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我会赔你的——不就是区区一颗珍珠钮扣嘛,赔你一打都行。不过现在你得先陪我,来吧…你这身子…真是人间极乐乡啊…”

淫-声-浪-语中,周鼎光已经满脸畅快地在雪玉身上重新驰骋起来,络腮胡子中的一张大嘴,臭烘烘地自她的颈部至胸部来回啃着。她貌似害羞地侧过头,用长发半遮着脸颊,遮去神色中的无奈与麻木…

作者有话要说:《爱是一场如梦之梦》实体书已经出版,出版名改为《闻先生,别来无恙》,天猫魅丽文化图书专营店正现货销售中,有兴趣的筒子们可以点击链接去看看——《闻先生,别来无恙》

73|29. 独家发表

应酬了周鼎光差不多两个小时后,雪玉终于能够穿好衣服走出包厢了。

像往常一样,周鼎光先走,雪玉拖延一会儿再出来。毕竟周鼎光身为政府要员,与别人的如夫人私下有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目了然的权色交易。所以他总会避免在公开场合和雪玉一起出双入对,以免招来闲话和非议。

事实上,周鼎光已经暗示了吴仁义,另外设处安乐窝让他享受艳福。而吴仁义也已经物色到了一套合适的公寓,只是还需要添置一些家居用品。这次,可以说是雪玉最后一次在安乐酒店“应酬”周鼎光。

离开包厢时,雪玉的头发已经梳得一丝不乱,一袭春水绿的软缎旗袍也穿得熨帖齐整。她脸颊的红晕已然不复,相反还透出几分苍白,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曾与人颠鸾倒凤过。因为那种欢爱对她来说,不过是敷衍了事的交功课罢了。

雪玉刚走出包厢不过三两步,斜对面的包厢门也打开了,舒眉挽着江澈的胳膊一起走出来。三个人迎面遇上,六目相对时,都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怔过后,舒眉笑盈盈地先开了口:“咦,吴二太太,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吗?”

雪玉仓促地挤出一个笑:,是啊,舒小姐,没想到你和江会长也在这里吃饭,真是巧。”

“因为我忽然想吃粤菜了,江澈说这家饭店的粤菜做得再地道不过,所以就带着我来光顾了。对了,你一个人吗?吴先生没有陪你来?”

“哦,他是大忙人一个,没空陪我,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为免舒眉再多问下去,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雪玉就马上转移了话题。尽管那个话题对她来说也是一桩伤心事,但她还是要强捺着伤心地表示祝福。

“对了,舒小姐,听说你跟江会长已经和好如初,而且还在计划婚事。真是恭喜你们了。”

“谢谢你,吴二太太。”

一边致谢,舒眉一边情不自禁地与江澈相视一笑,两个人的笑容都流淌着无限的甜蜜与喜悦。看着别人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对比自己的所托非人还沦为美人计的工具,雪玉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酸涩苦楚,只是强忍着不在表面上流露出来罢了。

得知雪玉是一个人出来吃饭,正打算独自叫车回去,舒眉热情地表示她可以坐他们的车一起走,让江澈绕道送上一程。盛情难却,雪玉只得答应了。

下楼前,舒眉先去了一下走廊头上的洗手间。江澈和雪玉一起等在楼梯口,谁都不吭声,气氛有些沉闷。因为江澈不擅言谈——尤其不擅长与女人谈话。也因为他之前无意中发现的一件事,令他陷入了沉思。

从首都大戏院看完名媛义演出来后,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江澈问舒眉想吃什么,她这阵子江浙菜式吃得太多了,想换换胃口吃粤菜,于是他就带她来了安乐饭店。

一顿饭吃到尾声,江澈按铃召来服务员打算结账。服务员敲开门进入包厢的那一刻,斜对面的包厢里正好走出了头戴礼帽、并且将帽檐压得极低的周鼎光。虽然很快就被服务员顺手带上的房门掩去了身影,但是江澈已经眼尖地认出了这位警务处处长。

周鼎光也在安乐饭店用晚餐的事,江澈一开始并不在意,以为他在此是有饭局应酬。不过结完账走出包厢时,他又意外地发现了雪玉居然从同一间包厢里出来。

而且,雪玉明明是和周鼎光在一起吃饭,却自称是一个人来的。再回想起之前,周鼎光刻意压低帽檐离去的神秘样子,江澈心里就不能不犯疑了!

对于雪玉的谎言,江澈的第一反应是最人之常情的反应——他以为雪玉在背着吴仁义与周鼎光私下有染。但转念一想后,他就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雪玉如果有心想要红杏出墙,应该不会找周鼎光这样的男人。他既不年轻亦不英俊,不是那种容易招女人喜欢的风流俊俏公子哥。而且,吴仁义又是个出了名的精明人,雪玉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存心找死,否则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地给他戴绿帽子。

当江澈猜出雪玉在安乐饭店私会周鼎光,应该不是出自她的私心私情后,周鼎光的身份地位,自然就令他做出了另一种猜测:听说周鼎光一向好女色。难道是吴仁义为了笼络他,有意投其所好,甚至不惜遣派自己年轻美貌的姨太太去迎合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江澈微微一震。在他看来,让自己的女人去陪别的男人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像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舒眉牺牲美色为自己换取可以加持的军政势力。他有些难以置信吴仁义居然会这么做,纵然雪玉是风月出身,但现在毕竟已经从良嫁作他的姨太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而雪玉当初想要脱籍从良,就是因为不想再操皮肉生涯,打算后半生洗净铅华做良家妇女。现在吴仁义却又利用她行使“美人计”,有了这个开头,那么她从良嫁人后的生活就无异于换汤不换药。只要她美色未衰,除了周鼎光之外,吴仁义还大可以让她去色侍什么王鼎光李鼎光,总之只要能为他带来好处的人,他都可以尽情发挥这张美人牌的作用。

一念至此,江澈不禁目露怜悯地看了雪玉一眼。那一刻,雪玉的粼粼眼波也正好悄悄流向他,蕴满凄楚伤心的神色。

四目对视时,久历风尘、一向擅于察颜观色的雪玉,轻易就看懂了江澈饱含怜悯的眼神,蓦地有所明了地颤声问:“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迟疑片刻后,江澈决定实话实说:“我…看见周鼎光从你的包厢里走出来——这是吴仁义的安排对吗?”

雪玉的一双明眸中迅速蒙上水雾,一眨眼,眼泪就像水晶珠子似的直往下掉。虽然她没有回答江澈的问题,但颗颗泪珠已然是最好的回答了。

仓惶地低头一拭泪后,雪玉脚步零乱地径自下楼离去。没有一声道别,也没有一句交代,就那样一个人匆匆走了。因为她实在无法再继续面对江澈。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今晚没有在这里遇见他。没有被他知道自己从良嫁人后,依然在过着一种变相出卖肉体的生活。

欲言又止后,江澈终究没有叫住雪玉,只是深深叹息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饭店大门口。

当从洗手间出来的舒眉,发现楼梯口只站着江澈独自等待的身影时,十分奇怪地询问:“咦,吴二太太呢?”

江澈想了想没有如实相告:“哦…她遇上了朋友,和朋友一起先走了。”

舒眉也不疑有他,挽上江澈的胳膊和他一起下楼离开饭店。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雨也淅淅沥沥下大了。下雨天可以活动的地方有限,舒眉表示有些累想早点回去休息,江澈就直接开车送她回了福音堂。

在福音堂门口停好车后,江澈先下车撑起油纸伞,再绕到副驾驶座那侧拉开车门,搀扶着舒眉下车。当舒眉下了车,他正准备顺手关上车门时,忽然瞥见座位的椅面上有一小团殷红血迹,顿时吃了一惊。

“舒眉,你的座位上怎么有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边惊骇地问着,江澈一边下意识地绕到舒眉身后查看。当发现她蓝色旗袍的大腿处果然也泅开了一团鲜血梅花时,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惊骇。平时领着一帮刀手纵横四方,血雨腥风中亦面不改色的保安会长,此刻却紧张得脸色泛白,声音又急又忧:“舒眉,你真的受伤了!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舒眉赶紧拉住他,有些忸怩地说:“别紧张,我没有受伤了!这些血…是那个了…你懂的哦?”

江澈却是一脸完全不懂的神色:“我不懂——你都流血了,怎么会没有受伤呢?没有伤口就不会有血呀!”

舒眉意想不到地一怔:“你…真的不懂?”

“我还要懂什么?流血就代表受伤这不是常理吗?别再说这么多了,你先上车跟我去医院吧。”

江澈心急如焚地想把“受伤流血”的舒眉送去医院,她对此实在是哭笑不得:“看来你真是不懂啊——我不是受伤了,而是大姨妈来了。”

这话让江澈更加不懂、更加糊涂了,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啊”了一声后,下意识地四顾环视着问:“你大姨妈来了?她在哪儿?”

舒眉忍俊不禁地笑了:“澈GG,你是来卖萌的吗?你简直可以给‘呆到深处自然萌’这句话做代言人了!”

的确,江澈对女性生理知识的全然不了解,令他的表情和反应既笨拙又可爱,是绝对的呆萌属性了。舒眉的笑声连连中,他依然还是一派摸不着头脑的迷惑神色,更加呆萌十足。

74|29. 独家发表

实话实说,穿越时空来到民国后,舒眉在其他地方都适应得还不错,唯独在“大姨妈”这个问题上一直苦不堪言。

在没有卫生巾的民国时代,女性的月经期都靠月经带连着月经布吸收经血。一般女性使用的月经布,多半由旧衣物和旧毛巾折叠而成。用过后再清洗干净,以备下次使用,耐用又实惠。此外也有所谓新型月经卫生用品,被称为新改良女子卫生布,特别柔软。但价格不菲,每盒一元,每打十元,抵得上普通百姓人家半个月的开支了,如此高档的日常用品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舒眉第一次看到这种卫生布的价格时,几乎要吐血:不是吧?区区一个卫生布居然卖这么贵?本小姐已经够沦落了,没想到沦落值还要刷出新高——连大姨妈都快来不起了。

舒眉教一个月的书月薪才十五块,要花上三分之二的月薪才能买到一盒卫生布,这实在太不划算了。所以,她也只能向民国女子学习,准备几条柔软的毛巾来对付每月一次的生理期。

这个生理期真心不好对付啊,用惯了方便的卫生巾,现在却要学习用月经带和月经布,而且用过后还要一一清洗,这实在是苦差事一桩。想不洗都不行,因为没那么多钱一直去买新毛巾扔厕所。

用过月经带和月经布后,舒眉真是十分怀念卫生巾。现代社会那种护翼防侧漏的卫生巾,使用起来别提呵护得多周到了。而一个现代女性在民国,单凭叠成长方形的月经布想要安度经期,实在是太困难了!至少舒眉至今还没有掌握这个决窍。

之前在安乐饭店,舒眉之所以临下楼前还去上一下洗手间,就是感觉到大姨妈好像出状况了。一检查果然如此,所以才以“累了”的借口要求早点回去休息。没想到还是在副驾驶座上留下了“姨妈到此一游”的痕迹,还让江澈“饱受惊吓”。

十二岁那年加入金鑫保安会当小弟后,江澈就一直在男人圈里生活,对女性方面的生理知识完全没有了解渠道。十二岁以前,虽然他和母亲、姐姐一起生活过两三年,但是谢素蕖因为丧夫与家道中落,身心遭受了双重打击,导致月信缩减。后来日子又越过越艰难,她为了养活一对儿女总是自己忍饥挨饿,营养的极度不良更是让她才三十多岁就提前闭了经。而小江澄又还没有到来初潮的年纪,所以江澈在这方面完全就是零认知。

一场大笑过后,舒眉对江澈上了一堂女性生理卫生课,解释了一下何谓“大姨妈”。他听得一脸匪夷所思地叹道:“什么?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在流血,居然还不会因此失血而死,这也太神奇了吧?”

“是啊,女人就这样一种每月流血一周都不会死的逆天生物,你服不服吧?”

江澈由衷地直点头:“服,当然服。这种独门绝技想不服都不行啊!”

把舒眉送回福音堂后,江澈就直接驱车去了李保山家。

在李保山的书房中,江澈将今晚在安乐酒店偶遇雪玉和周鼎光的事简略地告诉了他。他话还没说完,李保山就已经听明白了,冷冷一笑道:“吴仁义还真是豁得出去啊!为了巴结周鼎光,居然连自己的姨太太都拱手献上了。”

顿了顿后,李保山又不无鄙夷地说:“雪玉也真不愧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出身,说什么从良嫁人后就要安心做良家妇女,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卖肉的贱货。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不惜血本地讨好周鼎光,如果说只是想帮金鑫商社拉关系,鬼都不信。吴仁义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靠山,打算将来好顺利地取代我呢。”

对于吴仁义的动机江澈也是如此设想。贺国铸卸任后,新上任的周鼎光就成为李保山继续拉拢的对象。现在吴仁义不惜让姨太太雪玉去“应酬”周鼎光,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迫切地想把这位处长变成自己的靠山。如果周处长肯为他撑腰,将来他想要取李保山而代之,也就不愁镇不住场子了。

但是对于李保山评价雪玉的一番话,江澈却是不认同的。因为他很清楚雪玉只是在不得已地顺从吴仁义的安排,因为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吴仁义软的不行肯定会来硬的。对付这样一个弱女子,一个心狠手辣又寡廉鲜耻的男人自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乖乖听话了。

一念至此,江澈不禁面露怜悯地说:“山爷,我看玉姑娘的样子,她对这件事其实是很不情愿的。当我问起她这是不是吴仁义的安排时,她都委屈得哭了!”

李保山听得一怔:“什么?你跟她求证了这件事?她还在你面前委屈得直哭——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江澈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被李保山听出了破绽,他有些尴尬地解释:“山爷,我和玉姑娘没关系了。只不过…她…”

虽然江澈拉长着尾声迟迟没有把话说完,但李保山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猜出了真相,问得直截了当:“她是不是喜欢过你呀?”

江澈神色不自然地低下头没有吭声,等于无形的默认,李保山颇感意外地瞪大眼睛“咦”了一声:“她居然对你动过心,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江澈,你这小子还挺有女人缘呢。”

江澈尴尬得有些脸颊泛红,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问:“山爷,现在看来吴仁义确实心里藏奸,暗中在有所图谋。您打算怎么办?”

对于吴仁义其人,江澈其实一向并无恶感。因为他表面上很会做人,永远对人笑脸相迎,从不得罪谁。但这只笑面虎暗中指使刀手来袭击自己和舒眉的事,却让江澈着实恼火。因为这威胁到了舒眉的人身安全。所以,他希望李保山能尽快解决掉这个隐患。

李保山沉吟着说:“没有证据,暂时先不要动他。金鑫商社成立后他就一直在帮我做事,做了十几年,如果没个合适的理由就把他给撸了,只会让人认为是我李某人无情无义。谁会知道其实是姓吴的自己不仁不义呢?——对了,那个叫烟霞的妓-女你找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秘密托新安帮的郑堂主帮我在上海苏州两地寻访过,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我又托郑堂主再让汉口的新安帮徒们帮忙访一访,看她会不会去了汉口。”

江澈所说的汉口就是现在的武汉。民国时期的武汉,是除首都南京外的“沪汉津穗”四大一线城市之一。作为长江流域一带的重要通商口岸,汉口享有“驾乎津门,直逼沪上”的美誉。而任何繁华都市都有着同样繁华“娼”盛。烟霞被吴仁义吓得连夜离开了南京,上海苏州两地或许因为距南京太近,让她也不敢逗留,极有可能乘轮船去了汉口继续卖笑生涯。

当初新安帮有意招揽江澈入伙虽然不成功,但郑安与江澈仍然私交甚笃。对于他的请求帮忙也是一口答应,毫不推辞了。

李保山点点头说:“嗯,如果汉口还找不到人,没准就是已经被吴仁义灭口了。咱们也不能干等,得另外设法去揪吴仁义的狐狸尾巴,还得要让他也不痛快一下。”

“山爷打算怎么让他不痛快?”

“这个嘛…”

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后,李保山改变主意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江澈,而是改口道:“这个我还得再想想,等想到了法子再说吧。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打发了江澈回家后,李保山召来自己的另一位心腹阿祖密语交代了一番。交代到最后,他阴鹜地一笑说:“吴仁义为了巴结周鼎光连姨太太都主动送上床,而周鼎光居然也笑纳不误。这对靴兄弟既然都这么不要脸,那我就干脆让他们俩都大大地丢上一回脸。”

几天后,吴仁义特别准备好的一套公寓里,迎来了周鼎光的首次大驾光临。

之前在安乐酒店的野合,周鼎光一直不太尽兴。毕竟是公共场所,不能不提心吊胆几分。而在这处“香巢”中,周鼎光就可以彻底放下心随心所欲了。从雪玉进门后,他就一直没有放开过她,两个人活像连体婴似的缠成一团。直到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他们才惊得慌忙散开。

破门而入的是一帮军统特务,因为接到密报说这里有中-共地下党员在秘密活动,所以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结果却看见了一出活春宫,而且领衔主演之一还是宪兵司令部的警务处处长。一时间,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还有几位报社的记者跟着来跑新闻。一看擒拿共-党变成了男女活春宫的戏码,记者们一边群情哗然,一边强势围观,带了照相机的记者更是端起相机对准床上的裸体男女大拍特拍。

75|29. 独家发表

拍照过程中,有位记者认出了春宫戏的女主角就是曾经的秦淮名妓——雪玉以烟波玉的花名挂牌卖笑时,在秦淮风月场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香楼花魁,知名度很高。

所以,那位记者除去认识她之外,也知道她已经从良嫁人。当发现昔日花魁嫁作人妇后,竟偷偷在此“与人私通”,并且奸夫还被带头的特务脱口喊了一声“周处长”,这个身份让记者们更加哗然激动起来。

曾经的秦淮名妓与现任的政府官员,暗中私通有奸-情——这除了是一桩劲爆的桃色新闻,在一干记者们看来,也是反映政府官员操守有失、私德败坏的一个侧面。而民国时期的报人,一向以监督政府为天职,自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新闻了。

在民国,来自西方的“记者是无冕之王”的观念特别流行,民众们对此亦认账。记者与报社都心怀使命感与远大抱负,他们代表民意发声,监督政府工作,很少为金钱或强权所诱迫。

譬如,以“文人论政”为已任,坚持“不党不私不盲不卖”原则的《大公报》,宁可停刊也不向日本人投降;坚持“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的邵飘萍,宁死不收张作霖的“封口费”;以“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为承诺的林白水,哪怕被杀也不为军阀唱赞歌;就连国民政府“亲生”的《中央日报》也经常气蒋-介-石和宋美龄…

所以,在这场混乱过后,虽然周鼎光各种想办法找关系托门路,想让报社不要报道自己的这桩丑闻,但一切努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雪玉和周鼎光的桃色新闻,着实被南京城的大小报刊联合报道了一番,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平息舆论事端,首都宪兵司令部的司令谷正伦很快宣布撤去周鼎光的职务,并提拔警务处军法课课长黄勋暂任代理处长。

黄勋的代理处长任命下达后,李保山立刻在首都饭店设宴为他庆祝。这回他没有再带部下一同出席,而是与黄勋单独对饮,相谈甚欢。因为这次一举扳倒周鼎光,是他们俩共同合作的结果。

黄勋是跟了贺国铸好几年的一位下属,当初贺国铸因病离职后,他本是最有希望接任处长的人选。可是上头却空降了一个周鼎光,让他的升职梦落了空,着实心塞不已,私下里也对李保山发过不少牢骚。

当时对于黄勋是否能上位,李保山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虽然是贺国铸的旧部,但贺国铸私下对他的评价并不好。

贺国铸认为黄勋天性凉薄,不是一个值得深交倚赖的人。李保山冷眼旁观也的确如此,所以表面上虽然和他很热络,但实际上和他并不交心。后来上头从天津调来了周鼎光,他就尽量设法结交这位新任处长,想争取把他变成自己人。

然而,当李保山发现周鼎光已经笑纳了吴仁义的美色贿赂,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马上就当机果断地决定:如果这位处长大人已经成了吴仁义的人,那么与其继续让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如设法帮助黄勋上位,至少他还会念我这个人情。

所以,李保山主动联系黄勋,告诉他自己打算把周鼎光拉下处长宝座,并想办法扶持他上位,需要他的鼎力协助。黄勋对此当然是百般乐意,在听过李保山的计划后,也马上表示一切全力配合。

就这样,李保山派出心腹每天盯雪玉的梢。一发现她与周鼎光一前一后双双进了某公寓,自然不难猜出里头的勾当,立刻打电话通知黄勋。

黄勋一得到通知,就利用一个线人巧妙地将“某某公寓有共-匪活动”的消息密报给了军统特务处。当前国民党剿共-匪剿得正严,军统特务处一收到密报,不仅马上就派遣一队特务赶去抓人,还以“全程追踪报道缉拿共-匪以示震慑”的理由安排了报社记者同行。结果使得周鼎光的丑闻彻底曝光,除了黯然下台外再无他法可想。

周鼎光因突然发生的变故而被撤职,宪兵司令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他。作为曾经的处长接任人选,黄勋自然是第一个被考虑的对象。他再殷勤地向上头送礼活动一下,顺理成章地就坐上了代理处长的宝座。

这桩桃色新闻的劲爆问世,除了周鼎光被撤职查办外,雪玉也被“颜面受损”的吴仁义一纸休书休掉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出自吴仁义的安排,雪玉不过是遵命行事,但是这种事毕竟不能端上台面明说。吴仁义宁可戴上一顶“绿帽子”,也不会去跟人解释其实是他让雪玉陪周鼎光上床的。那样等于承认自己在利用女色贿赂政府官员。国民政府对于官员受贿一向有明令禁止,尽管在执行方面不是很到位,但毕竟不能明目张胆地那么干。

目前为止,报纸上还只是把整件事当成一桩男欢女爱的风流韵事来评论。如果得知其实是一桩权色交易,那吴仁义将取代雪玉和周鼎光成为被报人们大力抨击的对象。不骂得他狗血淋头才怪呢!

原本利用雪玉的美色笼络周鼎光一事,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吴仁义还在暗自得意。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成了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局面。

周鼎光被撤了职,灰溜溜地回了天津老家避风头。新上任的警务处长黄勋是贺国铸旧部,跟李保山的关系也一向还不错。虽然名义上还是代理性质,但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转正是迟早的事。这位新鲜出炉的处长大人,吴仁义知道只要有李保山在,他就很难巴结得上了。

新处长那边一时半会拉不上关系,而雪玉这边的麻烦,吴仁义也必须用“休掉”的方式以示“严惩”。没办法,谁让最近南京城最著名的“绿帽男”非他莫属。他如果对此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人家会以为他戴绿帽戴得很爽,那就更要被人看笑话了。

出事第二天,在金鑫商社总社的例行会议上,大老粗一个的俞大维就直统统地说:“老吴,你家那个小的儿也太胆大妄为了,这才从良嫁了你几天啊!就敢在外头偷人——我要是你,非把她剥光了浸猪笼不可。”

陈奎亦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点头附和说:“是啊,对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送去沉塘。这样才能彰显出你男人大丈夫的威风。”

唯有江澈冷着一张脸发表不同意见:“玉姑娘到底跟了吴理事一场,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目光锐利地瞥了吴仁义一眼后,李保山慢吞吞地开口道:“仁义啊,这是你的家事,论理我不该多嘴说什么。不过阿澈刚才的话说得没错,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当然,这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李保山话里有话,吴仁义这种人精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僵僵一笑道:“山哥这是什么话,您开了金口赐教,我哪有不听的道理呢?”

李保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好,肯听就好。我就怕我年纪大了,说话没人爱听了。”

在总社开完例会离开后,吴仁义一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整张脸就沉成了生铁一块。李保山刚才话里有话地敲打他,他都听出来了。

之前,吴仁义就猜疑过雪玉与周鼎光的私情曝光应该与李保山有关。现在他更是几乎可以断定:没错,一定李保山与黄勋联合下手,否则那队宪兵和记者们不会去得那么巧。这一招既扫平了黄勋上位的障碍,又让我的谋划落了空。这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是几时嗅出了异样?我还是有些大意了!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

吴仁义在金鑫商社总社开会时,舒眉专程去了小公馆探望雪玉。

这桩桃色新闻在出事次日就登满了首都大大小小的报刊。当舒眉在报纸上读到时,很是吃了一惊:呀!没想到民国也有艳照门事件啊!而且这个秦淮名妓烟波玉,侧脸轮廓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雪玉呀!对了,江澈说过她嫁给吴仁义之前曾经当过妓-女,不会就是她吧?

虽然记者们当天拍了不少照片,但刊登在报纸上的肯定不能是少儿不宜型,所以只用了侧面照。吴仁义这位新鲜出炉的绿帽男,也被报社化名为吴某某。

舒眉虽然有所揣测却不敢肯定,见到江澈后就向他求证:“今天报纸上的那个桃色新闻你看过了吗?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像是吴二太太呀!”

江澈郁郁地叹了一口气回答:“没错,就是她。但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了!”

注:文中关于民国记者的两段,引自《民国报人的风骨》一文,原作者不详,特此向不知名的作者表示感谢。

76|29. 独家发表

出事当晚江澈就听到了消息,震动之后立刻回想起那晚李保山对如何让吴仁义不痛快一事的欲言又止,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当时已经有了办法,只是没有告诉自己罢了。 因为这个办法会让雪玉变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淫-妇,如果自己知道了肯定不赞成。

江澈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李保山会用如此丢人现眼的方式让雪玉与周鼎光的私情曝光,他一时间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真不该把自己在安乐饭店看见的事告诉山爷。但是当时只想着吴仁义此举分明是暗藏祸心,想通过巴结周鼎光建立官方人脉来取代山爷,所以没有考虑太多就说了。谁知道结果会搞得雪玉代为受过呢?唉!

对于雪玉被冠以“淫-妇”之名的冤枉,江澈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经过他的一番解释后,舒眉也成了知情人,这才知道那天雪玉在安乐酒店的提前离去原来另有缘故。

舒眉对此十分愤愤不已:“不是吧?吴仁义也太过分了,为了讨好一个处长居然能让自己的女人去陪他上床。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还有李保山也很不厚道呢,想要对付吴仁义就直接跟他斗好了,非要拉上一个女人当炮灰干吗?”

鄙夷过吴仁义和李保山后,舒眉表示想去小公馆探望雪玉。江澈亦不反对,还托她代为致歉:“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子,真是对不住她了。”

对于舒眉的登门探访以及代为转达的江澈的歉意,雪玉浅浅含笑地说:“谢谢你能来看我,也请转告江澈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整件事因不在他,果自然也不怨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当初所托非人,不该跟了吴仁义。”

来之前,舒眉还以为一定会看到雪玉以泪洗脸的样子。毕竟她昨天刚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赤条条地被人围观拍照,成了今天各大报刊都争相报道的“奸-夫-淫-妇”。出了这种丑事,颜面无存声誉扫地,心性脆弱的女人们很难不哭哭啼啼羞愧欲死了。

然而,雪玉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这反而让舒眉更加担心。因为这种有违常理的表现,有时候意味着当事人决定一死了之,所以一切都毫不在乎了。

舒眉小心翼翼地劝说:“虽说出了这种事是有些脸面不太好看,但是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要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遇上多少渣男,摊上多少破事,你也绝对不能草率结束自己的生命。明白吗?”

微微一怔后,雪玉淡然一笑说:“怎么?你怕我寻死啊?放心吧,我才不会那么傻呢。良家妇女或许会以死明志,可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妓-女出身,脸面声誉这些事一向跟我没关系。别人爱怎么嚼舌头只管嚼去吧,我才不在乎呢。”

雪玉这么想得开,舒眉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对,就要这样。阮玲玉死于人言可畏其实是很不值的一件事,你千万别跟她学。”

吴仁义回到小公馆时,舒眉已经离开了,雪玉独自一人在屋后一架浅粉的蔷薇花前静静坐着。

当吴仁义走到雪玉身旁,对她说起将要以一纸休书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时,他还有些担心她会气不过跟自己闹。毕竟整件事她只是听从自己的安排,现在桃色新闻曝了光,却又把她当人肉盾牌推出去挡唇枪舌箭。如果她当真撒泼使性地闹起来,他想,那就只能来硬的让她老实闭嘴了!

出乎吴仁义的意料,雪玉对于他的打算却表现得很懂事、很乖巧地说:“义哥,我明白,你现在必须要这么做。如果连一个红杏出墙的姨太太都照留不误,人家肯定会笑话你戴绿帽子是不是戴得很过瘾。放心,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了!”

“小玉儿,你真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懂事的女人。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让你走。只是眼下没法子,只能先这么办。你放心,休了你后我会照样暗中负担你的一切生活开支,绝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义哥,你对我真好。”

雪玉软语娇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脸上媚丽欲绝的笑容,是曾经对着镜子练过上千次的,完美得从任何角度都无可挑剔。

下意识地抬手摸上她滑腻如脂的粉脸,吴仁义颇有些恋恋不舍地说:“小玉儿,像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真是不可多得。等过段时间事态平息了,我会再想办法把你接回来的。”

“好啊,义哥。”

吴仁义不知道,雪玉并不是不想撕破脸皮跟他大闹一场,只是她非常聪明,知道那样的撒泼使性对自己毫无益处。不但丝毫改变不了什么,还极有可能招来他翻脸无情地下狠手。倒不如表现得乖巧懂事知分寸,让他觉得可以放心,自己才可以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