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生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以后长大了还得了?许攸好不容易从梅园逃出来,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因为有了被“追杀”的经验,她再去李园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先在屋顶上观察了敌情,见宁庶妃与丫鬟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了想,便没下去。连女儿都已经这般厉害了,更何况她这个当妈的,许攸一点也不怀疑赵安然小姑娘对瑞王妃及其子女的排斥来自于宁庶妃的言传身教。

既然小世子跟瑞王妃都没事儿,许攸决定就不再管闲事儿了,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为了点好奇心把自己性命搭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话说,她当初的满脑子匡扶正义、锄强扶弱的正义感都去哪里了?难道变成了猫,心境也会变化呢?

中午小厨房做了新鲜的鳜鱼,清蒸的,上头撒了新鲜的葱花,许攸吃得很满意。吃过饭后,她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消食,尔后又去花园的小林子里准备睡午觉。

林子里靠围墙的那棵槐树就长在巷子边,窝在那上头,一眼可揽尽整个巷子,若是王府的马车回来,她也能第一个发现。

将将把身体蜷好,许攸就听见附近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声音很低,稚嫩,像个孩子。许攸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更不用说哭了。于是立刻起身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走不多远,她便眼尖里瞅见了躲在树背后偷偷抹眼泪的小男孩。

哟,竟然是个熟人!

这不是那天她在厨房遇到过的偷东西吃的小鬼头,难不成又被五爷打了?

许攸先蹲在树上透过密密的枝叶仔细观察,那小男孩依旧穿着上回见面时的那身旧衣服,但身上揉得皱皱巴巴的,后背还沾了许多土,全不似上次看到的那般整洁干净。小孩儿生得也端正,虽不如赵诚谨漂亮好看,但还称得上眉目清秀,只可惜左脸小脸肿得老高,上头还有几道通红的印子,似乎是被人扇了耳光。

这…这都是什么人,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许攸觉得又气愤又心疼,哧溜一下滑下树跳到小男孩面前,有些担心地朝他叫了一声。

小孩仿佛没想到忽然会有一只猫跳出来,吓了一跳,待认出许攸,立刻高兴起来,红肿的小脸上有了神采,满眶的眼泪立刻逼了回去,睫毛上却难免挂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显得格外可怜,“喵喵,是你呀。”

喵喵——

许攸顿时有些消化不良,雪团这个文艺兮兮的名字就已经够让她不适应的了,现在居然还来个“喵喵”,这还不如窝丝糖呢。

小男孩听不到许攸的心声,继续“喵喵”长,“喵喵”短地叫她,许攸死了心,跳到他身上,把锋利的爪子缩回来,用粉红色的软垫子去摸他红肿的小脸。

很痛吧!明明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明明也是个可爱的小孩,却过得如此艰难。

“喵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小男孩一边给许攸顺毛一边小声问:“我听说林子里有蛇,还有会抓猫的老鹰,你怕不怕…”

不会吧!许攸立刻瞪圆了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就是圆溜溜的,忽然做惊恐状,愈发地显得憨态可掬。小男孩一下笑出了声,旋即又生怕许攸生气,赶紧捂住嘴强忍着,小脸憋得通红,嘴里还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许攸,大眼睛黑漆漆的,“喵喵你能听懂我说话?”

许攸摇着尾巴在他胳膊上轻轻敲了一下,她其实还想朝他点点头,可是又觉得似乎显得太妖异了,这小家伙不会吓得把她一扔,然后惊慌失措地跑去告状说她是个妖怪吧。

“真…真能听懂啊。”小男孩的眼睛瞪得跟许攸一样圆,目瞪口呆,样子很是可爱。许攸忍不住想伸手在他小脸上捏一把,但终究还是没动手。小孩脸上的伤可不轻呢。

对于突然发现的这个新大陆,小男孩既激动又紧张,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又试探了几回,比如“喵喵你要是能听懂就叫一声。”“那你再摇一下尾巴”等诸如此类,许攸耐着性子陪着他玩。在小孩子面前,她总是比较有耐心。

一晃悠就到了下午,小男孩,不,许攸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嵘,沈嵘得回去做事了。他现在在厨房帮忙,因为年岁小,做不来别的事,只帮着烧烧火,择择菜,现在还没有月钱。

“等我再大些,就去求许管事放我去庄子里做活儿,那边每个月有两百文月钱,多攒几个月能给母亲请个好大夫看病。”沈嵘一脸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算道:“我在府里头吃住都不花钱,攒上小半年就够了。”

“喵喵,我回去了,明儿再过来看你。”沈嵘咧着嘴朝她笑,使劲儿地挥手,尔后急急忙忙地出了林子。

许攸心里头酸酸的,看着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花园偏门口,想了想,又悄悄跟了过去。

虽然天色还没暗下来,但厨房已经开始忙碌了。李妈正在屋里择青菜,瞧见沈嵘进来,悄悄朝他招了招手。沈嵘会意,赶紧踱过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李妈妈。”

“你脸上是老五打的?”李妈的丈夫是瑞王爷的车夫,所以在下人里头还算是有些体面。她心肠软,见沈嵘年纪小被人欺负,便总站出来帮他说话,厨房里的下人见李妈护着他,看她的面子,便待沈嵘和气了些,唯有老五仗着自己是宁庶妃的远房亲戚不卖李妈的帐,时不时地冲着沈嵘呵斥责骂,更有时候还要动手。所以,李妈一见沈嵘脸上的伤便晓得是老五动的手。

沈嵘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没说话。李妈见状,愈发地觉得他可怜,道了声“你等下”,尔后起身去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她手里头拿了只白色的小瓷瓶出来塞给沈嵘,道:“这是上回你洪叔摔伤了王爷给的金疮药,还有些没擦完,你拿回去用。”

沈嵘慌忙推辞,“这…这可不成,这个…贵贵得很。”

李妈故意板着脸沉声道:“说了给你就给你,别推。不过是瓶药,我藏着它做什么,难道还盼着下回受伤?”

沈嵘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把药瓶收进了怀里,陈恳地向李妈道了谢。李妈笑笑,小声叮嘱道:“你以后放机灵点,躲着他走。”

“他…他总叫我。”沈嵘小声喃喃,脸上泛起为难又害怕的神色。

“以后他再叫你做什么,你就说我找你帮忙做事,忙着呢。”李妈小声地教他,“老五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你要是厉害起来,他也不敢惹你。”话虽这么说,李妈心里头却很清楚,沈嵘年纪小,在府里头无依无靠的,便是再怎么强硬起来,也只是个花架子,老五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反正,你小心点。”她又叮嘱了一句。

果然是那个混账老东西!

许攸蹲在屋梁上,把李妈和沈嵘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是忿忿。她有心想去替沈嵘出气,可思来想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她还是个人,还可以偷偷把那混账老东西套了麻袋狠揍一通,可现在,别说打人,她连个麻袋都举不起来。

要不,趁着那老东西不注意,跳过去在他脸上恼一爪子?可万一失手被擒…恐怕她小命儿都难保吧。虽然她有赵诚谨撑腰,可她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他身边,总有落单的时候,那个老五,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辈,许攸一点也不怀疑他会偷偷下杀手。

许攸回荔园的路上就一直琢磨着这个事儿,想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其实她有很多法子来收拾老五,甚至把他赶出府去也不算难,毕竟,没有谁会提防一只猫——这给了她太多可以栽赃陷害的机会。只是,对许攸来说,她的心里头还有一杆秤,虽然老五坏,许攸恨不得劈头盖脑地把他狠揍一顿,但也仅限于此。

一直到吃了晚饭,瑞王妃和两个孩子都没回来,瑞王爷也没回府,这在王府还是头一回。府里的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许攸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了?”

“是呀,眼看着天都黑了,宫门快落锁了吧…”

荔园的小丫鬟们凑到一起小声说话,连雪菲都有些紧张,没再躲在屋里绣花,而是出来打听消息。

会有什么事呢?宫里头有太后在呢!许攸不断地安慰自己,瑞王爷跟当今皇帝是嫡亲的兄弟俩,又有太后护着,一定没事儿!可她心里头还是难免不安,她在屋里兜来兜去地走,尾巴压得低低的,耳朵竖起来,小心翼翼地听着外头丫鬟们议论的声音。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赵诚谨他们还是没有回府。许管事下了令封了院子不让下人乱走,府里头的气压顿时就低下来。

“…听说世子爷在宫里出了事…”

许攸耳朵一抖,飞快地从半开的窗户冲出去,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躲在假山后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许管事,另一个黑沉着脸的是瑞王妃身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脸色立刻就变了,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也颤巍巍的,“世…世子爷…怎么了?”

许管事轻轻摇头,苦着脸道:“我也不晓得,只听说宫里头火急火燎地请了刘御医进宫,之后便再没有消息了。”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刘御医进宫是去给赵诚谨看病的?他大清早出门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忽然就…

许攸顿时有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那个小子临走前还乐呵呵地跟她说话,还一脸严肃地跟她承诺说下回一定要带她进宫,怎么忽然就…病了?电视里头总演戏说皇宫里头处处杀机,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赵诚谨是不是也着了别人的道儿?

他…还能回来吗?

那个总眨巴着眼睛爱装小大人的男孩还能回来吗?

许攸的心沉甸甸的,她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后决定去宫里头找他,她得去看看那个护了她这么久的小孩,那个整天笑眯眯的可爱的小鬼,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总要见他最后一面。

她一做了决定,立刻便付诸于实施。

京城里一过戍时就宵禁,街上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因是月中,月亮圆得好似一块大烧饼,照得整个京城都沐浴在淡淡的清辉中,许攸撒开腿一路狂奔。

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跑了十来分钟就有些喘不上气,前腿一软,咕噜一下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自从跟着赵诚谨混了以后,许攸每天吃香喝辣,没多久就长成现在膀肥腰圆的模样,本来行动就不算特别利索,这一摔把她整个人都给摔懵了,足足在地上坐了半分钟才缓过神来,甩了甩脑袋抖了抖毛,好不容易爬起身,忽听到头顶一阵破风声。

危险!

大概猫对危险总有一种本能的警惕,所以许攸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险险地避开了头顶上方袭来的利爪。

她就势在地上滚了几圈,猛地一挥爪子,抓下来几根羽毛。头顶的大鸟一声怪叫,扑扇着翅膀躲到了高处。

危险并未就此解除。许攸弓起背,警惕地瞪着半空中盘旋不走的大鸟。

是老鹰吗?

应该不是!不然,这会儿哪里还有她命在。

那只大鸟吃了亏依旧不肯走,在许攸头顶上方飞来飞去,绿豆眼狠狠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找机会报仇。

她居然沦落到连一只鸟也能欺负的地步了!许攸觉得脑门上的青筋在跳,虽然那些玩意儿全都藏在厚厚的猫毛里。她既无奈,又头疼,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如果这只大鸟一直不肯走,难道她就这么跟它耗一晚上?这也太…

许攸还在暗自感慨着,忽然又听到远处一声清亮的啸声,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当然,如果能透过密密的猫毛看清她的脸色的话。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只鸟她都对付不了,居然还来一只,简直就是不给她活路!许攸当机立断,撒开蹄子转身就逃…

跑!快跑!

前方左转!

爬树!

跳!

啊——被挠了一爪子!

许攸犹如一只惊慌失措、毫无头绪的耗子,在京城的各个巷子里乱窜。头顶的两只大鸟仿佛故意逗着她玩儿,一会儿前后夹击,一会儿又故意放她一马,许攸觉得她就算能逃得过这两只坏鸟的攻击,恐怕最后也得累死在路上。

不行,她还得进宫去看小世子呢。

许攸一边狂奔一边抒情地想…“砰——”地一下。她一时不察竟撞到了墙上,脑袋顿时就晕了,天上的大鸟趁机扑过来,许攸“嗷唔——”地一声怪叫,就地一滚…

咦——

居然没有被大鸟的爪子挠到?许攸睁开眼,好奇地朝四周看——真是老天爷保佑,她竟然滚进了一只狗洞里!

这只狗洞本就不大,加上许久没有被狗狗钻过,四周堆了厚厚的土,洞口愈发地小了,刚刚好够她钻进来,而洞的另一侧竟赫然是一片茂密繁盛的灌木,密密地将出口挡住,那两只大鸟扑棱着翅膀围观了半晌,终究没寻着路径钻进来。

许攸不敢再探看外头的情况,只竖起耳朵仔细听,侯了半晌,不见外头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幸运的是,那两只要命的大鸟终于走了。

与此同时问题也来了——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许攸在黑夜中足足游荡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色渐明才终于摸到了皇宫城墙脚。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找到了地儿。

可是,等到她朝四周一打量,立刻就郁闷地默默骂了一声“靠!”

她也说不清这城墙到底有多高,反正一抬头看不见边,更要命的是,围墙四周一片荒芜,不说树,连个灌木丛也没有。单靠她这几只爪子想攀上城墙,简直是白日做梦!更何况,她奔波了一整晚,这会儿早已又累又饿,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倒下来呼呼大睡。

这么贸贸然地跑出来果然太冲动了么?如果她还是个人,百分之百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可见变成猫以后这脑袋就有些不大够用,而且一不留神就精分了。

以前她总骂别人是精分的脑残,现在轮到她亲身体验了。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那个小孩啊。虽然就算找到了赵诚谨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心里却有一种不管怎么样也要陪在身边的念头。虽然那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可却是许攸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抹阳光。

她守在城门口纠结着,思来想去要怎么混进宫,然后,就瞧见那宫门开了。

这个时候许攸真正感受到作为一只猫的好处了,比如她可以很轻松地潜在马车车底,勾住车盘,顺顺利利地溜进宫而不会被人发现。

进了宫,许攸没急着下来,攀着车壁跳上马车,钻进一大丛绿油油的大蒜里头躲着,透过大蒜叶子中缝隙朝四周打量。这几辆马车装的是新鲜果蔬,只在进宫门的时候仔细检查过,尔后便径直运往御膳房。

许攸肚子饿得厉害,决定先去那边儿弄点东西先把肚子填饱。

马车一进御膳房院子的大门,她就赶紧偷偷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房梁。

御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挥汗如雨地在炒菜,帮厨的徒弟足足有好几十人,余下烧火的、择菜的、洗碗的…数不胜数。

许攸变成猫后第一天就遇到了赵诚谨,一点罪没受过,每天吃喝拉撒就有人伺候,就算偶尔做一回梁上君子,王府里的下人们也都不敢作声,以至于此项业务相当生疏,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弄点吃食实在比登天还难。

好在许攸很有自知之明,耐着性子守在屋梁上并不动手,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做完了早饭,厨房里消停了些,她才悄悄摸到灶台上,叼了几根炸小鱼。

本以为御厨的手艺有多好,待吃到嘴了才晓得原来不过是名气大,就这炸小鱼的水准,远不如瑞王府的大厨。许攸一边吃一边腹诽,等吃完了,又跳下屋梁寻了水缸洗了洗爪子和嘴巴。

弄完了这些正打算走,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进宫的时候走的不是先前赵诚谨跟他说起过的东门,所以现在基本处于迷茫状态,十有八九一会儿又得迷路。万一到时候又迷得晕头转向,饿得饥肠辘辘,可要咋办?

于是,许攸未雨绸缪地从盘子里叼了几根小炸鱼上梁,又从墙角寻了个还算干净的细麻绳,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几根小鱼捆上,尔后叼在嘴里爬上了屋顶。

许攸极目四顾,四周一片金黄,琉璃瓦的屋顶层层叠叠,一重高过一重,根本望不到边。究竟哪里才是太后的寝宫呢?

赵诚谨没跟她提过御膳房的位置,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连他也不清楚。许攸找不准方向,想了想,决定先去找皇帝的寝宫。皇帝住的地儿寻到了,太后的寝宫还远吗?

许攸朝四周观察了半晌,确定远处东面的建筑最高,遂撒开蹄子朝那个方向奔去。

她原计划一路沿着屋顶走的,可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宫里头的房子并不是如她所料那般连绵不绝的,她走了一段前面就没路了,没奈何,只得从墙头跳下来,压低了身体,沿着郁郁葱葱的小灌木一路潜行。

这地方建得挺漂亮,有亭台楼阁、绿树繁花,还有潺潺溪流绕着花园蜿蜒而过,十分富有情趣。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了!许攸一边跑一边心痒痒地朝四周张望,同时暗暗感叹封建帝王们骄奢淫逸的生活。

她正陷入无边的想象中,没留意前方路口急匆匆地冲过来一个人。

“砰——”地一声响,一人一猫撞到了一起。所幸许攸个子小,身体灵活,一见不对劲立刻就地一滚,虽然狼狈,却没吃多大的亏,抖了抖毛,甩掉身上的灰尘和落叶,一点也没伤着,就连嘴里叼的小鱼也没掉半根。

倒是跟她撞到一起的那个少年人一时没刹住脚摔了个狗啃泥,抱着腿痛得“嗷嗷”直叫。也不知为什么,他还不敢大声,压着嗓子低低地痛呼,委屈得不得了。

“你你你…”少年人约莫只有十一二岁,俨然还是个小初中生,模样生得挺好看,白净文秀,放现代一准儿是个小校草。小初中生穿着淡蓝色绣花长袍,腰间还裹着根漂亮的嵌玉腰带,右边胳膊上缠着白布,像是受过不轻的伤,这会儿又摔了一跤跌到了腿,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偏偏绊倒他的还是只猫,他连责骂的话也不知道冲着谁去。

“这是谁养的猫啊?”小初中生眼含着热泪控诉道:“不知道宫里头不能乱跑吗?摔死老子了!”他呲牙咧嘴地扶着屁股想站起身,才一动,立刻痛得嗷嗷直叫,眼泪都快出来了。

到底是撞了人,许攸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生怕这小鬼给摔坏了,想了想,还是凑上前来仔细观察他的伤势。

小初中生似乎有些意外,一时间竟忘了痛,狐疑地瞪着许攸小声喃喃道:“哟,居然还不逃?胆子挺大啊。”他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打量着许攸,黑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子机灵劲儿跟赵诚谨特别像。

“啊哈——”小初中生终于看清了叼在许攸嘴里的小鱼,立刻叫出声来,“你你你…居然…偷东西!这是从哪里偷来的,哎哟还系着蝴蝶结!”他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挺傻的,这只猫虽然有些脏,但长得好看,身上毛光滑柔顺,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的,这样的猫自然有人伺候着,怎么会沦落到偷吃的地步。更何况,那麻绳捆着的小鱼分明是有人系好了给它的——总不至于它偷了自己系的吧!还系成个蝴蝶结!

许攸见这小鬼虽然还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但还能说能笑,甚至脸上还能摆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心知他没有大碍,遂放下心来,转身欲走。

“等等,你等一下,哎,小猫儿——”小初中生在后头扯着嗓子喊,使劲儿朝她招手,“喵呜,喵呜,快过来。”

许攸没动,歪着脑袋看他,有些警惕。事实表明,她的警惕心还不够,换了其他猫,一见着这种中二少年保管掉头就跑,有多远躲多远,但许攸到底没有做猫的经验,也没吃过亏,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迈着小步子走近了。

这小鬼叫她干啥呢?许攸正在琢磨,一不留神,那小子的魔爪就伸过来了,一把拽住了她的尾巴把她往面前拉。

这个不讲道义的臭小子!许攸气极了,原地蹦起来,挥起爪子狠狠地往他脸上抽了一记,瞬间把这小鬼给打懵了。

其实许攸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又不傻,这小鬼能在皇宫里乱跑就能说明他的身份非比寻常,即便不是皇帝的儿子,恐怕也是他侄子外甥,反正无论是谁家的她都惹不起,所以下手的时候很谨慎地收了指甲,只用肉垫子抽,故不曾划破皮,更不曾弄出什么血痕来。

中二少年挨了打,难得地没有恼羞成怒,只一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瞪着许攸,做梦似的看着她。许攸却怕他报复,飞快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梨树,鼓着脸居高临下地鄙视他。

“你下来,赶紧的,要不然,回头有你好看。”中二少年呲牙咧嘴地挥着拳头威胁道,见许攸依旧端坐树梢不动分毫,他又故意沉下脸来,用一种阴森可怕的语调缓缓道:“你有没有发现宫里头很少有猫?那些猫儿都去了哪里了呢?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啊…它们都被人吃掉了哦,哈哈,哈哈…”

厚道地说,这中二少年其实演技挺好,脸沉下来的时候还真有点阴森可怕的味道,尤其是一双眼睛幽黑幽黑的,看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待冷笑起来,愈发地毛骨悚然。换了是别的猫儿,恐怕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但许攸可是做过警察的人,胆子自然比寻常猫儿要大许多,怎么会被这小屁孩给吓唬到,瞪着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那鄙夷的眼神让中二少年简直要发狂。

“没意思!”中二少年气呼呼地起了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忽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叫唤声,“…殿下…太子殿下…”

树上的许攸顿时抖了一抖,这不着调的小鬼居然是当朝太子,老天爷——大梁朝前途堪忧!

就在许攸担心着大梁朝的将来时,小太子已经猫着腰躲进了一株硕大的茶花树下。那茶花树生得枝繁叶茂,虽然不高,却足足有近四平,小太子躲在里头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就这会儿功夫,那几个小太监已经找了过来,一边小声地唤着“太子殿下”,一边四下张望。

许攸立刻就乐了,哧溜一下从梨树上滑下来,摸进茶花树底下。

小太子冷不丁地一眼瞅见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防备起来,瞪大眼睛盯着她,恶狠狠地小声道:“你想干什么?”哎哟这小模样就跟许攸要强了他似的。

许攸肚子都快笑痛了,特别温柔地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

“阿嚏——”一声响,小太子一身狼狈地从茶树底下滚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一边气急败坏地朝太监们大喊,“简直是混蛋!大逆不道!把这只坏猫给我拽出来!”

太监们不明所以,一拥而上,把茶树底下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太子爷口中大逆不道的坏猫…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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