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杨佩瑶进来,高敏君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能一口将她吃了。

若是没有昨天的经历,高敏君肯定要冲上前跟杨佩瑶理论,可想到杨佩珊放出去的话,心里就发憷。

回家后,她本来想跟父亲诉苦,因为父亲待她向来宽厚放任,能够理解她。

没想到刚说个开头,父亲就沉下脸,好一顿把她训斥。

训完了,又细细给她分析。

第一,她并没有把柄一定是杨佩瑶干的,不能随意污蔑人;其二,按杨致重的势力,灭他们高家满门并不是开玩笑;第三,高敏君很显然被人算计了,从葵青戏院答应公演,她已经落入套里。

最后建议高敏君安分几个月,等过年之后,时局明朗下来再做打算。

高敏君听从父亲的建议,先咽下这口气。

没想到课间时,接连有好几个女生告诉她要退出话剧社,言语间支支吾吾的,说家里人不同意。以为只在学校玩玩就罢了,没想到要在外头丢人现眼被人指指点点。

高敏君肺都要气炸了。

纳新时,是她每天去高一教室宣传;排练时,是她费心费时地指导参与;要公演了,也是她东奔西走地谈妥戏院。

当时话剧社的成员还夸她能干,异口同声地表示要高质量地完成演出。

现在演砸了,众人又纷纷撂挑子不干。

高敏君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退出就退出,以后再别想加入。”

自由活动课上,高敏君召集社员开会就强调了这一点,要求全体成员平摊演出的场地费用,然后谁愿离开就离开,好走不送。

场地费用共二百块,话剧社成员是四十六人,每人出四块钱,其余的高敏君愿意补上。

话剧社顿时炸了锅。

没有参加《奥赛罗》剧目的,觉得自己没有露脸,不愿意出这个钱,而参加了演出的,觉得自己辛苦两三个月,没得到一毛钱的报酬不说还得往外找钱,更不愿意。

所有人都不肯平摊。

毕竟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四块钱不是个小数目,纺织女工一个月也只赚四五块钱。

只有两个女生愿意从她们每月零花钱里挤出两块交出来,算作她们的费用。

高敏君不可能自己独力承担这笔开支,吵吵嚷嚷地闹到谭鑫文那里。

谭鑫文深表同情,但也无能为力。

教育部门拨发的经费有限,除去用于教员薪水、学校添加桌椅购置图书之外,再无所剩,而校董事会赞助的经费有明确的使用规定,其中并没有话剧社演出费用的名目。

以往话剧社排练都是到外面租借服装,花不了十块八块,自己就能想法解决。

谭鑫文思量片刻,表示愿意拿出一个月的薪水四十块钱赞助给高敏君,又建议他们往校董事会提交申请,请求拨付经费解决这笔开支。

高敏君花费两天时间字斟句酌地写了申请,交到校董事会的秘书手里。

三天后,得到批示——按往年规定办,不能为之破例。

秘书跟高敏君解释,“你们话剧社演出要二百块,民乐团添置乐器要不要赞助?书画社租场地展示作品购买笔墨颜料要不要赞助?董事会的经费主要用于学生日常学习生活,至于这些兴趣爱好,请你们量力而行。”

高敏君大失所望。

她从话剧社成员那里零零星星要出来十块钱,加上谭鑫文的赞助一共凑了五十块,而她要赔进去一百五十块。

她父亲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任由四个月的薪水白白填进窟窿里。

高敏君遭受演出失利和金钱损失双重打击,终于病倒了。

邱奎跟杨佩瑶作为班干部,被姚学义指定去看望高敏君,并替她补课。

杨佩瑶毫不犹豫地拒绝,“老师,想必您已经知道,高敏君对我有成见,到处散布我的闲话,我不追究已经是我的大度,绝对不可能去看望她。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您要是觉得我不胜任副班长,可以免去我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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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难过

姚学义看她两眼, 没再强求, 另外指派秦婉如跟邱奎去看望高敏君。

两人利用自由活动课的时间去了。

杨佩瑶独自出校门,与白咏薇一道往电车站走,刚走几步, 身后猛地开来一辆汽车, 嘎然停在两人身旁。

杨佩瑶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 正瞧见楚青水妖孽般的面容。

楚青水摇下一半车窗, 朝身边努努嘴, “妹子,上车。”

杨佩瑶笑问:“哥,你去哪儿?”

“没啥事, 送你回家,”楚青水倾城倾国地一笑, “白小姐上车。”

杨佩瑶便不客气, 跟白咏薇一起坐进后座,“怎么今天有空了?”

楚青水咧嘴笑道:“哪天也不忙, 就之前老爷子做寿忙了几天,不过也不是我忙,是邱兄弟忙?欸,邱奎呢?”

杨佩瑶回答:“去高敏君家里补课了。”

楚青水回过头,笑道:“妹子解气没有?以后她再不老实,我这里还有大招没用。”

“真是你?”杨佩瑶已经猜测到十有八~九会是他,并没有感觉太多惊讶, 可瞧见前头正有两人过马路,脸色却是变了,“哥,小心。”

楚青水打一下方向盘,轻巧地避开,又回头道:“我早看她娘的不顺眼了,男人婆似的。”

杨佩瑶忙劝道:“哥,你先开车,别撞着人,待会儿再说。”

楚青水一路开得飞快,先送白咏薇。

待白咏薇下车,杨佩瑶坐到前座,这才开口问:“高敏君怎么得罪你了?”

“这不是替你出气吗?”楚青水笑道:“得罪你就等于得罪我,妹子,以后尽管在学校横着走,遇到不长眼的,不用你动手,哥出面给你摆平。”

杨佩瑶抿嘴笑,“哥,你在学校安了眼线?”

楚青水挑眉,“你认识王志刚吗?”

杨佩瑶一头雾水, “没印象,我认识王志强,一班的。”

“没印象?”楚青水笑道:“他对你印象可深,你还说过喜欢他…他是朱三的表弟,上高三。”

杨佩瑶完全懵了。

除了顾息澜,她没有喜欢过哪一个男生?

绞尽脑汁再想,想起来了。

应该是张培琴班里的,她去找张培琴对质,曾经问过一个男生,如果有女生喜欢他,他会不会觉得丢人。

那个男生好像就叫王志刚。

问题是,这句话怎么就演绎成她喜欢他了?

杨佩瑶连忙给自己辟谣,“我没说喜欢他。”

楚青水“哈哈”大笑,“就知道那小子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他说了,以后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不管事情大小,立马告诉我。”

杨佩瑶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哥。”

“自己人,谢个屁!”楚青水有点受不了她这么一本正经,转而问道:“你那个弟弟还老实?”

杨佩瑶点头,“每天就是上学回家,挺用功的。”

“五姨太呢?”

杨佩瑶犹豫下,才回答:“我爹已经防备着了。”

楚青水道:“有天我看见她了,跟你那个爆竹筒子大姐在一起。这娘们不简单,应该学过功夫,警戒性挺高。”

说话间,已经到了文山街。

杨佩瑶刚要下车,楚青水又道:“妹子,你结婚,想要什么礼物?”

“啊?”杨佩瑶茫然。

她都两个多月没跟顾息澜见面了,也不曾接到他的电话,就只杨致重提过那么一句成亲的事儿,再也没有下文。

平白无故地,怎么想到结婚送礼了?

楚青水笑道:“金条、首饰、房子随便选,想要什么尽管说,哥只有你一个亲妹子,不给你以后说不定便宜了哪个骚娘们?”

这话说的…

杨佩瑶突然有些伤感,沉默会儿才道:“哥,你几时成个家吧?”

楚青水无谓地摇摇头,“娘的,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剩下那些哥看不上…再说吧,你回去好生想想,过年时候给我个信儿,我替你置办。”

杨佩瑶开门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先前在车里不觉得冷,下了车便感觉出北风的凛冽。

杨佩瑶紧一紧身上的大棉袄,低头弯腰,一路小跑地冲进家里。

客厅里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除了四姨太仍坐月子外,其余太太、姨太太以及杨佩珊都神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的茶几上摊了张报纸。

二姨太把报纸递给杨佩瑶,“瑶瑶,快看,有你的消息,你快结婚了?”

杨佩瑶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一把接过报纸,头版头条是高峤调离的消息。用相当大的篇幅介绍了高峤来杭城的缘由,在杭城有什么政绩,然后调走的原因等等。

左下角还算显眼的位置上,刊登了一则消息,“高峤惜别杭城,顾杨两家联姻”。

上面写着高峤离任既成定局,商会会长日前与都督杨致重联姻成功。据知情人透露,顾息澜将于西历二月十六日迎娶杨家三小姐,至于消息真假,且请诸君拭目以待。

杨佩瑶一脸懵逼,“真的还是假的?”

太太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婚期还差不到两个月,新娘子不知道便也罢了,就连未来的丈母娘也不知道。

杨佩珊“切”一声,“八成是假的,报纸就会故弄玄虚。”

“对,”二姨太跟着附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没听说上门提亲,怎么婚期就定了,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等会儿问问都督,什么事情都往报上写,不顾及女孩子声誉了?”

杨佩瑶却觉得事情有几分真,否则今天楚青水不会提起给她送礼的事儿。

把报纸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第三版边角登着宋清的照片,配文是“闻听故人喜事将近,甜歌皇后黯然落泪”。

真是,什么热度都跟着蹭。

杨佩瑶“啪”地合上报纸,上了楼。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杨致重打电话说军中有事,不回家了。

吃完饭,太太把杨佩瑶叫到她房间,交给她一张纸,低声道:“你们的结婚证书,好好收着。婚期就定在正月二十二,已经找大师掐算过,上上吉的大好日子。”

纸是大红色洒金笺,最右边三个竖写的繁体字“结婚证”,再依次是两人的姓名、生日、籍贯、最后是杭城市社会局局长的印章,还有领取结婚证的日期…是上个月登记领取的。

中间留空处贴着两人的单人照片。

她那张像是两三年前的相片,脸上仍是一团稚气。顾息澜的倒似新近照的,身上穿着衬衫,头发剃得极短,直直地竖着。

杨佩瑶有些气恼。

上个月就领到结婚证书了,直到现在太太才给她看。

如果不是报上登出消息,想必还瞒着她。

正思量,听太太又开口:“你爹的意思是不要大肆操办,也不准备宴客,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了。顾夫人怕你受委屈,愿意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

杨佩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她并非特别看重仪式的人,可真要悄没声地结婚,又觉得不甘心。

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婚礼,她想昭告天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想得到亲戚朋友的祝福。

记得去年临近新年的时候,她曾经跟高敏君讨论过结婚,高敏君喜欢西式婚礼,要穿婚纱在教堂里宣誓,她说喜欢中式婚礼,想蒙红盖头坐花轿,点龙凤喜烛…

可现在,自己作为当事人一点知情权都没有,而且还没有婚礼。

杨佩瑶顿感失望,把结婚证书还给太太,闷闷地说了句,“我什么也不要,也不想结婚。”

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越思量越委屈,也不知道是生气太太,还是生气顾息澜。

只觉得半点喜悦、半点期待都没有。

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婚姻。

杨佩瑶蒙头躺在床上,连作业都不想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打开课本。

第二天起床,神情仍是蔫蔫的。

杨佩珊察觉出来,皱着眉头问:“瑶瑶脸色不对,病了?”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说:“没有,就是生气。我想给报社打电话,请他们发个声明,没有结婚这回事儿。”

杨佩珊爽快地道:“你赶紧吃饭上学,我替你打电话…昨天我就想骂他们了,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拿别人名声开什么玩笑。”

太太瞪她们两人一眼,“外头的事情,你们少跟着掺和。”

杨佩珊偷偷朝杨佩瑶使个眼色。

杨佩瑶胡乱塞两口饭,背起书包上学。

走进校门时,有不少同学偷偷看她,甚至在悄悄议论着什么,想必是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

吃饭时,白咏薇也问:“你是不是真在正月里结婚?”

“假的,”杨佩瑶断然否认,“报上就是瞎写,我已经让我姐给报社打电话澄清了。”

白咏薇笑道:“我觉得也不可能,前阵子还写我跟顾会长呢,根本八竿子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