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们脸上都带了几分客气,心知进循王府的事有谱了。我依旧弄着玄虚,“循王爷与本仙倒也是有些机缘。你们不让本仙进去倒也无妨,只是莫要坏了循王爷的前程。”

我压低嗓子,哼哼笑了两声,便又觉得我那笑声显得有些女气,连忙咳嗽两声盖过。

想必我这模样,在他们眼中有些阴阳怪气。护院几个面面相觑,一个说道:“只是我家王爷正在会客。只怕…”

我当然知道钱倧在会客。我笑道:“也行,你只需去同他说一声,让他来见本仙也好。”

护院们更是大惊,看我一副胸有成竹,怡然自得的姿态,不知我是真的大有来头,还是说着疯话。

他们家的循王爷,除了钱佐,便是这越国最首屈一指的人物,就是西湖边上那闻名遐迩的灵隐寺,那庙里头的方丈和尚,也都对循王恭恭敬敬的。我一个臭“算命的”能有这能耐?让钱倧来见我?

看他们多少有些不相信,我于是随手把袍子里做底的布扯了一块下来,从地上撮了一小撮土,包在布里头,递到那护院手中,“你只需把这包土交给循王,同他说一个西湖藕塘的大仙要替他看天相就是。”

那护院半信半疑,但还是顺手接过了。

被循王打赏不打赏倒是其次,万一因为没有放我进王府而被循王教训一顿,那可不是几下板子能解决的。

于是,几分钟后,我被请进了王府。

钱倧当然不会出来迎接我。他也要避开嫌疑的。我被安置在一间偏厅之中。面前摆着瓜果糕点,娇小的婢女时不时会为我的茶碗里加点茶水。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钱倧出现在我面前。他应该是不动声色送走了他府上的客人,才敢往我这边来的。

他一进来就带着一脸红光,想必那客人是来谄媚的,往钱倧脸上贴了几层金。钱倧听了那些人的奉迎好话,自然有些得意洋洋,飘飘然起来。

钱倧看到我,稍稍惊讶,一边示意婢女退下,一边笑道:“差点没认出来了。”他走到我面前,打趣道:“戴皇后穿上这相士的衣服倒也像那么回事,呵呵,给本王算上一卦吧。”

“王爷还需要算么?”我话里有话,“王爷红光满面,只怕不久就要更上一层楼了吧?”

钱倧本来还乐呵呵的,但那副笑容早已经到了末期,听到我的话,想必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脸色一变,甚至带了几分惨然:“旁人只道是戴皇后的同谋把皇上给劫走了,可我却不是个傻子。救走戴皇后的人,就是钱佐吧?!”

他果然是知道的。

原来,所有人都因为我被奇妙的黑衣人救走,而和钱佐的突然失踪联系起来。没人会想到昏迷不醒的钱佐能够意外地苏醒,只当是被我给掳走了。更因此定了我的罪名。

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换做男装出来,只怕一出戴府就会被捉了去。如今杭州城门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甚至还挂上了通缉令。(生平第一次被人挂在墙头,我还真有些好奇自己被画成什么样。)

群龙无首,钱倧便无可厚非地被推了上来。皇上不见了,越国的大事与寻找皇上的重任无可避免地落在了钱倧的肩头,钱倧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监国”。至于之前钱倧有意放我出宫,也被巧言令色的他描绘成了“打入敌人内部”,本想假意放我出宫从而找到我的同谋,最后一网打尽,替钱佐拿到解药的。哪晓得半路杀出一个黑衣人…

总之,真正较真的人是在少数,即便有些元老不满,也不会在皇上生死不明这样的关口去挑起纷争。

成为监国的钱倧门庭若市。他只不过回来稍作歇息,就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监国,要是钱佐永远不回来,那钱倧不就是皇上了么。

钱倧说:“他到底想怎样?”

我看他,脸上一脸的惊疑和丧气,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钱佐的病的。虽然他明着表示看不起钱佐,其实在钱倧内心深处里,这个兄长绝对是让他最畏惧和看不透的。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想,他定然以为钱佐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只是,钱佐这次的把戏,让钱倧完全猜不透。

我决定把那个秘密压在心口。我苦笑:“王爷应该猜到皇上的毒没有解。要是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会出现在王爷这里了。对不对?”

钱倧这才脸色好看了点。他嘴巴里带着腥味:“钱佐这次居然玩火自焚,戴皇后心里头应该觉着甜蜜吧?”

我没有理他,他和钱佐都是练过功夫的人。他看钱佐今天早上的表现,想必知道钱佐的超常发挥和迅速枯竭。

我说,王爷,下毒的人,有消息了么?

“你说那个羊牱的女人?”钱倧淡淡道,“她死了。”他说的很平静,我知道他所找到的,绝对不仅仅于此。

“死在哪里?尸体可在?”我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一直注视着钱倧,我害怕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我找钱佐,假定的前提是他潜意识的想要帮助钱佐,可是现在,他明显有些懒洋洋。

钱倧说,尸体我找着了,你要是想见,我可以带你去看。只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我有些似懂非懂。

钱倧道:“是啊,浑身赤裸的女人,每一寸肌肤都被虫蚁咬成了一个一个的口子,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被咬成那样一副血淋淋的模样,就连本王看了都十分寒心。”

钱倧不无夸张地配上了一副森然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说的倒绝对不是假话。可是一个女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虫蚁咬了,还浑身赤裸,“莫非是受了什么刑罚?”

我显然猜对了。这个女人刺杀钱佐的行为只是她自己一时兴起,她只是想为她妹妹报仇,在没有组织上许可的时候就独自行动,最后虽然成功了,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说起来,这组织纪律倒是满严格的。

钱倧继续说道:“要不是找到这女人的尸体,我还不知道她背后的大人是谁呢。”

“是谁?”我吞了吞口水,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妹妹都口口声声喊着的“大人”抑或是“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钱倧并不直说,而是叹了口气,从那女人的尸体说起。

那女人受的刑罚叫做天香食。名字好听,却是极其残酷的一种刑罚。在人的皮肤上涂上一层草药。那草药能够吸引一种食肉的虫子,虫子一口一口咬着人的肉,每咬一口,便痛一下,就如同那千刀万剐的凌迟,痛入骨髓,却又死不了,直到血流干了,那分痛还没有消停。

只是,天底下养着这种虫子的,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这种酷刑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羊牱的左贤王。

羊牱素来以野蛮著称。羊牱国家虽小,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这其中就多半算得是左贤王的功劳。外间传闻羊牱人擅长使毒,也都是从左贤王那联想来的。只因为左贤王有着一个让人侧目的外号,——毒手药王。

所以当我和钱倧把下毒的事安插到羊牱的头上,那么左贤王就无可避免地站在了风头浪尖上。他虽然擅长毒药,但毒药究竟不是万能的。要保住羊牱,也绝非用毒能够摆平的。更何况大理国现在正打算不计后果的把羊牱给灭了。

左贤王被暴露,他的婢女更是因一己之私行刺越国皇帝,无疑让羊牱雪上加霜,要是越国人知道是羊牱所为,必定会和大理联手,前后夹击,把羊牱杀个片甲不留的。

“那么,王爷在越国找到了那女子的尸体,便是说明羊牱左贤王也来了越国,是不是?”我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说到解药,这位毒手药王,肯定有。”

“不错。”钱倧笑笑,然后没了下文。

我意识到钱倧没有接茬,但还是提醒道:“王爷既然知道这幕后之人是左贤王,那想必也找到了左贤王的落脚处了?”

“没有。”钱倧说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我没有查下去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满不在乎,但还是按捺不住。

钱倧说,“因为我不想得罪人。”

第68章 阻挠

听到这句话从钱倧嘴巴里出来,我倒是不意外。看他那吞吞吐吐的行事便知他对此事早已不热心了。我冷笑道:“原来王爷之前说的公平竞争不过是句空话。王爷眼见得钱佐今日没得救了,便想着趁机把皇位据为己有。”

看钱倧不搭腔,我于是更加地激将道:“王爷自以为文治武功都在钱佐之上,但就胆量来说,便可见王爷实在比钱佐稍逊一筹。趁人之危,本就不是君子所为,王爷现在就沦落到了这种真小人么?”

我的语气有些尖刻,我为钱倧的袖手旁观而愤怒。我愤怒他居然不去救钱佐!

可是我的激将根本没有刺激到钱倧,按道理来说,以钱倧的性子,毛躁而急功近利,虽然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但也不应该是一个假他人之手的小人。

可是钱倧却隐忍着我对他的咆哮和羞辱,他对我说道:“戴皇后不需要说了,反正我肯定不会帮忙就是。说起来,我也不是个傻子。无论怎样,钱佐死了,我继承这皇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也算不得什么真小人。”他顿了顿,努力使自己的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钱佐要是死了,这游戏确实就不好玩,但要是为了他而得罪人,那就不是玩游戏那么简单的事。”

他这说法,倒也不像是故意推脱的借口。何况我一直认为钱倧虽然视钱佐为仇人,但说到底只是想在他面前,在越国人面前证明自己比他强悍,如今钱佐被外人所伤,他应该会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才对。可是…

我不禁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不想得罪谁?”

钱倧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一笑,“你猜得到的。有些事,恐怕并非如你我所愿的。”

他这话倒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天底下还有什么人会让钱倧敬畏,变得畏手畏脚?越国虽然算不上强国,但偏安一隅,倒也不用仰人鼻息。钱倧见我迷惑不解,又看了我一眼,我忽而有所触动,嘴皮子上下动了动:“慕容楚歌?”

钱倧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你怕他做什么?这件事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听到这个名字,我没有丝毫的好感,尽管那画中的人儿美轮美奂。

钱倧道:“他刚才派人来叮嘱我,要我不可插手。”

“他让你不要插手?那就是说,他知道下毒的人是毒手药王,更知道你查到了此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楚歌远在晋国,怎么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还是…这件事根本就和他脱不了干系?!”

钱倧摇头,“那我不得而知。总之,他不让我插手,我便不插手好了。我得罪不起他!”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竟有些垂头丧气。

什么叫得罪不起?

“他慕容楚歌就真这么了得?!哼,我还不信这邪了。”我大咧咧的在循王府里大放厥词,不免让钱倧皱起了眉头。

我有些不解,倘若钱倧不敢得罪慕容楚歌,又怎会生出用我为诱饵诱骗慕容楚歌的银月玦,那不是等同于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么?

“今时不同往日。”钱倧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逃不过岁月的磋跎。似是对我说,更似自言自语,他瞄了我一眼,“晋国恐怕将不复存在了。”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如同钱倧一样,有太大的感慨,五代十国,这些小国终究要合而为一的,或是归辽,或是归宋。

但是钱倧却很严肃,“据我所知,契丹不日就将南下,晋国被灭只是月间的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时候,越国北边所比邻的,便是契丹的国界!”

我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钱倧说今时不同往日,越国人久来都过得富庶安详,从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乱,北边虽然改朝换代,那都与越国无关。可是现在,骁勇善战的契丹人即将打到家门口了。钱倧有些慌了。

我说,“因为慕容楚歌和契丹皇帝的关系,所以你怕得罪他?”

“你知道契丹为什么要灭了晋吗?”钱倧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发问。确实,晋一直是契丹的儿皇帝,契丹为何突然灭晋,倒也有些奇怪。

“别人不知,我却知道。”钱倧对自己的眼线十分有信心,“只因为那晋国的新皇帝石重贵不识大体,居然在晋国下令加重慕容楚歌的赋税。噷,慕容楚歌自然不会在意那点小钱,但皇帝不听话,却不是他容得下的。契丹人骁勇善战不假,但若是没有慕容楚歌的财力,契丹皇帝也不过是个吃干饭的皇帝。慕容楚歌此举,不过是要让契丹和晋国的那个傀儡皇帝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他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牙齿格格的响。

我讽刺道:“王爷和慕容公子是好朋友来着,王爷这么听慕容公子的话,下场自然不同于晋国的皇帝,明天王爷当了这越国的皇帝,也不用怕什么。”说完,我故作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埃,退后两步,对着钱倧说道,“王爷不想得罪慕容楚歌,悠梦绝不勉强,人各有志。悠梦告辞了。”

没有时间在这里同钱倧废话。我原本来找他,不过是想同他商量一下对策,他找到了解药的下落固然是好,就算没找到,我还有飘香院那条路子,只是独自一人前往飘香院会有什么状况无人预料。可是钱倧话说到这个份上,摆明了不想干涉,我只有作罢。

但是我还没走出偏厅,就被钱倧拦住了去路。“你这是去哪?”

“天底下能找到毒手药王的,不止你一个。王爷,悠梦有悠梦的事,还请王爷放行。”我努力让自己对钱倧客气些,尽管我心底的火已经燃烧到了喉咙口。

但是钱倧对我说了一个字“不”,这个字清晰入耳,钱倧甚至还补充了两句,用来解释:“别人可以插手,就是你不行!”

“我不行?王爷你这话说得好笑!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勾住了系在腰间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专属于我一人的法宝,那些无形的利器。倘若钱倧再要阻拦,我只好对他不客气。

钱倧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忿忿道:“你觉得慕容楚歌是为什么不让我插手此事?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毒手药王寻解药?”

“为什么?”我冷笑,“难道王爷要说,他不让你插手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错!”钱倧显得有些激动,“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是钱佐的皇后,而钱佐却把你打入冷宫,把你戴家满门抄斩,慕容楚歌根本容不下他活在这世上!你懂了没有!”

霎那间,我忘记了说话。一时之间忘了怎么组织语言来反驳钱倧,我忽然发现,只要提到钱佐这个名字,我便有些内心不安,仿佛自己亏欠了他的情一般。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个旁观者,所有的恩怨都是属于钱佐与戴皇后的,不是我,不是我。

钱倧吸了一口气说道:“慕容楚歌派人来我这,除了告诉我不要插手毒手药王的事,更问我要那副画像。——你送给他的那副画像。他当初退回来是表示不再与你有瓜葛,那么现在要回来,你说这是何意?”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惋叹道:“我没想到慕容楚歌会这么狠,他居然一来就要钱佐的命。”

我冷笑,钱倧这话真是好笑到了极点,当初他让我去“色诱”慕容楚歌,不也抱着这样的心思么?如今真的遂了他的愿,他却矛盾至极。我明白钱倧的顾虑,他不想得罪慕容楚歌,因为越国的实力不会比晋国强多少,倘若慕容楚歌不计后果的攻打越国,钱倧恐怕也无力招架。

他再洒脱,再好胜,也不会用钱家祖父先辈的江山去做赌注的。他终究有个包覆。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声凄然的娇声从门后传来,一个人影闯了进来,跪倒在钱倧身下:“王爷,妾婢求王爷帮帮姐姐。”

第69章 牵挂

这声音让我一震,是瓶儿。我怎么会忘记这声音呢?低眉看她,此时已经挽起了发髻,依旧是从前的低眉顺耳,只是面色更惨白了一些,模样也消瘦了。

钱倧眉头一皱,抖了抖白袍,想要挣脱瓶儿,“这里没你的事!”语气生硬而空洞。

我怒了,有些借题发挥:“王爷,有什么气何必撒在瓶儿身上?你好歹答应了要好好照顾瓶儿!”瓶儿怔怔地望着我,或许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为她出头,在情理上,她自觉亏欠我的吧。

但是钱倧也开始咆哮起来,我发现他咆哮的模样,竟然有些像钱佐,神色像,神情更像。我在那一秒错愕,有些怀念。

他的声音传来,“我不会让你去的!更不会拿越国的江山去陪你这个女人疯!要不是你这个女人,慕容楚歌又怎么会插手这件事?又怎么会救不了钱佐?怪只怪天意弄人!”

我知道,钱倧不让我去,并不是认为我能找到毒手药王的下落,而是不想让慕容楚歌看到我为钱佐奔波,或许慕容楚歌也是这样的想法,即便他不爱我,也不允许我投向他人的怀抱,所以他要让钱佐死,而钱倧也不会让我去救。

我冷笑,钱倧因为知道慕容楚歌的身份而对他生了畏惧,却不知无知者无畏。更不知慕容楚歌究竟是个人臣,究竟是个凡夫俗子,他的财力再雄厚,他的势力再庞大,也不过是个俗人,一样会死,我又何必怕他。

我笑着像一朵花:“你在乎江山,我不在乎,我只要钱佐活!只要他活!”一句比一句大声,一个字比一个字坚硬。

“不!”钱倧终于冲了过来,握紧我的手,捉得我好痛,他的眼中露出了凶光:“就算是钱佐,他也不会让你去的!他不会让你用越国的江山去赌!我告诉你,如果今天有事的人是你,要是危及到江山社稷,钱佐肯定想都不会想,他一定会放弃你!”

“你错了!”我大吼着,而且是理直气壮的大吼,“钱佐才不会!江山与爱情,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你根本不如他!”我那刻头脑发胀,居然为钱佐辩解起来,甚至为钱倧对钱佐的片面评价而感到羞愤。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钱佐背着我浴血厮杀的场景,也许越是艰难重重,越是能激发人前进,我越是想要救活钱佐。

人非要和人相比,才能显现出他的难能可贵。此刻和畏首畏尾的钱倧相比,钱佐竟然那么可爱。

是,我情愿相信那个人为爱不要命的人是真正的钱佐,至少是住在钱佐内心里的痴情男人,更情愿为这样的男人辩护。而钱倧今日必定在我心中印象大减,他或许是个好皇帝,但却也是个冷血的动物。钱佐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只是现在,他内心里还住着一个天使。

那个钱佐,我不想他死。

钱倧没有任何的争论,他两只眼睛发直,眼珠子往外凸出,还没说任何话,就倒了下去。

后面的瓶儿手中拿着半个茶壶柄,地下是一地的白瓷碎片。瓶儿趁钱倧正愤怒的时候,抄起了桌上的茶壶朝他的脑袋猛砸了过去…

“瓶儿?你这是?”我诧异地看着瓶儿,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她低头回望了地上暂时晕过去的钱倧一眼,眉宇间很是不忍。但她却还是毅然转过脸来,唤了我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我心里一酸,“瓶儿,你没有必要…”我没想到瓶儿会突然出招,用这种方式阻止喋喋不休的钱倧。

瓶儿摇摇头,泪如雨下,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姐姐,瓶儿对不起你,这些日子,瓶儿总想起在冷宫里的日子,原来,原来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姐姐…瓶儿…”

“好瓶儿,你不要说了。”我眼睛也有些婆娑,“我也没有怪过你,说到底,你该幸福才是,循王是你真正爱着的人,不是么?”瓶儿不是一个坏女孩,这一点我明白,她也从来没有生过害我之心,只不过为了心爱的男人,做了一个内应罢了。

她与尹德妃、季淑妃自是不同。我劝说了两句,看到她因为负疚而日渐消瘦的面庞,也是于心不忍的。

瓶儿不再说话,她努力对我笑道:“姐姐,你快走吧。一会儿,王爷就要醒来了。”

我点点头,没再拖沓。这时候不是和瓶儿话旧的时候,我走了两步,反转头道:“瓶儿,能不能给点银子我。”毕竟要去妓院里头,没有一些银子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这个厚颜无耻的要求当然被瓶儿给满足了。

她把偏厅的门掩上,一直送我出了循王府的侧门,眼中满是不舍,我带着歉然说:“钱倧醒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瓶儿使劲地摇摇头,她不想让我担心她。

她说:“姐姐,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解药的。真的!姐姐是天上的星星,瓶儿在冷宫的时候就这样觉得。只要是姐姐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我苦笑,倘若我真的有这么厉害,就不会把钱佐一个人扔在冰库里了。

但是瓶儿却一直在打气,她喟然道,“姐姐,瓶儿从来没见到姐姐今天这样子。”

“我今天什么样子?”

“为了皇上竟然发那么大的脾气,从前在坤宁宫的时候没有,在冷宫里的时候也没有。”或许是出了宫,瓶儿的话也多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姐姐,其实你心里头最在乎的是皇上对不对?”

“当然不是。”我努力辩解。但是我却看到瓶儿善意的微笑,“姐姐,瓶儿不知道那些大事,但却看得出来姐姐的心思,往日里姐姐跟瓶儿说到心上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放着光的。现在,姐姐为皇上着急的样子,也同往日是一样的。”

我还要再说什么,瓶儿却打断道:“姐姐,瓶儿很为姐姐高兴,往日姐姐在冷宫里的时候,是没精打采的,现在,姐姐却是精神得很,因为姐姐心里头有了牵挂。所以,姐姐你一定能想到法子救皇上的。”

我想说我不是牵挂钱佐,我牵挂的是泽新辰,我要救钱佐,只是好心替戴悠梦尽义务罢了。但话到唇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争辩又有什么意义?我同瓶儿说这些又有什么必要。

挥别瓶儿,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边搜寻着街上的当铺,思忖着去哪里当首饰。瓶儿一时情急,并没有给我太多的银两,只是把自己身上戴着的值钱首饰都褪了给我。

我照单收了,不知道飘香院是个怎样的消费水平,万一同“天上人间”一样档次太高,我连门都只怕进不了。

耳边没有了钱倧的聒噪,我反而清醒了许多。努力想了想慕容楚歌对这件事插手的关联。我觉得钱倧的分析也不尽然,倘若慕容楚歌真的在乎钱佐的生死,又何必借毒手药王的手?他自己经营着天底下最庞大的杀手组织,还怕杀不了钱佐?何必来警告钱倧那么废事?

而且我总觉得慕容楚歌并没有多喜欢戴悠梦,相反是戴悠梦对慕容楚歌念念不忘罢了。按照钱倧的说法,男人有独占欲,不允许戴悠梦转情于钱佐,那就更蹊跷,若真是这个原因,慕容楚歌又怎会允许戴悠梦嫁给钱佐为后,要除掉钱佐,一年前就该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