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谨冷哼了一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道:“你肚子里头装的什么鬼主意能瞒得过我?”他刚刚被这议亲的消息震得晕了头才会中了平哥儿的计,等稍稍一回过身来,立刻就从平哥儿的表情中找到了蛛丝马迹,他把脸一垮,问:“娘怎么说的?”

平哥儿立刻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赵诚谨听得瑞王妃说亲事要他中意,一颗心总算稍稍落回了实处。王府这边,他还能暂且拖着,只要他一日不松口,家里头想来也不会逼着他娶个不合心的,可孟家那边,却是个大问题。孟家人的态度且不说,小雪的反应才是他最头疼的事。说起来她也不小的,京城里头这个年纪嫁人的姑娘都有不少,她怎么就一点也不开窍呢?赵诚谨都快头疼死了。

……

孟老太太寻了个时机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儿子说了,雪爹顿时哭笑不得,摇头道:“娘还真是一会儿一个想法。”明明前两天还认定了赵诚谨似的,结果一转眼,立刻就变了主意,亏得赵诚谨不晓得。

“您前两天不是还一直夸顺哥儿好么?”雪爹揉着眼角,艰难地问:“怎么忽然改了主意?招上门女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说别人,就说前门巷子里的赵家,那还是正五品的官儿呢,也说要招上门女婿,结果女儿都快十九了,也还没找到合适的。”但凡是有些上进心的男子,有谁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

孟老太太有些不高兴,“那你就多打听打听。”她说罢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还不想小雪嫁个好人家么?顺哥儿好是好,就是门第到底高了些,且不说人家瑞王府看不看得上咱们家,便是果真嫁了进去,我怕小雪也过不惯。大户人家规矩多,小雪打小就放养大的,怎么过得惯那种日子。我听说,光是怎么走路行礼都得学上大半年,我可舍不得我孙女吃这种苦头。”

“我知道了。”雪爹苦笑着点头,“小雪是我闺女,我也舍不得她受罪。”这桩婚事还没影子呢,他还想留着女儿在家里头多住几年,不急,都不急。

过了几天,赵诚谨过来接阿初去香山书院时带来了瑞王妃想见许攸的消息,“…知道小雪救过我,所以想要当面谢谢她。原本还想亲自来府上拜访的,被我给拦了。”

孟老太太慌忙挥手,“哪能让王妃来我们家呢。”她心里头有些不安,又有些无奈,这就是门第差距啊,人家一句话,就得把闺女巴巴地送上门去,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生怕被人小瞧了。

“定了时间没?”孟老太太又问。

赵诚谨笑起来,“不用定时间,什么时候去都成。”他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头却是紧张的,生怕老太太不高兴,也担心许攸不乐意,遂忍不住偷偷朝许攸看了一眼。

“今天去不了啊,”许攸趴在桌上道:“阿婆你忘了,昨儿阿爹说大人家今天要进京。”

孟老太太猛地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个事给忘了,幸好小雪还记得。”

赵诚谨心中一紧,“鹏哥儿他们今天进京?什么时候到?我也去迎一迎。”

“你恐怕赶不及,”许攸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你不是要送平哥儿和阿初去书院吗?对了,阿初——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香山书院离得远,阿初得住在书院里,每个月才能回来一趟,这两天一直在收拾行李。

赵诚谨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道:“阿初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你也不去送送他?”他见许攸脸色微动,于是又继续烧上一把火,“阿初这是第一次单独出门吧,还这么小呢,以后得一个人在外头过,真不容易…”

许攸被他说得很快就心软了,偷偷朝阿初看了一眼,结果就瞅见阿初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吧,”她想了想,还是觉得阿初更需要他,“我还是去送阿初去书院好了。”反正接胡大人一家子的事也不是非她不可,还有雪爹和孟二叔呢。

许攸把决定跟孟老太太告诉孟老太太,又道:“阿初第一次出去住,家里没人送怎么行,总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托付给顺哥儿吧。”

孟老太太应是应了,心里头却担忧得紧,她用脚后跟想也晓得是谁说服的她,自家这孩子只长年纪不长心眼,将来可要怎么办呐!孟老太太可真是忧心极了。

今天出门特别不顺利,把阿初和平哥儿送到书院后,回来的路上马车就坏了,赵诚谨只得在路边找了个茶楼一边休息一边等着,待马车好不容易修好了,上了车走了没几步,街上又不知怎么闹了起来,把马路都给堵了,等到许攸好不容易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明儿你去我家吗?”临走时,赵诚谨问,表情有些期待。

许攸犹豫不决,“你不是说什么时候去都成?”

赵诚谨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我看我娘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在京城里久住,兴许过不了几天又要去田庄。你知道的,我父王不在府里,家里头来了客人还得母亲出门。她不爱应酬人,所以才总在庄子里躲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许攸实在不好再推辞,遂笑着应道:“那行,就明天吧。”

赵诚谨这才满意了。

吃晚饭的时候许攸跟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立刻急了,“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衣服都还没准备好呢。”

“前几天不是刚做了新衣?”许攸道:“那件水蓝色绣花襦裙我还没穿过呢。”

孟老太太道:“会不会太素了?”小姑娘家家的,总要穿得鲜艳些才精神。

许攸忍不住笑起来,“桃红柳绿的颜色我可不适合,忒俗气。那件挺好的,我平时还舍不得穿呢。”

孟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非拉着她进屋去把那身衣服试一遍给她看。待许攸把新衣服一换,孟老太太顿时就睁大了眼,一脸惊艳地道:“哎哟我们家小雪可真好看,平时就应该这么穿嘛,做什么男孩子打扮。”顺哥儿的眼睛果然毒!

老太太又仔细叮嘱了明儿进了王府后要怎么应对,见了王妃要如何回话等等,许攸俱一一记下。

第二日大早,瑞王府的马车就到了,孟老太太亲自给许攸梳了头发,把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这才送她出了门。

结果,她走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胡太太居然来了。

胡太太是带着胡鹏程一道儿过来的,说是要特意过来道谢,“…若不是有孟大人帮忙,昨儿恐怕我们就得歇在客栈里…”雪爹知道他们要来,特意在东街巷子里赁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又找了人事先收拾过,昨儿胡家人一进京,就直接把人给领到那边去了。

胡大人这回是回京述职,虽说他事先找了门路,甚至还定了是南边的实缺,可这旨意一天未下,他们就得在京城里候着,说不准还有什么意外变故,这一住,可就不晓得要住到什么时候。一大家子人,总不能都挤在客栈里头。雪爹这件事,可以说是办得极漂亮的,胡大人昨儿念叨了一晚上,直称赞孟家人顾念旧情。

胡太太与孟老太太寒暄了一阵,又问起家里的两个孩子来,孟老太太倒也不瞒她,眉开眼笑地回道:“阿初在香山书院读书,小雪早上去了瑞王府。”

胡太太虽然早猜到赵诚谨的家世显赫,却也没敢往瑞王府头上想,陡然听得孟老太太这么一提,人都懵了。

孟老太太见状,又赶紧解释道:“胡太太还记得先前在我们家住过的那个顺哥儿?他是瑞亲王府的世子,先前出了些变故才流落到了云州,被小雪就救了…”

胡太太干巴巴地笑了笑,心情非常复杂。倒是胡鹏程又惊又诧,不敢置信地大声道:“顺哥儿竟然是瑞王府世子?老天爷,我还跟他打过架!”

第92章 九十二

瑞王府对许攸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就连瑞王妃也是她看过好几年的,所以她半点紧张的心情也没有,若不是孟老太太再三叮嘱过要稳重、要有规矩,她进萱宁时甚至还险些朝苏嬷嬷咧嘴笑一笑呢。

“孟姑娘请进——”苏嬷嬷笑容满脸地出来迎接,见赵诚谨寸步不离地在一旁陪着,又赶紧朝他点点头,尔后才悄悄打量起许攸来。小姑娘年纪还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出落得却极好,小脸儿水灵灵的,只是约莫还在长个子,身上还纤细,瘦条条地比寻常女孩子要高些。

见苏嬷嬷看她,许攸也朝她抿嘴笑笑,样子很客气,也很亲切,好像她们见过似的。

这小姑娘胆子倒大,一点也不怕生!苏嬷嬷心里想,若换了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头一回进王府,也都难免有些紧张,身上大多是僵的,哪像这小姑娘,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苏嬷嬷被脑子里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赶紧按了按太阳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了脑子。

因许攸是晚辈,瑞王妃倒也没大张旗鼓地整出什么大架势来,只在偏厅里设了座。听说她们到了,瑞王妃将欲起身,忽瞅见紧跟在后头的赵诚谨,身形便迟了下来,心中暗自好笑,摇摇头,又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在赵诚谨脸上一扫而过。

“王妃,孟姑娘到了。”

说话时,许攸已经上前给瑞王妃弯腰道了万福,动作算不得特别标准,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在王府里待了好几年,多少晓得些规矩,知道在瑞王妃面前得行礼,也知道要行什么礼,昨儿晚上练了许久,腿都快蹲麻了。

“这就是孟姑娘啊——”瑞王妃的脸上露出笑容,一脸慈爱地朝她招手,“真是个标致的姑娘,看这小模样长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朝苏嬷嬷道:“嬷嬷你看,这孟姑娘是不是瞧着有些眼熟?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瑞王妃心中不是不诧异的,虽说她不止一次地从赵诚谨口中听说过孟家人,说的自然都是些好话,瑞王妃心里头甚至还隐隐猜到了些原因,不过她一直没往心里去,小家小户出身的姑娘,能有多出色?大不了也就是颜色好些,待顺哥儿见了更漂亮的,心思自然就淡了。可今儿这么一见,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不小的错。

她就算瞎了眼也能看出自己儿子现在有多紧张,人家小姑娘第一次进王府都屁事没有,他紧张什么?瑞王妃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原因。她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微妙。

对于她的这个大儿子,瑞王妃的态度很复杂,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人又乖巧懂事,幼时还跟她特别亲,可后来却偏偏出了那档子事儿,等赵诚谨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好像忽然之间就已经长大成熟到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程度。瑞王妃既心疼又心酸,一想到这点就难过得不行。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己儿子露出这种表情了?那个成天在她面前装大人,永远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男孩子,也有这样紧张又不安的时候。可是,人家小姑娘压根儿就没他放心里头嘛!

“我也瞧着眼熟呢,”苏嬷嬷在一旁接话,“刚刚一进院子门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行了,人老了记性就差。”

瑞王妃也就是这么一说,哪里还真的非要想起什么来,亲亲热热地拉了许攸在身边坐下,又细细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在云州的时候跟弟弟一起去学堂里读书,来京城后便没去了,在家里头跟着阿婆做做针线,不过我手艺不好…”许攸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年代的姑娘家,若是谁的女红不好,是要被人笑话的,

瑞王妃却柔声道:“顺哥儿他姐姐嫣然女红也不好,那孩子性子跳脱,就是坐不下来,绣的鸳鸯就跟水鸭子似的,难看得不行,这一点,她随我。”说罢,就连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她一边笑又一边不动声色地朝赵诚谨瞟了一眼,见他明显吁了一口气,心中愈发地好笑。

刚开始,许攸说话还比较小心,后来见瑞王妃十分随和,自己也就放开了,甚至还说起在云州时生活的点滴,就连赵诚谨与黑风寨那些兄弟们劫法场的事儿也说了,“…我真是气得要命!他把我们给哄走了,自己倒掺和进去,老半天也不见人,急得我和阿初都快哭了。等他回来,骗我们说没做什么。后来,还不是被黑风寨的兄弟们给拆穿了…”

赵诚谨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哭笑不得,忍不住插嘴道:“我真没做什么。”他话一说完,瑞王妃和许攸俱齐齐地朝他瞪过来,目光凶狠,赵诚谨立刻就老实了,小声交待道:“就是…把人趁乱把人给藏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很好,瑞王妃与许攸说话甚是投机,瑞王妃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赵诚谨在云州时的生活,听得十分入迷,尤其是流民冲袭孟家那一段,瑞王妃急得脸都白了,待听得是黑风寨的兄弟们及时赶到才救了他们,瑞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地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再抬头时,她的眼眶已隐隐有些发红。

许攸心里头忽然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瑞王妃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嗔怪地朝赵诚谨瞪了一眼,道:“顺哥儿这孩子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我们也都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这孩子啊!”

赵诚谨微微低头,隐去眸中的伤感,低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那几年我过得挺好,若不是去了云州,也不会认识孟大叔一家人。而今父王还不总夸我稳重了么。”他说话时又不由自主地朝许攸看了一眼,心里想,世界这么大,他却能在茫茫人海中一再与她相遇,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中午瑞王妃留了许攸用午饭,上菜的时候瑞王妃下意识地朝桌上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几样平日里不怎么上桌的菜,应是赵诚谨特意叮嘱过,那几个盘子都摆在许攸面前,吃饭的时候,她果然多夹了几筷子。

瑞王妃越看就越是觉得好笑,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过谁,偏偏人家小姑娘还反应有点迟钝,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个,俨然把这一切当做顺理成章的事。自家这孩子,总算踢到铁板了。

瑞王妃待许攸的亲切让赵诚谨看到了希望,当然,在他的计划中,瑞王妃也不算什么阻碍。从小到大,瑞王妃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她永远都和自己的孩子站在一边,赵诚谨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母亲。

至于瑞王爷,就算他再怎么不乐意,只要瑞王妃应下了,他就不会反对。

下午许攸回到家的时候,胡太太早就领着胡鹏程回去了,许攸倒是有些遗憾,“许久不见胡鹏程了,没想到今儿居然又错过了。”

孟老太太却多少看出了胡太太的心思,笑道:“他们而今就在京里住着,以后还怕见不着吗?对了,你今儿去见了贵人,心里怕不怕,紧张不紧张?”

许攸一边收拾瑞王妃送的礼物一边笑着回道:“那是顺哥儿的娘亲,人很和善的,我怎么会怕她。瑞王妃人可好了,一点架子也没有,还跟我开玩笑呢,临走时还送了一大堆东西,阿婆你看这匹料子是不是挺适合你的?”

“哎哟这个颜色阿婆怎么能穿!”孟老太太一回头,就瞅见许攸拿了匹暗红色印花布往她身上比,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哭笑不得地道:“你二婶穿这个还差不多,阿婆可穿不了,会被人笑话的。”

“穿里头嘛。”许攸道:“这是细棉布,贴身穿最舒服了,回头我给您做两身里衣,在家里头穿,不怕别人笑。”人家现代老太太还穿大红柳绿色呢,这个暗红已经很低调了。

孟老太太还是不肯,许攸也不管,悄悄把那匹布收了起来,预备自己给老太太做。虽说她手艺不怎么好,可做两件睡衣应该不成问题。

孟老太太又拐弯抹角地追问了一番,确定了自家孙女在王府还挺招人待见,心里头又难免有些不解,就连她都能看出些门路来,那瑞王妃是顺哥儿的亲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要换了她是瑞王妃,自家儿子看上了一个低品武官的女儿,还是丧母长女,心里头还不晓得急成什么样呢。

“对了,瑞王妃说她过两天就要回田庄,还邀我什么时候有空了也去庄子里住一住。”许攸随口道,说罢又笑了笑,摇头晃脑地道:“王妃还挺客气的。”

“那你真去啊?”孟老太太有些紧张。

许攸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孟老太太一眼,“我又不傻!”她把脑袋一扬还挺得意,“人家客气话我还听不出来啊。”

孟老太太都无语了,心道,你是不傻,不是一点傻!

第93章 九十三

孟老太太觉得她有必要好好跟自家孙女说一说。

“小雪啊,”老太太拉了椅子在许攸身边坐下,斟酌了一会儿语言,才带着一些慎重和谨慎沉声问她,“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许攸一愣,反问她,“阿婆不是说要给我招上门女婿吗?”她脸上是坚信不疑的表情,认真极了,孟老太太顿时被噎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说是这么说,可阿婆不是也跟你说过嘛,这男孩子,但凡是有点志气的,谁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

许攸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没志气也不是什么坏事,过日子嘛,真要遇着个特别有志气的,那日子才难过呢。”男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可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许攸宁可找个老老实实的规矩人嫁了,也不愿嫁到什么高门大户整天跟一群小妾丫头抢男人。

孟老太太愈发地无语,“那何止是没有志气,大多都是歪瓜裂枣,都没几个能看的。”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许攸心里想,真要嫁个丑八怪,她还能假装自己看不到,可将来小孩可就要遭殃了,万一到时候再生一群丑八怪的小鬼,一窝都得砸手里头。

她这么一犹豫,孟老太太立刻就看出来了,又火上浇油地道:“没听你爹说吗,前门巷子里赵家的姑娘,这都十九了,也没找到个合意的,赵家太太都快急死了,现在也不说招上门女婿了,只说嫁人,结果,过来说媒的还都是续弦…”

许攸不由得抖了一抖,这都是什么万恶的社会啊,才十九岁就成了老姑娘,她岂不是这两年就得把婚事定下来?一想到这里她就特别头疼,这要真嫁个不合意的男人,还不如一直当只猫呢。

孟老太太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吓唬她了,柔声问:“小雪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你仔细跟阿婆说说,阿婆让你爹去留意。”老太太其实心里头也特别的为难和纠结,她的想法甚至一日三变,一会儿觉得瑞王府门第太高不合适,一会儿又觉得招上门女婿不靠谱,一会儿又嫌弃人胡家太太行事太势力…反正自己都是晕乎的。

许攸有点为难,要真说起来,哪个女孩子不想嫁个如意郎君,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英俊帅气、温柔体贴,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男人像雪爹一样呢?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反正雪爹会仔细帮她把关。至于将来的日子怎么过,还不都是看自己。

“反正,阿爹会…”

孟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越来越拿这个孙女没辙了。老太太按了按眼角,瞥见桌上许攸刚做好不久的书签,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弄这么多树叶子放桌上?”

“这是我做的叶脉书签!”许攸得意地把桌上的一大堆东西拿出来炫耀给孟老太太看,“阿婆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每一根叶脉都没断,费了我好大的力气呢。”

孟老太太皱着眉头表示一点也不会欣赏,不过她好歹忍住了没说话,只是艰难地问:“你做这么多用得完?这里怕不是有十几个吧。”不会还要拿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出去送人?这也忒拿不出手了。

“这两个是给阿初的,这几个我自己用,还有这几个好看些的准备送给顺哥儿…”许攸把每一个书签都摊开了给孟老太太看,丝毫没主意到她奇怪又微妙的神色,“这个做起来还挺不容易的的,做坏了好几个。”

孟老太太终于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想要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人家小姑娘都是绣了手帕、荷包送人,小雪你怎么就…”做了这么个怪模怪样的书签,人家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拿出去多不体面。老太太就算再怎么没读过书,也晓得,人家读书人的书签可不是长这样的。

可是,许攸却好像没听懂孟老太太的话,反而讶道:“送手帕?那多不好!阿婆,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几岁的小孩子呢。”以前在云州的时候,她才十岁出头,顺哥儿也才十二,那就是俩孩子,就算送个荷包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顺哥儿已经都已经是个可以议亲的少年郎了,她这会儿还送个什么手帕、荷包,人家见了会怎么想?

孟老太太都快被她给噎死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想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道:“顺哥儿将来,也不晓得要跟哪家姑娘成亲?”

许攸顿时就乐了,“阿婆您可真有意思,怎么替他操心起来。以顺哥儿的家世,那亲事还不都由着他挑。再说了,顺哥儿生得俊,性子又温柔,满京城不晓得多少千金小姐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咦,阿婆你去哪里?走那么快干嘛?”

她对这方面的反应是有点迟钝,但并不傻,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想怎么觉得好像不大对劲,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半个晚上,终于有点明白了。老太太这是看上赵诚谨了?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啊!

孟老太太是什么脾性,许攸自认为还是有点了解的。那可真正的是个为孩子着想的长辈,没有半点要攀附富贵的心思,许攸甚至还记得她早先刻意与赵诚谨疏远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使得老太太对赵诚谨动了心思,生出这种要把他招为孙女婿的想法?

许攸想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赵诚谨往家里头跑得太勤,所以老太太误会了。这也不怪老太太会想歪了,赵诚谨的确是有点太殷勤,三天两头地往家里头跑不算,还总是忙前忙后地帮忙,连老太太都能想到别处去,那别人恐怕还要想得更歪了。

许攸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也许应该跟赵诚谨提醒一句?

因为这个事情纠结着,她一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觉,第二天早晨起来脸色就明显不大好看,吃了早饭,原本还想去睡个回笼觉的,结果胡太太领着胡鹏程又到了。见了许攸,胡太太特别热情,说话时那股子亲热劲儿连孟老太太都自愧不如。

许攸僵着脸一直傻笑,胡鹏程偷偷地朝她挤眉弄眼,许攸本来还想朝他做个鬼脸的,可一想到胡太太就在一旁盯着,就又有些不敢。

然后,这个时候,赵诚谨到了。

胡太太脸上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胡鹏程先是一愣,旋即立刻跳起来,高兴地道:“顺哥儿来了,我去跟他打声招呼。”说罢,飞快地就冲了出去,胡太太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胡太太不必担心,世子爷一向随和,再说了,都是故人,他不会摆架子。”孟老太太笑着安慰道,说话时,赵诚谨已经与胡鹏程说说笑笑地进了屋,胡太太赶紧起身欲行礼,被赵诚谨伸手给拦了,半开玩笑地道:“千万别这么见外,您若是再这么客套,阿婆日后可不放我进屋了。”

胡太太却也知道自己跟赵诚谨还没熟到这份儿上,虽没行礼,但态度却颇是恭敬,赵诚谨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后,便与孟老太太说起话来,一会儿又朝许攸道:“我家庄子里送了几筐好鱼,都鲜活着,知道你爱吃,特特地给你送了一筐过来。”

胡太太顿时一脸艳羡,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许攸却有点尴尬。

中午孟老太太留了饭,赵诚谨也在家里头吃的,他来得多了,连家里头的碗放在哪里都一清二楚,熟门熟路的就跟自己家厨房似的,看得胡太太和胡鹏程都睁大了眼,许攸却是越来越不自在。

难怪连老太太都会误会,这个混蛋小子有点太不注意了。他还把自己当做十二三岁的孩子呢?

等他走的时候,许攸终于忍不住把他给叫住,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赵诚谨先是一愣,旋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红晕,“说…说什么?”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镇定一些,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许攸,眸光闪闪。

许攸忽然间觉得好像不大对劲,有些事情仿佛跟她之前的设想不大一样,可话都到了嘴边了,她又被他看得晕晕乎乎的,想也没想就把事先想好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就看见赵诚谨原本微微泛红的俊脸顿时变得铁青。

他咬着牙狠狠地瞪着她,两只眼睛都红了,气得要命,恨不得要冲上来在她脖子上咬一口,拳头紧紧握着,身上甚至有些发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生气了?”许攸不安地问,赵诚谨的反应太强烈,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那个,我其实并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诚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眼神却很冷,像两根尖刺一般让人难受,“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他冷冷地道:“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狠狠转过头去,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生气地质问道:“你这是怕谁误会?胡鹏程?还是谁?”

什么!这跟胡鹏程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赵诚谨就已经上了马车,然后,一阵风似的飞快地跑了老远。

许攸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知道孟老太太见她半天没进屋出来招呼了一声,她这才低着头,满脸沉重地进了院子。

“怎么了?”孟老太太问,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许攸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

许攸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了,情绪低落地抱着膝盖,小声道:“我好像惹顺哥儿生气了。”不是好像,是一定,他就是生气了!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愤怒,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护卫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孟老太太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笑笑道:“那就下回跟他道个歉。”

许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下,心里头却直打鼓,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呢。

接连过了好几天,赵诚谨都不见人影,这回连孟老太太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唤了许攸过去问,“你跟顺哥儿真吵架了?”

许攸老老实实地点头,“不是吵架,是我惹他生气了。”那天赵诚谨气冲冲地离开后,许攸就渐渐开始想明白了一些事,然后,整个人都囧了。

她好像是白活了这两辈子,上辈子的事情她都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而这辈子,前几年是一只猫,就那么拳头大小的脑袋,能装多少智商?到后来穿到小雪身上,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家里头宠得跟宝贝似的,反把她越养越小,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

一直等到现在把赵诚谨气走了,她这才开始动一动脑子,于是,大概就猜到了赵诚谨的心思了。

老实说她有点别扭,虽然赵诚谨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是,那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要换在现代,那还是青涩的高中生呢。许攸怎么想都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更何况,在她的心里,赵诚谨更多的还是小时候白嫩可爱、软软糯糯的可爱小包子模样,她甚至还记得他尿床的事儿。

这样也太奇怪了!

孟老太太有些意外,皱着眉头问:“顺哥儿一向性子好,你跟他说什么了,竟把他都给气着了?”

许攸却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

瑞王府

瑞王妃把赵诚谨身边伺候的下人召了过来问话,“…世子这两天还是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