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向晚的黄昏,吴仁义带着心腹吴才双双走进金鑫商社总社的办公楼。上楼梯的时候,他的眼皮忽然一阵猛跳,令他预感到了一丝不祥。

下午吴仁义在烟土总行的办公室接到李保山打来的电话,叫他下班后过来总社一趟时,就已经心生不安。因为电话里李保山的声音一丝温度都没有,这种现象一般都意味着情况不妙。

等到吴仁义大步走进李保山的办公室,发现除了两个形影不离的贴身保镖兼心腹阿泰、阿祖之外,消失许久的烟霞居然也站在屋子一角时,他的心陡然一沉,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李保山没有招呼吴仁义落座,而是不冷不热地对他说:“老吴,你来认一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那天陪星南喝花酒的烟霞?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汉口找了回来。”

当初吴仁义是打算把烟霞灭口的。可是这女人的胆子比他想得还要小,连夜逃离了南京城,让他当晚密遣去做掉她的两个刀手白跑了一趟。他希望她能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是死在外头永远回不来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竟让李保山找到了她。

吴仁义知道,一定是雪玉和周鼎光的事让李保山对他起了疑心,所以才会这么费劲地把一个妓-女找回来。而那日在天香楼发生的事,他也肯定已经向烟霞询问得一清二楚。自己虽然可以死不认账,但估计李保山是绝对不会再信任他了。眼下这一关很不好过,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定定心神,吴仁义尽量沉着地回答:“是啊,山哥,那天就是她偷听了南少爷说话。”

他话音未落,烟霞就赌咒发誓地叫了起来:“吴爷,我再对天发誓一回,我那天如果听见了南少爷说什么,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了后还要下拔舌地狱。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可你却一口咬定我听见了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南少爷到底说过什么话,却搞得被人又抓又捆的,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啊!”

吴仁义一口咬定说:“得了吧,赌咒发誓这一套谁不会呀!你就别装清白无辜了。我和南少爷说话时只有你在场,你要说什么都没听见是不可能的。”

80|29. 独家发表

烟霞离开了办公室后,李保山一边转动着手里的一支钢笔,一边眼皮都不抬地淡然问:“老吴,你跟了我也有十四五年了吧?”

吴仁义恭敬作答:“山哥,下个月就正好整十五年。 ”

“整整十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记得刚认识你时,你只是一个小镖师,每天赚的是苦力钱。一年到头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哪里像现在这么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啊!”

吴仁义勉强一笑:“是啊,都是山哥提携,才让我有了今日。”

“我提携了你,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老吴,不得不说,你可真是让我寒心啊!”

“山哥,您这话才让我寒心呢。我跟了你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现在你却宁愿相信一个妓-女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真是…恨不能剖出一颗心给山哥您看啊!唉!”

“不用剖心那么麻烦,把你们烟土行的账簿全部交出来,让我查看一下就行了。”

“山哥,烟土行的账薄就在我办公室里放着,每个月底我都有带过来给您过目。你想查什么尽管查。”

对于吴仁义一派坦然无愧的模样,李保山冷冷一笑道:“那些明面上的账簿有什么可查的,那个所谓供商社内部查阅的暗账也不值得细看。我感兴趣的是你私下另设的一本暗账——你锁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那本。”

吴仁义眉头一跳,半晌无言。他掌管的烟土总行的确设了三本账簿:一本提供给商社审查;一本提供给政府税务部门审查;另外还有一本就是他私设的暗账——这些年,烟土行真实的利益收入都藏在最后一本暗账中。由他私下另聘的一位老会计负责打理,是他的核心秘密之一。

李保山能够知道了这一点,吴仁义可以猜出老会计恐怕已经落入了他手里。这一下形势对他十分不妙,就算烟霞这件事上他还能死不松口,但烟土行这些年做假账私吞公款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去的。

看见吴仁义僵着一张脸不说话了,李保山也不再开口,只是冷笑连连。其实这些年吴仁义手脚不干净揩商社油水的事,他并非全然一无所知。只是他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只要手下人确实能干,有时候捞一点就捞一点吧,他也不会太锱铢必较。但是揩油水可以容忍,暗中算计他绝对无法容忍。

场面僵冷了半晌后,李保山将手里的钢笔重重朝着桌面上一扔,阴森森地对吴仁义说了最后一番话。

“老吴,还是那句话,你可真是让我寒心啊!一直在背地里偷我的钱不算,还狼子野心地想要谋夺我的位置。你不仁我不义,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去烟土行了,你也不再是金鑫商社的人了。还有,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最近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多保重吧。”

吴仁义脸色铁青地走出理事长办公室时,俞大维正好来了。两个人迎面遇上时,俞大维有些奇怪地停下来问:“咦,老吴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如此晦气的模样?”

吴仁义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笔直往外走,候在门外的吴才不明就里地赶紧跟上去,觑着他神色不佳,便知事态不妙,压低声音问得直接:“义哥,山爷该不是知道咱们在背后算计他了吧?”

一直下了楼,站在一楼已经下了班空无一人的办公大厅里,吴仁义才停下脚步恨恨然地回答:“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吴才大惊失色:“啊!义哥,那这下怎么办?山爷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怎么办?这个问题吴仁义的大脑里一直在高速运转着思索不已。李保山一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算计起别人来毫不手软,却不准别人算计他。谁敢捋他的虎须,他一定会要了谁的小命。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最后一番话,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将会有血光之灾。怎么办?怎么办?

沉吟着伫立片刻后,吴仁义两只手紧握成拳,用无比阴冷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对策,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吴才不解地追问:“怎么个一不做二不休法?”

“李保山已经存心想要干掉我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趁着现在他没有防范,我们上楼杀个回马枪先把他干掉再说。”

吴仁义杀气腾腾的一番话,让吴才都听得吃了一惊:“什么,现在倒回楼上去杀李保山?这…义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

警觉地左右一顾后,吴仁义把吴才叫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跟他分析形势。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眼下的形势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这里是总社办公楼,他只带了四个保镖,比平时外出时少一半。两个在办公室里随身伺候,两个在楼梯口守着。人不多,警戒时也比较松懈,因为觉得总社是万无一失的地方。咱俩都带了枪,如果出其不意地开枪动手,他们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民国时期是个乱世,除了军阀混战外,还有帮派林立,经常有政杀仇杀或绑架勒索的意外事件发生。所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出时不但会有携枪带刀的保镖跟随,自己也往往会随身佩戴一只□□以防万一。譬如金鑫商社的几位理事都有自己的佩枪。

吴才还有些犹疑:“可是,楼上还有俞大维和他的两个保镖呢,他们也都有枪防身。咱们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吗?”

“俞大维进了办公室后,他的两个保镖按规矩都会候在外头。一会儿上了楼,我敲门进屋,开枪对付屋里四个人,你就在外头对付外面四个。以咱们的枪法,杀个出其不意,应该有七成机会能得手。”

“七成。”

“七成就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是失了手,也没什么可吃亏的,不外乎就是把死期提前几天而已。可是如果得了手,我就可以把俞大维推出去当替死鬼——就说是他被李保山发现有问题叫来总社训斥,恼羞成怒后拔枪杀人,双方在激烈的枪战中两败俱伤。他们人全死了,我们怎么说都行,反正死无对证,不是吗?”

吴仁义细细的一番话道来,吴才越听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不冒这个风险,等着他们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于是他咬咬牙点头说:“好吧,义哥,咱们就这么干。”

商量妥当后,吴仁义和吴才又重新上了楼。

楼梯口处,李保山的两个保镖和俞大维的两个保镖正站在一起闲聊。见到吴仁义去而复返,其中一人微微讶异地笑问:“吴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保镖们对吴仁义那副全无戒心的松懈模样,让吴仁义明白李保山还没有把自己背叛了他的事广而告之,更加坚定了出其不意下杀手的决心。遂堆出一脸笑容回答道:“哦,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跟山哥说,这不,又折回来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后,吴仁义停下来,右手握住怀里的驳壳枪,左手抬起来预备敲门。敲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小声叮嘱着身旁的吴才说:“我一进屋就会立刻开枪,你也要开始准备对付楼梯口那四个了。明白吗?”

吴才一边用汗涔涔的手握住枪柄,一边点头道:“明白。”

吴仁义和吴才每人有一把驳壳枪,这种乌黑漆亮的枪支由德国制造,弹膛里有二十发子弹,是一种威力惊人的轻型杀人武器。此时此刻,这两把装满弹药的枪支,就是吴仁义的全部指望了。

当吴仁义刻意礼貌地敲门时,屋里的李保山完全没有任何防范地就随口答了一句“进来”——他还以为是外面的保镖有什么事要禀报。

推门进屋的那一刻,早有预备的吴仁义就立刻举手开枪。首先瞄准的人就是李保山,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懂。只要李保山一死,保镖们就会乱了套。

吴仁义是镖师出身,身手过人,枪法也不错。第一枪就准确命中了李保山的头,让他瞬间毙命。第二枪和第三枪分别射中了两个保镖阿泰和阿祖的心脏,赶在他们拔枪之前让他们双双倒地。因为吴仁义知道李保山的这两个贴身保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不及时制住他们,给了他们反抗的机会,自己就要倒霉了。

第四枪吴仁义原本打算送俞大维上西天,但是因为前面三枪耽误的一点时间,让俞大维有了机会躲进沙发后拔枪自卫,和他打起了枪战。

事出突然,第一声枪响时,俞大维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李保山的头上突然蓬出一团血雾,这才大惊失色地发现出大事了——回头一望,满眼杀机的吴仁义正站在门口举枪发射。

与此同时,枪声再起,屋里屋外交织成一团。俞大维一边下意识地躲进沙发后拔枪,一边惊骇不解地扬声询问:“老吴,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杀山哥?”

“老俞,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山哥是被你杀死的,我现在要替他报仇。”

怔了怔后,老粗一个的俞大维才弄明白吴仁义话里的意思,气得爆粗口:“娘希匹的,你想把杀死山哥的罪名栽赃嫁祸给我——老吴,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老实说吧老俞,我和你无怨无仇,只怪你今晚来得太不巧了,送上门来给我当替死鬼。这回算是兄弟我对不住你,等你上了黄泉路,我保证会多烧一些纸钱让你在阴间继续享福了!”

“你混蛋——老子真是瞎了眼交了你这种兄弟。你简直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地步,难怪你这一辈子没儿子送终,因为坏事做得实在太多了!”

俞大维知道自己今晚是难逃一死了,干脆破口大骂起来。他困在这间办公室逃不出去,也不可能同时干掉吴仁义和吴才两个。这时候,吴才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外面的四个保镖,过来和吴仁义会合。他能以一敌四,完全是凭借自己人的便利,使得他们都毫无警觉与防范。

循着俞大维的骂声,吴仁义与吴才一左一右双面围攻而去。他情知突围无望,干脆站起来对准近在咫尺的吴仁义扣动枪机,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但是他那一枪只打中了吴仁义的肩膀,吴仁义射出的子弹却直直射入他的心脏。

81|29. 独家发表

这天傍晚,江澈像往常那样开车去福音堂接上舒眉一起吃晚饭。 饭后两个人原本打算去看电影的,可是才刚刚走出中央饭店的大门,就看见神色慌张的九信正迎面跑来。

见到江澈,九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澈哥,总算找到你了。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山爷他死了!”

饶是江澈一向沉稳内敛,从不轻易慌神,九信的这句话却让他无法不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山爷死了!怎么死的?”

舒眉都听得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跟着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在总社办公楼出的事,警方接到报警后已经封锁了现场。我们都进不去,搞不清楚出事的具体原因,只听说是俞理事开枪杀了山爷。”

“什么?俞大维杀了山爷?!

江澈觉得这完全说不通啊,因为俞大维没理由杀李保山,李保山也与俞大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他倒是很清楚李保山今天傍晚叫了吴仁义过去总社办公楼,打算先把这只养不熟的狼轰出金鑫商社,然后再赶尽杀绝。论理,如果李保山出了什么事,最有可能的行凶者是吴仁义才对,怎么会是俞大维呢?

越想越不对劲,江澈决定尽快去总社办公楼查看一下。他先开车把舒眉送回了福音堂,再载着九信赶往案发现场。

江澈赶到金鑫商社总社时,常务理事之一的陈奎也正好闻讯到了。两个人一照面,都是满脸惊疑之色。而总社办公楼的案发现场仍在封锁中,他们俩也不能上楼,只能疑惑不安地站在楼下张望。

当发现肩膀带伤的吴仁义扶着吴才一起从楼里走出来时,陈奎马上招手喊他:“老吴啊,这边来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吴仁义刚和赶来处理案件的霍探长谈完案情经过,现在正准备去医院正式处理一下肩部只是粗略包扎着的伤口。见到陈奎和江澈,他走过去摇头又叹气地说:“唉,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俞大维那个大老粗,犯起浑来居然敢对山哥动粗,一枪就把他的头打爆了。”

陈奎满脸不解地问:“什么?老俞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对于俞大维“杀”李保山的事,吴仁义早在动手前就已经编好了理由,报警后更是抓紧时间把谎言完善了一番。刚才已经对着霍探长说了一遍,现在再重复一遍也毫不困难。

于是,吴仁义又绘声绘色地对着陈奎和江澈讲述起来:俞大维是如何因账目有问题被李保山叫来总社训斥;又是如何恼羞成怒下拔枪杀人;他本人又是如何赤胆忠心地为李保山报仇,开枪射杀了俞大维,甚至因此还身中一枪挂了彩。

吴仁义一番话虽然编得滴水不漏,但江澈却是坚决不信的,因为这个人对李保山的不忠不义狼子野心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更相信今晚这桩血案,吴仁义才是那个恼羞成怒下动手杀死李保山的凶手,俞大维只不过是一个被拉来垫背的枉死鬼。

只是此时此刻,李保山已经中枪身亡,俞大维也沦为陪葬,吴仁义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控制了整个局面。在这种形势下,江澈绝不会那么鲁莽贸然地就去指控他什么,暂时保持沉默观望一番是最明智的做法。

所以,听完吴仁义的话后,江澈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藏着很多细小的绣花针,刺得吴仁义很不舒服地皱了一下眉头。

谈话结束后,吴仁义和吴才一起上车赶去医院处理伤口。

吴才一边开车一边庆幸不已地说:“义哥,还好你当机立断干掉了李保山和俞大维,现在局面果然被我们控制住了。警方那边我刚探了霍探长的口风,他都完全相信是俞大维杀了李保山。”

吴仁义阴沉沉地道:“不过,有一个人似乎不信——江澈。李保山一定告诉过他什么,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是知根知底的样子。”

吴才一惊:“义哥,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江澈就算不信又能把我怎么样?李保山已经死了,他的靠山也已经倒了。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最好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否则只会对自己没好处。对了,那个粉头烟霞你还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她没其他地方可去,一定回了天香楼。你找到她后把她扔进秦淮河,整件事就更加死无对证了。”

吴才直点头:“是,义哥。我把你送去医院后就马上去天香楼处理她。”

李保山死后第二天,李星南闻讯从杭州赶回来处理父亲的丧事。那时候,警方已经基本根据吴仁义的供述认定是俞大维杀害李保山,接下来只是在做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了。

对于吴仁义编造得滴水不漏的谎言,李星南自然也听不出什么破绽。他本来就是一个除了吃喝嫖赌外啥也不懂的人,精明的李保山一死,吴仁义想要牵着这位纨绔子弟的鼻子走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他甚至还非常感激吴仁义帮他“报父仇”当场杀了俞大维。

李保山死后,李家宅邸一连三天大设灵堂迎接吊唁的客人。社会各界的吊客来了不少,密密麻麻的花圈和挽联一再被送灵堂,几乎快要堆不下了。

灵堂设好的第一天,江澈和舒眉就一起前来吊唁。江澈一身黑色长衫,舒眉一袭素白纱裙,双双在灵柩前肃穆地鞠躬行礼。虽然对于李保山其人,江澈曾经有过心结,但是严格来说他对他算是不错了。如今意外惨死,那点心结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对于每一位进堂拜祭的宾客,披麻戴孝的李星南都要满脸哀戚地磕三个头以示感谢。可是看见一身白衣袅袅婷婷走进来的舒眉,他却有片刻的魂不守舍:果然是“女要俏,一身孝”,这小娘们穿着这条白裙子,真像仙女下凡一样清新脱俗啊!

李星南死盯着舒眉的注目礼,被江澈敏锐地察觉到,暗中不无鄙夷又无限苍凉地一叹:他父亲刚刚去世,他一边守着灵堂竟然还一边起着色心。可怜山爷英雄一世却摊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看来我也不用白费唇舌跟他说什么了,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我。

原本江澈还打算今天来拜祭后找机会试探一下李星南的口风,看他是否相信吴仁义的说辞,再决定是否对他告知自己对吴仁义的怀疑。尽管明知李星南与自己的关系一向有失和睦,他相信吴仁义的概率绝对要高得多,但江澈还是不免想要试一试。不过,在看到李星南守灵期间还不忘对舒眉起色心,他也就对这个花花公子彻底死心了。

拜祭过后,江澈带着舒眉在灵堂没站多久就出来了。一来吊客太多,灵堂虽大却终究容量有限,前客要不停地让后客。二来他也实在不想让李星南那双色眼,频频扫向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们俩双双走出灵堂时,身穿一袭黑色真丝旗袍的烟波玉正好也前来吊唁。迎面遇上的那一刻,她正被负责接待吊客的主事先生领进去,不便停下打招呼,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在堂外等一等她。

江澈和舒眉在堂外等了几分钟后,行完礼的烟波玉款款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忧虑不安,轻声询问道:“江会长,舒小姐,你们是不是要走?我能不能搭一程便车啊?”

舒眉点头道:“当然可以,一起走吧。”

江澈直觉烟波玉叫住他不是只为搭便车那么简单。果然,上车后,烟波玉就试探着问:“江会长,山爷的死,并非吴仁义所说的那样,对吗?”

目光一闪后,江澈忽然明了地问:“玉姑娘,你见过烟霞对吗?”

舒眉也反应过来了,急切地追问:“啊,你见过烟霞,那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李保山的死绝非吴仁义口头说的那么简单,这一点江澈和舒眉都有共识。

事实上,出事当天傍晚,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时江澈就已经告诉过舒眉,李保山决定收拾吴仁义了。只要把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打压下去,大家就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没想到事态发展却急转直下,结果竟是李保山死于非命,俞大维“犯上作乱”,吴仁义倒成了忠心护主的“忠臣”一名。

李保山一死,金鑫商社名义上虽是少主李星南继任执掌大局,实际上控制局面的人非吴仁义莫属。首先他本来就是仅次于理事长的副理事长;其次他的能力也比李星南要强得多;最后他还因为“护主有功”得到了李星南的感激与信任;三管齐下,金鑫商社这个帝国他就算还不是真正的皇帝,起码也是摄政王一名了。

吴仁义这样独揽大权的局面,让江澈对事实真相更加三缄其口。虽然那晚金鑫商社总社办公楼的血案发生后,江澈严重怀疑吴仁义才是真凶。可是楼里的死人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也就没有证据证明他的猜测。

不过,在听说几名死者中并无烟霞其人,江澈猜测也许是对质后李保山放烟霞先走了。如果她不在场,就等于有一个人证被留了下来。

82|29. 独家发表

这些天来,江澈一直在试图找到烟霞,也查出她当晚回过天香楼,可是人进了天香楼后却忽然没有踪影。 虽然并没有人见到她离开天香楼,可是楼里却死活找不到这个人了。

这种现象,江澈很清楚一般只意味着一件事——人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多半就是直接扔进了秦淮河毁尸灭迹。

仅有的一位证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澈明白自己想要去指证吴仁义的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可是这个时候,烟波玉却作为一位间接的人证出现了。

对于江澈的询问,烟波波一边点着头,一边声音凝重地说:“是,山爷死的那晚我见过烟霞,她当时告诉了我一些事。让我觉得,吴仁义他…很有问题。”

出事那一晚,烟霞提前离开金鑫商社总社办公楼回到天香楼时,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遇烟波玉,毕竟她几个月前就从良嫁人跟了吴仁义。乍见之下,烟霞问得十分惊讶:“咦,你不是嫁给吴仁义当姨太太去了吗?怎么又回来做了?”

当得知烟波玉已经成了吴家的下堂妾,烟霞并不追问原因就一口咬定:“一定是吴仁义对不住你,那家伙就不是好东西。知道吗?姑奶奶我的这条小命,就差一点就葬送在他手里了。”

烟波玉听得一怔:“烟霞,你这话从何说起?吴仁义为什么会想要你的命呢?”

烟霞于是把自己遭吴仁义算计背上黑锅的事细细说给她听,又说了不久前刚在金鑫商社总社发生的一幕,最后不无幸灾乐祸地道:“山爷知道了吴仁义一直在背后算计他非常生气。虽然他打发我先走了,但不难猜到接下去他一定要狠狠收拾吴仁义。咱们啊,明天就等着听落水狗挨打的消息吧。”

烟霞的一番话,听得烟波玉心惊肉跳。她虽然跟了吴仁义好几个月,却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对李保山有贰心,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一星半点相关事宜。这个人的城府真是太深了,等闲人根本摸不到他的底。难怪他愿意把自己双手奉送给周鼎光,借此捞取军政势力的资本,原来是打着一朝称王的算盘呢。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李保山还是把他看透了,他这一下只怕要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与烟霞短暂的交谈过后,因为花厅里还有一位预约好的客人在等着,烟波玉不得不先离开她去招呼客人。等到陪那位客人打完茶围后再回去找她,却发现楼里上上下下都不见她的踪影,问门口守着的龟奴却又说没有见到她出门。

烟霞忽然不见了,烟波玉当时就预感到情况恐怕不妙。等到次日新闻传来,李保山被俞大维枪杀伏尸于总社办公楼,她大惊失色之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看来山爷没有收拾掉吴仁义,反而遭了他的毒手。烟霞估计也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否则绝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就在天香楼里失了踪。

烟波玉揣测出了案件的真相后,就想找个人说说话,那个人自然非江澈莫属。因为烟霞说过她是被江澈托人从汉口找回来的,也是江澈把她带去和李保山见面回话的,显然江澈对于吴仁义背叛李保山的事一清二楚。这些事跟他说再妥当不过了。

只是,烟波玉不好直接去找江澈。因为她和他没有直接来往,在这种非常时刻一反常态地找上门去,万一被吴仁义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就不妙了。所以,她谨慎地决定去灵堂拜祭李保山时,再找机会与江澈自然而然地交谈。搭便车成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反正她以前也搭过他的便车。

奔驰的车厢可以彻底抛开隔墙有耳的隐忧,烟波玉毫无顾忌地将那晚与烟霞的谈话全部复述了一遍。江澈听得目光冷锐无比:“看来我没有猜错,恼羞成怒愤而杀人的其实是吴仁义,俞大维只是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舒眉一脸惊骇又同情的表情说:“这个俞大维真是够倒霉的,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结果就成了替死鬼一个。”

“何止他成了替死鬼。南少爷一回来就发了话,光俞大维一条命不足以偿还血债。接下来,他还要俞家老老小小十八口人命给他爹陪葬。”

此言一出,别说舒眉了,连烟波玉都大吃一惊:“什么?南少爷还打算灭了俞家满门吗?”

江澈一脸无奈地点点头,舒眉满脸于心不忍地问:“江澈,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俞大维是无辜的,他们一家老小就更无辜了。”

“你放心吧,俞大维的两个儿子也不是软柿子。目前自保应该不成问题,暂时还轮不到我去出手搭救。”

俞大维的两个儿子俞龙俞虎,从小跟着老子出来混江湖,可谓见多识广反应敏捷。听说自家老头子“杀”了李保山,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李星南肯定不会放过俞家满门,立刻就带着一家老小先遁了。江澈接到李星南的命令带刀手去血流俞家时,也故意找借口拖延了半日,等到他们赶到时俞家已经只剩一栋空宅。

烟波玉又问:“江会长,那接下去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向警察局揭发吴仁义呢?”

江澈果断摇头道:“不行,一没人证二没物证,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吴仁义不但让警方相信了他,还让李星南也相信了他。现在他稳稳地掌控着大局,我们如果贸贸然去告他才是真凶,除了给自己惹麻烦外绝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舒眉再是如何的正义感爆棚,恨不能立刻将真凶绳之于法,也不得不点头附和道:“是啊,现在的情况对吴仁义更有利,我们空口无凭说什么都没用,就别白白送上门去被他当靶子打了。”

江澈更是一脸凝重地交代:“玉姑娘,你千万别让人知道烟霞告诉过你什么。不然,你一定会性命堪忧的。知道吗?”

烟波玉听得脸色一白:“我明白。这件事除了告诉你们以外,我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把烟波玉送回她暂住的公寓楼下,江澈再次叮嘱了她一定要对自己所知所晓的一切保密后才驱车离开。离开前,还特意留了保安会所的办公号码给她:“玉姑娘,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不方便直接找我,就先打电话联系我吧。”

烟波玉独自上楼返回公寓,打算换套衣服就去天香楼继续扮演她颠倒众生的名妓角色。当她穿着一袭华丽又高雅的宝蓝色苏绣旗袍款款走出公寓门时,意外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吴才。

吴才是吴仁义的堂弟兼心腹,烟波玉以前经常看见他跟在吴仁义身边,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必有吴仁义登场。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吴仁义来了,可能就等在楼下的马车里。这个时候他突然跑来找她,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来找我做什么?不会是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吧?

这个猜想让烟波玉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害怕,只是表面上竭力不流露出来,还刻意笑得越发妩媚娇柔,想先从吴才这里打探一些消息。

“吴才,你怎么来了?是义哥想见我吗?”

看着她绝美的笑容,吴才的眼神有片刻恍惚,尔后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微微松了一口气,烟波玉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进屋再说。”

不由分说地挤进屋关上门后,吴才却久久地沉默无言。久得让烟波玉都有些奇怪,忍不住再次追问:“吴才,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吴才这才缓缓开了口:“玉姑娘,我知道…烟霞告诉过你什么。不过,我没有让义哥知道你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你就要完蛋了。所以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因为我实在不想像解决烟霞那样解决你。”

吴才的一番话听得烟波玉一张俏脸霍然失色,整个人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声音也直抖:“你…解决了烟霞。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漂出三十里外去了。原本义哥交代,下手前问明她是否告诉过别人发生的所有事,如果有的话就一起解决掉。不过我听她说只告诉了你,就对义哥隐瞒了这一点。但是你一定要守口如瓶,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除非你想死。”

呆呆地伫立良久后,烟波玉才看着眼前的吴才轻声询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吴才一直是吴仁义最忠实可靠的部下,对于他的所有命令都执行无误。可是偏偏这一次,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指令行事,只解决了烟霞,却放过了从烟霞口中听到了全部秘密的烟波玉。原因是什么?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不难猜出,更何况是久历风尘心思剔透的烟波玉呢?

这个问题,吴才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径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烟波玉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为何,最近的读者留言越来越少,只有郝思伽,花暖和HEHE还会浮出水面评论,其他有爱的小天使都去哪儿了?好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