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点了她的哑穴,你可以松手了。”

越奕祺道。

穆元华将信将疑,松了手。

柳芽果然变成了哑巴,双手握住自己喉咙吚吚哑哑地出声,就是说不出话来。

穆元华叹为观止——

居然真的有哑穴一说!武侠片诚不欺吾!

柳芽叫不出声,又跑不掉,穆元华放了心,开始好好和她谈判:“今晚上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府里头规矩松,可不代表我们穆家人好脾气!要是有朝一日你把我卖了…哼哼…”

越奕祺连声附和:“对!你要是敢说漏嘴,那就…”

说着,越奕祺弯腰捡起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当着柳芽的面手上用力一握,石块瞬间变成齑粉。

“那就当如此石!”

越奕祺松开拳头,正巧一阵风刮过,手上粉末洋洋洒洒地,吹了柳芽一脸。

柳芽闷哼一声,两眼一翻白,晕了!

穆元华看着柳芽直挺挺往后倒,手忙脚乱扶住,一边托着她在地上坐下,一边教育越奕祺:“一天到晚就知道吓唬小姑娘!上回是紫若的表姐,这回是我屋里的丫头…你行啊你!”

“我哪知道她们这么不经吓…”越奕祺嘟囔一句,伸手摸了摸柳芽下颌的脉搏,道,“气息稳着呢,没事,一会儿就醒了。”

————

二人将柳芽在个背风的假山后藏好,怀着一种刚刚抛完尸的心情,又回到秋千那儿去。

——秋千前面有一片湖,视野好。后面一颗大槐树,挡风。

正是夜黑风高时刻,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的好去处。

一坐下,越奕祺看着穆元华,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问出了口:“她管你叫小姐…你现在是男扮女装回了穆府?还是说…”

那个念头萦绕在心头,令他心悸又胆怯,而更多的,是雀跃。

如果当真是那样,那他这些年来所担忧过焦虑过的困难,都…不再是他们在一起的阻碍。

越奕祺这话把穆元华给气笑了:“怎么,我看上去不像女的?”

越奕祺上下打量了穆元华一番,十分诚恳地回答:“不像。”

穆元华噎着,低头看看自己——

里面穿着素静中衣,外面罩一件纯白色的白狐狸毛披风,头发披散着…因为睡前嫌重,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取了下来…

粗一看,还真是雌雄莫辨…

不肯被现实打败,穆元华呼一下站起来,挣扎道:“就算我穿得不像女的…但是,我有胸啊!”

越奕祺不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你确定?

士可杀不可辱,穆元华愤愤不平地压了压平胸前的衣服,低头一看…

目光掠过一马平川的飞机场,毫不吃力地…落在了自己的鞋尖上…

穆元华悲伤逆流成河——

束胸后遗症!要不是当初发育的时候勒过了头,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纯平的穆元华啊!

一脸血泪!

忧伤完毕,穆元华一抬头,看到越奕祺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这什么表情。”翻了个白眼给他,穆元华故作镇定地坐下,揪了揪衣领,“难不成还想我扒衣见君以正视听?”

越奕祺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说完,越奕祺又患得患失地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女的?”

穆元华心疼并心塞着,答:“我真的,是女的。”

“可是…”越奕祺皱起了眉头,“可是你当了那么多年穆候世子,后来又传闻死了,现在变成个小姐回来,大家不奇怪?”

穆元华嘴角抽搐,真是懒得理会他——

越奕祺你村通网?!京城里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竟然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等不到穆元华的回答,越奕祺轻轻地扯了扯她衣袖:“怎么不说话?”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穆元华无奈道:“难道,京城里头的事情,你都没听说过?”

越奕祺一脸无辜:“没人和我说啊!漠北放眼过去全是男人…哪有大老爷们的没事聚一起说别人闲话的?”

穆元华被他这话堵得慌,老半天才开口:“那你母亲就没给你写过信提起?!”

她总是个女的吧?!

越奕祺脚尖在地上一点,秋千慢悠悠地晃起来:“前年我没过完年就去了漠北,我母亲很生气,天天写信催促我回家娶妻…我一怒之下,就写信告诉她——我不喜欢女人!”

穆元华被勇于出柜的越奕祺震惊了:“我…你…你居然就这样和你母亲摊牌了?!”

“她迟早是要知道的…”越奕祺说着,瞧着穆元华,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现在她大可放心了。”

穆元华懒得和他扯东扯西的,只关心结果:“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的信就跟笔墨不要钱似地,狂给我写。”越奕祺嘿嘿一笑,“但是我都没有看。我气死她。”

听到这话,穆元华慢慢地收了笑。

越奕祺见她不高兴,赶紧过来解释:“没没没,你别误会。我就在信里告诉我母亲说我现在对女的没那方面的想法,让她别替我瞎操心。我没忤逆她呢,你可别生气。”

知道事情并没有被他搞得很糟糕,穆元华松了口气,然后意识到他话里头的一个漏洞:“你对女的没那方面的想法?那方面是哪方面?”

越奕祺被穆元华问住,尴尬地摸摸自己后脑勺:“那方面,就是那方面嘛!”

说完,像是怕穆元华不明白似的,越奕祺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就是你说的…走肾。”

穆元华白他一眼,义正辞严地吐出三个字——

“臭流氓!”

越奕祺立马进入委屈模式:“明明是你自己问的,我答了你又说我臭流氓,我不答你又要生气…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被越奕祺无情控诉了一番,穆元华也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有点过分?

“呃…”穆元华卡壳三秒,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听安若说,你应该是后天才抵京,怎么昨天晚上就到了?”

“我想着早点回来,先给你上一炷香…”

“嗯?”

“唔不…先给那个倒霉的贾世子上一炷香。见着皇上述职完毕,我就回漠北去…留在家里头,得被我母亲念叨死。”

穆元华心里软甜,又问:“那你没回家?住哪儿呢?”

“就你家门口这条街尽头的客栈。离你近。”

穆元华不止说什么才好,伸过手去,握住越奕祺的大拇指。

越奕祺打蛇随棍上,手掌一翻,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抓握。

穆元华歪了脑袋,靠在他肩头,开口道:“我这事,说起来话长。”

接着,穆元华从出生开始,一五一十将这些年她的身世,给越奕祺说了一遍。

说完,穆元华仰头看他:“你不会怨我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你真相吧?”

越奕祺低头看她,柔和的目光中全是她:“你有你的苦衷,我如何会怪你?反而,我很庆幸…若不是有你这段女扮男装的事情,怕你我此一生,要错过了。”

穆元华在他胳膊上拧一把:“油嘴滑舌!”

越奕祺嘿嘿一笑,十分奸诈:“油嘴滑舌?你怎么知道?莫非是亲自验证过了?!”

说着,越奕祺低下头,轻轻地吻上穆元华。

穆元华轻叹一声,抬头揽住他的脖子,缓缓合上双眼。

夜风轻送,整个后花园静得,只听得到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谁的,扑通扑通,在耳边清晰明快。

穆元华的唇上有淡淡的玫瑰花香,越奕祺原本只是想着浅尝则止,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一遍一遍,描绘她的唇形…继而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这可是他心仪的人呀,他只愿与她唇齿相依,纠缠不止,至死,亦不休。

————

与之前那两个掠夺式的吻不同,这一回,越奕祺吻得如羽毛一般轻柔,将穆元华当做自己手心上的珍宝,虔诚而深情。

可这情正浓时,穆候府这张装了快五年的秋千,很不给面子地…罢工了!

当时,越奕祺只觉得耳边“崩”的一声响,接着臀下一空,整个人失了重,直瞪瞪压着穆元华往左边倒去!

越奕祺反应比思绪快,搂着穆元华调了个位置,垫在她身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穆元华还是闷哼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

秋千下的草地有些斜,两人冲力大,这一摔到地上,就咕噜咕噜往湖边滚去。

越奕祺护着怀中的人,一路上抓草地卡石头想要缓下来,可耐不住这路程短,没一会儿就一溜烟滚到了湖边。

感觉到小腿突然一凉,越奕祺想也没想,将穆元华往上推了一把!

紧接着…

“咕咚——!”

越奕祺掉进了湖里…

第71章

越奕祺落湖的水花都还没消失,湖对面一瞬间出现了个护院:“什么人在那边!”

被推了一把免受落汤鸡之灾的穆元华扶着自己脆弱的老腰站起来,平衡了好一会儿,才冲对面的人开口:“是我。”

听出穆元华的声音,护院壮士惊讶了:“二小姐?大半夜的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散心。”

“哦…那刚刚那好大一声动静,是怎么回事?”

“我心情不好,往湖里扔石头呢!”穆元华惦记着不幸坠湖的越奕祺,聊了两句就开始赶人,“这边没事了,你回去守着吧!我相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护院道了一声“是”,提了棍子就往回走。

一边走,护院一边嘀咕——

没想到二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力气还不小呢。

刚刚咕咚那一声那老响了,这石头得有个三四十斤吧?!

————

护院一走远,越奕祺的脑袋就从湖里头探了出来。

穆元华趴在湖边对他伸出手:“快上来!”

越奕祺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抓住穆元华的手,上了岸。

正巧一阵风吹过来,越奕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穆元华一听不得了,赶紧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别冻着了!赶紧披上。”

越奕祺闪开穆元华的披风攻击,一把将她武器抢过来罩回她身上:“不行!你比我还虚呢!夜里凉,披风你自己留着!”

穆元华见他不从,眉头一皱,折身小跑到抛尸柳芽的地方,猛掐一下人中将她掐醒。

柳芽一看到面前的穆元华,目光再略过她肩头,看到她身后的越奕祺,抖了个激灵,又要晕倒过去。

穆元华狠掐她一把:“别晕!要你去办正事呢!”

柳芽抽噎了一下,问:“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去将我那件凫靥裘褂取来。”穆元华推了柳芽一把,“快去!”

柳芽瞧了一眼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的越奕祺,了然,连声应着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往穆元华的院子跑去。

看着柳芽走了,穆元华站起身,走过去就开始剥越奕祺身上的衣服。

越奕祺左右闪躲,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领:“喂喂喂!你这是要干什么!”

“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喂你松开手!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着什么样的,现在装什么三贞九烈!”说着,穆元华在越奕祺的手背上狠狠地打了一下,“松手!”

“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是个姑娘欸…”

越奕祺真是心情复杂。

哪家还未出阁的姑娘这样豪放地来扒男人衣服的?!

“怎么,是少爷就看得,姑娘就看不得了?不都是我吗?双标不要太严重!”

说着穆元华强行掰开了越奕祺的手,将他湿漉漉的外衣剥了下来。紧接着是中衣里衣…

穆元华给越奕祺扒光了上身,正巧柳芽取了褂子回来。

看到眼前这老大只个裸男,柳芽惊得绿豆眼瞪成了绿豆饼眼,在即将尖叫出声时,十分识趣地拿拳头塞了自己嘴巴。

穆元华见柳芽来得正好,过去抢了她手上的褂子来,抖了抖,就忘越奕祺身上披去。

“啊等等!”越奕祺一只手护胸,另一只手拦住穆元华,“你这个衣服不能沾水!没得被我穿坏了!”

“啰嗦!”

穆元华要强上,可捱不住越奕祺不配合。

穆元华真想抽这个不识趣的死木头一个黑天鹅三十二圈挥鞭转。

可看在他为了自己这才遭遇落水大难的份上,穆元华还是忍住了。

解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狐狸毛披风扔越奕祺脸上,穆元华自己穿上那件凫靥裘褂,说:“这回行了吧?”

越奕祺这回非常听话地穿上那件还带着穆元华体温的披风,将头埋在领口,嘿嘿嘿地不知道在傻笑些什么。

外面更夫敲响了三更,穆元华一听,弯腰将地上散落一地的越奕祺的衣服拾起来,卷成一团塞到他怀里,推了他一把:“快回去罢!回去…洗了热水澡再睡。”

越奕祺知道自己也该走了,恋恋不舍地在她嘴角落下一吻,道:“我走了。”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好远,才轻轻一掠,上了墙头。

白狐披风被风吹得如鼓胀的风帆,穆元华一恍惚,觉得自己又穿越了——

雪山飞狐…?!

————

看着越奕祺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穆元华回头,看到柳芽一脸震惊,两个眼睛已经不足以用绿豆饼来形容了。

“不许说出去哦!”穆元华又强调了一遍,并对着柳芽将摊开的手握紧,“否则…哼哼,你懂的!”

穆元华这动作让柳芽想起了方才越奕祺捏死石头的情景,抽噎一下,苦着脸重重点头。

穆元华稍稍放了心,困意袭来,叫柳芽跟着一块儿回去了。

————

次日,太夫人起身,用过了早膳,穆家大小姐穆紫若前来请安。

太夫人稀奇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安若和元华呢?”

穆紫若服侍太夫人净了手,道:“现在快到月末了,安若一大早便寻了账房过来吩咐下个月的事情。元华…元华她昨夜没睡好,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我和安若看不下去,压着她回去歇息去了。”

“哦?”太夫人更稀奇了,“天塌下来我信,穆元华睡不好,我不信。”

“老祖宗,您就知道拿我们姐妹取笑。”

穆紫若糯糯地不满了一句,递了茶给太夫人。

这时候,门外的丫鬟请示道:“老祖宗,负责打理后花园的陈端家的求见。”

太夫人随意地抿了一口茶:“让她进来吧。”

接着帘子一动,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猫着腰进了屋。

给太夫人和穆紫若都请了安,陈端家的在太夫人的首肯下开了口:“老祖宗,我今儿带人收拾后花园的时候,在湖边拾到了这个。”

说着,陈端家的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袋子呈给太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