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雪玉就收拾行李搬出了小公馆,搬进吴仁义原本为周鼎光准备的那套公寓。

公寓不大,仅一室一厅加一间小小的浴室,位于一栋四层楼房的第二层。吴仁义已经交了半年租金,最初是打算为周鼎光提供长期服务,就以雪玉的名义签了租约。结果一场变故后,只能改变用途作为这位下堂妾的安置场所。

至于雪玉是否愿意住进这个给她带来过奇耻大辱的地方,吴仁义并不考虑。只觉得以她的“善解人意”,应该不会在意了。

住进公寓的第一晚,雪玉迟迟没有入睡。她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幽蓝夜空中那弯上弦月发呆。弯弯的月牙儿如同一把锋利的镰刀,割得她一双眼睛锐痛无比。直痛得滚下泪来,一行又一行…

雪玉住进公寓才不过两三天,天香楼的鸨母就找上门来了。因为听说了她被“休”的消息,鸨母特来劝说她重新回到天香楼挂牌接客。说是经过那桩桃色新闻一闹后,她的名气反而更大了,许多客人都希望她重树艳帜。如果她肯回去,生意一定比以前还要好。而且赚的钱也不再是尽数入鸨母的口袋,可以改为五五对半分账。因为她现在是自由身,重返天香楼属于挂靠合作性质,而非昔日那样完全只是帮鸨母赚钱的人形工具。

对此,雪玉没有犹豫太久就一口答应了。她已经认清楚了一件事——妓-女从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找个可以放心托附终身的男人就更难了。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既然后者的难度那么高,她想自己还是挑容易的干吧。趁着还有几分姿色,重回青楼多赚一些钱财傍身,远比傻傻地找个男人依靠要靠谱得多。

就这样,雪玉又回到了天香楼,重新以烟波玉的花名成为了头牌红倌。果然如鸨母所说,嫖客们都对这位桃色新闻的女主角大感兴趣,每天想要一睹艳色一近芳泽的客人多得数不过来。

对此,烟波玉矜持地表态每天只陪三位客人,原则就是一个——价高者得。而且这个价格只是陪打茶围和喝花酒,出局、住局的话还得另算,也得看她是否愿意。越是这样吊起来卖,越是让人趋之若鹜。天香楼的生意在她回去后每天好到爆棚,鸨母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吴仁义对此很不高兴。但是烟波玉软语娇嗔的一番话却令他无从发作:“义哥,现在人人都知道我已经被你休了,是一个无依无靠也没有任何经济收入的下堂妾。如果我不答应鸨母在天香楼重新挂牌,人家会疑惑我是在靠什么养活自己的?那样就容易被人发现其实还是你在养着我,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呢?难道说你舍不得一个给你戴过绿帽子的女人吗?所以,我只好委屈自己,你却还要来抱怨我。真是没心肝啊!”

听了这番话后,吴仁义又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讪讪然地啥也不说了。

梅雨时节一过,天气一晴朗,阳光中蕴含的热量就一天天高涨起来。夏天就这样跟随渐渐炎热的阳光一同降临了。

福音堂大门外一株枝叶繁荣的梧桐树下,一袭湖水蓝薄绸夏装的舒眉,正独自站在清凉的树荫里,翘首张望着长街那端的方向。她刚刚打了关野信的电话,想请他抽空过来帮她一个忙。而他也没有推辞地一口就答应了。

“行,我马上就开车过来接你。”

等待了几分钟之后,关野信驾驶着汽车在舒眉身边缓缓停下,并从车厢里为她推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她一边上车,一边歉然笑道:“不好意思,关野信,很久没联系了,一联系就是有事相求,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自从得知了舒眉与江澈的恋情,又试图劝阻无效后,关野信就一直没在舒眉面前露过面,而她也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因为她有些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有些弄不懂他打算如何面对她。

如果可以,舒眉是希望这段友谊可以不变——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嘛!但是这一观念是21世纪现代人的观念,民国人怎么想她不清楚。那晚关野信和江澈谈过话后,一直没有找过她,似乎是不想再见她,也许是想藉此干脆利落地挥慧剑斩情丝呢?

而且,这段时间关野信曾经来过福音堂好几回,都是被约翰神父电话Call来的,或是处理Floer基金的事,或是约他来下西洋棋。自从关野信有回和约翰神父下过一次棋后,就成了他最喜欢的棋友之一,经常约他有空时过来下棋。不过,关野信每次应邀前来,都总是在傍晚后出现。那时候舒眉都已经被江澈接走了,似乎也是有意无意间在回避她。

综合上述种种原因,舒眉也就没有要主动联系关野信的想法了。人家既然都处处回避她,她想自己也该知情识趣一点别去打扰了。

但是今天,舒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借用约翰神父的电话,打给关野信请求帮助。因为烟波玉在天香楼遇到了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主,明天又是星期天,微臣再次奏请休沐一日,还望小主们准奏。^0^

77|29. 独家发表

时近正午的时候,一位身穿和服、腰挂佩刀的日本人慕名来到天香楼,点名要召烟波玉这位艳远播的秦淮名妓陪他一天。

烟波玉一向对日本人没有好感,既然现在已经是自由身可以自由选择客人,她自然不肯奉陪了。结果遭拒的日本人恼羞成怒,不但把候客的雅间砸得乱七八糟,还手持佩刀守住天香楼的大门。扬言如果烟波玉不陪他,天香楼这天的生意就甭做了,一个客人也别想进门。

这一招让鸨母苦不堪言,有这么一个日本煞神守在门口当门神,任何客人也不敢进来,这一天的生意可就真要全黄了。她有心劝烟波玉点头答应伺候这位日本爷,可是烟波玉就是横竖不干,急得她求爷爷告奶奶地叫苦连天。

“我的小姑奶奶,这些日本大爷咱们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呀!如果是中国人来捣乱,我还可以找黑白两道的人出面来摆平。可是日本人的话,黑白两道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大麻烦除了你出面陪客,真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了。好姑娘,你就忍一忍吧?”

紧蹙着两道柳叶眉思索片刻后,烟波玉摇头道:“不,也许我的一位朋友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烟波玉所说的朋友自然就是舒眉。她知道她认识一位颇有来头的日本人关野信,而且还与他交情匪浅。日本浪人在天香楼惹事生非,黑白两道的确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有一位日本外交官愿意出面解决问题,那想来应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所以,烟波玉打发一个小丫头从后门溜出,跑去福音堂向舒眉求援。舒眉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一个电话打去日本驻南京领事馆,找来了关野信出手相助。

接到舒眉的电话,听到话筒里既熟悉又陌生的悦耳声音时,关野信最初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么久没联系后,她还会主动打电话找他。而且,这还是她头一回给他打电话。

听了舒眉在电话里解释的缘故后,关野信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有朋友遇上了难处,所以想要请他出面帮助解决问题。

虽然似乎是有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味道,但是她能想到他,会来找他帮忙,他还是有些苦涩地心生欣慰感:好吧,总算她还记得有我这个日本朋友。

在福音堂接到舒眉后,对于她歉意的话语,关野信努力笑得若无其事:“没关系。你能主动联络我,我就很高兴了!”

舒眉听得一怔:“你希望我主动联系你吗?可是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呢?因为你后来一直没再找过我,而且来福音堂几次也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我觉得你在故意回避我,所以我也就不想去打扰你了。”

关野信沉默片刻:“其实我和江澈谈过话后的第二天,就又去了福音堂找你。可是你不在,听说是和他一起看房子准备结婚。我…你应该能够猜出我对你的心意了,这个消息让我很难受,所以我后来一直没有再去找过你了。而你也一直没再联系我,我想或许你在故意回避我,干脆也就同样回避你了。”

“我其实真没有要回避你的意思,完全是因为觉得你可能不想再见我,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过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依然还是朋友,怎么样?”

关野信笑得苦涩:“OK,我们还是朋友。”

顿了顿后,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舒眉,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江澈吗?换而言之,他到底哪里让你觉得好呢?”

舒眉一脸正色地回答他:“不能,因为爱情这件事十分玄妙——真正的爱情是跟着感觉走的,而不是像经济学家那样,一一列出成本与收益后再根据优劣比例加以选择。就好像你喜欢我又是为什么呢?我又到底哪里让你觉得好了?正如你舅舅所说,我并非贵族出身的日本小姐,如果你和我结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

关野信无言以对,哑然半晌后才叹口气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只希望你和江澈在一起…能平平安安一切都好。”

舒眉和关野信双双赶到天香楼时,那个日本人还耀武扬武地守在大门口,恐吓着所有胆敢靠近的人。

不过,当关野信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日语后,他就马上变得老实起来。不但二话不说就收刀入鞘走人,临走前还不忘恭敬地对着关野信行了一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礼。

由衷地叹服后,舒眉有些不解地问:“关野信,那个人看起来年纪比你大,为什么对你行礼行得这么恭敬啊?”

“因为他只是浪人,最低级的流浪武士。而我却是武士世家的子弟,仅次于皇族的贵族阶层,他当然要对我恭敬行礼了。”

“是哦,薛白说过你是日本贵族。我倒给忘了,只记得你是一个外交官。无论如何,今天找你帮忙是找对了。”

对于关野信出面打发走了瘟神,鸨母当然是千恩万谢不已。她还忙不迭地交代厨房预房备一桌上好的花酒,准备好好款待他一番。但是在青楼吃花酒这种事一向为关野信敬谢不敏,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关野信离开天香楼时,舒眉和烟波玉一左一右把他送到大门口。临上车前,烟波玉还再三道谢:“关野先生,今天的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虽然不太清楚舒眉怎么会和烟波玉这位前阵子在报刊上闹过桃色新闻的妓-女做朋友,但是烟波玉不同于其他青楼女子的雅服淡妆,却可以让关野信看出她并非那种庸脂俗粉。所以很客气地说了一句:“不用谢,很高兴能为一位美丽的女士分忧解难。”

关野信驾车离去后,舒眉又陪着烟波玉返回天香楼,找了一间清静的屋子单独谈话。她想劝她别再在天香楼做下去了。

最初,烟波玉决定重返天香楼干回风月这一行时,舒眉就很不赞成。因为她觉得好不容易才跳出了这个火坑,实在没必要又自己跳回去。

然而,烟波玉却是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的拗性子。面对舒眉的劝说,她十分平静地说了一番话。

“舒小姐,我知道你觉得做妓-女很不好,但是除了这行我还能干什么呢?这个世道女人想要赚钱,可以选择的职业十分有限。要么就是卖皮肉;要么就是卖苦力;当然还可以像你这样卖学识。可是我不是读书人出身,虽然也识了几个字,但并不能像你一样当老师。如果不做妓-女的话就只能去工厂当女工,没日没夜地做上一个月工钱撑死也就是十来块。老实说,我吃不了那个苦。”

顿了顿后,烟波玉又苦涩一笑说:“反正我已经在青楼混了十几年,身子早就脏了,名声也早就坏了,一切都无所谓了。现在对我来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钱来得快来得多,我才不在乎又重新做回妓-女呢。因为吴仁义已经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哪怕我从良嫁了他,在他看来我依然还是一个妓-女——一个可以随时被他拿去招待别的男人的小玩意儿。既然如此,我又何苦白担了这个名声呢?”

这番话当时舒眉听得哑口无声,有心再劝都不知道要从何劝起了。她当然也不会慷慨激昂地一定要烟波玉去当女工卖苦力。如果她不愿意吃苦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何况她已经趟了青楼这趟浑水,就算上了岸,人们也还是会用看妓-女的眼光看待她,也就怨不得她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只不过,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故后,舒眉又忍不住想要再次劝说她改变主意。直言不讳地道:“可是玉姑娘,我还是觉得青楼这种地方不宜久留,应该尽早抽身上岸才对。”

倚着花窗,烟波玉看着窗外烟波渺渺的秦淮河,目光傍徨地一声轻叹道:“话虽如此,但上了岸我又能去干什么呢?就算现在还能靠吴仁义养着,等到几年后人老色衰,他不管我了我怎么办?不行,我还是要继续留在天香楼赚钱,趁着姿色未衰多赚一点,以后的生活才有保障。一个女人如果没有私蓄傍身,完全靠男人养,下场多半都会很惨。”

这一点舒眉倒是很赞同,女人如果经济不独立,只能靠向男人伸手要钱过日子。他宠你爱你的时候还一切好说,一朝情淡爱驰,懒得管你了,那可就要惨了。当然,也不是一概而论了。有些男人将照顾女人视作男人的本分,愿意竭尽全力去照顾自己心爱的女子,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但是这样的男人已经越来越稀少。

尽管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极其缺货,但舒眉还是不想让烟波玉过度悲观,鼓舞道:“你也不要因为一次遇人不淑就对所有男人都寒了心,那样只会苦了你自己。天底下还是有好男人的,也许什么时候就让你遇上了呢?”

“我不是不相信天底下就没有好男人了,好男人自然是有的,比如你就有一个——江澈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心,而我…却没有这样的运气。”

烟波玉怅惘而含蓄的慨叹,舒眉并不完全懂得,以为她仍是在为自己遇人不淑的事而伤感。这方面,她也很为她叹息:其实烟波玉如果不是妓-女的话,以她的才貌配得上任何王孙公子。只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让她操了娼优的贱业。真是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78|29. 独家发表

舒眉和关野信一起在天香楼帮雪玉解决那个日本浪人时,江澈正驱车前往新安帮忠义堂与郑安见面。 因为午后郑安打来电话,说是在汉口找到了烟霞。现在人已经带回了南京,让他过去领人。

江澈来到忠义堂时,郑安先把他拉到一旁询问:“这个女人从汉口一路哭到南京,说是回来就要死定了。我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却听不出有什么缘故是能让她送掉这条小命的?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新安帮汉口分堂那边在一家妓院找到烟霞,听说有人要请她回南京一趟见面时,她吓得想跑,被强行捉住后塞进一条货船的船舱带回了南京。这种待遇让她越发觉得自己性命堪忧,一路哭成了泪人一个。

江澈当初托郑安找人时,是因为不方便调动金鑫保安会的自己人出马,怕被吴仁义听到风声。同理,他也没对郑安明说个中缘故,只说是因为自己的私事托他帮忙找这么一个女人。既然是私事,郑安自认是个受信任的老大哥,所以就问得直接了。

“郑大哥,我之所以要找这个女人,是因为当初李星南和金桂有私情的事情曝光据说跟她有关。”

郑安听得有些糊涂:“怎么跟她有关了?”

“因为有人说,就是她把李星南的醉话传出去的。”

“有人说——这个人是谁呀?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该不是贼喊捉贼,故意找了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女人来顶缸吧?”

老江湖郑安马上就听出了门道,江澈也不用再解释太多,点了点头说:“我就怕是这样子,所以想把她找回来问清楚。如果最初嚼舌根的人不是她,那个一口咬定是她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嗯,那样的话,你对那个人可就要不得不防了!”

江澈深以为然地说:“是啊,这种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人,不早点认清真面目防范几分,恐怕晚上睡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郑安把满脸泪痕的烟霞移交给江澈时,她吓得直发抖,跪倒在他身前呜呜直哭。

“江会长,是山爷要抓我回南京的吗?江会长,我发誓,我发誓真的从来没有听到南少爷说什么重要事情。如果你们那边走漏了什么消息绝对与我无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杀我啊!”

江澈不得不先安抚她一番:“烟霞姑娘,你别怕,山爷只是让我带你过去问几句话。放心吧,我们没打算要杀你。”

烟霞犹自惊恐地睁大一双泪眼:“真的吗?江会长,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们如果想杀你,用得着先骗你吗?来吧,你先和我去见山爷。只好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保证你没有性命之忧。”

江澈将惊惧满脸的烟霞带到了李家宅邸时,李保山刚刚小睡初起,李星南不在家。

上次因为李星南和人抢舞女导致的一场风波后,李保山对儿子实在忍无可忍,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彻底戒掉吃喝玩乐的纨绔习气。所以事情发生没多久,他不顾儿子的百般不情愿,坚决送他去了自己曾经就读过的杭州陆军讲武堂,接受一次为期三个月的军训课程,希望能藉此把他改造得好一点。

李保山把江澈和烟霞一起叫进书房,细致地盘问起她那一日在天香楼发生的事。交代她尽可能地说得仔细点,要无一疏漏。

烟霞见李保山并无恶意的样子,定定心神开始了一五一十地详细述说。一开始,李星南是如何一个人来召妓喝花酒;接下来,吴仁义又是如何过来陪他;酒筵过半后,吴仁义又是如何遣走了侑酒的妓-女,单独与李星南在屋子里私谈;最后,自己是如何进屋送果盘,却被吴仁义翻脸恐吓,一口咬定她听到了重要事件,还说李保山父子知道了肯定会把她杀人灭口,吓得她连夜就逃出了南京城。

“山爷,江会长,我发誓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但是吴爷当时说得那么吓人,我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想着性命攸关就别留在南京冒险了。所以当晚就收拾东西去了上海。在上海呆了几天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坐船去了汉口。相信我,不管南少爷和吴爷说了什么,我都完全不知情。如果走漏了什么风声,也都和我没关系。我人都不在南京了呀!”

李保山江湖历练多年,一双锐眼很快就判断出烟霞所言句句属实。证明了他对吴仁义的猜测无误,这个狼心野心的家伙果然早就在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了。他一眼眼睛微微一睐,迸射出两道浓浓的凶焰…

下午差不多一点半的时候,舒眉离开了天香楼,独自叫了一辆黄包车返回福音堂。走了不到一半路,黄包车的车轴忽然断掉了,不能再载客。而路上也没有看见其他空车,她只得顶着炎热的太阳步行回去。

南京一向素有“火炉”之称,虽然盛夏未至,但这一天的气温却高达三十度以上。又是正午最炎热的时分,舒眉还没走完一条街就已经背心直沁汗,口焦舌燥渴得不行。在马路边的一个茶水摊旁,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要了一碗茶喝。

老南京的夏季,马路两旁会有许多卖茶水的小摊。这种摊子很简陋,只要有一把盛满茶水的大壶,再搁几只矮凳和几只茶碗在树荫下,就是一个茶水摊了。卖茶水的多半都是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摆个小摊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这种路边的茶摊,会坐下来喝茶的人多半是底层社会的苦力人,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虽然舒眉已经谨慎地选了一家客人最少的茶摊,但这么一位衣着入时、容貌秀丽的年轻小姐来喝茶,还是让不远处一家茶摊处坐着的几个小混混兴奋不已。纷纷朝着她又是大声吹口哨,又是放肆地调笑。

“好标致的小娘们啊!”

“哇,从没见过皮肤这么白嫩的妞!可不可以让哥哥掐上一把?一定嫩得出水。”

“光摸有什么意思,要能上床爽一把才叫过瘾呢。”

小混混们的淫声浪笑,舒眉听了很生气,只是不好发作——因为如果真跟这群混混杠起来,只会是她吃亏了。所以,气归气,她却只能强自按捺下心头的恼怒,准备喝完茶就走人,选择性耳聋地自动忽略那些难听的话。可是那几个小混混却越说越嗨,不满足于只过嘴瘾,还走过来打算动手动脚了。

一个理着中分发型的小混混似乎是头目,他走到舒眉身边,夸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哇,好香啊!兄弟们,来,都过来闻一闻地道的美人香。”

几个小混混都嬉皮笑脸地围过来,把舒眉团团围在中间。她有些慌乱又强自镇定地说:“喂,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不要乱来啊!”

中分男涎着脸说:“姑娘,告诉我你是哪家的闺女,大爷我看上你了,明天找人去你家提亲啊!”

舒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不好意思,这位大爷,本小姐已经有婚约在身。未婚夫是金鑫保安会的会长江澈。如果你想跟他抢新娘,麻烦你去棋盘街18号找他谈。OK?”

中分男听得一怔:“什么?你的说金鑫保安会会长江澈是你的未婚夫?”

“没错,就是他。”

“没听说他订了婚啊,你该不是编瞎话哄人的吧?”

舒眉一脸从容笃定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是哄人的,那你碰我一下试试看——看他知道后会不会放过你。”

这时,有个小混混低声建议:“老大,我看还是算了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澈可是咱们惹不起的煞神呢。要是当真不知根底碰了他的未婚妻,估计咱哥们几个不死也得残废。”

那个中分男脸上的表情虽然已经有些发僵,却不想在兄弟们面前太过露怯,于是色厉内荏地说:“哼,你们怕什么,这个小娘们说得还不知是真是假呢…”

中分男的一番话还没有说完,一辆美国福特汽车忽然在茶水摊旁响亮地刹停。车门旋即被打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江澈矫健地跳下来,两道漆黑的剑眉高高扬起,眼神冷锐,声音冰寒:“喂,你们几个,围着她想干吗?”

江澈刚从李保山家出来不久,正准备返回金鑫保安会会所。像往常一样,他总是刻意挑会途经福音堂的路线,结果在半路上就看见了舒眉。当发现她正被一群小混混们色迷迷地围着时,他脸上的表情立刻速冻成冰。

说曹操曹操到,江澈偏偏这么巧就来了。他凛冽愠怒的神色顿时让几个小混混都白了脸,一双双腿立刻朝着舒眉相反的方向挪开。一个更比一个挪得快,生怕走慢了就要遭殃,速度最快的当数中分男莫属。

作者有话要说:

79|29. 独家发表

救兵驾到,而且还是一副护妻狂魔上线中的状态,舒眉之前忍气吞声不敢发作的一口恶气就可以不必再忍了。 她一边飞快地跑到江澈身边,一边气咻咻地指着那几个小混混控诉。

“澈GG,他们欺负我。”

江澈一听,眼神更加尖锐如飞刀,一刀刀轮流射向在场的每一个小混混,问得语重声沉:“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有没有动手动脚?如果有的话,我会让他们的手脚一起搬家。”

所有的小混混们都听得面无人色,同时也都无比庆幸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否则,现在估计要向四肢沉痛作别了。他们赶紧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声明。

“我没有了!”

“我也没有了!”

“没有没有,江会长,我们保证没有碰过您太太,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不,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挨着。”

对于中分男最后这句补充与强调,所有的小混混们都一起点头,不约而同地齐声说:“是啊是啊!”

江澈侧过头询问舒眉:“是吗?”

虽然这群小混混人品值低得让舒眉好感欠缺,但她并不认同砍手砍脚这么野蛮的行为。所以点点头说:“是啊,他们没有碰过我——不过不是因为他们大发善心,而是因为我及时打出了你的招牌狐假虎威,他们这才有所顾虑地停了下来。总之,这不是一帮什么好东西,你可以教训一下,但不用砍断手脚那么暴力了。”

未来老婆大人发了话,江澈马上贯彻执行。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小混混分别击倒在地,动作潇洒利落,身法灵活敏捷,整个人矫健得如鹰似豹。

上一回在小巷里遇险,江澈以一己之力迎战数名刀手,格斗场面要比今天教训几个小混混们精彩得多。但是,当时舒眉因为害怕见到大刀砍来砍去的血腥场面,所以一直闭着眼睛没敢细看。这一次,才算是她真正看见江澈的过人身手。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已经撂倒了对方五六个人,犀利威武的气场全开。

“哇哦,澈哥,你这身手我给满分——真是帅呆了酷毙了!没说的,我的膝盖再次献给你。还有这个…”

一边由衷地为江澈鼓掌喝彩,舒眉一边情不自禁地又凑到他颊旁送上了香吻一个。上回在首都大戏院的忘情一吻,没有人留意到一对情侣的浓情蜜意之兴趣。可是这一回在人来人往的马路旁,尤其是之前的打斗事件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强势围观,所以这一吻被许多双眼睛看在眼里,且齐齐发出了惊叹声。

不用说,这一吻又把江澈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拉着舒眉上车匆匆离开。在他们身后,一帮小混混都是满脸既难以置信又羡慕万分的表情,中分男更是一脸羡煞地说:“江会长的这位太太,真是好开放的一位时髦女性啊!”

坐在飞驰的车厢里,看着江澈两颊尚未褪净的赧然红晕,舒眉就忍不住笑眼弯弯地想要调戏他。

“江澈,知道吗?你害羞的样子真是太萌了!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江澈哭笑不得加理解无能:“什么叫萌啊?”

“萌就是可爱的意思。”

“可爱——这是形容女人的词吧?喂,我是男人呢。”

“在21世纪,萌萌哒这个形容词男女老少通用。像你这种禁欲系男生最招人萌了,因为扑克脸红起来的样子真是再强烈不过的反差萌。”

“禁欲系,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你可以根据字面意思猜一猜。”

江澈想了想猜测道:“是冷冰冰得让女人没想法的意思吗?”

“错,是因为冷冰冰得让女人反而更加浮想连翩更想扑倒的意思。”

舒眉的话让江澈再次哭笑不得加理解无能:“不是吧?你们21世纪的女人,居然想着要扑倒男人?”

“21世纪是个很开放的年代,男追女女追男都是很正常的事。不像民国,女人只能被动地等着男人来追求,还要各种矜持啊含蓄啊什么的。像许多当红的男明星,女粉丝无数,每天都有人在他们的微博下留言说‘某某我想和你睡’‘某某我想给你生猴子’。”

“睡——是睡觉的意思吗?还有生猴子——我没有听错,真的是生猴子不是生孩子?”

舒眉点头说:“嗯,睡的理解没有错,生猴子也没有听错,意思就等于生孩子。这个…算是网络时代的通假字吧。”

江澈只觉得匪夷所思:“什么?你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和男人睡觉?这也太大胆了吧?还有,干吗不直接说生孩子而要说成生猴子呢?”

“21世纪的女性当然比民国这个年代要大胆开放得多了,否则不是白进步几十年嘛!至于为什么不说生孩子而要说生猴子,因为这样表达更具个性!在个性飞扬的网络时代,网民们喜欢新鲜有趣的表达方式,不喜欢太雷同的东西。”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江澈现学现卖地说:“这么说来,以后你要给我生猴子了。”

“是啊!江澈我想和你睡,江澈我想…”

舒眉笑嘻嘻地随口接上了之前说过的两句粉丝留言,只是代入了江澈的名字。虽然她不过是有口无心的玩笑话,但是这样的话语落在江澈耳中却是冲击力十足,简直如同一颗炮弹似的震响在耳畔。震得他整颗心怦然一动,猛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奔驰的车轮。

“咦,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刹车呀?”

对于舒眉的问题,江澈不答反问——又是激动又是赧然地吃吃求证:“那个…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江澈涨得通红的一张脸,舒眉明白了是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让他如此失常。顽皮地一眨眼后,她笑得促狭之极,成心想要逗弄他。

“我说…江澈我想和你睡——怎么样,给不给睡呀?”

江澈下意识地就直点头:“给啊!”

点完头答完话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似乎…好像…仿佛…有那么一点太实在了!顿时一张脸愈发红得如失火。血一阵急涌而上,先是脸颊,然后是额头,最后是耳垂,全部铺天盖地地红透了。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红,但他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头已经像一个浇了煤油的火把,火热滚烫得足以燃烧一片森林。

江澈那副面红耳赤腼腆害羞得不行的样子,让舒眉崩不住地咕咕直笑。笑着笑着,笑声忽然没有了。因为会长大人的羞赧模式忽然自动进化成了霸道模式。他猛地一把揽住她的细腰,低下头强势地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