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悲催地发现肚子好像越来越痛,而且那种痛法还挺诡异,她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大对劲,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顿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老天爷还真会玩弄人,大姨妈什么时候来不行,非赶着这会儿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煞白着脸起了身,悄悄从园子里退出去找茅房,结果才出花园就遇着了太子和赵诚谨,瞅见她煞白的脸色,赵诚谨顿时就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一脸担心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许攸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痛,真是什么麻烦来什么,原本她只想悄悄地找个丫鬟求帮忙,这下好了,遇着赵诚谨,她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尴尬,她可不敢指望这傻小子会自己想明白。

“脸都白了还说没事,”赵诚谨的声音都在发抖,盯着她上上下下飞快地看了一圈,又道:“你先坐一坐,我去让人叫大夫。”

“别啊——”许攸急得汗都出来了,也顾不得太子在一旁好奇地盯着他们俩看,赶紧伸手拽住赵诚谨的袖子,疾声道:“我…我真没事,要不,你去给我叫个丫鬟来。我——”

“不行!你都成这样了,丫鬟过来管什么用,一定得请大夫。”赵诚谨只道她怕麻烦自己,哪里得肯,愈发坚定地要去请大夫。倒是太子到底比他大几岁,应是经过人事了,大概猜到了点什么,一见不对劲赶紧就回避,挥挥手朝赵诚谨道:“顺哥儿你们先说着,我去园子里帮你招待客人。”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赵诚谨还觉得他不仗义,回过头使劲儿朝他喊,“太子哥哥你让下人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

太子抖了一抖,跑得更快了。

许攸愈发地头疼得厉害。

赵诚谨还不明缘由,见她额头上汗都沁出来了,愈发地紧张慌乱,伸出手要扶她去屋里休息,又低声劝慰道:“小雪你要是痛得厉害别忍着,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你哪里不舒服就跟他说。”

反正也没别人在,许攸索性豁出去了,没好气地道:“大夫来管什么用啊?我是来了葵水,又不是生病,大夫来了也没辙啊。”

赵诚谨先是一愣,一秒钟之内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大红脸,简直红得快要滴出水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扭扭捏捏的还真像个正常的少年人,“那…你…我去叫…叫人来,你先坐一坐。”他低着脑袋不敢看人,扶着许攸在走廊边的美人靠上坐下,看了一眼,似乎又觉得不大好,飞快地转身进了屋,一会儿,又拿了两个厚厚的坐垫出来给她垫上。

许攸就跟蔫了的气球似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赵诚谨见她脸色不好,心里慌得很,却又不晓得怎么办,想了想,终于还是一跺脚,跑去请外援了。

不一会儿,就瞧见他领着个丫鬟过来了。就这几分钟的工夫,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还是不敢看许攸,更不敢有眼神交流,就连许攸偶尔看他一眼,他都会不好意思地把脸悄悄别开。

来的丫鬟许攸瞧着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萱宁堂伺候的,那这事儿岂不是连瑞王妃都知道了?许攸的脸上顿时一阵阵地发烧,这说来也奇怪,就算她扯着嗓子跟赵诚谨说葵水来了的时候都没觉得有多丢脸,甚至在看到他羞臊得涨红了脸时还觉得挺好玩,可这事儿要真传到瑞王妃的耳朵里——这就太丢人了好不好!

但那丫鬟倒是挺温柔的,把许攸带进屋,又教她用月事带,甚至还去厨房给她弄了一碗热热的红糖水,“孟姑娘若是身上不舒服,就先在屋里歇会儿,阿初少爷那边有二少爷呢,您不必担心。”

许攸喝了红糖水,肚子里暖暖的,也不怎么疼了,但是一想到这也是瑞王妃一片好意就又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坐会儿就好。”想了想,又问:“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鬟连忙挥手,抿嘴露出一对小梨涡,“奴婢叫玉簪,孟姑娘叫我的名字就是。”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将手里的暖炉递给许攸,柔声道:“孟姑娘用这个捂着肚子,会舒服很多。”

许攸点头接过,又道了谢,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好像又来了力气。

她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也不知眯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玉簪已经不在了,她朝四周看了看,起身将暖炉放了回去,又整了整衣服准备去找阿初。出了门,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叽叽咕咕”的声音,扭过头一看,竟是二缺鹦鹉飞了过来,停在走廊边的小树上,歪着脑袋,滴溜着小眼睛盯着她看,小声地喊了一句,“雪团?”

许攸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没瞧见人,这才朝它招了招手。二缺鹦鹉好像有些激动,立刻就扑扇着翅膀往她肩膀上靠,还黏黏腻腻地使劲儿喊,“雪团雪团雪团…”

许攸朝它“嘘——”一声,低低地叮嘱道:“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听到了。”

二缺鹦鹉立刻住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歪着脑袋使劲儿往许攸脖子里蹭。许攸心里头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声道:“好了啦,你乖乖的,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二缺鹦鹉低低地“呜”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她肩膀上跳开,落到树上,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许攸朝它挥手让它先走,它却一动也不动,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这一点也不像它。

许攸没法子了,只得狠狠心,自己转过身往前走。刚过随园门,绕进园子里,竟正正好遇着了那个李家大小姐。李小姐脸色不大好,标致的小脸紧紧绷着,眉宇间隐隐有些怒气,小个梳着双环发髻的小丫鬟屏气凝神地跟在她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李小姐忽地瞅见许攸,眸中厉色一闪,脚步顿住,阴冷的目光在许攸的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虽然没说话,但许攸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目光中的不屑和鄙夷。这是要干嘛?这姑娘就算太瞧不上她,也不会蠢到在瑞王府闹事吧,太子和赵诚谨就在园子里坐着呢。

果然,李家大小姐最终也只是用目光把许攸狠狠凌迟了一遍,许攸也不生气,弯起眼睛朝她笑笑,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许攸才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跟赵诚谨打声招呼,外头就传来了李家大小姐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太子没动,看了赵诚谨一眼,赵诚谨长眉一挑,朝身边的护卫训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立刻应声而去,园子里坐着的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紧张起来,探头探脑地朝园子外头看,还有个先前跟那李家小姐一唱一和的红衣少女朝许攸质问道:“孟姑娘方才不是刚从那边过来,李姐姐怎么忽然就出了事?”

许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与李大小姐在园子门口遇着的,哪里晓得她怎么了?姐姐若是担心她,就赶紧过去看看,光说话有什么用。”

“你——”那红衣少女顿时就气得红了脸,咬着唇,揪着帕子恼得说不出话来。她早就看许攸不顺眼了,一个小门小户的黄毛丫头竟然跟她们平起平坐,还由王府的二少爷亲自迎进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生气了。不过今儿有太子在,又是在旁人府里,这红衣少女也不敢乱来,只气恼地瞪她,又眼圈泛红地朝太子偷偷打量,见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心中愈发羞恼。

护卫很快又折回来了,但李家小姐却没跟过来,赵诚谨瞳孔微缩,眉头微微蹙起。护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赵诚谨的脸上竟然有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尔后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低声道:“我不大好出面,去跟王妃和李家大太太禀告一声。”

护卫立刻应声而去,园子里的众人却因为赵诚谨这一句话全都竖起了耳朵,就连太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赵诚谨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仿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李大小姐在园子里被我家小绿给打了。”

太子顿时就瞪大了眼,先是不敢置信,尔后又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拼命忍着,脸都憋红了。他当然知道小绿是谁,所以才是这样哭笑不得的反应,但园子里其他人却不知道小绿的身份,那红衣少女气得脸都红了,声音甚至还微微发抖,“这个小绿好生不讲道理,李姐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能说打就打呢?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

赵诚谨摸了摸鼻子,也不反驳,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目光还时不时地偷瞄许攸一眼,眸中有隐藏不住的笑意。

许攸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她又没干什么,见了那李家大小姐连句话都没说,明明都怕惹事给避开了的,哪里晓得二缺鹦鹉会去招惹她呀。不过说老实话,这鹦鹉虽然平时是有点二缺,可一般没人惹它,它也不会主动攻击人,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跟那李家大小姐给杠上了?

……

再说瑞王妃这边,听说李家大小姐挨了打,一众女眷全都变了脸色,李家大太太立刻就急得跳起来,朝瑞王妃怒道:“王府里头竟然是这种家风,由着人对客人下手!”说罢,不等瑞王妃分辨,便怒气冲冲地领着丫鬟婆子往后花园方向冲。

瑞王妃倒是面色如常,按了按眼角,朝众人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小绿打人?她可一点也不担心。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到了园子里,李家大太太顾不得安慰自己女儿,冲到瑞王妃面前要讨个说法,瑞王妃不急也不恼,开口问赵诚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顺哥儿给大家都说说。”

赵诚谨一脸苦笑,摇头道:“孩儿也不知情,方才李家大小姐要出去走走,便唤上她的丫鬟出了园子,结果才将将出门,就听到她在院子里喊救命,孩儿使了护卫过去问,才晓得是小绿动的手。”

他的话刚刚说完,李家大太太立刻就气得嚷嚷起来,“大家都听到了,我们家淑媛好端端地在府里头做客,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被人这般责难。我非要去找太后评评理,难不成这天底下就没说理的地方了。”

瑞王妃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继续气定神闲地道:“小绿呢?”

话刚落音,就瞧见小绿扑扇着翅膀飞过来了,它胆子倒大,绷着小脸落到茶几上,歪着脑袋朝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扯起嗓子高声喊了一句,“嘴贱,该打!”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

瑞王妃指了指它,一脸无奈地朝众人道:“这就是小绿,是顺哥儿小时候陛下赏的鹦鹉。”

敢情打人的竟然是这只鹦鹉!

众人顿时愕然,旋即又想起它刚刚说的话,觉得自己顿时就真相了。

偏偏小绿还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扭着脑袋又开始学腔学调了,“…我看瑞王妃是瞎了眼了,什么下贱玩意儿都往府里头请,竟让那种出身低微的贱人跟我们坐一起…”

它模仿能力简直不是盖的,甚至连李家大小姐说话的语调都一模一样,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家大太太也抽了口冷气,眼看着不好收场了,立刻把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这个李大小姐也忒倒霉了!许攸心里想,虽然她也知道李大小姐嘴里骂的那个身份低贱的人就是自己,可是,就这么骂几句也掉不了一块肉,倒是李大小姐今天这事儿传出去,势必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她怎么就被二缺鹦鹉给逮了个正着呢?

瑞王妃沉下脸,丝毫没把李家大太太晕过去当回事,挥了挥手,朝下人道:“李大太太与小姐身子不适,赶紧把人给送回去,莫要耽误了病情。”说罢,又面色如常地朝众人笑道:“今儿府里头还叫了裕兴班唱戏,我们去东面院子,戏台这会儿应该也摆上了…”

众人像做梦似的跟着瑞王妃出了园子,一路到了东面的淮园,戏台果然早就已经搭好了,咿咿呀呀地听了半场,又瞧见王府的侍卫欢天喜地地过来报信,“…王爷回来啦!”

园子里顿时一片喜气。

至于李家母女,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第97章 九十七

瑞王爷原本在南边办差,依着早先的信里所说还得两三天才能到,没想到他竟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在瑞王妃寿辰这一日回了府,瑞王妃嘴里不说,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赴宴的女眷也对此艳羡不已。

只是瑞王爷长途奔波,实在没有精神出来与众人寒暄,露了个面后便回了屋里休息。许攸和阿初则在用过午饭后就告辞回了家。

赵诚谨红着脸将许攸送出府门,临走时还各种叮嘱,只是到底年纪轻面皮薄,还不好意思说什么“要喝点红糖水,注意保暖”之类的话,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阿初反正是没整明白,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俩,不住地摸摸后脑勺。许攸就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淡然的姿态,临走时还朝他笑了笑,忽然想起兜里藏着的书签,于是又掏出来给他了。

“送…送给我的啊?”赵诚谨的脸上一瞬间就鲜活起来,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是什么?”他说话时就忍不住想拆开来看。

“是书签,小雪姐姐亲自做的。”阿初道,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浇了一瓢冷水,“我也有好几个呢。”

赵诚谨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了些,但还是郑重地把那装着书签的小信封收了起来,又招呼护卫送她们姐弟俩回家的,被许攸婉言谢绝了,“反正离得也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钟。我和阿初走回去。”她说:“到了巷子口,我还要给阿爹买老陈家的卤猪耳朵呢。”

赵诚谨这才作罢,但还是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离开,一直等到实在看不到她的人影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

这样与众不同的态度,太子要是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所以,等许攸她们一走,太子就忍不住开始取笑他,“我说你怎么对李家小姐的示好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心里头早就已经有打算了。不错不错,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赵诚谨这回没反驳,不急不恼地由着他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上了浅浅的笑。太子见状,反而安静下来,眉头微蹙,摸了摸下巴,正色问:“顺哥儿,你来真的啊?”

赵诚谨把脸一板,“太子哥哥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懂?”太子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这小姑娘模样是生得好,可你不会真的想娶她吧?这…这门第也太低了,皇叔和皇婶怎么会答应?皇祖母也不会同意的。”

赵诚谨却浑然没把他的话放回事,挥挥手道:“我心里头有数。”

“可是——”

赵诚谨却忽然朝他笑起来,道:“太子哥哥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这桩婚事我娘早就知道了,至于父王那里,我跟他死皮赖脸地求一求,他就是再不乐意,也不会逼着我去娶个我不中意的妻子。”

他的态度如此坦然,这让太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皇婶居然没反对?”李家大小姐看不上也就罢了,可京城里要找个与瑞王府门当户对的美貌少女也不难,瑞王妃怎么会同意让个低品武官家的丧母之女进门,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太子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回了宫,直到回去给皇帝陛下请安时也还想着这事儿,被皇帝一问,他就招了,还特别不能理解地道:“我看顺哥儿那语气,好像是来真的。皇叔和皇婶怎么会答应呢?”

皇帝陛下也有些意外,想了想,摇头道:“你皇叔和皇婶都没说什么,你替顺哥儿操什么心。这婚姻大事,岂是顺哥儿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皇婶心肠软,依了他也不稀奇,你皇叔怎么会同意。”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又想得深了些,他早就猜到瑞王为了避嫌不会与京中权贵联姻,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若真让瑞王世子娶了个官职低微的武官之女,不说朝臣们会怎么想,太后那里绝对要跟他闹。

皇帝顿时有些头疼,决定逮空儿得把瑞王召进宫来好好说说这事儿。

……

瑞王府,萱宁堂

瑞王妃正跟瑞王爷抱怨着李家人的行为,“…到底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婚事我早就明明白白的回绝了,她们偏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还要上门。这回可好了,闹出这种事,园子里那么多只耳朵听着,这李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走动。”

瑞王爷睡了一觉起来,这会儿精神倒还不错,斜倚在榻上嗤笑道:“李家?他们家还讲什么脸面。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早些年还是京城里开杂货铺子的,全靠着李作麟当了左相才发家。先帝和陛下为什么会提拔他?也不就是因为他家世薄好掌控。眼看着李作麟老了,恐怕过不了两年就得致仕,李家儿孙中没有一个得力的,他一退,这李家岂不是立刻就衰败了,所以才这么四处钻营,想攀附一门好亲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竟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太子宫里头进不去,又来琢磨顺哥儿。这是把本王当傻子呢。”

若真娶了李家大小姐,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李家虽然后继乏力,这会儿却还硬撑着,左相的身份摆在那里,任谁跟李府联姻,皇帝陛下都得多想几圈,真真地显眼!若是个真权贵也就罢了,偏偏这李家却是个累赘,再过个几年,那一大家子人可都得攀附着王府而活了。

瑞王妃先前却是没考虑过这么多,被瑞王爷这么一提醒,顿时有些后怕,道:“幸好我把婚事给回绝了,要不然,岂不是还给顺哥儿召了许多麻烦。”

瑞王爷懒洋洋地挥手道:“顺哥儿的婚事不用急,他才多大呢,慢慢相看着,倒也不必太讲究家世,但有一点一定得注意,可不能像李家那样,子孙里头没一个能扶得起来的。祖辈父辈且不说,顺哥儿到底还小,看得是将来。”

瑞王妃忍不住笑起来,“是,他还小,可他自个儿却急着呢。”她也不瞒着瑞王爷,遂将赵诚谨对许攸心思说给他听,又道:“就上回,因为人家小姑娘说了他几句,他竟然气得好几天没出门,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人家不道歉他就不理人了,结果还不是自己又巴巴地凑过去。”

瑞王爷顿时就震惊了,“还有这种事。”这说的真是他的儿子不是别人?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嘛。

“我反正是管不了他了。”瑞王妃无奈地摇头道:“你若是不对这桩婚事不乐意,就自个儿跟他说去。”

瑞王妃皱着眉头没作声,安静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那孟家是个什么情况?”

“家里头倒也简单,拢共才几口人,孟家老大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倒是还有个侄子,和平哥儿一般大小,在香山书院里读书,听平哥儿说那孩子倒也聪明,我今儿也见了,看起来挺伶俐的,进退也有度。”瑞王妃嘴里说不管这事儿,可其实还是在替孟家说好话,瑞王爷与她这么多年夫妻,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态度,只是,这孟家的门第也太低了呀。

瑞王爷头疼极了,用手指敲着床榻,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最轻松的反而是许攸和阿初姐弟俩,出了王府大门,二人不急不慢地往家里走,到巷子口时,又去陈家卤肉铺子买了一斤猪耳朵,用油纸包好了正欲往家走,阿初却忽然抱着肚子蹲到了一边,痛苦地小声道:“姐,我肚子痛。”

阿初怎么也肚子痛了!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许攸担心地蹲到他身边,关心地问:“哪儿痛?左边肚子还是右边肚子?恶心不恶心?”

“就是…肚子痛…”阿初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额头上也渗出了汗,一抽一抽的,想是痛极了。

许攸顿时就慌了神,赶紧把阿初往背上背,“阿初你别急,我们马上就回家,然后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病。你先忍忍啊…”她说话时已经把阿初背到了背上,迈开步子就要往家里跑,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叫她。

“小雪团——”齐王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咧着嘴笑呵呵地看着她,瞅见许攸一脸急切,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讶道:“这个…阿初怎么了?”

“他肚子痛。”许攸的声音里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哭腔,“我背他回家。”

“生病了赶紧去找大夫啊。”齐王没好气地道,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分说地把阿初抱了过去,又翻身上了马,“我带你们去找大夫。”说罢,又忽地伸手拽住许攸的胳膊,一用力就把她拽上了马背,还没等许攸反应过来,马儿就撒开蹄子开始狂奔。

齐王要去的医馆离得不远,马儿跑了约莫一刻钟,齐王便在一个并不起眼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下马将阿初抱在怀里,尔后毫不客气地冲到大门口使劲儿踢门,“救人了救人了,胡庸医,赶紧过来开门。”

许攸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初身上,也没留意齐王的称呼,直到院门被打开,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十七八岁年轻的俊俏后生,她这才一愣。她之所以愣住并不是因为这年轻人长得俊,而是——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但齐王殿下好像根本就没发现这个问题,他扯着嗓子朝那少女大吼,“胡庸医,你赶紧过来看看这小鬼怎么了。”

少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很淡定地没跟他吵架,伸出两个手指头在阿初的胳膊上把了下脉,又在他肚皮上摸了几把,直把阿初摸得像杀猪似的嗷嗷惨叫了几声,这才不急不慢地又把手收了回来,道:“无碍,吃一剂药就好了。”

“真的假的?”齐王好像有些不信,瞪大了眼睛朝那少女道:“你都没仔细看,要是弄错了怎么办?再仔细给诊一诊,不行就让你师父来。”

少女顿时就炸毛了,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指着齐王大骂,“你什么意思?要是信不过我干嘛把人往我这里送,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你捏呢?别以为你是什么鬼王爷我就怕了你了,一天到晚嘴里没说过一句好话,什么狗屁王爷,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眼看着他们俩就要吵起来,许攸赶紧冲上前,勇敢地一把捂住齐王的嘴,讨好地朝那少年笑道:“请您赶紧开方子吧。”

少女见状,似乎对于许攸这种胆大包天的行径十分赞同,意外地朝她笑了笑,甚至还竖了个大拇指,这才慢悠悠地背着手回了屋里。许攸这才松开捂着齐王嘴巴的手,收到后背悄悄擦了擦。

齐王都快气晕过去了,怒发冲冠地冲着她吼,“好你个小雪团,胆子还真肥啊你,敢对本王动手!你还真是雪团啊!”

许攸对齐王殿下毫无逻辑的推理表示无语,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朝他道:“齐王殿下,我们家阿初还躺在这里呢。”她这会儿还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齐王这才从激愤中回过神来,赶紧抄手把阿初往屋里送,直到将他在床上安置好了,齐王殿下又要继续来找许攸的麻烦。许攸对这位大人已经无话可说了,扶着额头拒绝跟他说话。

齐王倒也不恼,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许攸一边给阿初擦汗,一边不住地往外看。不一会儿,那少女就出来了,手里头拎着一个纸包朝许攸招手道:“不用开什么方子了,我家里头有药,直接给你抓了。”

这姑娘真是太贴心了!许攸感恩戴德地接了药,那少女又引着她去厨房熬药,“厨房里多的是小炉子,你随便挑一个就行。”

许攸又赶紧拎着药去厨房,齐王摸了摸下巴,倒是没跟过来。

结果,才过了一会儿,许攸就听到从外头传来那个少女暴躁的怒吼,间杂着齐王的大呼小叫,然后,又是一阵噔噔噔的声响,齐王殿下气急败坏地冲到厨房来了,一张漂亮的面孔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恨得直跺脚,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庸医,混球…”

许攸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道:“齐王殿下,不是我说你,年纪都一把,跟人家小姑娘较什么劲?不说你吵不过人家,就算真吵架吵赢了,说出去也不是多么体面的事…”

齐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跟你较劲了?”

许攸无语地看了他半晌,决定不跟他说话了。炉子里的药已经熬好,许攸小心翼翼地把药汁倒在碗里给阿初送过去,齐王在厨房里发了一会儿愣,再跟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了,漂亮的脸微微沉着,目光闪烁,时不时地往那少女脸上瞟一眼,那少女反正也不给他好脸色。

那少女年纪虽小,医术却高明,阿初喝了药,不一会儿就见了效,不再喊肚子痛,再过了几分钟,这个小家伙就睡着了。

齐王殿下却安静下来,不仅不跟那小姑娘吵架了,反而主动说要去孟家报信。许攸有些意外,但还是郑重地谢了他。

等他一走,那小姑娘就忍不住凑到许攸身边跟她说话,“小姑娘,我看你长得漂漂亮亮,挺机灵的,怎么跟齐王那种二百五混到一起去的?他那人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也不是吧,”许攸虽然也觉得齐王殿下有时候的确比较逗比,可人还是挺不错的,偶尔还挺靠谱,想了想,还是替他说好话,“其实他也就是一双嘴巴贱,要真说起来,人还是挺好的。你看看京城里头,那些权贵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把眼睛长在头顶上,齐王殿下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这就挺难得的。”

少女撇了撇嘴好像有点不大服气,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她们俩聊了一会儿天,没提齐王,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哪里的豆腐花做得好,哪家的卤肉干好吃之类,等到齐王再回来的时候,俩人居然还说得挺投机,只差没勾肩搭背地约好去哪里玩儿了。

让许攸意外的是,齐王没把雪爹和孟二叔叫过来,却把赵诚谨给带回来了。

他悄悄朝许攸挤眉弄眼,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看我多聪明。”

第98章 九十八

“阿初怎么样了?”赵诚谨一进院子就担心地问,又道:“七叔说得不清不楚的,只道他肚子痛得厉害,要不要我去请太医过来?”

许攸赶紧摇头,“吃了胡大夫开的药,早就已经不痛了,这会儿正在睡呢。”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赵诚谨进屋,又担心地道:“你这么出来不要紧吗?府里头的客人怎么办?齐王殿下也真是的,原本说好了让他去找二叔,他偏偏去找你,还嫌你的事儿不够多吗。”

赵诚谨却道:“大叔和二叔这会儿恐怕还在衙门呢,七叔去了家里头也只有阿婆和二婶在,帮不了忙不说,反倒还吓着了她们。”他一边说话一边上前去探了探阿初的额头,确定没发烧,这才放心,又转过头朝许攸笑道:“我家里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再说不是还有平哥儿么。”

可平哥儿才多大,让这么个尚未长成的小孩出面迎送客人,是不是有点不大妥当啊。许攸心里这么想,嘴里没说,事实上,对于赵诚谨的到来,她还是很感动的,有一种忽然间有了主心骨,踏实下来的感觉。

他们俩坐在阿初床前候着,偶尔小声地说说话,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阿初才终于醒了。他睡得挺好,先前煞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晕,完全看不出之前不久生病的迹象,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点发懵,迷迷瞪瞪地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茫然地问许攸,“小雪姐姐,这是哪里啊?”

“我们在医馆,你生病了,不记得了?”

阿初眨了眨眼睛,终于回想起来,迟钝地“哦”了一声,点点头,“是齐王殿下把我送过来的。”他歪着脑袋有些意外看了看赵诚谨,眉头皱起来,“小顺哥怎么也在?”

“担心你才过来啊。”许攸伸手去摸他的肚子,阿初一下没反应过来被她摸了个正着,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往床里头躲,扭扭捏捏地道:“哎呀你干嘛呀,别乱摸。这怎么能随便摸呢?”

赵诚谨眯着眼睛斜睨了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一眼,没说话。

“摸摸怎么了!”许攸没好气地瞪着阿初,“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忸怩起来了。”她顿了顿,又关切地问:“肚子还痛不痛?一会儿再让胡大夫给你开个方子,回去再调一调。好好的,怎么忽然肚子痛起来了?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阿初使劲儿摇头,又往赵诚谨身边挪了挪,小声与他道:“我姐姐还挺凶的,对吧。”

赵诚谨立刻板起脸,“她哪里凶了?分明是关心你!”他都有点生气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没好气地看着不知好歹的小鬼,心里想着,一会儿非要请胡大夫给他开一副最苦最苦的药才解恨。

阿初没找到同盟,又被赵诚谨的眼神看得心里直打鼓,立刻老实起来,乖乖地穿上鞋,出来向胡大夫道了谢,尔后才由赵诚谨亲自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