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疼了!”胡太太见他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头又有些软,这才放了手,沉下脸问:“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去孟家了?找孟家姑娘做什么?”

胡鹏程立刻就明白了,气得直跳,“我就知道那死丫头要去找你告状!娘,您没事儿也仔细管管她们,就算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好歹也是我们胡家的人,以后出去丢的还不是我们家的脸。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冲着孟家姑娘呼呼喝喝的,让人见了,还不晓得要怎么说我们。”

胡二小姐斥责许攸的事自是没跟胡太太提及的,而今听胡鹏程一说,胡太太也有些不自在,顿了顿又责怪道:“你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没事找人家小姑娘说什么话,这要是被外人见了,你一个男孩子也就罢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可要紧!”

胡鹏程闻言愈发恼怒,“娘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不过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这山上连人都见不着几个,成天闷在家里头脑子都快憋坏了,我不去找她说话,难道跟那几个臭丫头说?小雪才多大,那得多龌龊的人才能想歪了。”

“你这是说你娘龌龊了!”胡太太作势又要是去揪他的耳朵,胡鹏程赶紧往后跳了两步慌忙躲开,嘴里辩解道:“娘,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我去找小雪,不过是为了打听顺哥儿的事。顺哥儿你还记得吧?”

胡太太终于住了手,眉头一挑,“顺哥儿?是以前住在孟捕头家的那个孩子?他去哪里了?”

“回京城了。”胡鹏程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耳朵,小声回道:“他家在京城,先前跟家里人失散了才留在云州,后来家人从京城找了过来才回去。先前三天两头地往云州寄信送东西,什么糖果、鱼干、细棉布,就跟个货郎似的。那个混账小子,光记得小雪和阿初,却不记得写信给我。”

胡太太心中微讶,这半年来云州是个什么情况胡鹏程不知道,她哪能不知道,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都查得极严,那顺哥儿竟能三天两头地往云州送东西,实在是手眼通天。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大老远送的不是金银财物,却是这些日常玩意儿,这分明就是要长久往来的打算。

这样的行事做派,可不像小门小户,再想想先前曾见过的赵诚谨的气度,胡太太心里头顿时有了主意。

“以后没事儿去孟家走走。”胡太太慢条斯理地坐回炕上,温温柔柔地叮嘱道:“孟捕头他们不在,家里头都是老弱妇孺,可别被人欺负了。”她心里头一算计,缓缓就琢磨出一些东西来了,虽说孟学良只是个捕头,但这会儿可正是赶上了好时机,若真如她所料朝中有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升迁,日后的来头说不准比胡家还要大。

孟家那小姑娘年纪虽小,相貌却不俗,瞧着也是个稳重大方的,又是孟捕头唯一的闺女,日后自然一门心思地替女婿打算…反正孟家小姑娘还小,这婚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让胡鹏程跟她多接触也不是坏事。别处不说,整个云州城还没有哪个少年郎能比得过自家儿子的。至于远在京城的赵诚谨,胡太太理所当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了。

胡太太这番心思胡鹏程自然猜不到,听得母亲忽然改了口,难免意外,讶道:“刚刚不是还训我来着,这会儿又让我往孟家跑,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

胡太太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他,“那你到底去是不去?”

“去去去!”胡鹏程立刻急着回道:“我去找阿初和小雪玩,家里头闷死了。”说罢,便逃似的飞奔了出去。

待胡鹏程出了院子,胡太太这才沉下脸,吩咐身边的下人道:“跟府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东西紧紧箍,若是敢再在山上乱来,立刻就给我赶出去。还有,日后遇着孟家的人,都给我客气些。”

下人虽不知她为何忽然变了态度,但并不敢多问,低头应下,自去了两处院子把胡太太的话传达下去。

京城这边,赵诚谨领着沈嵘和平哥儿终于找到了当初埋葬雪团的地方。那条小溪还是当年的模样,溪畔的大树愈发地高大,地上被腐朽的枝叶盖了厚厚的一层,赵诚谨一步一步走到树边,缓缓伸出手一点点拨开地上残枝败叶,树身上稚嫩的字便露了出来。

“雪团就葬在这里。”赵诚谨低声道,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

一路都没有什么动静的茶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一边汪汪地叫,一边挤上前来伸出爪子使劲儿刨土,似乎想把雪团从地里刨出来,结果被赵诚谨揪住尾巴给拉开了。

“别吵它,”赵诚谨拍了拍茶壶的背,沉声道:“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吧。”

沈嵘面色沉重,从篮子里拿了三炷香,自己点燃了送到那座小小的孤坟前,郑重地作了三个揖。平哥儿见他们俩面色凝重,心里也跟着沉起来,一声也不敢吭,想了想,也从地上的篮子里拿了三炷香,学着沈嵘的样子点燃了,揖了揖,插在雪团的坟前。

远处的侍卫们瞧着,也俱是一片凝重。

世子这些日子成天都在这片林子里转,就为了找一只猫的坟地,起初时,府里的一些侍卫们不是没有悄悄议论过,可后来听说那只猫接二连三的救过世子的命,大家就再也不敢说话了。若真论起来,当年世子出事,最后竟让一只猫舍了性命来救人,不能不说是他们侍卫的失职。

赵诚谨祭拜过后,铲了些土把那小坟包堆得高大了些,沈嵘见状,不由得皱眉问:“世子不打算迁坟?”

“就在这里吧,”赵诚谨缓缓转过身,抬头朝四周环视一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里很好,有山有水,埋骨于此,雪团也一定很欢喜。”更何况,他嘴角勾了勾,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

第81章 八十一

沈嵘端着茶,轻轻敲响书房的门。屋里传来赵诚谨的声音,“是阿嵘吧,快进来。”话刚落音,又是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大门被拉开,平哥儿欢喜的脸从门后闪了出来,“阿嵘,你来啦!”

沈嵘朝他点点头,把托盘往下放了放,雪白的桃片和碧绿的绿豆糕立刻就勾得平哥儿口水直流。但他还是坚决地把脸给别开了,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我不能吃,”他说话时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朝托盘里的点心瞟了一眼,“牙疼…”

平哥儿朝他咧嘴,露出牙齿上的小豁口,“哥哥说正在长牙,不能吃甜食。”

沈嵘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瓜子,从善如流地把托盘端到赵诚谨面前。平哥儿眼巴巴地盯着看,待赵诚谨似乎好像要朝他看过来,他又赶紧把目光挪开。

“世子爷,京城来了信,张家的案子已经审下来了。”

赵诚谨“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平哥儿好奇地问了一句,“张家是谁?”

“是坏人,”赵诚谨扭过头朝平哥儿笑了笑,又问赵诚谨道:“怎么判的?”

“倒是没送命,全家被流放到西边的勒颂里了。”

至于王府里的张侧妃,是生是死赵诚谨都没放在心上。沈嵘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忍不住笑笑,又道:“好像说云州拿下来了。”

“当真!”刚刚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的赵诚谨立刻就站了起身,眉目间一片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小荃哥可来了信?”若是昌平小侯爷来了信,信中一定会提及孟家,他也能知道小雪和众人的情况了。

沈嵘苦笑着摇头,“早上刚到的消息,是军报,所以来得快。昌平侯爷的信恐怕还得等几天。”他在赵诚谨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远在云州的孟家在赵诚谨心中的地位,以至于沈嵘对素未谋面的小雪和阿初也生出些好奇之心,想象着他们是怎样的脾性,能让世子爷另眼相看。

赵诚谨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七叔有信来,也立刻与我说。”说罢,便低下头没再作声,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嵘侯了一阵,没作声,平哥儿则自己爬到赵诚谨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茶,一边眼巴巴地盯着桃片和绿豆糕看。

“阿嵘想回京吗?”赵诚谨忽然问,沈嵘微微一愣,旋即又摇头,“属下在这里挺好的。”

赵诚谨抬头看他,微微地笑,“我是想着你先前一直在我父王身边当差,又是在书房伺候的,在府里头也甚有体面,而今跟着我在田庄里住着,实在委屈了你。”

沈嵘急忙道:“能在世子爷身边伺候是沈嵘的福气,当初若不是您把我挑了出来,小的这会儿恐怕连命都不在了。便是后来王爷让我去书房伺候,那也是看在您的份上。而今世子爷已经回府,小的自然要过来伺候您。”自从赵诚谨回府后,他便不大喜欢让下人贴身伺候了,荔园的丫鬟们几乎不能近身,屋里收拾打扫的琐事都是沈嵘在做,而今赵诚谨来了田庄,也依旧如故。

赵诚谨原本只是随口提一句,见沈嵘这般反应,心中顿时熨帖,朝他点头笑笑,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卫统领招来的那些护卫训练得怎么样了。”

赵诚谨口中的护卫是年前他亲自招来的,借的是瑞王府的名义。起初瑞王爷还有些不解,王府里侍卫不少,便是赵诚谨把卫统领要过去,他也不会有一句二话,偏偏赵诚谨却要自己挑人,招了四十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又请了卫统领亲自操练,还时不时地亲自去看望、考验,经过几轮的筛选,而今还剩下二十六人。

起初瑞王爷还只当他是小孩子爱热闹、爱折腾,也没放在心里,卫统领又是个闷葫芦,便是察觉出点什么也不会主动与瑞王爷说,直到有一天瑞王爷亲眼瞅见赵诚谨指挥着那群小子指哪儿打哪儿,他才终于琢磨出点意思来,这孩子哪里是在玩闹,分明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和势力。

瑞王爷对自己这个儿子倒是心疼得很,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并没有生出丝毫防备和怀疑的心思,反而惊讶又心酸,再想想自己身为亲王,竟险些连孩子都保不住,越想心里头就越是难过,索性便由着他,私底下还与卫统领叮嘱过,让他多费些心思。

在瑞王爷的支持下,赵诚谨手底下的这些护卫进步得极快,虽然都还只是些少年郎,但也不容小觑,尤其是这些人都是赵诚谨亲自挑出来的,对他极为忠诚,就连瑞王爷也使唤不动。瑞王爷不怒反喜,愈发地觉得自己儿子本事大。

又过了几日,远在云州的昌平小侯爷终于来了信,信中自然也提及孟家诸人,孟家大郎与二郎在此战中表现骁勇,尤其是孟家大郎更是手刃胡人首领,立下大功,如今已被提拔为总旗。

总旗虽说只是个七品小官,但而今不过是刚打下云州,赵诚谨仔细算算,若是孟大叔再接再厉,等云集九州打下来,他少说也能升到百户,若是他再使人推一把,便是千户也有可能。想到这里,赵诚谨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他把信来来回回地通读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关于小雪的只言片语,不仅是她,孟家除了大叔、二叔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未有提及。赵诚谨不由得有些恼,这个小荃哥,办事实在太不仔细了!

……

云州的黑风寨山顶,孟家和胡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云州收复的消息早已传进了寨子里,大家伙儿都兴高采烈,阿初更是见人就炫耀说自己阿爹有多厉害,把胡人打得落花流水。

“升了总旗?”胡太太忍不住笑起来,“孟捕头果然骁勇,照这么下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胡鹏程高兴地笑,“可不是,孟二叔也升了小旗,阿初可高兴坏了。”

“那一会儿你也上门去祝贺祝贺,”胡太太笑吟吟看着他道:“鹏哥儿长大了,你爹不在家,这些事就得靠你去走动了。”

胡鹏程哪里晓得胡太太的心思,闻言立刻应下,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被胡太太给叫住,“你这傻孩子脑子怎么缺根筋,谁像你这样两手空空地上门的。”一边说话,她又一边招呼下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端过来,道:“把这个带过去,可别让人家以为咱们不懂礼数。”

胡鹏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自在,“娘,这就不必了吧。我跟孟家人熟,过去道声贺老太太就欢喜了,不必拿这些东西,反而见外。”

“你以为我备了什么礼?”胡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真以为你娘是那些势利眼,见着人家升了官就涎着脸凑上去巴结送礼?不过是些蜜饯糕点,省得你进门的时候空着手被外人笑话。”就算孟捕头现在升了小旗,那也不过是个七品,更何况还是武职,怎么比得上文职的县令。胡太太这般客气,不过是看着孟家身后的靠山罢了。

胡鹏程被胡太太这么一教训,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咧嘴笑了笑,拎起几个小盒子就出了门。

孟家的院子离得不远,出门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虽说早已立了春,但云州依旧是一片冰封,黑风寨也笼罩在厚厚的冰雪之下,显得格外清冷。但孟家的小院却很是热闹,堂屋里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里的乡亲,笑呵呵地与孟老太太说着寒暄的话,孟二婶满脸笑容地给大家添茶,许攸和阿初却不见人影。

胡鹏程把点心盒子给了孟二婶,孟二婶微微一愣,迟疑了一下没接,胡鹏程赶紧道:“都是些吃食,前几日我爹从城里托人送上来的,点心蜜饯什么的,不是贵重东西。”孟二婶这才笑笑着收下,孟老太太嗔怪地责备他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来我们家还带什么东西。”

胡鹏程咧嘴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了么,成天都厚着脸皮来阿婆家吃白食,我娘都骂我了。对了,阿初呢?”他到底不小了,多少懂了些事,虽说小雪年纪还不算大,但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大刺刺地问起她,所以才只提阿初,反正他们姐弟俩总是在一起。

孟老太太朝隔壁指了指,笑道:“在书房待着呢,阿初在读书,小雪监督他。”

胡鹏程朝她道了谢,颠颠儿地往隔壁屋去了。他跟孟家再熟不过,平时行事并讲太多礼数,敲了门进屋,赫然发现阿初竟没坐在书桌边读书,而是可怜兮兮地蹲在墙脚在蹲马步,许攸则坐在一旁瞪着他,嘴里还教训道:“现在知道辛苦了吧,学武岂是口头工夫,我跟你说,这蹲马步还只是入门,你要想学得跟你爹一样,至少还得吃十几年苦头…”

阿初一脸憋得通红,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汗,偏偏还不肯认输,忍着酸痛和无力继续蹲在原地,只是身体到底有些吃不住,摇来摇去的,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你们姐弟俩这是在干嘛呢?”胡鹏程忍不住问:“阿初要学武?”

许攸笑着点头,“这小鬼听得我爹和二叔立下军功,非要弃文从武,我正教训他呢。”

胡鹏程熟络地在她身边坐下,又朝阿初招了招手,道:“阿初你先歇歇,这练武的事急不来,别听你姐瞎胡闹。”

“我怎么瞎胡闹了!”许攸顿时就有了意见,“他要练武,蹲马步可是基础,要是下盘不稳还练什么武。你不懂,别乱发表意见。”不管怎么说,她这个曾经的警察可比胡鹏程这位大少爷要懂多了吧。

“我不懂,难道你懂?”胡鹏程嗤笑,仰着脑袋得意道:“我跟你说,我好歹也是学过的,比你这小丫头片子要懂得多。阿初你过来,看你鹏哥教你几招!”

阿初却蹲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眨巴着眼睛看他,忽然咧嘴一笑,“小鹏哥,要不,你先跟我姐过两招。你要是能打得过她,我就跟着你学,怎么样?”

“什么?这怎么行!”胡鹏程立刻跳起来,“你姐是个姑娘家,小丫头片子才几岁,跟个豆芽菜似的,我这学艺也不算精,万一手底下没轻没重把她伤了怎么办?”

“谁伤了谁还说不准呢。”阿初低着头小声嘀咕,声音虽不大,却能清清楚楚地被胡鹏程听见。胡鹏程本来就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闻言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道:“打就打,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小雪你可得放机灵点,一会儿我下手可不留情面,你要是不行了,就早点降了。”

许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谁要跟你打?”说罢,又狠狠瞪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阿初一眼,小声教训道:“你给我蹲好点,别乱动!”

“就是怕了吧!”胡鹏程拍着胸脯得意洋洋,“我就说么,小姑娘家家的,哪里会什么武艺,不过是嘴皮子厉害,吓唬吓唬阿初这样的小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能唬弄得了…”他的话还未说完,脚下忽然一个趔趄,竟是许攸忽然发难,在他左脚的足踝处轻轻踢了一脚,右手揪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扭,胡鹏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

许攸见好就收,立刻就松了手。胡鹏程胳膊上的禁锢被撤开,这才缓过神来,苦着脸揉了揉,发现并不疼。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样呢?”胡鹏程生气地道:“太不讲道理了,居然偷袭!难怪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许攸笑眯眯地看他,“那小鹏哥准备好了,我们再来一场。”

胡鹏程立刻就噎住了。他可不傻,刚刚一交手心里头就跟明镜似的,许攸虽然力气小了点,但动作利索熟练,一看就晓得不好对付,他刚刚吃了她了苦头,可不想再遭一回罪。真要在阿初面前再输一场,以后可不还得被那坏心眼的小鬼笑话。

于是胡鹏程连连挥手,逃似的往外冲,“我还有别的事儿呢,不跟你们说了。”

屋里又只剩许攸和阿初两个,阿初愈发地心虚,挪了挪早已麻木的两条腿,顿时就好像有几千根针在腿上扎,阿初都快哭了,小声地求饶道:“姐,小雪姐姐,我能歇会儿么?”

“想休息?行啊!”许攸笑眯眯地看着他,忽然一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凶巴巴地训道:“年纪不小,兵法还用得挺娴熟的,把这些手段都用到我头上来了,本事不小啊!”

阿初都快哭了,扁着嘴小声辩解,“都…都是小顺哥教得好…”

许攸:“…”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首先有个好消息:答辩通过了!

坏消息是,虽然答辩通过了,可是还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又指出了很多问题,所以论文还得再修改,赶在周二答辩委员会开会之前交过去,所以,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回去的我还留在长沙,估计得下周一晚上才能回,痛苦啊

第82章 八十二

一直到下山之前,许攸每天都在思考阿初的教育问题。她对怎么教孩子没有经验,但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别人,而阿初的模仿的对象还特别多,除了雪爹和二叔外,赵诚谨似乎也是他的偶像。

许攸觉得小孩子太狡猾不大好,可是,她又不能说赵诚谨不对——人家的智商可比她要高多了。难道要去跟阿初说不要向赵诚谨学习吗?她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解决办法,最后还是孟老太太见她愁眉苦脸,随口说道:“我们家小雪和阿初就是乖,善良又懂事,打小就没淘气过。”

所以说,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想通这点后,许攸就欢欢喜喜地跟着大部队回云州城了。

小城还是以前的小城,院子也是以前的院子,这一眼看去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战争的创伤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了下来,街上人不多,路人行色匆匆,街道两边的铺子大多关着门,只偶尔有一两间开了道缝,胆大的伙计悄悄从门缝往外看。清冷的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甜腥味儿,待仔细去寻,立刻又不知所踪。

雪爹和二叔难得地没去军营,而是在家里帮忙收拾。原本留在家里的许多东西早已不知所踪,二婶叨念着又要花钱去买,很是心疼。唯有阿初兴奋得很,欢快地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又招呼许攸一起出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小五在不在。”阿初道:“回来的时候他家关着门,姐,我们去看看吧。还有老黑,喵呜喵呜——”他眼睛忽然一亮,微微抬起头,一边大声喊一边兴奋地朝院墙上招手,眉眼全都弯起来,“老黑你还活着啊,喵呜——过来啊。”

是小五家的黑猫!它还活着!许攸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四周略显肃穆清冷的气氛仿佛被这只猫的到来瞬间打破,她也朝黑猫挥挥手,黑猫几乎没有犹豫,哧溜一下就从院墙上滑了下来,轻灵地跳到许攸脚下,仰着脑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讨好地叫了一声“喵——”

阿初抢在前头把黑猫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摩它的后背。黑猫刚开始还有些抗拒,一会儿放松下来,眼睛渐渐眯起来,软软地靠在阿初的怀里,嘴里甚至无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它瘦了,”阿初小声地与许攸咬耳朵,“小雪姐你摸摸它,身上全是骨头。”

“过阵子就好了,”许攸想了想,回屋把前几天胡鹏程送来的糕点掰了一小块,出来后又递给阿初,道:“阿初你喂它吃。”

黑猫闻到食物的香味,立刻睁开眼睛,耳朵竖了竖,脑袋扭过来,巴巴地看着阿初的手掌心。“吃吧吃吧,这个好吃。”阿初很耐心地把那块小点心喂给黑猫吃,待吃完了,那只黑猫也不走,窝在阿初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等阿初实在抱不动了,它又慢条斯理地进了阿初的屋子,在床脚下找了个位置团成个团子,睡了。

雪爹和二叔立了军功,赏赐不少,整整一下午孟老太太和二婶都在收拾这些东西,有皮子、有衣料,还有些金银细软,二婶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孟老太太倒还淡定些,笑着把这些东西一一分好类,“这料子倒好,正好开了春,赶明儿给小雪和阿初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下午时,胡鹏程领着个下人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门,一进院子就大呼小叫地招呼着阿初和小雪。“你怎么又带东西来了?”许攸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摇头道:“一会儿阿婆见了,又要说你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胡鹏程招呼着下人把东西放下,又道:“都是些日常用具,锅碗瓢盆什么的,我娘说先前你们也没带什么东西走,这会儿家里恐怕什么也没了,外头的铺子都还没开门,想买也买不着,所以就让我先送些东西过来。”胡太太考虑得倒也周全,若是没有这些东西,今儿孟家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一念至此,许攸便不再和他客气,从善如流地把东西给收了,又邀请胡鹏程进屋里说话。隔壁房里的孟老太太也听到动静出来探看,听说胡鹏程送了生活用具来,很是感激。

“鹏哥儿吃了饭再走,”孟老太太十分热情地邀请道:“你孟大叔早上从别处弄了两条鱼回来,晚上我们炖鱼吃。”

胡鹏程本就爱待在孟家,闻言立刻眉开眼笑,一点也不客气地应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鱼了。”说罢,又朝跟着他过来的下人道:“你先回府去跟太太说一声,我晚上吃了饭再回家。”

下人低声应下,刚刚转身出了房门,孟家小院的门又被敲开了,昌平小侯爷大步流星地进了院,一边往里头走还一边大声喊,“良哥,固哥,在不在?我送东西过来了!”话刚说罢,就瞅见了站在房门口的许攸姐弟,立刻就笑起来,“小雪和阿初都回来啦!”

孟老太太赶紧从屋里出来招呼他,“这是…那个吴将军吧,老大和老二刚刚出去,一会儿就回了。”

昌平小侯爷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无妨,我就是把东西给送过来。是世子爷托人送京城送来的东西,这几个月一直堆在军营里,幸好天气冷,要不,怕不是里头有些东西都要发霉了。”

“顺哥儿怎么又送东西来了。”孟老太太嘴里抱怨着,脸上却盛满了欢喜,眉梢眼角全是喜色,“这孩子真是有心,三天两头地往云州送东西,我们家就这几个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昌平小侯爷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都是世子爷的心意,比起孟家的大恩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恶。”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招呼着院子外的士兵把东西搬进院子里。胡家的下人这才悄悄退了出去,飞快地跑到胡太太面前去报告。

“你听清楚了?”胡太太又惊又喜地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那个吴将军果真说是世子送来的东西?”她虽然也猜测过那个顺哥儿的身份,可哪里敢胡乱猜,而今猛地听这一声称呼,既是世子,那位出身岂不是公侯之家!

下人言之灼灼地回道:“小的听得真真的,那孟家老太太嘴里一直唤着顺哥儿,吴将军说得清楚,是世子爷托人从京城送来的。又说这几个月都在送,只因孟家人不在,所以才把东西堆在军营里。”

如此一来——胡太太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羡慕之色,若当初遇着世子的是胡家就好了。

胡鹏程果然吃了晚饭才回来,他原本还担心胡太太要教训他的,不想待回了家,不仅没被骂,胡太太还笑眯眯地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还让他以后多往孟家走动,“…你这孩子以前在家里头尽会淘气,三天两头地被你爹打,自从跟孟家人走得近了,倒是懂事了许多,以后没事就去孟家走走,跟他们家孩子一起读读书,我听说孟二郎家的儿子年纪虽小,读书却聪明。”

“阿初是挺聪明的。”胡鹏程大大咧咧地道:“不过还是不如顺哥儿。顺哥儿过目不忘,那本事,实在太让人嫉妒了。”他可清楚地记得当初跟着赵诚谨和阿初一起读书时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情,简直是太虐了。

“那个顺哥儿叫什么?”胡太太不动声色地打听,“总听你顺哥儿长,顺哥儿短的叫,人家没名字吗?”

“他就叫赵顺啊。”

姓赵…那可是国姓啊!胡太太的一颗心愈发地跳得厉害。

……

“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用得完啊。”到了晚上,大家才腾出时间来收拾赵诚谨从京城送来的东西,虽然没有什么金银财物,但所有的东西都很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蜜饯点心、各色衣料,药材,书本字帖,还有文房四宝,甚至连写字的纸都有厚厚的好几沓。

“这个纸真好,”阿初抚摩着洁白的纸张忍不住赞道:“铺子里五钱银子一沓的宣纸都没这么好呢。”

“那你得赶紧把字练好。”许攸扭头朝阿初道。阿初脑子倒是灵活,可不知怎么的,写字就是不怎么长进,反正是不如许攸,当然,这也是许攸能理直气壮教训他的依仗。

阿初吐了吐舌头,“我还小呢。”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字帖打开,飞快地扫了一眼,又瞥见另一本,再打开,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许攸见他面色有异,关切地问。

“两本字帖不一样。”阿初道,他把其中一本字帖拿给许攸,“这是小顺哥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许攸狐疑地接过字帖打开来看,看清上头的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是顺哥儿自己写的呀。”她一入目就能认出赵诚谨的字,可是,以前还能说是为了节省买字帖的钱,现在他都回京城了,怎么还来这一手。

第83章 八十三

云州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热闹,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成为了云集九州中最热闹的城市。

一晃三年过去,城里没有了蛮横跋扈的胡人,大家走在路上的腰杆都挺直了许多。方先生的私塾早就开了,阿初继续去学堂里读书,许攸本不想去的,被孟老太太训了一通,无奈还是乖乖地读书去了。

学堂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仅阿初所在的班上就足足有十来个学生,不过,依旧以阿初学得最好,每天回家,都能听到他又炫耀地说方先生又如何夸奖他了。

“方先生说我以后一定能考上进士,做大官!”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初得意地向孟老太太邀功,“阿婆,以后等我做大官了,我就接您去京城住。”他当初被许攸逼着蹲了几天马步后几乎走不了路,之后就再也不提什么练武的事了。

孟老太太高兴地直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家阿初最孝顺了。”

“要等你做大官,可不还得等上几十年。”许攸故意打击阿初道:“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爹和二叔呢。”雪爹和二叔最近又升了官,尤其是雪爹,已经是正六品的校尉了。虽说武职比不得文职矜贵,但好歹也是官身,算起来,孟家现在还是官宦人家呢。

阿初很认真地想了想,陷入了苦恼,“对哦,说不定过两年我们就能进京了。对了——”他眼睛一亮,立刻想起赵诚谨来,“到了京城还能见到小顺哥,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小顺哥现在好不好。”

“哪能不好呢,”许攸道:“他每个月不是都有信来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住在京城里,要去城外住?”阿初不解地问:“京城里不是更热闹吗?城外的庄子里多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