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呼我为戴皇后,他说今天这事就算了,那么也就是说钱佐此事,他暂时不会告诉钱倧。我吁了一口气,不过他说的好戏在后头,又是指什么?

我浑身一凛,外面的寒风吹进屋子里,让人发颤。

慕容楚风和钱倧走后,我把房门关好,看了一眼地上昏沉的钱佐,百感交集。桌上的烛台已经燃到了尽头,在红蜡中飘摇的火苗,忽明忽暗,就像是我的明天,钱佐的明天,以及越国的明天…

第10章 军情(上)

我睡倒在床上,把一床被子分给了地上的钱佐,不禁有些寒冷,加上心里有很多事,之前又睡了许久,我愣是睁着眼盯着床幔看了好久,直到桌上的烛火终于熄灭,我还是没有丝毫的困意。

关于血伏参,关于慕容楚风,还有钱佐,这些人和事在我的胸中几乎要燃起烈火,直感觉我自己要被这些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给灼烧了。

这件事我注定要插手的,但是慕容楚风临行时的那一句话,又让我忧心忡忡。他定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会采取什么法子来报复我和钱佐呢?

今天要是钱倧没有出现,钱佐会不会把慕容楚风给打倒?要是直接把慕容楚风杀掉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想杀慕容楚风?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若是知道我对他动了杀机,以他变态的性子,万一没杀掉,不知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只是,无论如何,以后恐怕很难碰到轻易把慕容楚风杀掉的机会…

如此混乱无序地想了一个晚上,直到拂晓时分才终于慢慢入了梦乡,正迷糊间,却感觉到身子骤冷,两只手不由环住了手臂,却听见有人粗声叫着我的名字,话里带着一股怨气,我蓦地惊醒,醒来就看见钱佐那张紧绷着的脸。

再看身上,是他把我盖着的被子给揭了开去。

他对我忿忿地说道:“戴悠梦,你给朕起来!”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眼睛有些痛,想来是睡眠不足,估计两只眼圈都是红的。“干什么?不知道我会冻着么?”

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只短暂出现过的傻钱佐又消失,我就心里不爽,忍不住对钱佐也加大了几十个分贝。

谁知道钱佐听了我的“雷霆大怒”,并没有辩驳,居然把被子又重新往我身上一掷,虽然没有说话,但动作实在太清楚明白了。

我差点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近视到三千度,钱佐居然还知道怜香惜玉,不是,是怜惜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更加不屑于用正眼看我,而是冷冷道:“朕倒要听听你的解释。”

解释?我一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地下一眼,笑道:“哦,昨晚上你自己喝多了酒晕倒在地。你太重了,我搬不动你,所以就没扶你上床休息。”

说完再看钱佐,却听他鼻子里一哼,头忽然调转,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想要看穿我背后的谎话。

我一呆,心想他应该不至于知道什么,于是又理直气壮地用眼神把他给顶回去,咬紧牙关道:“你别不相信,你自己喝多了酒,跑到坤宁宫里来,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能把你绑到坤宁宫!”他定然又怀疑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坤宁宫吧。

钱佐脸一白,他当然能明白我说的是事实,前一天晚上还当着那么多御林军的面,否定掉我,数落我,现在却自己喝醉了酒不知不觉跑来这里,他一定心里特别扭吧。

一想到此,我不禁有些好笑。

谁知钱佐却又迅速恢复惯常的冰冷,踱步到桌边的圆凳坐了,一双眼依旧没有从我的视线上挪开,似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捕捉我心思的瞬间。他说,“你知道朕指的什么,昨晚上,钱倧。”

他话一出口,立马就把我吓了一跳,强撑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钱倧来过这里?那么昨天晚上难道根本就是他?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傻钱佐?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探问道:“皇上你想说什么?”

钱佐眼里精光一闪,说道:“这么看来,钱倧果然来过这里?戴悠梦,你是不是该收敛点。要不是看你…”

“看我什么?”我脱口而出道,心里却稍稍放松,看来钱佐并不太清楚昨晚上的事情,否则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在他眼里,倒好像我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似的。或许他在被我脑袋敲晕的瞬间,看到了钱倧的样子,所以隐约有些记忆吧。

“看在你病没好,朕就把你送回冷宫去!”钱佐说出话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我一时哑然,心里想着血伏参的事,却不知找什么借口问钱佐。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欣欣走了进来,看到钱佐在我房里,顿时一愣,赶紧跪倒在地,说道:“奴婢也不知怎么,就在厨房里睡着了。奴婢该死…”

钱佐眉头一皱,朝她挥了挥手,“快去把药端来。”

欣欣见钱佐没有怪罪,已然是万幸,赶紧又撤了出去。倒是钱佐,满腹狐疑地看着我,恐怕他心里是越来越糊涂,昨晚上的坤宁宫里处处透着一股子邪门,他不禁又返转头,看着这间房间,似乎隐约有着打斗过的痕迹。

他转向我,眼中的厉色更甚了一筹,我正想着该怎么和钱佐说,却听外面有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响起,对着里面说道:“皇上,三百里加急快报!”

尽管是太监的声音,但声音里却透着急促,钱佐一愣,似乎许久都没碰到过这种事,越国已经平平安安过了许多个春秋,周围也都是相安无事。

钱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对外说道:“念。”

于是就听见那太监高声朗道:“耶律德光亲率辽军南下!”

“什么?”饶是一向镇定的钱佐此时也忍不住脸色大变,甚至会失声说出话来。我心底一沉,没想到钱倧所说的果然是真的。契丹真的开始对晋用兵了!

看样子,钱佐倒还不知道这件事,也难怪他会这般惊讶了。也怪不得昨晚上钱倧的神色有异,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倧进来却变得畏畏缩缩,恐怕也是跟此有关吧。

第11章 军情(下)

我叹息了一口气,此时的钱佐再顾不得和我纠缠那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契丹南下,晋国一旦被灭,唇亡齿寒,越国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钱佐的脚已经抬了出去,推开门接过那太监手上的布帛,再不返头,大步流星就出去了。国家大事,终究是一个皇帝的首要任务。

我的心渐渐放下,却只见门口人影一动,却是个小太监探头进来,我好奇道:“你是?”

那小太监看到我坐在床上,赶紧低头行礼,一边说道:“皇上让奴才过来告诉娘娘,记得按时喝药。”

我一愣,直到那小太监消失在视线中,酸涩的笑意才渐渐浮上脸庞…

连续两天,钱佐都没有再来坤宁宫,不止钱佐没有来,一向可以在皇宫里自由出入的钱倧也没有踏入坤宁宫半步,或者这样说,除了欣欣,我再没在坤宁宫里看到第二个人影。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躺在床上养病的我,甚至怀疑钱佐是不是把这里辟为第二个冷宫,把我软禁在其中。只是或许是那天晚上分了一床锦被给钱佐,更着了凉,原本都已经病愈的我,却又有些发热,整天恹恹的,坐在床上。

欣欣每日煎了好几副药,都是清苦难以下咽的,我要是不喝,便拿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在旁边劝诱我。可喝了这些药,也不见得有多好,只是觉得精神好了点。加上这两日都是阴雨连绵,直到第三日天空放晴,屋子里有了一丝暖意,身子这才也好了一些。

我让欣欣陪我在院子里晒了晒太阳,忽然想起慕容楚风的话,要得到血伏参,必须合钱佐和戴悠梦两人之力,只是那会是两个什么样的神秘物呢?是类似钥匙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暗藏机关的宝物?

兴之所至,我免不了回到屋内,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可是终究都一无所获。坤宁宫里宝物是不少,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另有玄机。

宝物没找到,却又找到一副画像。画像是被藏在书阁最顶上,需要用手往里探才能触及。画上已经积满了灰尘,想必平日里打扫坤宁宫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死角。

我还未解开画卷之时,曾揣测过画中到底是何人,能被戴悠梦藏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又不舍得扔掉,应该是慕容楚歌的画像吧。

可是打开画卷,才发现我错了。是戴悠梦的画像。看落款才知道是戴悠梦的自画像。画中的戴悠梦,穿着白色的长裾,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上身罩着隐隐绰绰的轻纱,依稀可以看见纱下雪白的胳膊。她的头上簪满了白色的小花,更显得青春如水,只是眼角带着泪花,似是顾影自怜。

我心里一愣,难道这是戴悠梦刚刚进宫,心有不甘,自己给自己画的画像么?可一看时间又不对,用的年号年限可不就是今年的?再看月份,更是一惊,分明就是戴悠梦自杀前不久。我顿时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收缩起来,尽管沐浴在从纸窗透进来的阳光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戴悠梦的穿着,轻纱白裙,可不正是夏秋的装束?

她怎么会画这样一副画呢?她当时又在想些什么?看到这副画,更让我多了几分好奇,仔细地看着这副画,只见戴悠梦的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树,要是没看错,那棵树是一棵老樟树。戴悠梦站在树下,抚摸着树干,遥望着树后的院墙。

院墙是青砖黑瓦,越国的大户人家都是这种色调,墙上是镂空的菱形漏窗,只是隔着窗户,却看不见那头是什么。

只是感觉,那是戴悠梦所隐隐祈盼的。

我看了半日,仍旧不得要领,只好又把它卷好收起。只是心中戴悠梦带着泪的那个画面总是在我眼前浮现,心中有些郁郁。

我不知不觉地就往宫外走去,走了两步,却被欣欣叫住,脸上露出难色,“娘娘,您要出去么?”

“怎么?我被禁足了?”看到欣欣一脸为难,我倒是乖乖地把脚给收了回来。

反倒是欣欣大惊失色,然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两只手在面前摆着,深怕我误会了什么,“是皇上说您身子没好,不宜到处乱走。还是多调理一下比较好。”

这下倒是轮到我纳闷了,钱佐是不是病好了?还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真的对我这样好,可是尹德妃的事,不是在他与我之间,留下了阴影么?他不是都怪罪在我头上么?之前还说的那样狠心决然的话,怎么现在却变着法子关心我?

看我默然不语,欣欣还当我非常想出去走动,于是改口说道:“要不欣欣陪娘娘出去走走也成。”

我点点头,“去御花园看看吧。”也是时候,该补充补充我的法宝装备了。

见我要出去,欣欣又赶紧拽着我,回屋子里去给我拿了一件裘衣给我披上,深怕我着了凉。

雨后晴天,御花园里的花朵开得就更是娇艳。几个花奴正忙着把亭子里的花盆往外搬,尽管后宫里经季淑妃、尹德妃事变之后,钱佐的后宫便显得有些萧条,能有闲情雅致来赏花的婕妤嫔妃那更是几乎绝迹。

但是花奴的工作还是得照常进行。看着她们里里外外的忙碌,我忽而想起当初和瓶儿在这里成了落汤鸡的情形,当时还受了季淑妃的凌辱,只是此时,仇人亲人都各自有了归宿。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见有一阵呜咽之声隐隐传来,寻声而去,却是两个小太监蹲在地上,一个在那抽噎,另一个抚着他的背,似是安慰。

我还以为这两个小太监在宫里头搞背背山,正要扭头走开,却听见一个太监说道:“你家里就只有你们弟兄两人么?”

第12章 国事(上)

那抽泣的小太监说道:“可不就…就是…是么,我已经进宫当了太监,现在我弟弟还要被拉去服兵役,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我娘,我娘,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呜呜呜…”

旁边安抚的人也是一阵长吁短叹,可是看那小太监哭得伤心,却也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现在不是还没定吗?”

“怎么没定?圣旨都颁了,就等着兵部户部发…发公文了…”旁边的小太监急急地说道。

明明都抬脚要走,听到两个小太监的对话,却又停住了脚步,等到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我不由惊呼出声:“要打仗了么?”

那两个小太监听到动静,倒止住了哭声,两人蹭地站了起来,往这边瞟来,却看见我站在树后一脸忧色地望着他俩。

两人惊慌失措,看了我一眼,齐齐跪倒在地上,不敢仰视:“奴才该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皇上颁了什么圣旨?”我心急如焚,直接就问道。

那两个小太监匍匐在地,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又重新把头埋下,不敢妄言。

我不禁有些恼火,心想这时候若不威逼利诱,那他们定然是不会说实话的。于是把脸一拉,森然道:“你们快说!否则我让人把你们拉去杖责三十!”

杖责三十,听起来数目不多,但几十棍子下去,没一两个月,只怕都起不了床。以他们的身子板,能不能挨住还是个问题。

原本也不是什么机密要闻,那两个小太监此时哪里还敢隐瞒,哆嗦着说道:“是,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刚刚下了圣旨,每家每户都需要出男丁一人,整编新军,不日,不日赶赴边境。”

“整编新军?边关告急么?”我心里想着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钱佐的人影,哪里是他软禁了我,根本就是他无暇顾及其他。

“听…听说契丹兵南下,势如破竹,两日内就攻破了晋国的十六座城池…”另一个小太监说起来倒是有条不紊。

我心里一凉,虽然不懂这些带兵打仗,两兵相接的事,但还是有些常识的。契丹人的骁勇善战确实是古今驰名的,加上晋国的财产一大半是慕容家的,如今慕容楚风既然已经放弃了晋国,晋国粮饷不继,又怎么可能打得赢呢?

相比而言,越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越国虽然比晋国富庶,可偏偏就是因为太富庶安逸,屯兵太少,可用之兵更是不多。想那越国经历了这许多年的休养生息,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军队只怕不多。猛然听到辽军连克晋国,哪里会不着急?唇亡齿寒,晋国一旦被灭,以越国现在的边防,被辽军覆灭,也不过是旦夕之事。即便负隅顽抗,肯定也是死伤无数。

钱佐现在募兵,恐怕也是不得以的举措。任是谁,也不肯坐以待毙,把越国的大好江山送给那异族人。

我忽然有些明白慕容楚风所说的筹码,在他手中,确实有着更大的筹码,要是契丹所向披靡,到时候兵临城下,钱佐即便用血伏参相换,慕容楚风也不见得会答应呢。我蓦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是火热的,浑身却都被浸泡在冰水里。

此时的我,再无心情逛御花园,身后的欣欣看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禁大惊,一边在后面跟着跑,一边着急地叫着:“娘娘,娘娘,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理她,脚上反而加快,更是往两仪殿方向奔去,这个时候,钱佐应该在那里处理政务吧。

然而人走到两仪殿门外,却又再迈不动步子。我进去又能和钱佐说些什么呢?我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难不成是向他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不成?

这样一想,便又觉得可笑。

“娘娘,娘娘…”身后的欣欣这时候才追上来,站在我身旁,气喘吁吁地把裘衣加上。原来我刚才光顾着一路狂奔,竟然把裘衣跑掉了,都不知道。

“您要找皇上吗?”欣欣在后面不识时务地问着。

“当然不是!”我回了一句,有些怏怏地又返头往回走。一抬头,却正好看见钱倧。

他匆匆朝这边赶来,想必是钱佐召见他吧。与他一路的,还有其他几个老迈的顾命大臣。钱倧看到我,身形一滞,越走越慢,直到那些老臣从他身边一一走过,入了两仪殿,他才走近我,故作惊讶道:“你怎么来这了?”

我冷冷道:“慕容楚歌呢?”

钱倧一愣,可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今日的态度和那晚判若两人,他当然不知道当日对他客气不过是装给慕容楚风看的。

“他回国了。”

“回国?回国去筹谋怎么攻打越国么?”我逼视着钱倧,面若寒霜,两眼更是寒光直射,让钱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把欣欣看了两眼,把这小姑娘给瞪到十几米外站着了。

“怎么,怕被人听见么?”我冷笑道,“以循王和慕容公子的交情,倘若由你登基继位,契丹就不会兵临城下了吧?”

钱倧此时的脸色刷的一变,苍白如纸,“娘娘这样说是何意?如今契丹只是攻打晋国,我与皇兄正在商讨如何使越国兵强马壮,自然就不怕那些辽人!”他说得慷慨激昂,倒是真的一样。

我才不信他明明前几日差点就要监国摄政,如今把到手的皇位退还给钱佐会心甘情愿?而以他和慕容楚歌的交情,慕容楚风又怎会没有和他说些威逼利诱的话?

或许我把不信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惹得钱倧一阵不满,他忿忿道:“我也是越人,这越国是我钱家的天下,我又怎么会和外人沆瀣一气?来谋夺我钱家的江山?我即便再不满皇兄,这会儿也绝不会干些损己利人的事!”

第13章 国事(下)

“你…”我想要再说什么,却忽然眼角瞥见什么,定睛一看,只见钱佐站在宫门石阶上,深深地看着这边。

风吹着他那件黄袍,阳光下金光灿灿,怎么看都给人欣欣向荣的感觉。我正要说什么,他却已经进去了。等到钱倧看我的表情反转头去,却只能感觉到微风吹拂过。

钱佐一定听到了我和钱倧的对话吧?尽管我们离宫门较远,可是以他的武功,这点距离算得了什么。

我没再和钱倧争辩,或许是我多心了。钱倧当初不愿违逆慕容楚歌也许真是为越国考虑,如今或许他是真心襄助钱佐吧。

只是刚刚一瞥,钱佐明显消瘦了,不过两日的时间,他已经没有当日的神采,两只眼睛有些深凹下去。

我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最近下了圣旨,要整编增兵,可有此事?”

钱倧苦笑道:“第一批新征男丁两万。第二批恐怕要再征十万!”

“十万?”我心里一惊,越国也不过四十万户,兵役一新,也难怪那小太监要哭泣了。虽然明白钱佐此举不过是未雨绸缪,契丹和越国不见得会开战,可大家免不了都是人心惶惶的。

尤其是晋国一灭,契丹军威大震,越国人免不了要打退堂鼓的。

正想着,却听一个粗狂的声音说道:“皇上请循王殿下进殿议事。”却是一个黑脸的军士。钱佐来催,钱倧自然不敢再耽搁,匆匆和我告别,就随那军士入了两仪殿。

我不由闷闷不乐,钱佐明摆着是不希望我插手此事。果不其然,一个小太监也从两仪殿里碎步走上前,朝我拱了拱手,细声细气道:“娘娘,奴才送娘娘回宫休息。”不消说,又是钱佐的意思。

我不好拒绝,回程的路上,和那小太监套起近乎,“你是在两仪殿办事的么?”

“回娘娘话,是。”

“皇上议事的时候,你在不在跟前?”

“奴才一般会在跟前伺候着。”

“那么,朝上有什么消息,你都是最先知道的哦?”

“…”

“干嘛不回答,我问你话呢。”

“呃,是…只是朝政大事,奴才,奴才不懂的。”那个小太监走不动了。

我暗笑,倒是想要明哲保身,我却携了他的手,往坤宁宫里走去,从戴悠梦的妆奁中随便挑了一串珍珠项链递到那小太监手中,一边笑道:“我也不要你做些什么,只是朝上有什么事,皇上有什么举措决定,你过来同我说说便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废后,原本不该过问,可皇上让我住在坤宁宫,实际上却也当我是皇后,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需要讲究分寸。能不能正名号,就看公公你了。”

那串珍珠颗颗比蚕豆还大,最当头一颗黑珍珠浑圆透亮,绝对是价值连城。

那小太监哪里会不懂得?再说我在宫里一连把季淑妃、尹德妃扳倒,虽然都是有理有据,可没有钱佐的默许,我又哪里能安然无恙住在坤宁宫?小太监眼珠子滴溜一转,或许我重登后位,也不过是短期内的事。

我看中他这心思,免不了又是一番威逼利诱,那小太监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立马点头答应了。

打发走那个太监,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