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想试试。

就算她是一省都督的女儿又如何,论起家世, 他完全配得上她。

实在不行的话…他可以娶她。

至少她是美的,美到能勾动他的兴致,又有学识,带出去并不丢人。

这边两人言笑晏晏, 似乎说不完的话,而角落里的程信风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头都捏碎了。

看看表,已经九点二十了。

按照顾息澜的规定, 再过十分钟,该是这位姑奶奶上床睡觉的时间。

可顾息澜能攥着她的手腕往外拉,程信风却没这么大胆子,又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张大志把这桌客人撵走。

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再让杨佩瑶跟这个小眼镜一个劲儿搂着跳。

程信风决定故技重施,让张大志给杨家打了电话。

趁着一曲结束,杨佩瑶回座位休息,张大志过去悄声道:“杨小姐,您家里派车来接了,已经在外面等着。”

杨佩瑶蹙眉,看下手表,“这么早?”

早晨出门时,她已经跟太太说过放学后跟同学吃饭跳舞,会晚点回家。

她又没有打电话回去,按说家里不可能这会儿来接。

杨佩瑶站起身,“我去看看。”

“我陪你。”程先坤随着起身,很自然地揽在她后背,陪她往外走。

两人并肩而立,男的儒雅女的漂亮,俨然一对玉人。

程信风看着心头冒火,恨不得立刻把那只扶在杨佩瑶肩头的爪子给掰断了。

王大力果然来了,正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杨佩瑶问道:“为啥这么早来?”

“早?”王大力奇怪地问:“太太说三小姐吩咐人打电话了。我怕您等得着急,就赶紧过来了。”

杨佩瑶微愣,很快明白过来,目光盯向张大志,本想开口骂人,思及旁边的程先坤,忍住了。

她不想给程先坤留下刁蛮的印象。

遂笑道:“你回去吧,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程先坤看出她的愠色,微低了头,轻声道:“你别着急,家里可能担心你,好好问清楚,我在位子上等你…生气就不漂亮了,嗯?”

话音低柔,像哄孩子般透着耐心。

杨佩瑶面色红了下,笑应道:“好。”待她离开,立刻又沉下脸,对准张大志道:“是你在里面搞鬼是不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把你们经理叫来,我想要个交代。”

张大志赔笑道:“三小姐,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杨佩瑶怒道:“什么样的误会给你这么大胆子,随随便便往客人家里打电话。把你们经理叫来,立刻马上!”

“我们经理不在这儿,他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回。”

杨佩瑶冷笑,“好,经理不在,那你给我找个能管事的,别说这里面连个说了算的人都没有…我真是不明白,客人没打算走,你三番两次催别人走是怎么回事?不想让人来就早说,我们有得是地方去,不是非金梦不可!”

“三小姐消消气,”张大志陪着笑脸解释,眼角直往程信风身上瞟。

杨佩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角落里的程信风,更是火冒三丈,走过去,冷声问道:“你支使的?”

程信风木着脸,“九点半多了,是三小姐休息的时间。”

卧槽!卧槽!卧槽!

杨佩瑶在心里连骂好几声,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什么时候休息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程信风道:“会长吩咐的。”

杨佩瑶气得牙根疼,“你们会长管得真宽,以为自己是太平洋警察?那么能干怎么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程信风低着头不言语,任由她骂。

王大力在旁边听着,终于听明白了。

敢情杨佩瑶还没玩够,旁边这位板寸头假传圣旨,让他来接人。

这并非杨佩瑶的本意。

虽然他不知道程信风为什么这样做,却是看出来杨佩瑶还不想走,上前一把揪住程信风衣领子,“三小姐不用管了,我跟这家伙到外面算算帐。”

张大志见状,立刻赶过来,“军爷别冲动,要三思呀三思。搞不好,明天会上报。”

杨佩瑶神情一凛,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无数知音体的狗血题目。

她可不想成为杭城的“名人”,便对王大力道:“放开他吧,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算你走运,否则跟你没完,”王大力伸手戳两下程信风胸口,又对杨佩瑶道:“三小姐去接着玩儿,我到外面等着。”

杨佩瑶长出一口气。

都已经深秋了,白天有太阳还算暖和,入夜之后起了风,寒意刺骨。

王大力出来得急,身上就件军装外套。

现在的汽车又没有空调。

她怎可能自己在里面玩儿,让王大力站在大风地里等?

遂摇摇头,“你在这儿喝杯茶,我拿上东西就走。”

回到座位上,问高敏君:“我家里来车接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这么早?还不到十点,”高敏君在跟张陆明猜拳,正兴致浓的时候,“我想再等会儿,等歌星唱完再走。”

周末场,金梦夜总会都会请知名歌星来献唱。

上次宋清就来过。

杨佩瑶便不勉强,拿起外套和书包,“那我先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当心。”

张陆明笑道:“杨小姐尽管放心,有我们两个大男人在,一定会把高小姐安全送回家。”

杨佩瑶随着笑笑。

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即便张陆明不送,程先坤那么周到体贴的男人,也会主动送的。

程先坤送杨佩瑶到门厅,接过她手中大衣,很绅士地帮她披上,笑着叮嘱,“外头冷,把扣子都系紧,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有得是机会一起玩,下周我带你吃江西菜。”

顺手拂了一下她耳边碎发。

杨佩瑶点点头,有意提高声调,“下周不要来金梦了,咱们换别家舞厅,这里服务不好。”

此言正中程先坤下怀,他立刻答应,“好,换另外一家去玩。”

程信风闻言却是暗暗叫苦。

杭城大大小小的歌舞厅、夜总会至少三四十家,其中很多表面看着光鲜,暗地里却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如果杨佩瑶真的不来金梦,难不成他还得挨家去找?

金梦是万安帮的产业,挂在楚青水名下。

顾息澜的话在这里很有分量。

其它夜总会却是各有各的背景,各有各的靠山,有些愿意给顾息澜面子,有些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有些曾有宿怨。

那些地方岂会容得他进去闹?

侧头见杨佩瑶已经上了车,程信风连忙发动汽车跟上去。

今天王大力开得是杨承灏先前那部雪佛兰,他刚学会驾驶,这部汽车还是第一次开,非常不熟练。

杨佩瑶并不担心,这会儿车少人少,大街上空荡荡的,而且车速慢,就只二三十迈,完全不怕发生车祸。

没多大会儿,程信风追了上来,在后面直摁喇叭

王大力觑着杨佩瑶脸色问道:“三小姐,要不要问问怎么回事?”

杨佩瑶没好气地说:“不用搭理他,阴魂不散。”

王大力得了指令继续往前开,根本不理睬后面的程信风。

程信风无计可施,索性一脚油门踩下去,绕到王大力前头,把车身一横。

王大力手忙脚乱地刹住车,险险撞个正着。

杨佩瑶火气“蹭”就上来了。

刚才在金梦夜总会,她怕被人看笑话,强咽下心头的怒气,这会儿心里还堵着呢,可巧程信风又来这么一出。

当即拉开车门,怒道:“你怎么回事?刚才是你千方百计撵我回家,现在我要回了,你又堵在前头,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程信风下车,拱拱手,温声道:“三小姐,我是奉命办事。会长临走前交代过,势必要照看好三小姐。”

“照看我?滑稽,”杨佩瑶怒极反笑,“他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回头转告你们会长,我不用他操这个闲心,有这工夫让他赶紧找个女朋友,赶紧结婚生孩子,免得顾夫人天天记挂。”

程信风错错牙。

这不就是看中姑奶奶您了吗?要不顾会长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

但顾息澜没有明言,程信风也不敢乱说话,恭恭敬敬地说:“三小姐真要出来玩,还是到金梦吧。是自己的地盘,吃的喝的不会有人动手脚,要是换到别家…这个真没法说。”

杨佩瑶讥刺道:“然后玩不到九点,又打电话催人接?”

程信风道:“现在已经十点了。”

杨佩瑶借着路灯看下手表,嗯,十点过两分。

差点给气笑了。

程信风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当作是十点,再晚真就不适合女孩子在外面待,会长是好心。”

“好心?”杨佩瑶“切”一声,不耐烦地说:“对,你们会长最好了,天下第一好,我求你件事儿,以后别跟着我行吗?我惹不起你们,我躲得远远的,成不成?求你把路让开,我要回家。”

程信风很固执地道:“只要三小姐答应,除了金梦夜总会不去别的地方,我就让开。”

“行行行,”杨佩瑶敷衍道:“下周我不去别的地方,我哪里都不去行了吧?”

程信风应声好,发动了汽车。

一路疾驰回到家,将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嘟哝句,“姑奶奶不太好惹。”

可又不是听不得劝的人。

而且对底下人蛮好。

看到王大力在外面吹冷风,特意叫进门厅里,还让张大志倒杯热水给他。

就是…怎么就不明白顾会长的一片苦心呢?

小眼镜有什么好,油头粉面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走路就走路吧,还把手搭在三小姐肩头。

对了,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

程信风猛地一拍大腿,疼得自己“呀”一声,终于想起来了。

上次,不是,上上次,也是在金梦夜总会,不就是这小子跟三小姐跳舞来着?

跳起来就不撒手,连着跳了好几曲。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还规规矩矩的,这次就勾肩搭背了。

要是下周再来一次,说不定就…

程信风赶紧摇摇头,不敢往下想。

三小姐这边他无能为力,但是可以在那小子身上想想辙子。

如果他不当心崴了脚,摔了胳膊,看他还怎么蹦跶。

跳舞?

跳个屁!

杨佩瑶回到家里,太太还没睡,坐在饭桌前不知看什么书。

看到杨佩瑶,太太合上书本,慈爱地笑笑,“回来了?”

杨佩瑶探头扫了眼,是本金刚经,笑问:“娘怎么想起看这个来了?”

太太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听人说,经常念佛经能保家人平安清泰,这不求个心安吗?”

杨佩瑶顿时愧疚不已,俯在太太肩头,“娘,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以后晚上我不出门了。”

太太笑道:“就说得好听…娘也是打你们这个岁数过来的,还能不懂你的心思?我那会儿规矩严,饶是这样还隔三差五编个由头往外跑,现在没那么多规矩,你想玩就去玩,只当心着别被人哄骗了。”

杨佩瑶伸手搂住太太胳臂,“娘真好!”

太太微笑,拿起佛经往楼上走。

杨佩瑶要关灯,太太拦住她,“先不用关,佩珍还没回来。”

“她出门了?”

“说是同学过生日,先前就让韦副官去接,这会儿怕是有一个钟头了。”太太看看挂钟,“一个半钟头了,咱们先去睡,底下有周妈照看着。”

已经十点半了。

杨佩瑶回到房间,摁亮开关,原想看会书,可脑子里乱哄哄的集中不了精神。

又把程先坤给她的相片拿出来。

一共十六张,有五六张是她跟高敏君的合影,其余都是她的单人照。

有张开双臂搂抱银杏树的,有半蹲着欣赏菊花的,还有倚着栏杆沉思的。

程先坤的拍照技术相当不错,把人跟景完全融合在一起,却又极好地突出了人物。

其中一张是程先坤近距离抓拍的她的脸,杏仁眼圆睁着,清澈如秋水,却还有一丝丝地慌乱。

跳舞的时候,程先坤告诉她,他冲洗出这张相片的那刻,突然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