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帮主和郑安一样,采纳了江澈的意见,决定下个月就先安排人把妻儿老小护送到成都先安顿下来。江澈又力荐让九信加入护送队伍,再三强调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的既有能力又行事可靠,是绝对可堪重任的人选。郭帮主也点头同意了。

把一直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多年的九信安排好了后,江澈在南京就再没有任何可挂心的事了。当九信虎目蕴泪地表示舍不得离开他时,他感慨拍着他的肩膀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九信,你我兄弟一场,缘份到此为止,从此各奔前程。去了成都后你跟着郭帮主好好干,自己闯出一片新天地吧。”

江澈与郭帮主见面时,舒眉抱着孩子去了福音堂小学见约翰神父,想建议他暂时离开南京躲避战乱。

对此,约翰神父却是一脸坦然无惧地道:“我不会走的。越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人们越是需要主的庇佑。我愿意留在南京,与主同在,与信徒们同在。”

美国神父信念坚定地不肯走,让舒眉又是感动又是钦佩。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国度,他原本完全可以不用留在这里经受战火的洗礼,可是他却坚持要留下。

她无法自抑地哽咽道:“神父,谢谢你,也谢谢你的主——因为有你们的庇护,一定可以救助很多南京人。”

舒眉知道,在南京沦陷后,日本军队大肆屠杀中国人。而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能够幸存下来的中国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得到了留在南京的外籍友人的庇佑,这才侥幸保全了性命。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南京后,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场大屠杀开始了。彼时国民政府已迁都重庆,各国使馆纷纷被迫撤离,南京成为与世隔绝的人间地狱。但是,有24名西方人士自愿留在南京,成立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推选德国人约翰拉贝为主席,保护了大约25万中国人。在南京城外栖霞山江南水泥厂的难民营,就有两名西方人保护了3万多难民。

得到西方侨民救护的南京难民们,感激地称他们为“活菩萨”、“守护神”。难民们一致认同,使南京城里的中国人免遭彻底毁灭的惟一原因,就是南京有为数不多的外国人。

在救助难民过程中,国际委员会成员受到日军的威胁甚至殴打是家常便饭,生命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万幸他们最终都度过了劫难。抗战胜利后,中国政府为这些帮助过中国的外籍友人都颁发了勋章。

与约翰神父谈完后,舒眉把婴儿暂时交由他抱着,自己特意去了一趟教室和学生们见面。

自从舒眉怀孕害喜后就一直在家休养,再没有回到学校上过课。但是临别南京前,她挂念着这些孩子们的安危。所以重新站上讲堂,反复叮嘱他们一件事——如果日本人打进了南京城,而他们一家人又没能及时逃走的话,一定要赶紧来福音堂寻求约翰神父的帮助。

教室里坐着的一群学生们,小的才几岁,大的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对老师的一席话都听得似懂非懂。小瑛子更是眨巴着眼睛说:“舒老师,日本人真的会打进南京吗?我爹说南京是首都,政府不会轻易丢的,没必须跑去外地逃难。而且我们家也没有钱逃难了。”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生也说:“是啊,我爹也说没必要逃难。他说日本人早就占了东三省,可是东三省的老百姓也还是照样过日子呀。所以就算日本人打进了南京城也不用怕,他们不会把小老百姓怎么样的。”

“不是这样的,日本人很凶很坏,他们如果攻下了南京城,就会大肆屠杀中国人。所以你们回家后告诉爹娘,首先还是要想办法逃难。如果实在没钱逃难,城破后就赶紧躲进福音堂,或是任何一个有红十字会庇护的安全区。那样才会保住一家人的性命知道吗?”

小瑞子不懂地问:“屠杀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可以,舒眉实在是不想用死亡来吓唬一帮年幼无知的小学生们。可是他们如果不知道害怕,年底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血淋淋的杀戮。所以,她不得不简略地说:“屠杀,就是把人当鸡鸭牛羊一样宰。想像一下,如果被人活生生地剖开肚皮再把肠子挑出来,你们害不害怕?”

所有学生都听得面有骇色地直点头,纷纷表示放学回家后会马上转告父母,一旦南京城破,就要赶紧躲进福音堂以躲避日本人的屠杀。

注:文中关于外籍友人保护南京难民的段落,转自环城网《外国友人:二十多万南京难民的守护神》一文。

112|82.29. 独家发表

从福音堂离开后,舒眉又抱着孩子特意去了一趟薛公馆找薛白。

一开始,薛白还以为舒眉是为了近日启程前往广州的事来商量什么细节。没想到,她落坐后却交给了她一封密封的信件,一脸拜托的神色道:“薛白,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发生,请你把这封信交给江澈。”

这话听得薛白一怔:“舒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会有意外发生呢?”

舒眉心中埋藏的这份隐忧由来已久。因为早在她穿越时空来到民国之前就已经从江明石口中得知,自己在江澈父子身边待的时间并不长久。当时年近八十的老儿子曾经说过,在他还是一个婴儿时,她就已经离开了。

婴儿指小于一周岁的儿童。小明石现在差不多三个月大,舒眉可以预见自己离开的日子应该就在短短几个月内。而她肯定自己绝不会因为别的原因离开他们父子,所以猜测没准是自己遭遇了什么意外。或者失踪;或者横死;毕竟时逢乱世,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不稀奇了。

虽然很不甘心自己的生命将如此潦草仓促的结束,但舒眉更不放心的是被撇下的江澈。孩子毕竟还太小,还是一个只懂得吃喝撒拉睡的奶娃儿,不懂得生离死别带来的锥心痛苦。可是江澈就不同了,这样的意外打击,极有可能完全击垮他。

如果她的“离开”发生在抵达美国之后,那么江澈还可以得到姐姐江澄的安慰。但是如果她的“离开”发生在登船去美国之前,她怕他会痛苦绝望得不肯走,那样可就不妙了。所以,她打算给他留下一封手书,安慰他、鼓励他带着孩子去美国开始新生活。

对于薛白的疑惑,舒眉决定实话实说。当初薛白和关野信一样发现了她的身世来历成谜,但是最终并没有揪住她的这一痛脚穷追猛打。现在既然要拜托她为自己善后,自然也不应该再刻意隐瞒她什么了。

于是,舒眉与薛白开始了一番长谈。谈话的内容,听得薛白脸上的神色惊愕诧异到了极点。最后结束谈话时,她犹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舒眉,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身世来历居然会稀奇古怪到这个地步——八十年后的未来人,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顿了顿后,她又不无同情地叹息道:“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你和江澈父子在一起的日子就剩最后短短几个月了。天啊!我都不敢想像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江澈会伤心痛苦到什么地步。”

“我也不敢想像。所以,我要留下这封信,让他不要因此一蹶不振,哪怕为了孩子也要振作起来。”

理解地点头接过那封信后,薛白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既然你说你来自未来,那么民国相对你们的时代自然已经成为历史。我相信眼下这场上海保卫战的结果,在史书中一定有所记载。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淞沪会战输了,南京也丢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力劝你现在和我们一起避往广州的原因。”

倒抽了一口冷气后,薛白难以置信地一迭声追问:“什么?平津没守住,上海保卫战也输了?连首都南京都丢了?国共两党联手集全国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打不过日本人?他们就真的这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

“别担心,这场战争日本虽然目前看似遥遥领先,但国共两党最终在八年后彻底击败了他们,让小日本彻底滚回了老家。”

“八年,你是说这场战争打了八年才取胜?”

“是的,非常艰苦的八年。而且打完抗战后,国共两党又爆发内战,最后中国共-产-党在1949年把蒋-介-石赶去了台湾,建立了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彻底结束了民国的历史。”

薛白吃惊得无以复加:“你说什么?内战打到最后,国民党居然输给了共-产-党?”

“没错。”

谈到这里时,舒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特别叮嘱道:“对了薛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爸薛岳将军在抗日战场上如果没有以身殉国的话,你们全家人一定要跟着蒋-介-石撤去台湾,千万不要因为故土难离而留在大陆。就算你爸爸以身殉国了,你们全家人也还是要想办法离开大陆,去不了台湾就去香港。否则,文-化-大-革-命爆发后,你们这些国民党家属会被整得很惨的。”

舒眉这一忠告薛白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她慎重其事的神色与语气都令她懂得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下意识地就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文-化-大-革-命,但是你的忠告我会牢记于心的。谢谢你。”

“不客气。薛白,你曾经帮助过我和江澈,我们俩却一直无以为报。现在我作为一个未来人,可以因为了解历史的发展而指点你和家人避开一些灾难,我真的很高兴。”

舒眉与薛白的一席长谈结束后,薛白亲自驾驶着马车把她送回了中央饭店。

马车在饭店门口停住时,薛白一边抬起头端详着这栋欧式风格的建筑物,一边不敢相信地慨叹道:“想不到八十年后这家饭店还依旧存在,而你就是因为住进了这里才被时空转移到民国来的。这简直就是神话一样的故事啊!”

“是啊,我猜测在这个历史悠久的老饭店里有一个时空隧道,会很偶然的开启与关闭。我当时应该就是遇上了时空隧道开关的一瞬间,所以突破时空限制来到了民国。”

“舒眉,如果这个饭店有时空隧道,那么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再住在这里。或许你的忽然‘离去’,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是再次遭遇了时空隧道的开关,又把你送去了其他时空呢?”

薛白的话让舒眉蓦然一凛,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当时入住中央饭店时,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家饭店离总统府最近,安全系数最高。但是薛白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这个可以变幻时空让她从21世纪送来民国的饭店,也是极有可能再把她送走的。

“是啊,你说得很对。这家饭店不能住了,一会儿江澈回来后,我们就立刻收拾行李换去另一家饭店住。”

“也不用换去别的饭店了,干脆直接搬去我家吧。反正三天后我们就要一起坐火车去广州,住在我家出发时也方便。”

“这样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要我说也别再拖延了,走,我现在就陪你上楼去收拾行李,马上搬。”

薛白陪着舒眉上楼进了客房。他们眼下住的这间客房并非舒眉最初来时的那一间,因为那间的空间不够大,所以江澈另外要了三楼的一个大套间。

小明石已经睡熟了,舒眉把孩子在卧室的西式铜床上放下后,就开始着手收拾一家三口的衣裳行李,薛白也在一旁帮忙。

将几个行李箱装满后,舒眉便去盥洗间去收拾洗漱用品。推开房门迈进室内的那一瞬,她的眼前忽然眩黑一片,脚尖根本触不到实地,有着一种高空坠落的奇异感觉。那种坠落竟似是无边无际的…

眩黑中的坠落感,如此强烈又如此熟悉,舒眉蓦然有所明了地尖叫:“不…”

当身体终于落到了实处,当视觉终于从眩黑渐渐恢复为清明,舒眉发现自己依然身处那个大小房型不变、但装潢全然不同的盥洗间。

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哆嗦了好半天后,可以预知到发生了什么事的舒眉努力爬起来,白着一张脸拉开盥洗间的门往外走。不出所料地发现,干净整洁的客房中室内装饰也完全变了样,亦全然不见薛白与小明石的踪影。

舒眉继续打开客房的大门走出去,看见走廊上有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朝她走过来。那是一部智能手机,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时空隧道又把她送回了现代社会,具体是哪一年虽然还不清楚,但肯定距离她离开的年份不会太遥远。

舒眉浑身无法自抑地发着抖,她倚着门框强撑住自己的双腿不要软下去,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路过的男士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关切地问了一句:“小姐,你没事吧?”

舒眉不答反问:“先生,你能告诉我今天的具体日期吗?哪年哪月哪日?”

“今天的日期——哦,今天是2016年四月一号愚人节。”

“什么?又是愚人节?”

舒眉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她抬起颤抖的双手捂着脸,一双手是冰凉的,一颗心也是冰凉的,从指缝里汹涌出来的眼泪也是冰凉的。泪水如一阵急雨撒落时,她亦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主,明天星期日申请休息一天,木有问题吧?:)

113|82.29. 独家发表

舒眉在中央饭店彻底发了一场疯。

最初,她只是在客房门口歇斯底里地尖叫,泪水涟涟地痛哭,惊动整层楼的住客都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尖叫过后,眼泪迅速被怒火蒸发了。她怒不可遏地冲出饭店,站在大门口指着天空大声叫骂。

“老天爷,你这个混蛋!仗着自己手里有两把刷子就跟人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太过分了!有本事你给我出来,我非和你拼命不可。”

饭店门口站着这么一个指天大骂的妙龄女郎,一时间引得饭店内外的客人、行人都强势围观,议论纷纷。

“这个女孩子怎么了?长得这么漂亮,穿着也不俗,怎么举止却像一个精神病呢?”

舒眉正值绮年玉貌,穿着一袭典雅的蓝色土布旗袍,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圆髻。如果保持静好姿态,绝对是大美女一枚。可惜她却气咻咻地在和老天爷吵架,女神形象顿时变成了女神经一个。

中央饭店的保安当然不能让一个女神经在门口叫骂影响饭店形象。只是对着这么一个年轻女孩,保安不好直接动手拖人,所以先叫来大堂经理出面以说服为主。

大堂经理跑出来一看,惊愕地认出了舒眉,讶异地说:“咦,这不是去年住进饭店后突然神秘失踪了的那位舒小姐吗?”

经理这么一说,跟在一旁的保安队长也想起来了,同样讶异地说:“难怪我刚才觉得她很面熟,原来就是那位失踪的舒小姐呀!奇怪,她失踪了整整一年都查不出任何线索,怎么今天突然又出现在饭店了?”

去年四月一号舒眉入住中央饭店后,第二天上午清洁人员进客房打扫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除了行李箱外,客人的钱包和证件都原封不动地扔在床头柜上,显示客人并没有外出游玩,可是也没有呆在房间里。

这种异样的情况当天就汇报给客户部经理,当时他还抱以侥幸心理,希望客人只是因为忘记带钱包证件就出了门。可是当晚客人并没有回房,第三天早晨经理果断地报了警。

警方接到报案后,立刻来到饭店进行调查与现场勘察,并根据舒眉入住时提供的身份信息联系上了她的父亲舒鹏飞。得知女儿出了事,舒鹏飞心急如焚地放下一切事务当天赶到了南京,希望警方能够尽快帮他寻回爱女。

可是舒鹏飞的希望落了空,虽然警方尽了全力去调查此案,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见到舒眉离开酒店,也没有任何人在南京的任何地方见过她。她十分离奇地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尽了一切努力也查不出任何线索后,这桩失踪案就成了悬案,被暂时搁置了。舒鹏飞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自己私下找私家侦探帮忙继续查。同时他还在网络与报纸上发布重金悬赏,希望能找到知情者提供爱女的下落。结果除了引来一帮骗子外,根本得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谁也没有想到,在舒眉失踪一整年的这天,她居然意外地再次出现在中央饭店。因为当时这场失踪案在中央饭店引起过轩然大波,她的照片曾被饭店的相关工作人员看得滚瓜烂熟,所以经理一眼就认出了她。

讶异之余,经理果断地交代保安队长说:“我去安抚她,你立刻打电话给警方,告诉他们一年前的失踪者今天又意外在饭店出现了。让他们赶紧过来一趟。”

警方赶到中央饭店时,舒眉已经安静下来了。该发泄的怒火她都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现在当着警察的面,她知道自己不能乱说话。否则,只怕要被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所以,无论警察如何询问她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失踪了一整年,她坚决不透露任何真相,只是不停地摇头说:“不知道,不记得了。”

警察从舒眉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初步怀疑她要么是失忆了;要么是精神失常了;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还有待医生的专家鉴定。联系医生时,他们也顺便电话通知舒鹏飞已经找到了他的女儿。得知失踪一整年的女儿再次在中央饭店现身,舒鹏飞激动得第一时间乘飞机赶来南京。

见到分别了一整年的父亲的那一刻,舒眉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爸…”

父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后,舒鹏飞关切地询问起了女儿这一年的经历。当着警察的面,舒眉依然以“不知道、不记得”作答。但是当晚父女单独共处一室时,她就不再继续隐瞒父亲,而是选择对他说实话。

“爸,其实这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我记得很清楚。只是,这一切都是秘密,不能告诉警察,只能咱们两个人知道。”

舒鹏飞一脸迷惑不解地问:“到底是什么秘密呀?为什么不能让警察知道?”

“爸,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你可能会不相信,还可能会怀疑我是不是疯了。但是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绝对不是疯话。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看着女儿慎重其事的样子,舒鹏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笑笑,爸一定相信你。”

这一晚,舒家父女俩几乎彻夜长谈。谈话过程中,舒眉时而笑,时而哭,最后更是以泪洗面,并且再次愤恨不已地声讨起了那个可恶的老天爷。

“整件事就像是老天爷在故意捉弄我。话说这个老天爷真是一点都不厚道,哪有这么整人的。先是硬生生地分开我们父女,后来又硬生生地拆散我和江澈一家三口,简直像玩恶作剧玩上瘾了。可怜我儿子都还没有记住妈妈长什么样子,还有我回来前也没能再见上江澈一面。如果一定要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好歹也让我走之前和他们道个别嘛!”

舒眉现在真是恨透了那个恶作剧的老天爷,虽然当初时空隧道蓦然间把她转移到民国时,她曾无比渴望过能够再回到现代社会。可是这一刻的愿望成真时,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的丈夫和孩子被撇在另一个时空——她结婚才一年多的丈夫;她出生还不到半岁的孩子。这些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人,就这样被命运无情地从她身边夺走了。这就如同剜走了她的心肝一样,令她痛苦得无法不泪水涟涟。

舒眉叙述的民国穿越记听得舒鹏飞震骇难当。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一定会认定对方是神经病。但是女儿讲述的亲身经历,细节丰满又真实,让他完全无法怀疑,只能相信。

尤其是舒眉提到的江明石这个人,令舒鹏飞接受这桩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时,更加信服几分。

“对了,笑笑,你说的那个美籍华人江明石,爸也见过他呢。”

舒眉一怔:“啊,爸,他也去找过你吗?”

“是我去找过他。去年你失踪后,爸爸立刻赶到南京。听警方说起这个江明石是最后一个和你见过面谈过话的人,当时他也还住在饭店没有走,所以我就去见了他,问起他最后和你谈过些什么。”

当初警方调查舒眉的失踪案时,详细调查了她入住中央饭店后的时间活动线。发现她入住之前,有位叫江明石的美国来客就清楚她即将入住的日期,并在她入住当天和她在咖啡厅谈过话,自然会找江明石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对此,江明石的解释是舒眉是他在网上联系的义务导游,来南京是准备陪他和孙子Mike游览金陵古都的。没想到当天粗略谈了一下游览景点与路线的安排后,舒眉次日就不见了,以致他们祖孙俩的南京行完全被打乱了计划。

这个解释说得通,而且这位美国来的老爷子又相当富有,完全没必要跑来中国绑架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孩子。警方便没再多盘问他什么了。倒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的舒鹏飞,又特意去找了江明石一趟,想要知道他与女儿的谈话内容。

舒眉不禁问:“那他怎么说的?”

“他就把对警方说的那一套又对我复述了一遍。不过他另外还说了一些话,我当时听了并不在意,现在想想,倒是句句都有深意。譬如他说和你认识的时间虽然非常短暂,但是感觉上却非常熟悉,倒像是亲人一般。他还一再安慰我,说是你眼下虽然神秘失踪了,但是他觉得你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让我不必太担心。”

顿了顿后,舒鹏飞又一拍脑袋想起来说:“对了,最后他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说是如果你能重新露面,也许会想要联系他。我当时还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你和他只是一面之缘,怎么可能会想再联系他呢?”

父亲的话,让舒眉激动得无法自抑,哽咽着说:“爸,明石留了联系电话给您,这真是太好了!快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真的很需要尽快联系上他。因为我很想知道在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我也很想看到江澈留给我的那封信。”

舒鹏飞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感慨道:“当初江明石留给我这个号码时我并不想保存,但是他却坚持要看着我把号码存进电话簿,并反复强调让我不要删除它。那时候我真心觉得这个老头好奇怪,现在看来他的所有怪异之处都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申请休息一天,小主们都不准假呢,好吧,知道你们心急看下文,偶坚持来上工了。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

114|82.29. 独家发表

江明石留给舒鹏飞的是一个越洋长途号码。 舒眉迫不及待地拨通电话后,话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Hello。”

那个苍老的声音,敲打在舒眉的耳膜上,脆生生地敲开了泪水的闸门,眼泪夺眶而出时,她哽咽着开口问:“小石头,是你吗?”

“小石头”是江澈为儿子取的乳名,这个皮实的乳名承载着父母希望孩子可以像石头一样坚强坚固长命百岁的心愿。

话筒那端片刻的沉默后,再次响起的声音悲欣交集、感慨万分:“母亲,终于等到了你的来电。看来,果真就像父亲和薛阿姨猜测的那样,当年你在中央饭店的神秘消失,是被时空隧道转移回了现代。”

“是的,我又回去了——被时空隧道送回了2016年的南京。我离开后,你爸爸他…他是怎么接受这件事的?”

“当时我太小了,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长大后听薛阿姨说,那天他悲痛欲绝,几乎要疯了!如果不是你留下了一封信给他,他一定不肯走,不肯离开中央饭店一步,更加不肯离开南京城。那样我们父子俩没准就要葬身于南京大屠杀了。”

“后来呢?这些年你们过得好不好?”

“后来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了美国。在姑姑的帮助下,几年后也在美国定居了。父亲用带过去的金条开了一家保安公司,生意做得很红火。物质方面应有尽有,衣食无忧。但是在精神方面父亲一直不快乐,因为他一直怀念您,终身没有再娶。”

舒眉的心痛得无以复加,那是一种宛如被子弹穿心而过的痛苦,她仿佛可以看见心脏爆出一个血溜溜的洞口,剧痛难当。一边抹去满脸汹涌澎湃的泪水,她一边泣不成声地问:“你说他去世前写过一封信给我,信在哪儿?我想看,越快越好。”

“信件我已经带回了美国。如果你希望尽快看到它,我只能先把它翻拍成照片,再以通过网络以邮件方式传给你。”

“好,那就先传信件照片给我,然后再把实物寄给我吧。”

“我不会把原件寄给你,我会亲自带上它,再回国一趟。母亲,很高兴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舒眉满怀着母性柔情地说:“小石头,你已经不年轻了,身体吃得消这样的长途飞行吗?要不算了,还是我订机票去美国见你吧。”

“没关系,我虽然老了,身体状况却还过得去,头等舱的长途飞行也不算太辛苦。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在南京和你见面——因为南京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意义非凡。虽然我很小就离开了那座城市,但父亲终其一生都希望能带着我重返家乡,带我看看他和你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他的心愿虽然没能完成,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由你领着我故地重游。”

舒眉明白了,她含泪微笑道:“是的,他会愿意的,我也愿意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小石头,那我在南京等你回来。”

网络时代的通讯之便捷,让大洋彼岸的江明石在挂断电话半个小时内,就把江澈那封信件的电子版发到了舒眉的邮箱里。

电子版的信件图片打开后,那一笔工整清劲的小楷一跃入眼帘,舒眉就忍不住又泪眼模糊起来。一个字一个字无比珍惜地读下去,她眼中的泪水一行又一行地涌出来。

爱妻舒眉见信如晤:

提笔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是垂暮之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多年以后,老去的我依然清晰记得当年的你。虽然,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久远往事。

四十年前的南京城,我失去了你,小石头失去了母亲。我曾经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永远厮守在一起,却原来,命运只给了我们如此短暂的相聚。你留下的信件,让我明白了你我二人竟是如此的情深缘浅。此情只能成追忆,今生今世空惘然。

你在中央饭店神秘消失后,我强忍悲痛按你信中所说,带着儿子按原计划远渡重洋去了美国。此后的四十个年头里,再也没有回过故国。因为正如你所说,故国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先是战乱不休,继而是政治运动不断,像我们这种有着华侨背景的人实在不适宜回国。尽管我很想带小石头回趟南京,去一一重游那些承载着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的记忆的地方,重温当年鸳梦。

犹记得那一日,你我在中央饭店的初相遇;

犹记得那一个黄昏,你我在福音堂里一起并肩弹琴;

犹记得那一个月夜,你我一起泛舟秦淮河时的良辰美景;

犹记得那一处江南庭院,你我之间的第一个吻;

岁月如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匆匆一生中,被深刻记住的总是最珍贵的记忆。如珍珠般贮藏于心底,完整如初、美好如初。

四十载光阴倏忽如电抹,如今的我,已是白发苍苍一老翁。而未来的你,却还不曾出生问世。昔年古人感慨一双爱侣的无法长相守,曾作诗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然而,在你我之间,不只有着年龄的差距,更有着时空的隔阂。终我一生苍老,也无法等到再睹你红颜一笑。

舒眉爱妻,今生无缘再见,唯盼来生。来生若有缘,愿与卿白首不相离。

夫江澈手书

将整封信读完后,舒眉趴在电脑前恸哭不绝。站在女儿身后的舒鹏飞,尽管已经是饱经世事久历世情的中年人,却也被这封时隔多年仍深情不改的情书催红了眼圈…

江明石预订了这个周末从纽约直飞上海的飞机,然后再从上海转飞南京。在他赶到南京前,舒眉谢绝父亲的陪同,坚持独自一人先去重访旧地——八十年前,那些她曾与江澈在三十年代的南京城留连过的旧地。

经历了八十年光阴的打磨后,南京城早已不复当初民国时期的模样,整座城市发生了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老地方都不复存在了,譬如福音堂;譬如月来阁;譬如金门服装店。而像秦淮河、玄武湖这些地方虽然千百年长存,但风景也不再似旧年。

舒眉独自漫步于秦淮河畔时,天空忽然洒下一阵珠子似的急雨。她躲进路边一家卖工艺品的小店避雨,店堂里正幽幽地播放着周杰伦那首中国风的《烟花易冷》。

繁华声 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