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平时无往而不利的神猫今天居然被嫌弃了?这可是她变成猫以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今天日子不好?这个老婆子实在太讨厌了!

嬷嬷抱着哭哭啼啼的九皇子飞快地跑远了,余下伺候的宫人们也多紧随其后,许攸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默默地回了上书房。

她这回没走屋顶,垂头丧气地沿着走廊慢悠悠地往上书房方向踱,将将走到院子门口,院门忽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人来。

许攸一抬头,那人则一低头,目光对视,俱是一愣。

居然是御前行走徐敏直大人!那个总爱脸红,长得挺斯文秀气的年轻小伙子,居然又见面了!

许攸对这位敏直大人颇有好感,于是停下步子朝他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喵呜”。徐敏直的脸居然又红了,有些不自然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慢慢蹲下身体,一脸好奇地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抚了抚,小声问:“小猫儿,你怎么独自在这里?”

难不成她身边还得找个人伺候着?许攸心里暗笑,伸出爪子朝他挥了挥准备告辞进院,徐敏直却以为她要和他玩,眼睛顿时就亮了,欢欢喜喜地把手伸过来捏了你她的爪子,小声问:“小猫儿,你要不要去我那边玩儿?有好吃的哦!”

徐大人你这算是诱拐猫咪吗?许攸斜着眼睛看他,徐敏直愈发地高兴,本来就有些发红的脸更加红了。他见许攸没有反应,只当她答应,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大踏步地走了。

许攸看看天,还不到赵诚谨下学的时候,于是便没挣扎,由着他抱着自己往前朝方向走。她进宫这么久并不大往前朝跑,这里是朝廷重地,许多衙门都设于此,气氛比后宫要肃穆凝重得多。虽然皇帝陛下看起来似乎对她很宽容,但许攸却不敢去挑战他的底限,作为一只能听懂人话的猫,在朝廷重地随意走动实在不大妥当。

不过,若是徐大人非要把她抱过去,她就不好推辞了,对吧。

徐敏直办公的地方是皇城东边的一个小院子,地方虽不大,但收拾得极为雅致,院子里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甚至还砌了个小小的石桌并四个石凳。院子附近却守备森严,许攸朝四周看了一圈,居然发现了好几拨侍卫,显见这里是个机要重地。

徐敏直虽然一时兴起把许攸带了过来,到门口时却不敢大大咧咧地抱着她进院,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她塞进衣服袖子里,拱着手,做贼似的低着脑袋,似乎以为这样人家就察觉不到他带了只猫进屋。

“敏直啊——”刚进屋,忽地有人唤叫他的名字,徐敏直吓得一哆嗦,许攸脚上一滑,险些没从他袖子里掉出来,赶紧伸出指甲拽紧了徐敏直的衣袖,这才险险稳住了身体,但下半部分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先是掉出一截儿毛茸茸尾巴,一会儿又是半截屁股…

“卢…卢大人…”徐敏直立刻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朝顶头上司行了个礼,口不择言地道:“您…您还在啊。”

卢大人捋了捋下颌的花白胡子,朝他好脾气地笑笑,揶揄道:“我若是不健在,你这会儿看到的不就是鬼了。”

徐敏直都快哭了,结结巴巴地慌忙回道:“下…下官…并无此意…卢大人…”

“出来了!”卢大人忽然打断他的话道,徐敏直一愣,没反应过来。卢大人遂指了指他的袖子,徐敏直胆战心惊地低头看,这才瞅见了袖子口慢慢滑出来的半个猫屁股,脸上精彩纷呈。

就这说话的工夫,许攸终于挺不住了,一骨碌从徐敏直的袖子里滚了出来,“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就地打了几个滚,这才站起身,抖了抖毛,扯了扯耳朵,朝屋里的卢大人和徐敏直看了两眼,乖巧地发出一声“喵呜——”。

徐敏直低着脑袋不敢看卢大人,想要解释两句,偏偏脑子里一团浆糊,嘴里也发不出声。索性便歇了这心思,一脸颓废地低头准备挨训。不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没听到卢大人的喝斥声,悄悄抬头一看,老大人居然已经端着盖碗回了自己座位,而那只白猫则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甚至还顺着书桌腿儿一溜攀上了桌面。

这位还真是…胆大包天!

“敏直啊——”卢大人悠着嗓子朝他唤,“早上不是让你拟一封治水的折子么,写好了没?一会儿陛下估计得召见。”

“啊…啊,快…快好了。”徐敏直这才如梦初醒,再一次朝许攸看了一眼,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座位,把上午拟了一半的折子打开继续往下写。

他做事素来认真,一旦投入进去便似老僧入定,许攸盘在桌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徐大人给他送点心来,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缓缓起了身,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朝他走过来。她才将将动了两步,那位卢大人忽然抬眼朝她瞥了一眼,许攸迟疑了一下,没动,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看他,过了一会儿,才悄悄走了一小步。

卢大人这回没反应,于是她又多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他。见卢大人终究没出声呵斥,许攸的胆子愈发地大了,索性直了身体,大摇大摆地朝徐敏直走了过去。

“喵呜——”许攸极轻地叫了一声,想要提醒徐敏直帮他拿吃的。但徐敏直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埋头写折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喵呜——”她又叫了一声,徐敏直依旧如故。

许攸这回可真是急了,索性迈开步子就朝他冲了过来,不想一只脚踩到了砚台里,沾了满脚牙子的墨汁,尔后又稳稳地在徐敏直面前的折子上留下了几个荡漾的梅花脚印。

“卢大人,徐大人,陛下召见——”门外传来宫人尖利而阴柔的声音。

徐敏直顿时就傻了。

二十九

二十九

“臣罪该万死——”徐敏直低着脑袋接连叩了几个头,额头上立刻就红了一大块,原本梳得整齐的束发也微微有些松,一缕碎发从发鬓散落垂在眼角,愈发地显得他慌乱狼狈。

皇帝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朝端坐下手微沉着脸的卢大人问:“他做什么了?”

卢大人尴尬地揉了揉眼角,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回话。许攸悄悄从门外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朝皇帝看了一眼,圆眼睛眨了眨,又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极小声地叫了一声“喵呜——”

卢大人的脸色顿时就微妙了。

皇帝仿佛猜到了什么,面色微霁,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抬起头高声朝许攸问:“雪团,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这话说得——好像她经常做什么杀人放火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她明明是屡立奇功好不好!这个老流氓真是不好伺候。虽然心里头这么骂着,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扭着屁股进了屋,她决不能让徐大人替她背黑锅,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截儿,停在距离皇帝约一米半的地方,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皇帝终于确定她真干坏事儿了,要不然绝不会这么老实,忍住笑吩咐道:“把它抱上来,朕倒想看看她到底做什么了?”

刘公公应了声是,依言将许攸抱到书桌上。许攸偷偷打量皇帝的神色,见他虽然努力板着脸,但眼睛里却隐隐盛着笑,心中稍定,甩了甩尾巴走到他左手边用爪子去翻他的奏折。翻了两下,很快就找出了徐敏直的那本,于是用爪子将它蹭了出来,推到皇帝面前。

皇帝狐疑地接过,又朝跪在地上不肯抬头的徐敏直扫了一眼,缓缓地打开了折子,然后,一朵梅花印,两朵梅花印…

皇帝很淡定地将奏折盖上,然后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许攸看。许攸时心虚得不敢和他对视,低着脑袋,一副早已知错请求原谅的可怜姿态。皇帝都被她给气笑了,伸手在她脖子上方揪了一把,吓得许攸把脑袋一甩,像只受惊虾猛地跳起来,尔后又稳稳地落在书桌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皇帝陛下,紧张又警惕。

“把它送去上书房。”皇帝吩咐道,又朝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刘公公立刻应下,上前伸手抱了许攸在怀,缓缓地退出门。

大门尚未关严实,许攸就听到皇帝陛下在里头大声呵斥徐敏直的声音——幸好只是骂几句,要真挨了板子,她可就真是要愧疚死了。

刘公公再一次亲自将她送回上书房,这面子大得,简直连上书房里几位小皇子都忍不住侧目了。太子索性径直开口问刘公公,“怎么又是你送它过来?雪团跑父皇那里干嘛去了?”

刘公公笑道:“陛下认得这是世子爷的猫,遂吩咐奴才把它送过来。”

太子笑,也没多问,反折回去朝许攸做了个鬼脸,呲牙道:“小鬼头,本事倒挺大,还会哄我父皇。他连我那几个堂兄弟只怕都认不齐呢,偏偏记得你这只猫。”说罢了,又探到赵诚谨耳边小声叮嘱道:“顺哥儿你可得把它看紧些,它这么受宠,连我都吃味,不晓得招了多少人嫉恨,小心有人暗地里使坏。”

赵诚谨顿时就被吓到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怀抱,许攸被他弄得有些喘不上气,鼓着眼睛发出艰难的“嗷嗷”声,赵诚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一脸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子,小声问:“雪团,我弄疼你了吗?”

太子无心的一句恐吓把赵诚谨吓得不轻,第二天便死活不肯再带许攸进宫。瑞王妃一时半活儿也说不通他,便让许攸暂时留在府里,又再三叮嘱沈嵘好生照看,赵诚谨这才满意了。

上午该去做什么呢?起床后,许攸就一直有点不在状态,茶壶涎着脸过来陪她玩她也不理,二缺鹦鹉在头顶撕心裂肺地招惹她她也没反应,这二位索性玩到一起去了。茶壶那笨狗早忘了二缺鹦鹉啄它耳朵的事了。

许攸趴在屋顶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间被飞到屋顶上的几只灰麻雀给吵醒了,索性伸了个懒腰起了身,赶了一会儿麻雀伸展一番手脚后,这才摇摇摆摆地四处晃荡。

她决定再去看看那个宁庶妃,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好些了没,脾气是不是还一如既往地那么臭?不想才将将走了几步,忽瞥见下方有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院子里穿行而过,许攸原本只是随意看一眼,不想竟被她瞅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顿时惊得险些从屋顶上掉下来。

竟然是当初那个逼着青云下毒的嬷嬷!

许攸在王府里找了她半年都不见人影,这家伙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于是许攸再也顾不上什么宁庶妃了,她眼睛整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紧了那个嬷嬷,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一行人身后。

许攸之前就一直怀疑这嬷嬷是安庶妃的人,这会儿终于被证实了,她们一行果然进了安庶妃的李园。进得院门后,便立刻有小丫鬟朝四周察看打量,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许攸想都没想,一骨碌就窜上了围墙。

安庶妃的房门和窗户都关得严实,许攸没法儿进,便只得继续她的老把戏上了屋顶,把耳朵紧贴在瓦上听壁脚。

“燕嬷嬷您总算来了,”安庶妃的声音,“这些天你一直没进府,我还一直担心着,生怕你家里头出什么事了?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咦?许攸不由得一愣,这个嬷嬷是个大夫?安庶妃身体抱恙?她为什么不让王妃去请太医,反而让个嬷嬷诊脉?听安庶妃话里的意思,燕嬷嬷并不是瑞王府的人?这也就说得通了,难怪许攸找了她半年都没找着人呢。

“大少爷让老奴去了一趟并州,所以才有这一个来月没过来。庶妃娘娘可曾将老奴给您开的药吃完了?”

“到这个月底就完了。”安庶妃的声音隐隐透着些紧张,许攸愈发地疑惑。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后,传来那燕嬷嬷欣慰的声音,“庶妃娘娘将养得不错,您这身子已经基本痊愈,一会儿老奴再开个养身的方子,您且照着这个方子吃上两个月,保管您到时候怀个大胖小子。”

“阿弥陀佛。”许攸觉得她好像听到了安庶妃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她到底怎么了?或者说,曾经怎么了?

她正琢磨着,安庶妃就已经给她解惑了,“…那个该死的贱人,若不是当初她害我,我岂能到现在还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幸好有燕嬷嬷在,这才发现了真相,要不然,我这辈子就这么生生地毁了。那个贱人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可偏偏老天爷开眼,她生了这么多个,就是生不出儿子来,还得让王府多备几份嫁妆。以后她一个都生不出来了,我看她要怎么办!”

所以说,这其实就是一出复仇的大戏?

虽说安庶妃对未出世的婴儿下手的手段太卑劣,但是,既然是狗咬狗,许攸便决定不管了,白猫警长大人可忙着呢!

就算她想插手,人家宁庶妃也根本不领情,简直把她当阶级敌人,大老远瞧着就喊打喊杀,许攸一点也不想自讨没趣。

她回到荔园的时候,二缺鹦鹉又跟茶壶打起来了。打架这种事儿茶壶挺吃亏,它虽然长得大个子,可实在有点不够灵活,怎么敌得过那只贱鸟身经百战。许攸甚至觉得那只贱鸟被皇后赶出宫可不仅仅是因为嘴巴不干净,说不准她还欺负人呢。

贱鸟虽然脚上戴着链子,但还能上两米远,逮着机会往茶壶身上啄一口,得手后立刻飞上屋檐,茶壶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得“汪汪——”直叫,还因此被园子里的小丫鬟给骂了两句,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许攸实在看不惯,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屋檐,挥起爪子狠狠给了那只贱鸟一家伙,打掉了它几根羽毛,它一声惨叫后就立刻老实了。院子里没有人敢管许攸,贱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它从来不敢跟许攸对着来,大多数时候都极尽巴结之能事。

于是,过了一会儿,这厚脸皮的家伙就凑过来了,神神秘秘地道:“雪团雪团,我新学了一曲儿唱给你听。”

许攸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一个任何词语都难以形容的鹅公嗓在耳畔轰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哪里能叫曲儿,简直就是个轰炸机,没有一个音在调子上,比现代民间说唱艺人的风格还要变态。

这声音本来就已经够奇葩的了,更可怕的是,二缺鹦鹉还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副黯然销魂的怨妇姿态,那低垂的小脑袋,那委屈又落寞的小眼神,简直了——它就是影后啊!

屋檐下一个晒太阳的小丫鬟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许攸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突突,只恨不得一爪子把这只贱鸟给扇下地去。

三十

二缺鹦鹉迷上唱曲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它也不去欺负茶壶了,每天早晨吃完早饭就定时定点开唱,从幽怨的深闺怨妇到活泼的怀春少女,再到满腹才华的年轻书生,它都能随心所欲地在一秒钟之内迅速变换角色,速度之快让许攸叹为观止。

这些曲子都是它从王府新来的戏班子里学来的,因五月里王爷要做寿,王妃便请了个戏班子来府里排戏。二缺鹦鹉趁着每天两个小时放风的机会飞到西偏院里偷学成才,回到荔园便立刻表演给众人看。

刚开始,荔园的小丫鬟总被它哄得大笑不止,纷纷夸它唱得好。这家伙自鸣得意,愈加一发不可收拾。小丫鬟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太迟了,无论她们怎么苦口婆心地想要劝说二缺鹦鹉放弃这个兴趣爱好它都始终不予理会,在唱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此再不回头。

许攸觉得,其实这只贱鸟并不是没有半点分寸的,它从来不在赵诚谨面前唱,更不用说王爷和王妃在的场合了——那个时候它比谁都乖巧老实,连“杏仁糕”都比不过它。

许攸被它吵得在荔园里实在待不下去,每天吃过早饭便溜出院子寻个地方睡懒觉。有时候她一时兴起会去找杏仁糕玩,那个小家伙长得挺可爱,性格也温柔和善,但有一个坏习惯让许攸很受不了——这小家伙特别喜欢帮她舔毛,甚至,有时候还会…舔菊…

许攸虽然没有洁癖,可是,依旧受不了这种重口味啊。

孤独的,找不到玩伴的猫咪忽然有一种想要走出王府,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冲动。

她很快就等到了机会。

齐王又来瑞王府刷存在感了,他跟瑞王爷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的话,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起身告辞。许攸早就悄悄潜伏在了他的马车里。

马车走了有十几分钟,许攸才悄悄从齐王座位下钻出来,毛茸茸的脑袋碰到了齐王的脚,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没从车里跳出去,待看清是许攸,他又立刻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道:“窝丝糖?你怎么来我马车上了?”

许攸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看。

齐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蹲下身体忽地伸手将她举到自己面前,用一种严肃而威胁的语气道:“你偷跑出来的?想去哪里?要做什么?”

这蠢货,难道还能指望她说话吗?许攸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喵都懒得喵一声。齐王“噗嗤——”一下笑出声,把她放到他身边坐下,轻轻蹭了蹭她的脑瓜子,小声道:“算你识相,知道跟着本王走。今儿本王就带你出去见一见世面,省得成天窝在王府里头都窝傻了。”

喂,说谁傻呢?许攸不悦地朝他“嗷呜——”了一声,连猫咪鄙夷轻蔑的眼神儿都看不出来,还敢说别人傻,自己才是个大蠢蛋!

“哟,还不承认呐。不是我说,你这只猫是走了狗屎运才被顺哥儿给收了,要是流落在外头,活不过几天就得饿死…”

“嗷呜——”

“胆子不小啊你,还敢跟本王吵架!”

“嗷呜——”

许攸恨死了不能说话的自己,她要是能穿越到一只鹦鹉的身上也不至于这么憋屈啊。

这一路就在齐王跟她的争吵中过去了,不知不觉就上了正街,外头的声音也愈发地嘈杂热闹,许攸再也没有心思跟齐王吵架了,她好奇地趴到马车的窗口,掀开一道车帘眼巴巴地往外看。

大街上还真是热闹,道路两侧店铺林立,行人如织,男女老少穿梭而过,耳畔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铺子里的伙计扯着嗓子招呼生意,不懂事的小童哭闹着要买糖人,老乞丐捧着破了许多缺口的碗朝路人哀求施舍…

许攸看得正发着呆,马车忽然停了,齐王故意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哼道:“就说你这只猫没见识,还敢跟本王吵。下来吧,我带你去春风得意楼见一见世面。”

春风得意楼?什么东西?难道是——青楼!

齐王殿下,您带着一只猫去逛青楼真的大丈夫?

等下了马车进了春风得意楼的大门,许攸才意识到自己脑补过度了,这个名字牛B轰轰的地方居然跟“春”一点关系都没有,它居然就是个纯粹的吃饭的地儿,它对得起这个让人遐想连篇的名字吗!

没有看到她预料中的青楼美人,许攸鼓着小脸有点不高兴,但齐王殿下一点也没看出她的心思,他浑然不顾众人惊疑交加的神色,抱着许攸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二楼雅间,尔后把她往桌上一放,摆出一副土豪的做派,拍着胸脯道:“说,想吃些什么,本王请客。”

这店里的伙计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虽觉古怪,脸上却不显露半分,陪着笑殷勤地招呼这两位奇怪的客人,哧溜一口气念了一长串菜名,许攸表示还没反应过来。

齐王倒也没真指望她去点菜,张口便点了七八样菜并一个汤,还要了一壶酒,罢了又回头朝许攸挑眉笑,“猫儿,你喝酒不?”

许攸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齐王见状,心里忽然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酒一上桌,许攸就抱着酒壶不肯撒手,齐王好说歹说,费尽了力气也没能把酒壶从她爪子里抢出来。他一气之下索性就不管了,让店小二另送了一壶酒来,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冷眼旁观地看热闹——他非要看看这只贪杯的傻猫醉酒的蠢样!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猫儿撒酒疯呢!

事实证明,最蠢的还是齐王殿下。

许攸喝到第三口的时候还是很有可能不会醉的,这个时代的酒度数不高,喝起来一点也不刺喉,甚至有点甜甜的,于是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喝到半壶的时候许攸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跳下桌子爬到墙角的大盆栽里,在齐王殿下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毫无顾忌地放了一泡猫尿…

然后,她又趾高气扬地回到桌上喝完了剩下的半壶酒,再然后,许攸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傍晚时分,瑞王府上下找猫快要找疯了的时候,齐王殿下阴沉着脸把许攸送回了瑞王府,据王府守门的侍卫描述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齐王殿下的脸色那么难看过,黑得简直可以滴出墨来,就像已经点燃随时可能爆炸的炮竹,让人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赵诚谨原本气呼呼地想要跟齐王理论一番,被齐王殿下冷飕飕的目光扫了一眼,立刻就偃旗息鼓,抱着许攸灰溜溜地逃了。

到吃晚饭时,整个瑞王府的人都晓得世子爷的猫把齐王殿下给得罪了,至于她到底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后来成为了王府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说猫儿在齐王殿下脸上挠了一爪子,没瞧见那天齐王殿下过来的时候脸上一片通红么,也有人说其实是伤到了齐王殿下的命根子,要不然怎么他一直拖着不肯成亲,还有人说…

这些事情许攸通通都不知情,她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早晨才醒来,睁开眼睛时脑袋还痛得要命,迷迷瞪瞪地起了身,四条腿却像面条一样软,走了两步就“啪——”地一声倒下了。

“喵喵呜——”她哑着嗓子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却没人进来,于是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

这就有点奇怪了!荔园里外拢共有十来个下人,居然没有人听到她这么可怜嘶哑的求救声?难道趁着赵诚谨不在都去偷懒了?

她正义愤填膺地想象着,屏风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赵诚谨鼓着小脸很不高兴地走了进来,翠羽紧随其后,手里端着个餐盘,上头放着几样小菜并一碗白粥。沈嵘在最后,他悄悄朝许攸挤了挤眼睛,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赵诚谨今天居然没去读书?是上书房放假了,还是…

许攸一瞬间就忽然明白赵诚谨生气的缘由了,她有点愧疚,很不安,也顾不上吃东西了,费力地爬到赵诚谨怀里用爪子轻轻地拍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这个小孩是全世界最好的主人,可是,她却不是一只好猫。

“坏猫咪!”赵诚谨很小声地骂了一句,但立刻又住嘴了,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伸手在许攸脑袋上摸了摸,柔声道:“雪团你真不乖,居然跟着皇叔偷偷跑出去,还敢喝酒。真是一只淘气的猫!”

他虽然有点生气,可是却连句重话都说不来,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教育了许攸几句,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许攸心中有愧,决定要好好地讨好他,于是一整天都黏黏糊糊地缠着赵诚谨寸步不离。二缺鹦鹉都嫉妒死了,站在鸟架上扯着嗓子骂她不害臊,见她连头也不抬,又气得聒噪地骂道“雪团是只坏猫!”

许攸依旧不理它。

“啊,对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赵诚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低下头好奇地问许攸,“雪团你做什么了,把七皇叔气得要命。”

咦?

许攸绷着面瘫脸努力地回忆,她做了什么?她喝了一大壶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然后,仿佛遇着一位美貌的良家少年,肆意轻薄了一番…

如此说来,她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说明齐王殿下真是拥有大海一般开阔的胸襟啊!

三十一

之后的很多天,许攸都十分心虚,她生怕齐王殿下来找她算账。后来仔细一想,又明白了。其实最想杀人灭口的说不定还是齐王殿下呢,毕竟,被一只猫 什么的,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她听王府里的小丫鬟们嚼舌头说那天齐王的衣裳都给撕破了——原来她喝醉了酒居然这么生猛!

又过了一阵,王府里风平浪静,许攸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野,尤其是自从上回跟着齐王出去过一趟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

可是,她却不敢再偷偷往外溜。赵诚谨会生气——光是这一个理由就已经够了。

她更不好意思去找齐王玩儿,虽然齐王殿下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的冒失和无耻,可许攸还要脸皮呢,轻薄良家少年什么的,就跟臭流氓 良家妇女一个德行,不能被原谅!

于是许攸一门心思地想要怂恿着茶壶跟她一起出府。如果同时失踪的是一猫一狗,府里的人是不是就没那么担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