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后觉得她那个后妈实在太可恶了,怎么就忍心把舒眉这么一位千金小姐卖给商人作妾呢?所以,我就想替舒眉教训一下她后妈。前几天在公余联欢社,听她说起她家原住北平城南锣鼓巷一带后,我就特意托人去打听,想把那个狠心的女人找出来治一治。结果却发现,南锣鼓巷根本就没有住过一户姓舒的富商,也没有任何一位老街坊听说过舒眉的名字。很显然,她从没有在那一带住过。可是,她为什么要说自己住在那一带呢?我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你说是不是很蹊哓呢?”

薛白款款道来的一番话,让江澈听得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那天在公余联欢社,舒眉面对着想与她拉家常的北平老乡梁蘅芳时,不但没有半点老乡见老乡的喜出望外,相反还有些唯恐避之不吉的样子,匆匆应付了几句后就马上走人了。当时他对此没怎么留意,此刻回想起来,方察觉有异。

看着江澈沉吟不语的思索表情,薛白又加重语气强调说:“江澈,如果舒眉在她的家庭住址上说了谎,那么她的身世来历可能也都不是真的,应该统统全是谎话。这么看起来,她这个人似乎有什么问题,你说是吗?”

薛白这个“有问题”的揣测,让江澈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地就为舒眉辩护说:“她能有什么问题?北平城我虽然没去过,但那里到底曾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南锣鼓巷一带又是达官贵人的宅邸云集之处。想来范围一定不小,也许是你托的人没查清楚吧?”

“怎么可能会没查清楚呢?我托的人可是北平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处长,他把整个处的人马都派出去查找。说是南锣鼓巷的全部十六条胡同,都被他手下像捋头发丝似的捋了一遍,查得不能再清楚了!可就是查不出曾住过一户姓舒的人家。”

江澈颇感意外地怔了怔:“薛小姐,只是为了想替舒眉出口气,你就惊动了北平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处长出面帮忙找她后妈?”

薛白掩饰地一笑道:“是啊,我和舒眉是朋友嘛!她后妈那么坏,就应该被揪出来教训一番了。而且那位处长是我父亲的老部下,请他出面帮个忙也谈不上惊动。”

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后,江澈又问道:“薛小姐,既然你和舒眉是朋友,那你就不该觉得她有问题吧?朋友之间,应该要互相包容体谅才对呀!”

“我…我也不想认为她有问题。可是我拿她当朋友,她却用谎言欺骗我。这就让我不能不起疑心,不能不去想她真实的身份来历是否可疑?毕竟,如果她的家世清白、背景干净的话,就没必要撒谎骗人了。不是吗?”

江澈不改初衷地认定一点,“就算是舒眉对自己的身份来历有所隐瞒,也不代表她就有问题。我想,她应该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江澈如此不改初衷地维护舒眉。明明已经知道她撒了谎骗了人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却还是一味地偏袒着她帮她说话,这让薛白脸上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勉强一笑问:“江澈,那你觉得到底是怎样的难言之隐,才会让舒眉这样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来历呢?”

下意识地想了想,江澈的职业本能令他很快做出了一个推测,神情一肃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仇敌威胁到了她的人身安全?所以她不敢暴露真实身份,只能隐姓埋名地躲起来。”

薛白哭笑不得地抢白道:“她一个年轻轻的女学生,能有什么仇敌呀?如果有,就更说明她有问题了。能给自己招来一个威胁到人身安全的仇敌,她估计也没做出什么好事。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正如你所说,舒眉一个年轻轻的女学生,又能做出什么坏事呢?对了,她当初被一位南京商人买下做妾,但是她自己机灵想办法逃脱了。如果那位商人又见到了她,是完全可以凭卖身契把她抓回去的。或许她是因为顾虑到了这一点,才隐姓埋名不敢透露真实的身世来历。因为那个商人很有可能回北平去找她后妈要人,而她后妈如果知道她在南京,一定会让商人回来抓人,所以她只能讳莫如深地隐瞒一切。”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根本不应该留在南京城,而是应该尽快离开才对呀!留在这里的风险更大,不是吗?既然她罔顾风险留在这里,就说明这一点根本不是她担心的事。她想要隐瞒的,显然另有其事。”

这一点的确是解释不通,江澈只能沉默了。不过,薛白这样坚持认定舒眉有问题,让他觉得她也很有问题。尽管薛白一再表态自己与舒眉是朋友关系,但是他能感觉出她并没有真正把她当朋友,否则就不会这样口口声声都在怀疑她了。

所以,沉默片刻后,江澈试探地问:“薛小姐,那么…你觉得舒眉在隐瞒什么事呢?”

薛白一边思忖着,一边缓缓开口道:“一般来说,蓄意隐瞒真相不想被人知道,往往意味着背底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那些勾当无非就是谋财与害命…”

“这不可能。”

江澈立即打断了她的话,“这绝不可能——舒眉是绝对不会谋财害命的,她不是那种人。”

“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认识一个人容易,认清一个人的内心可就难了!以前我在广东老家的时候,街坊间有个女人刚过门不到一年就死了丈夫,当时还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后来才知道,她丈夫根本就是她自己毒杀的,因为她另有奸夫想要双宿双-飞。这女人的心要是狠毒起来,那真是…”

“薛小姐,请你别再说下去了。”

江澈再一次打断了薛白没说完的话,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舒眉不会谋财!更不会害命!”

薛白又气又急地反问:“江澈,你又不是她,怎么就能断定她不是那种人?如果她不是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来…”

“我就是知道。”

江澈第三次打断了薛白的话,然后一字一顿缓慢而又清晰地说:“无论舒眉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过去,我都相信她是有苦衷的。而这一份苦衷,绝对与谋财害命没有任何关系。”

别说江澈喜欢舒眉,就算他对她没有特殊感情,他也照样可以肯定她不会是谋财害命的那种黑寡妇。

虽然他认识了她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她的为人却十分了解。如果她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那么当日从李保山等人手里“募捐”到的现金支票才不会交上去做慈善呢,早就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而说到害命,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晚在饶家小院,当自己执意要杀了饶妈妈时,她是怎样惊骇震动的表情。连别人要杀人她都努力想要制止,更别提自己动手。

一连三次被江澈打断了自己的话,他对舒眉那一份无比坚定的相信,让薛白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徒劳。她僵冷着一张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当江澈结束了在薛公馆的拜访之行走出大门时,他的神色自然不会太愉快。

对于薛白怀疑舒眉的态度,江澈无疑是不满的。他只是不便流露出这份不满,毕竟如果他和姐姐江澄想要重新联系上,就不能得罪薛白这个唯一的中间人。要是那样的话,日后江澄后从美国寄来信件时,她恐怕就要赌气不肯告诉他了。

为此,江澈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没有和薛白闹得不欢而散。但是客客气气地起身告辞时,他已经在心里拿定主意,以后要和这位千金小姐保持距离。因为,他能感觉出她对舒眉心怀敌意。尽管不清楚个中缘故,但是只要薛白与舒眉为敌,他就不可能继续和她做朋友了。

如果现在不是还指望薛白帮忙联系上了姐姐江澄,江澈的决定都不是与她保持距离,而会是从此不相来往。

59|29. 独家发表

江澈走出薛公馆时,二楼的小书房里,倚着落地长窗目送时他出门的薛白,神色间也是同样的不愉快——甚至还是加倍的不愉快。

薛白的满心不悦,不仅仅因为江澈偏袒舒眉的态度令她十分生气。更因为从江澈进门来、到他告辞离开这一期间,自始至终对她特意换上的裙装视若无睹。很显然,他压根就没有留意到她的着装与之前有何不同。

薛白完全是因为想要吸引江澈的注意力,才会一反常态地换上那条可以凸现女子风情的西式洋裙。可是他却全然不曾留心到这一点,这令她不只是生气,更有几分羞恼了。毕竟她作为一个女儿家,头一回为了一个男人这样改变自我地去迎合,结果却是被当成空气似的完全忽略了。

恼羞成怒的薛白,恨恨然地跑回卧室脱下了身上的洋裙。然后操起一把剪刀,一下下赌气地狠力剪着,直至将整条裙子剪成了一堆碎片。

从薛公馆出来后,江澈就直接开车去了福音堂找舒眉。

那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一点,舒眉正预备着一会儿去教室给学生们上这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课。见他找来了,她有些意外地嫣然一笑道:“你这时候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嗯,有很重要的事。刚才薛白叫我去了她家一趟,和我谈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舒眉听得一怔:“她找你谈我的事——我有什么事需要她找你去谈啊?”

“她托人在北平城查了你的底细,发现你房间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来历。所以,她怀疑你有问题。”

江澈不打算对舒眉隐瞒自己与薛白的谈话内容。一来,他意识到了薛白对舒眉的敌意,想让她知道这一点从而有所防范;二来,他猜测舒眉的刻意隐瞒真实身份或许是因为躲避仇敌的缘故,他想让她知道,如果她有任何难处,自己将会尽一切所能去帮助她解决问题,以及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听完了江澈转述的谈话内容后,舒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没有搞错?关野信怀疑我是共-党就已经很荒唐了,没想到薛白还有更荒唐的猜测——她居然怀疑我是黑寡妇!真是亏她想得出来。”

江澈大吃一惊:“什么?关野信怀疑你是共-党,他也知道了你的身世是假的吗?”

看着舒眉点了头,江澈又警觉地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也派人去查了你?”

“应该不是他派人查了我,而是他舅舅派人去北平城查了我的身世。”

虽然关野信之前没有明说这一点,但是舒眉事后回想一下,觉得他不可能会无端端地猜疑自己是共-党。

再联想起那一天,须磨弥吉郎来学校找她时,临走前忽然问起了她父亲的名字,并且还试图询问更多的信息。她基本上可以猜出,一定是须磨弥吉郎派人去调查了她。而她那个“悲情孤女”的身世版本自然是经不起查证的,一查结果只能是穿帮了。

江澈有些不解地询问:“关野信的舅舅为什么要派人去北平调查你呢?”

“因为我和关野信一起参加汪家订婚酒会的事,让他舅舅很不高兴。他试图阻止我和关野信有更深一步的关系,所以想查清楚我的来龙去脉。真是的,我都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我和关野信只是普通朋友,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日本男人了。他却还是要这么疑神疑鬼地查我,疑心病也太重了一点吧。”

舒眉的一番话中,江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重点——她和关野信只是普通朋友,她绝对不会嫁给他的。一时间,他的眉梢眼角情不自禁地就荡开了丝丝笑意。

“既然是这样,你以后还是别和关野信有来往了。否则,我担心他舅舅会对你有所不利。”

思索一番后,舒眉摇头说:“关野信的舅舅是日本驻南京领事馆的总领事,是一位外交官而非一名杀人机器的职业军人。我和他见过两次面,他每次都表现得彬彬有礼。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会来暗算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尤其是我又表明了对他外甥并不感兴趣。”

“可是他还是去查了你,不是吗?”

“他去查我,应该只是发现了我在身世方面有所隐瞒,所以才会特意派人去调查。因为查出的真相可以被他用来说服关野信,我不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孩子,而是一个谎话精——多好的‘强拆’理由。是吧?”

“他舅舅怎么发现了你在身世方面有所隐瞒?”

舒眉对此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说:“和薛白一样,听出了我在身世来历方面的支支吾吾,就起了疑心呗——唉!看来我的说谎技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江澈没有听懂舒眉后面那句话,而他关注的重点也不在此,只是一心一意地关切询问:“舒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世来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光的事。你、或者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仇敌?如果是,你点个头就行了,不需要对我交代得一清二楚,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对于江澈的这一猜测,舒眉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感动莫名:“你放心吧,我没有任何仇家了。而且我也其实也不想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与来历,问题是我说真话没人相信啊!不得已才说了假话。”

“为什么你说真话没人信?你对谁说过你的真实身份与来历吗?”

“当然说过了,那个人就是你——江澈。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就告诉了你我的真实身份与来历。可是你压根就不相信,还当我是疯子一个。记得吗?”

舒眉的话让江澈完全怔住了,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初次与她相识时的情景。中央饭店那间被他预订的客房中,意外出现了一位仅穿浴袍的少女。她表情紧张又怪异,对于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时,说了一番他听不懂的话。

“江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相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了。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中华民国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21世纪,刚刚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你是我在这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未来的…依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明白吗?”

当时江澈听不懂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想也不想地就认定自己遇上了疯女人,懒得再听她的疯言疯语。现在江澈依然听不懂这番话,但与舒眉相识相知了几个月后,他开始明白了这不是疯话。

一瞬不瞬地看定舒眉,他轻声请求道:“你…可以详细解释一下,什么叫21世纪?什么叫穿越时空吗?”

看出来他已经打算接受自己的说辞了,舒眉媚靥深深地笑道:“当然,不过不是现在,我一会儿就要去上课。下午放学后你再过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谈吧。”

江澈点头道:“好,那傍晚我过来接你出去吃饭。吃完饭后,我们再慢慢地、好好地深谈一场。”

舒眉订下春夜之约后,江澈简直是有如度日如年般地捱过了这半天。

好容易等到了夕阳西下晚霞红时,江澈急切地开车赶去了福音堂。先把舒眉带去了夫子庙一带的名店永和园吃晚饭,饭后再去租了一艘俗称七板子的船,带着她游起了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七板子”是指用七块木头拼成的小船,舱前的甲板上方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淡蓝色栏干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制的躺椅。躺在藤椅上,可以聊天,可以望远,可以观察两岸的景致风光,十分清隽有味。

江澈因为要与舒眉详谈,所以租船时没要船夫。给了一笔押金后,自己亲自摇着船橹荡入了烟波深处。

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共碧。坐在瘦如月亮的小船中,滑行于碧波荡漾的水面上,飘飘然如御风而行。春夜的微风清凉如水,带着栀子花的馥郁芬芳,温柔地拂面而来。时时有袅娜的歌声,从临水的青楼或泛舟的花般幽幽飘出来,被风携着四散;被水载着流动:是这六朝金粉凝聚而成的秦淮夜色中,最动人的蜜语甜音。

船过大中桥,出东水关,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内秦淮河就被抛在后头了。城外的外河河面变得开阔多了,两岸是翠叠叠的疏林,头顶是淡茫茫的冷月,一派疏林淡月的野渡光景。远处依然有画舫的彩灯摇曳,有笙歌的悠扬吟唱。隔得幽碧的粼遴水波遥望与聆听,如望仙境、如闻仙音似的似梦若幻。

江澈停下摇橹的手,也在舒眉身畔的那只藤椅上坐下来。任由小船儿在河面上如落花逐水般地任意自流,他们开始了漫长的交谈。

注:关于“七板子”这种小船外形的形容描述,引自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文,特此说明。

60|29. 独家发表

舒眉首先对江澈解释了什么叫“时空穿越”。

对于一个民国时代的人来说,要理解这一点颇有些困难。因为在这个年代有关时空方面的科幻知识并未普及,想要让江澈明白时间与空间是可以转变的,舒眉只能想办法举例证明。

“有一句话叫‘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一定听说过吧?”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句话出自汉籍《烂柯山》的故事。说是有个樵夫进山砍柴,看见两个人在下棋,就站在一旁看。看完一局棋后,他打算捡起斧子去砍柴,惊讶地发觉斧子的木头把手居然烂掉了。等到下山回了家,又愕然地发现自己已经离家数百年,亲人都早已不在人世。

江澈当然也听过“烂柯山”的故事,舒眉就用它来举例说:“这个故事在你们听来是神话,在我们的时代可以归为科幻。我相信故事中的那位樵夫,就是误入时空隧道去了另一个地方。等他再次穿越时空回来后,就已经不再是身处自己原本生活的年代。”

江澈不明白地问:“时空隧道又是个什么东西呀?”

“时空隧道——我怎么解释好呢?对了,我们现在正在秦淮河上泛舟,时间是晚上的八点多。昨天晚上的八点多你在哪里?”

“昨晚八点多,我在保安会的前堂,和五魁核对这个月的保安险收入总数。怎么了?”

“打个比方说吧,如果现在有条时空隧道,你就马上可以从今晚的这条小船,回到昨晚的保安会前堂。时空隧道就是指从一个时间地点到另一个时间地点的转移通道。”

舒眉的话让江澈惊讶得无以复加,“什么?还可以这样子?昨日之日不可留——已经过去了的昨天,居然还能通过一条时空隧道回去?怎么走哇?”

“不用你走,时空隧道的速度超过了光速,你都根本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就已经回到了过去——当然,也可以是未来。我就是这样,我原本是生活在21世纪的现代人,结果却稀里糊涂地被时空隧道传送来了民国。”

江澈感觉听不懂的内容太多了,张口又问:“21世纪又是什么意思啊?”

舒眉想了想才回答他:“现在是民国二十四年,同时政府也采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公用的公元纪年制。所以,你知道现在也是公元1936年,对吧?”

“当然。”

“OK,这样就好解释了。21世纪,是指自公元2001始到2100年终的百年时期,就是我所生活的年代。而你现在生活的年代就叫20世纪。我来自2015年的北京,眼下是1936年的南京。相对于民国时代的人而言,我就是一个未来人——从八十年后的21世纪穿越时空来的未来人。那天在中央饭店遇见你时,我刚刚被时空隧道传送到三十年代的南京城。”

江澈听得又惊又愕:“从2015年的北京,穿越时空来到了1936的南京——你是一个来自八十年后的未来人,这怎么可能啊?我倒宁愿相信你是北平来的孤女了!”

舒眉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说:“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编造身世的原因。因为真相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假话反倒更容易令人相信。所以我的结果只有两个:不是被人当疯子,就是被人当骗子。”

江澈赶紧声明:“舒眉,虽然我曾经当你是疯子,但我现在绝对不会当你是骗子了。只不过,你说的话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你怎么证明你是一个未来人呢?空口无凭啊!”

“不是空口无凭,我有证据的——看,还记得这个东西吗?这玩意儿可不是你们这个时代能有的,是和我一起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

舒眉有备而来,从手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只苹果手机作为“呈堂证物”。当初江澈猜测这个东西是西洋货的相框,但是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不是了,疑惑地问:“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我告诉你你一定不信——这、是、电、话。”

江澈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这么一个小小的扁平长方形物体居然会是电话?在他的认知范畴中,电话是需要电话线、拨号键盘和话筒的。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舒眉,他一定坚决不信。这一刻也还是难免半信半疑:“这玩意儿是电话?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它千真万确是电话。21世纪的电话90%都是这种小巧便携的款式,因为可以一只手就轻松掌握,所以它的还有个名字叫手机——意思是握在手里的电话机。而且这个手机不只是可以打电话,还有很多其他功能,譬如照机、听音乐、玩游戏、看电影…”

江澈听得诧异万分,忍不住打断道:“你说什么?这么一个小东西除了打电话还可以照相、听音乐、玩游戏、看电影。它难道是万能的吗?”

“差不多了!正因为手机这么万能,所以21世纪的人们基本上人手一只。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因为手机除了娱乐消遣的功能外,还有上网购物、订票、买卖股票、银行转账等实用功能。如果一个现代人忘了带钱包出门没关系,只要手机有电就行了,手机支付可以轻松搞定吃饭订座打车买票所有事。我这只手机现在就没电了,处于死机状态。如果我带了充电器过来就好了,否则一定sho给你看这个小玩意的功能是多么强大。”

舒眉的扫盲课程一次性灌输的信息太多了,江澈被一个个陌生的名词折腾得头晕脑涨:“等一下,等一下,你说的这些话我一时间很难消化和理解。先让我静一静,好好理一理头绪吧。”

此时此刻,一轮明月正当空,洒下清辉如雪。沐浴着这样清明的月色,江澈被极度震惊搅晕了的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个说不通的问题。

“不对呀舒眉,如果你是来自八十年后的未来人,遇见我时又是刚刚穿越时空到达的南京,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因为来之前有人告诉过我,我在民国遇到的第一个人名字就叫江澈。”

江澈难以置信:“是吗?谁告诉你的,不会是算命的吧?哪个算命先生算得这么准啊?”

舒眉扑哧一笑:“不是算命的,是你儿子。”

“什么?我儿子?!”

江澈一怔后,本能地否认:“我没有儿子了!”

“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你以后也没有。别忘了我可是来自2015年的未来人,在2015年,你的儿子都已经七十八了。他特意跑来告诉我,我会穿越时空来到民国,第一个遇上的人就是他爹你呀!”

江澈震惊得都躺不住了,不由自主地自藤椅上霍然坐直身子,侧过头看着一旁依然半躺着的舒眉,难以置信地吃吃说:“我儿子…七十八了…我才二十三呢?”

舒眉十分理解江澈的震动惊骇,因为这样的心情她也曾有过,而且还比他更加震动惊骇。毕竟江澈只是听说才二十三岁的自己有个七十八岁的儿子,她却是亲眼见到了那位老儿子。时空穿越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让她这个二十岁的女孩突然就有了一个七老八十的儿子。

“我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真的,完全理解。”

震惊过后,江澈心神略为一定,又有疑惑要继续追问了。“在2015年,我…我儿子为什么会跑去找你?他又怎么知道你会穿越时空来到民国遇见我?”

“因为…”

舒眉本来想说“因为他说我是他妈,跑来找我认母的”,话尚未出口,一转念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她在心底想:江澈这个家伙,明明对我有意思却一直不肯表白,也不知道他在逞什么强?如果我告诉他江明石来找我是寻亲认母来了,他就知道我以后嫁他嫁定了,就更加不肯表白了!不行,我可不能傻乎乎地把底牌全亮给他。

所以,她临时改口说:“因为你儿子说,我在民国认识了你,你能帮我很多忙,让我到了南京就跟着你混。结果你倒好,头回见面时居然让人把我扔去了大街上,恨得我后来都不想理你了。”

舒眉这番话虽然说得没什么差池,可江澈并不是那么好蒙的,已经敏锐地听出她改了口。而且,他也一直在回想初见她的情形,忽然记起了她当时说的另一番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未来老婆和孩子他妈。如果没有我,你要打一辈子光棍,还要断子绝孙。这个后果很严重,你一定不想的吧?”

当时听来像是舒眉在胡言乱语说疯话,不过,此时此刻得知她是未来人之后,江澈忽然就若有所悟地明白了。

定定地看着她,他激动地追问:“我儿子会去找你,原因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吧?我记得你刚到南京城的那天,对我说什么你是我的未来老婆和孩子他妈。当时听着像疯话,现在想想,倒像是未来人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如指掌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都陆续问起了啥时恢复日更,原本我还想休到元宵节后,现在看来不能再懒下去了。好吧,明天再让我休上最后一天,后天开始恢复日更。^0^

61|29. 独家发表

舒眉原本打算蒙江澈一把,把他给糊弄过去。没想到他却不是那么好蒙的,居然记起了当日她情急之下说出的真相。悻悻然地一撇唇角后,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揭晓谜底。

“好吧,算你聪明,骗不了你。你儿子之所以会来找我,是因为——”舒眉故意拖长声音,有意顿了顿后才宣布道:“因为他说我就是他妈,他特意跑来认母的!”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舒眉的确认时,江澈还是无比震动。他震动得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导致小船重心不稳地摇晃了几下。

舒眉因为是躺着的,所以这种摇晃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江澈震惊过度跳起来,本就落地不稳。小船再一摇晃,直接就摇得他扑通一声掉下了河。静碧的河水顿时溅开了一朵大大的水花,水珠甚至溅得满甲板都是。

江澈意外落了水,舒眉大吃一惊地连忙坐直身子,朝着水花溅放的河面处一边张望,一边呼喊:“江澈,江澈,你没事吧?”

随着又一阵的水花翻滚,江澈自不远处的河面上探出了头。他三下两下游回小船边,扒在船沿上,仰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看着舒眉,又惊又喜又不不敢相信似的再三跟她求证。

“真的吗?是真的吗?你真是我的未来老婆和孩子他妈?”

前舱的顶下悬着一盏玻璃彩灯,灯彩晕出一片澄澄的鹅黄光芒,如流金般闪在他脸上,让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他所有激动惊喜的表情。故意嘟了一下嘴,她慢吞吞地说:“你儿子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想他可能弄错人找错妈了。”

舒眉这话宛如冰水浇头,让江澈脸上所有的激动惊喜顿时有如断电般全部熄尽,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弄错了?!你怎么会觉得弄错了呢?”

“因为你又不喜欢我,更没有要娶我的意思。你只想认我当干妹妹,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

江澈急得几乎想要剖心证明了,一瞬不瞬地抬头看定舒眉,他情急地喊出来:“舒眉,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了!”

终于听到了他的表白,舒眉心里舒坦之余还忍不住要秋后算账,语气娇蛮地说:“小样儿的,你终于肯承认喜欢我了!你说,之前为什么嘴硬就是不肯承认。难道喜欢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

“当然不是了,喜欢你怎么会是丢人的事呢。我是因为——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不敢说的。”

这个理由让舒眉一怔,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因为她来到民国后,从白富美沦落为女屌丝一个。而江澈这个保安会会长却食有鱼、出有车,一副民国高富帅的作派。她想都想不到他是因为自卑才不敢对自己示爱。

“你这个傻瓜!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赶紧上船吧。这天气虽然暖和了,这河水可不暖和,再这么泡下去你当心着凉。”

一边一迭声地催着江澈上船,舒眉一边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拉他。他握上她那只纤纤玉手后,却没有马上借力翻身上船,而是无比珍惜地合拢双掌裹住她的小手,温柔地摩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