”

紧接着是吴参将气鼓鼓的声音:“那小兔崽子不知道藏哪儿去了!让老子一阵好找!”

刘谨说:“我知道他再在哪儿…吴参将请随我来。”

刘谨话音一落,敲门声响起。

“锦程,起了吗?”

穆锦程和越奕祺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起了。”

“奕祺是不是在你屋里?吴参将寻他。”

穆锦程犹豫地看向越奕祺,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

越奕祺收了笑,站起来,径直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沉着个脸道:“吴叔,我又不会逃,你何必防贼似地盯着我?”

没料到越奕祺还真在穆锦程屋里,吴参将大大一惊,偏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穆锦程正坐在桌边安静地喝豆浆,心里头犯嘀咕,说到:“也不在自己屋里好好歇息,叨扰人家小公子干嘛?!快,回去收拾收拾,吃了午饭,我们就动身。”

越奕祺不动。

刘谨本是存着侥幸的心,可最后看到越奕祺真从穆锦程屋里出来,心似泡了水的棉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看到越奕祺无动于衷,吴参将怒了,抬起蒲扇又要冲过来收拾越奕祺:“你小子是皮痒了是不是!”

吴参将才冲了一半,刘谨就抬了手,拦住他:“吴参将…奕祺和我们难得见上一面…就,让他多和我们待几天罢。三天…三天后你们再动身,也不迟。”

吴参将瞬间石化。

可是太子发了话,他不得不从。

悻悻地收了手,吴参将瞪了越奕祺一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那就三日后再走。”

说完,吴参将大大地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越奕祺没想到刘谨会给他说话,也是惊住了。

刘谨强忍着,不让自己去看屋里的穆锦程,只在越奕祺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

身后,传来越奕祺低低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两个才听得见:“多谢。”

刘谨心底一片苍凉,苦苦一笑,不答话,也不回头,背着手走了。

越奕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看到重要的人都走了,店小二这才提着狗胆,心惊胆战地走过来:“这…这位公子…刚刚您那位叔叔踹了您房间的门,拆了您屋子里头的家具…这钱,算在谁头上啊?!”

第60章

听店小二这一问,越奕祺一愣,然后往自己房间看去…

果不其然,大门横尸走廊,只剩个框架,木屑残渣满地都是。

虎躯一震,想到这大门是替自己受了过,越奕祺摸摸自己鼻尖,弱弱地对店小二说到:“就…算在我头上吧。”

得了越奕祺这话,店小二表情一松,刚要应承,那边穆锦程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阿谨有得是钱,再说了花的也不是他自个的钱,还是算他头上吧。”

公费旅游啊这是,可以报销的。

越奕祺你太憨直,有钱也不带这样浪费的。

店小二一听,又纠结了,可怜兮兮地看向越奕祺:“公子,这…”

我该听谁的?

“别别别,这笔账还是算在我头上。”

越奕祺对着店小二直摆手。

见状穆锦程一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