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何要知道那些事,关心这许多问题…

那小太监得了好处,每日早晚倒知道亲自往我这里报个信,一连数日,都不曾间断。

可是他的消息却让我的心越来越沉重。

或曰,晋军锐气大错,契丹兵马与杜威所率领的晋军相持于恒州。

第二日便传来消息,契丹以少量兵马偷袭晋军,令杜威闭门莫敢迎战。

第三日,消息传来,却是杜威已经奉上了降表,打开恒州城门迎契丹兵马入城。那些晋军初时还以为杜威打开城门准备迎战,却不料不战而降,一时哭声振动天地。

恒州已降,耶律德光整编降军,挥军南下,攻克晋国京师,指日可待。

我的心沉入谷底,晋国难以抵抗辽兵的侵略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辽兵攻城的速度却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晋国不仅没有取得过一丝一毫的胜利,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辽国打到了京师门口。只怕辽兵不日就能攻克晋国京城,城头变换大王旗,想来不过是几日的事。辽军兵马所到,基本上都是所向披靡。

而另一方面,越国的近况却是令人堪忧,招兵买马竟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越国国民向来都是安居乐业,越国又无甚苛捐杂税,国民的生活条件可想而知是多么地好。猛然看到整编新军的告示,很多人家都需要出一个男丁,这让平日里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老百姓如何接受得了?一时怨声载道。

至于粮饷方面尚且充足,但钱佐为了保险起见,免不了大肆向民间收购粮饷,即便没有增加赋税,却多少让粮食市价受到不小的波动,一时间杭州城里都有些人心浮动。

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慕容楚风能够在其间所起的作用,也不得不怀疑我得罪他之后,越国是否真的会引来一场祸事。一想到此,我便觉得自己需要为越国做出点什么。

现在实在是危急的关头了。

关于血伏参,我觉得务必要和钱佐好好商谈一下。但是该找到一个怎样的契机?还有就是他的双重人格分裂症,要是不把他这个病给治好,只怕会让原本就惶惶不安的越国更加地动荡飘摇,钱佐的皇帝宝座肯定也是岌岌可危。

就在我张望着心想今日小太监怎么还没有过来,盼着盼着,却把钱佐盼来了。

乍一眼看到他,倒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在等谁?”钱佐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第14章 帮忙

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看到他,我的心里忍不住有种安稳的感觉。即便现在他正被国事缠的焦头烂额。

“在等你的探子?”钱佐话里带着刺,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一个人还不声不响就往我的床榻上坐下了,随便得把这里当作了他的寝宫。

我一时语塞。看来钱佐是知道两仪殿小太监每日跟我汇报一事了。这男人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尽把好心喂狗了。

“怎么,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越国的命运了?”我不说话,钱佐不禁索然无味,在语气上也放宽了一些。

我笑了笑,心想也没必要和他较真。既然他提到了国事,我便顺利成章地接过,“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悠梦…好歹也算是越国人。”看他鼻孔里出了点凉气,我不禁翻了翻白眼,直接切入主题:“听说皇上要招十二万新兵?”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皇上这么做,天下人只怕有些怨言吧?”我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谁知这会儿轮到钱佐沉默不语了。我一直看着他,心想你总该给我一点反应吧,谁知他半天,只憋出这样一句话:“病都好了吗?”

“什么?”我差点没从凳子上滚落下来,这就是钱佐问得话?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撞坏了。

但我只看见钱佐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还是把那句话给重复了一遍:“病好了吗?”他的话还是冷冰冰的,见我盯着他,他有些不耐烦,装作很不满地把目光从我的脸上收了回去。可是语气是冷的,但这句话的涵义却怎么都让人无法和他的帝王气给联系起来。

“哦,好了。”我迟钝地回答着,“不过药效不大好。”

钱佐不说话。似乎我对药的否定和他无关。我原以为他一定会一拍桌子,大吼一句:“不喝拉倒!”可是他居然完全没说话,好像我丝毫没有委屈他,那些药真的该没有药效似的。

钱佐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对着院中高声喊道:“来人!”

守侯在门外的欣欣听见钱佐的叫唤,赶紧进来,行了个万福。

钱佐吩咐道:“按照太医的方子,记得敦促皇后喝药。”

皇后?我诧异地看了一眼钱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称呼我为皇后,尽管是对别人说的,可是他第一次承认我是他的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我简直是一头雾水,钱佐现在是不是头脑更混乱了?还是把之前的事都给忘得干干净净?不对,喝药?“不用了,我的病都好了,还需要喝什么药?”我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钱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逼我喝药,又是语无伦次,他不会彻底变成精神病了吧?

我的心简直就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挠在抓,想去问钱佐他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钱佐却又好像是再正常不过了。

冷汗几乎把我的背给浸湿了,我冷眼旁观,等着看钱佐下面跟我说什么。但是钱佐却没有理会我,而是对欣欣说道:“就按太医的方子,你去煎药吧。”话语充满权威,不容许任何的质疑和忤逆。

欣欣不敢再多停留,赶紧退了出去。

“你…”我正想数落钱佐的霸道和傲气,却见他又把头转向我,一脸肃然地说道:“你既然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如今越国正值外患,你不如也出一份力吧。”

“我?我出力?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忽然意识到钱佐此来另有目的,即便我不主动问他国事,他也要提起此事的。

“你刚才说百姓有怨言,你想个法子,让他们没有怨言便可。”钱佐不动声色地说道。

“让百姓没有怨言?”我不禁莞尔一笑,“皇上在说笑么?悠梦哪里有这种本事?”我又不是演说家,自问没那种鼓吹的功力。

钱佐没有笑,而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当初秦始皇何等残暴,秦人把他当作天人,莫可战胜。但陈胜、吴广不过两个山野莽夫,一旦揭竿而起,百姓纷纷响应。秦政残暴,由来已久,百姓忍受已久,为何直到此时才造反?”他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只因叛军夜晚在驻地附近神祠中燃篝火之时,此二人作狐鸣,发出‘大楚兴,陈胜王’的呼声,让那一般人夫把陈胜奉为天人。暴秦无道,反就反了,可要长久,却不得不借助神力来稳固军心。”

“平民百姓向来对怪力乱神深信不疑,上天说,秦寿命已到,一旦有人揭竿而起,众人自会趋之若鹜齐来讨伐。若要成事,必然得借助上天的号召!”钱佐有条不紊地说道,“而所谓的真命天子,也必然不同于凡夫俗子。朕再问你,当初刘邦也不过是一个亭长,何以能聚众共抗暴秦?”

“他不像西楚霸王乃是名将后人,更不是六国遗孤,只是个村夫地痞,只是自从他斩白蛇起义,硬是给自己安置了一个赤帝子的名号,假托上天之名,倒和那些人平起平坐。要让百姓心甘情愿跟着你,非得靠神力不可。”

他只举了两个例子,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来说去,就是找个神的借口。这番说话,我自然是无从反驳。钱佐所说的,倒也绝对不错,每朝每代,哪个皇帝没有假借上天的名义?即便到了近代的太平天国,洪秀全也是以天父下凡的名义,来让国民信奉,并甘愿追随。

哪怕武则天,她也是假托弥勒佛的名义,给自己披上了一重神秘和神圣的面纱,还有那两枚金日玦和银月玦也是为此服务的吧。

“我懂了。皇上也想借助怪力乱神,安定人心?”看钱佐点了点头,我不禁会心一笑,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与其跟民众说大道理,现在练兵是为了不让越国被契丹人践踏,为了保护大家的财产,还抵不上一个神的旨意,只要让大家在认清形势的基础之上,相信钱佐所做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那么他们就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我忍不住笑了,“皇上想让我帮你蛊惑人心?”

“是。”钱佐听到我说“帮”字感觉有些别扭,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怎么知道我有这本事?”我心情有些大好。

钱佐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有本事装鬼,那些应该也不再话下吧?”他说着,两眼的寒光朝我射来。

我一时语塞。顿时感觉空气被凝固了。脸上的笑也仿佛被冻僵了,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钱佐真是不会说话,好端端的气氛顿时又被打回了原形。

钱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把这茬提出来以后,气氛有些变了,当下也把头别过,不再看我。屋子里有些凉凉的。

好半晌,钱佐才对着空气说道,“后日朕会亲往灵隐寺为百姓祈福,你需要些什么,朕要做何准备,你大可罗列出来,朕让他们去准备。至于当日的路线,朕稍后命人送来。”他说完,就站起身子,不愿再在这屋子里停留。

“对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把脚抽了回来,“有传言说弥勒佛会降生于灵隐寺。…另外,记得喝药!”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再不回头。

我哭笑不得,只觉得他走后,那句“记得喝药。”还漂浮在空气中,在我的耳边回荡。

弥勒佛?灵隐寺?

我算是明白钱佐的意思,他要让别人知道他就是弥勒佛降生。谁让灵隐寺正好有这类传言呢?看来,我的重心就是该怎样让别人知道他就是弥勒佛降世了。

说起来,我竟然有一丝兴奋,如果说当日的装鬼是迫不得已,而且血流成河,尸体横卧,看在自己眼里也是十分地恶心,那么这一次扮佛,相对而言肯定要赏心悦目得多。好歹又可以派上我的专业知识了。

只是要是我导师老板“在天有灵”,知道他的学生居然靠这门技术行骗,那真是要气得死去活来啊。

我摇了摇头,又高声叫了一句欣欣,拉上她就往御花园奔去。我的许多材料都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第15章 祭祀(上)

经过我一日一夜的赶工,以及配上我的想象,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皇上出宫祈福的前一日准备妥当,钱佐该配合的工作,该找的人,都由他自己负责完成,而我交代好所有事情之后,才敢去睡觉。

钱佐在临出发前,再次出现在坤宁宫,那个时候,我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是钱佐叩击床榻的声音把我给从睡梦中惊醒。

“你该起了!”钱佐阴沉着一张脸。似乎以他的耐性能够在我床前只是叩击床板警示我起床已经是他的极限。

“怎么?我该说的不是都说了么?”我揉着惺松的睡眼,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钱佐脸色更差,“所有人都等着你。延误了时辰,你承担。”

我一愣,“我也去么?”看钱佐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更是无语,“你又不早说。”其实,我一直认为这种祈福的活动是不准女人随便参加的,更何况,在尹德妃自杀之前,我根本就背负着谋杀钱佐的罪名,是个通缉的要犯,即便后来尹德妃自杀身亡,算是默认了自己对我的陷害,但钱佐有没有还我清白,我也不清楚。

说实话,我当然乐意去,我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要是不亲自参与,看看自己布置的效果,看看众人的反应,总觉得有些遗憾的。

所以尽管钱佐对我吹胡子瞪眼,我还是很痛快地从床上爬起来,正要穿衣梳洗,却见钱佐对门外喊了一声,几个侍女走了进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之上或整齐堆叠着霞帔朝服,或端放着凤冠。

朝服?凤冠?这两个字眼闪入我脑袋的时候,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是的,凤冠,我仔细看了一眼,那凤冠之上有九条飞凤,都是纯金所造,每一只金凤的凤嘴都叼着一颗珍珠,用金丝弹簧勾着,垂落下来。

我再走近一看,还另有九支凤簪,九朵金钿,九树花钗,全部都是九数,也就是至尊之数,再看旁边的凤袍,最上面是一件素纱中单,下面是黑色的朱领凤袍,领子上绣着龙纹,再上面则搁着深青镶白玉的腰带。另外一个托盘,则搁着白玉双佩等等。无论怎么看,这一套都像是皇后临朝所穿的。我茫然地望向钱佐,“皇上,你这是?”

“快更衣。”钱佐在一旁催促道。

那些个侍女听了命令,立马忙乎起来,或是架着我的手,或是扶着我就开始帮我穿起衣服来。

我挣脱开来,自己不过是去看热闹,可是钱佐此举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即便是戴悠梦,明明已经被他废了,现在公然穿着朝服出场,未免让人数落是于礼不合。前几天还是全国通缉的要犯,现在却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一样。钱佐废后的时候,向全天下例数了戴悠梦的罪状,现在却又让我穿上皇后的祭服,他这时挑衅百姓,还是挑衅自己的权威?钱佐是不是发了神经?

但是钱佐却根本不容许我解释,而是用一句大声的催促打断我的疑虑:“朕让你穿就穿!再多事,别怪朕动手!”

他眼里满是坚定,但语气上却很是不满。他这样一说,我便不再争执。我是为他好,他却不识好心!连他都不在乎,我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我规规矩矩地穿戴好皇后的朝服,只觉得头顶上的凤冠都要把我给压垮了。摸了摸脖子,只怕这样戴一天,脖子几天都缓不过劲来。

等到一切梳洗妥当,钱佐朝我伸出了手,我轻轻地搭上他的手掌,那只厚实暖和的手便把我握紧,托着我往门外走去。

我望向钱佐,越发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

他牵着我,一声不吭地领着我出了坤宁宫的宫门,然后牵着我的手,上了帝辇。这帝辇乃是用八匹白马拖着,是越国最大的车辇,十八名侍女分站左右,一边九个,扶着车辇。之后是持扇、龙头幡、五色花伞,八宝幢等等宫女凡八八六十四人,前后则是骑兵车架开路和殿后。整个队伍纵约一公里。

这样的阵势,对于一向不注重仪仗的越国来说,已经颇为奢华。钱佐打着为天下百姓祈福的名义到灵隐寺进香,灵隐寺就在杭州城外,如此大张旗鼓,杭州城内外的百姓即便闭门不出也会有所耳闻。

钱佐率先上了帝辇,然后朝我再次伸出了手。我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一众官员的影子,不禁有些奇怪。要是被他们发现一个废后和钱佐同乘一轿,只怕会有好些人跳出来吧。

钱佐似是知道我的心思,淡淡说道:“朕让他们都在灵隐寺外候着了。”说话轻描淡写,但我却更是迷茫。他这样做,是怕臣下说闲话,所以来个“先斩后奏”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钱佐已经拽着我往他身旁坐下,车子猛一晃动,我惯性地向后一仰,钱佐慌忙伸手扶住了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则又把手收回去,双眼直视着前方,依旧淡而无味地说道:“坐好了,出了宫门,就得拿出母仪天下的样子。”完全无视我的目光。

我只好也把视线从他身上挪走,今日的钱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帝的车辇从宫门一路直行出城,走得都是大道,没有遇上什么百姓。不知是越国人本就对皇上太多敬畏,对此次祈福不太感兴趣,还是因为钱佐的征兵,让越人心有不满,车辇行来,百姓都似是有心避过。

这场景倒是让我有些始料不及,我还当这些人都和电视剧里一样,一旦遇到这种事,总是能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倒是钱佐,面无表情,好像这样的景况正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我不禁有些担心,今日天降祥瑞的奇观,自然应该越多人看见越好,老百姓没在,即便靠官员们传出话去,可信度也不是很高,所起到的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惴惴不安地随着车队绕过了西湖,再往西北面行数里便到了灵隐寺。然而,到了这里,却意外地发现山门外居然聚有上千的民众。他们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静静地等待着皇帝车辇的到来。

第16章 祭祀(下)

“怎么会这么多人?”我不禁有些惊喜。

“朕下令让他们来的。”钱佐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暗笑,他倒还真是未雨绸缪。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感觉,计划再周详,还需要钱佐的配合才行。

车辇在山门前停下,钱佐扶着我下了车,周围的百姓这才高颂万岁,山呼声夹杂着回音飘荡在山峰之间。

由山门往上看去,灵隐寺正在云海深处,林木耸秀,云烟万状,确实是超凡脱俗的世外桃源。钱佐对百姓郎声道:“朕今日与皇后前来灵隐寺,乃是为我越国祈福,越国得上天庇佑,定能战胜强敌,昌盛万世,朕必定尊奉上天旨意,保大家安康乐业。”

他的说话又是迎来一阵欢呼,但听得出来,大家都有些应付的意思,情绪并不怎么高涨。上千的民众,却只像是一两百人在出声。

钱佐并没有在意,而是看了我一眼,携着我的手往山门拾级而上。我听着他对百姓说到“我与皇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看钱佐更是不明白了。

钱佐携着我的手,现在一路往山上行去。

这一路都是与我手牵着手,握得紧紧的,遇上哪一级台阶有些陡峭,还要提醒我一下,在人前表现得十分恩爱。偶尔还对我莞尔一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原来被他冷脸对久了,他正常的时候对我笑,总让我感觉有什么阴谋。我蓦地醒悟过来,莫非钱佐是想告诉世人自己与皇后琴瑟和谐?否则一个连自己后宫都没有处理好的皇帝,又怎么能将国事打点安妥呢?

这样一想,便才觉得合理,也终于让自己的心思定下来,心里头一直悬着的那颗大石才算是落地。

钱佐现在不过是在演戏,既然这出戏是我导演的,那便好好得演吧。

灵隐寺山门往上再行一里就是灵隐寺的主建筑群,灵隐寺的格局与江南其他寺庙的格局也是大同小异,同样是由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药王殿组成。所不同的,则是天王殿比别处的要大上数倍。在天王殿外更有一处宽阔的广场。

天王殿中除了供奉四大天王之外,进门正面第一位就是笑容可掬,端坐在蒲团之上的弥勒佛。因为灵隐寺便是以弥勒佛降世相闻名,所以这天王殿修葺地尤其神武,那弥勒佛的佛像,也比别家要高大生动,那弥勒佛的铜像浑身都镀了金漆,袒胸露乳,神采奕奕,雕刻地栩栩如生。

在天王殿外的广场之上,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约摸有一人之高,在高台正中央摆放着供桌香案,上有香烛供品,乃是给钱佐祈福所用。

广场四四方方,至少长宽都各有五百米,文武百官和寺庙内的僧众都整整齐齐地队列在寺庙天王殿前的这片广场之上恭候钱佐的圣驾。另有四乡的百姓里长也来此观望。除了少数几个有特殊任务在身的“演员”,到场的群臣和僧侣都不知今日将会有弥勒佛降世的好戏上演。

钱佐与我出现在广场之上时,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果然如钱佐所料,那些官员看到我出现在此,都有些讶然,大胆地甚至窃窃私语,显然有所不满。但此时已然在灵隐寺内,实在不该谈及此类问题,触动神灵,反正说了也是于是无补,那些人便也只能忍气吞声。

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者徐徐上前,在钱佐面前双手合十,颂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钱佐于是也双手合十回了礼。这老者想必就是灵隐寺的方丈住持。

方丈和蔼笑道:“皇上心系天下苍生,体恤万民,亲临灵隐寺为我越国百姓祈福,实乃是万民福祉,佛祖定会保佑越国万世基业。”他的这番说话也不过是官腔客气,钱佐微笑不语。

他朝我看了一眼,从我眼中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才终于松开手,随着方丈朝那高台之上一步一步走去。

方丈随侍左右,一时焚香奏乐,内侍送上一卷锦册,钱佐打开册子,郎朗颂道:“朕受命上天,安养万姓,思导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然为民父母,焉忍万民水火相济…”这番说辞是钱佐命人另外准备的,想必是祭祀之时必须说得话,钱佐足足读了二十分钟。

他中气十足,声音宏亮,颂词从高台之上传下自有一番威慑,直往山下云深之处送去。读完之后,底下又是一片山呼万岁声。

寺庙深处传来一声钟鸣,意境深远,“空——”地一声如同敲击在所有人的心灵。钱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朕奉先帝遗命,登基为帝。天下百姓,视同己出。朕每日躬亲政务,只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富足,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他说得情真意切,务必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唉,然则天不从人愿。如今契丹挥军南下,北边晋国岌岌可危,正所谓唇亡齿寒,晋国一灭,越国北边再无任何屏障,朕居安思危,为保越国上下周全,招兵买马,整编新军,只希望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力抗辽兵!倘若万众一心,必能所向披靡,杀败辽兵!”他说得慷慨激昂,群臣则又是一片颂扬。

钱佐拾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往下一洒,环抱在胸前,对苍天祷告:“苍天在上,朕心系天下苍生,担忧社稷,只希望能让越国百姓永享太平,倘若上天觉得朕此举可行,还请上天明示!”

这一句话,倒是让百官重又睁大眼睛,平日里祷告,都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可钱佐今日却是要上天明示。这些人不免都敲起了小鼓,万一上天没有什么表示,那钱佐如何在众人面前交差?

可是钱佐此时正信心满满。他高声地对内侍喊道:“拿弓箭来!”

第17章 弥勒(上)

众人马上引颈观看,只见两名内侍抬着一柄长弓款款上台,这柄弓想必很有些重,两人抬着都有些费力。

钱佐轻易地把这柄长弓握在手中,另一手已经把长弓上搁着的箭拿起。内侍按照先前所安排的,把箭尖用火折点燃,顿时那箭头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众人哗然,不知钱佐意欲何为,却见钱佐马步一扎,已然搭弓引箭,仰面朝天,把箭头对准了万里晴空。

钱佐沉声道:“苍天明鉴,若钱佐作为得苍天认可,就以红霞为证!”现在正是上午,朝霞已过,夕阳尚早。碧波万里,怎么看都不像会有红霞出现。钱佐夸下海口,不免让所有人都悬起了一颗心。

钱佐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他再不说话,更不理会旁人,力气往手上送去,把那柄弓拉成了满月,片刻之间,火箭离弦,呼啸着朝天空飞去。钱佐力道极大,众人只看见一个火球瞬间消失在晴空之中。

一分钟过去,不见任何变化,两分钟,还是没有。全场鸦雀无声,守在钱佐旁边的灵隐寺住持方丈正思忖着该用什么话来掩饰掉刚才钱佐夸下的海口,却听场中一个百姓出声道:“红…好像有点…”

那住持方丈再往天空看去,好像是隐隐看到云层之中泛着红色,于是连忙附和道:“是啊,红霞,有啊…”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心想只要能看出点红色,便应证了钱佐的誓言,如此就够了。

他原本只是顺水推舟,可是那片隐约的红色却越来越明显,在场的众人即便眼神再不好,也能看见那火一般的红色迅速扩散开来,色彩越来越明显,一朵鲜艳地如同玫瑰一般的云彩绽放在蓝天白云之中。

群情沸然。这天上的异相实在是太明显了!上天果然受了钱佐的感召?!钱佐欣慰地单膝跪下,高声道:“谢苍天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