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瞬间把沉浸在异相之中的臣民们给拉回了现实,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万岁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钱佐袭去。

这一次,众人的称颂声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声音振动天地,只怕山门之下的百姓也能感受到山上众人的欣喜之情。

当然,这只是好戏开始。

钱佐受了鼓舞,朝众人挥挥手,又举起了一杯酒,再次往地上一洒,抱拳向苍天慨然道:“契丹人凶残成性,我越国人性本温和,向来与世无争,如今要合力抗击契丹蛮人,朕心中疑虑甚重,还望上天能赐朕神力,率领越国百姓,共抗辽人!”

此言一出,下面的群臣也跟着山呼道:“望上天赐越国神力,共抗辽人!”此时所有人都被绕得稀里糊涂,当真以为是上天显灵,心情跌宕起伏,只知道跟着呐喊。

钱佐再次搭弓引箭,把另一枚火箭往天空射去。

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不知那里会再有怎样的气象。然而那片红霞消失了,天空之中再无任何的变化。

一时间,高涨的情绪似乎又回落到低谷。

我暗笑,天空当然不会有变化。第一枚火箭,我做了手脚,第二枚则是再普通不过的火箭。那片红霞乃是火箭上所带的嗜热古菌在天空中引起的物理变化,时间久了,自然会渐渐消散的。

只是,此时的异相不在天空,而在地面。

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天空之上,我只有提醒道:“你们看弥勒佛像!”这一声尖锐的叫喊破空而出,已经见识过红霞的众人都敏锐地变换视线,下意识地往殿内望去。

大殿内光线较暗,几千只眼睛望去,只觉得里面黑洞洞的。好在弥勒佛就趺坐在大殿入口处正中央,依稀还是能看见那尊佛像。

众人正不明白弥勒佛相有什么奇怪之处,几乎是数十人同时高呼道:“金光!佛光闪现啊!”这样的叫唤比起刚才的红霞似乎更让人为之心动。霎那间,再无人保持着井然的秩序,而是伸长脖子,扭动着身子往佛殿内探望。

佛光显灵?!

还有什么比佛祖显灵更让这个时代的人激动呢?僧侣们四大皆空,可佛祖显灵却更是让他们激动非凡。住持方丈当先一人顾不得台上的钱佐,直往殿门奔去,可奔了一半,又怕唐突了佛祖,只有跪倒在地,莫敢仰视。

只见弥勒佛的周身环绕着一股淡淡的金光,这股金光朦朦胧胧,把弥勒佛的法相包裹其中,如梦如幻,那金光越来越耀眼,弥勒佛的笑脸在众人眼中看来,简直就是佛祖下凡。

“佛祖显灵啦,弥勒佛显灵啦!”百姓们都欢呼出声,一个个欢欣雀跃,或是拍手,或是大喊,但更多地是跪倒在地向弥勒佛虔诚祷告,保佑平安。

一时间,广场之上乱做一团,所有人都忘记了钱佐此行的目的,但是佛祖的金光在耀眼闪现之后又迅速归于沉寂,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宝相,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众人正要失落间,却见台上的钱佐身子一矮,忽然就跌落下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群臣大骇,还没从佛祖显灵的喜悦之中恢复过来,就看见皇上晕倒过去,一下子慌了神,乱了套。

旁边的内侍奔过去要把钱佐扶起,谁知走到身旁,钱佐却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双目紧闭,两只手合什在胸前,用一种苍老却又极为沉稳地声音颂道:“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声乃是钱佐用内力所说,中气十足,直往山下送去。

所有人听到他这一声叫唤,如同敲打在胸口一样,忘了去争抢看弥勒佛像,纷纷把视线挪回到钱佐身上。

这一看不得了,几乎全场人都同时发现他们的君王,刚刚晕倒过去的君王,此时周身也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光之中。

第18章 弥勒(下)

倘若说刚才弥勒佛的金光只是众人的错觉,毕竟屋子里光线太暗。可是现在,光天化日,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高台上的皇帝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群众的眼睛。

数千双眼睛所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金光!是,金光!在佛祖身上闪现过的金光居然重新出现在钱佐的身上!

一时间,众人不再言语,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跪倒在地,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众人此时的心情。他们想到了从钱佐嘴巴里说出来的那句“阿弥陀佛”,是说佛祖降临在皇上的身上吗?

想来持这种想法的不再少数,好些百姓开始对钱佐磕头如捣蒜,嘴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弥勒佛降世啦,弥勒佛降世啦…”

这样的叫唤顿时迎来所有人的附和,文武百官也不知这是真是假,但让百姓以为钱佐就是弥勒佛转世绝对是有益无害的,于是也跟着一齐高呼起来。更有几个藏不住心事的老百姓,高举着手臂,就往山下跑去,一边高声地喊着:“吾皇乃弥勒佛转世,吾皇乃弥勒佛转世”务必让山下的人一一传开。

钱佐紧闭双目,直到身上的金光最是耀眼之时,才出声说道:“天地不仁,妖孽作祟,本座只有提前降世,降妖伏魔,教化众生!”这句话的意思再显然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弥勒佛将驻留在钱佐体内,替钱佐守护天下,把契丹人打个落花流水。

直到众人呼喊地口干舌燥,而钱佐身上的金光渐渐消失之后,钱佐才悠悠地睁开眼,摆出一副茫然地表情,张望了一圈,只见众人一脸虔诚地望着自己,钱佐还没说话,就听那些百姓高声说道:“誓死追随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誓死追随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音不绝于耳,震天动地。

钱佐没有说一句话,就亲自把怨声载道的百姓改造成心服口服,真心向着他的人儿。当钱佐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百姓时,那分意气风发和从容不迫,就如同烙印一般留在我的心中。

钱佐在接受众人膜拜的时候,还不忘往我这边瞟了瞟,给了我一个胜利的笑容。

我回给他一个笑脸,看到众人心情高涨,即便钱佐再征兵十万,百姓也不会有怨言了吧。正所谓,上下一心,万夫莫敌。弥勒佛都已经是他们的统帅了,天底下还有什么样的事能难得倒他们?

此事,在灵隐寺一段,算是圆满地告一段落。最后还剩下一点扫尾工作。

钱佐在臣民的簇拥之下,出了寺门。此时就连群臣都认为钱佐是弥勒佛转世,既然是佛祖,自然不敢忤逆。钱佐一来是巩固了民心,二来是稳固了臣心,一箭双雕。

他满意地拉着我的手,往山下走去。

这一次,山上山下都是一样的沸腾高叫,不知何时,山下的百姓已经一窝蜂涌上山来,本来就不窄的甬道却被挤的水泄不通。但众人看到钱佐出现,却又自觉的让出道路,或是在旁边拍手叫好,但钱佐一旦经过,便全部都跪倒下去,磕头如捣蒜。

我朝钱佐递了个眼色,钱佐立即会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腰间系着的一个小葫芦拔去塞子,还没走到山门,就见几只粉蝶绕着钱佐徐徐而飞,越到后来,彩蝶越多,足足有数十之多。

这些蝴蝶都环绕在钱佐的身边,拍打着翅膀,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不肯离去。即便钱佐已经下了山,和我上了帝辇,那些蝴蝶也依旧绕在他的身畔。

众人看了,更是以为佛祖显灵。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城门方向往灵隐寺这边涌来,一路之上,称颂声不绝入耳,城内城外的百姓全部都夹道欢迎,匍匐在地。

他们听了那些亲眼见到异相的乡亲父老所说,本就信了七分,现在看到钱佐为蝴蝶簇拥而回,威武不凡的钱佐带上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弥勒佛的笑脸,更加深信不疑,一个个都铁了心认定钱佐就是他们的真主。

车队缓慢地行进,加入了文武百官之后,钱佐的车队则更加地庞大。如今又被百姓环绕,越行越慢。

钱佐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新兵军营。此次征兵只有二万,驻扎在杭州城外,也是钱佐一早安排,所有新兵列队于操场之上,等待钱佐的点兵。

当钱佐迈步走上校场,众兵将只看见他们的君王被香蝶环拥,军营外围早有数千民众围得水泄不通,只听见“弥勒佛显灵”之类的呼声不绝于耳。

在军营负责督军的钱倧看到外面争先恐后下跪的民众,脸上不禁露出了钦慕的笑容。他此时再不含糊,手持宝剑,慨然道:“吾皇乃弥勒佛转世,臣等誓死追随!”

众将士听了他的呼唤,顿时都醒悟过来,也学着钱佐的模样,把身边所挎地宝剑一一拔出剑鞘,霎那间银光闪现,金属摩擦声汇聚成华丽的篇章。

“吾皇乃弥勒佛转世,臣等誓死追随!”众人学着钱佐,齐声呐喊,山摇地动一般。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怪不得灵隐寺一行没有见到钱倧,原来他一早就来了此处。想必是钱佐知道乃弟的心思,国难当前,自己兄弟之间的那些罅隙自然都给搁置了。所以,他也放心把军政新兵的事交给钱倧打理。

“好!”当军队的士气也被外面的百姓给调动起来之后,钱佐冲众人摆摆手,高声道,“如今契丹南下,朕为保我大越江山,为保百姓安昌,一定会抗争到底!有你们这帮英勇将士,定能把那些契丹鞑子赶回草原!”

“把契丹鞑子赶回草原!”将士万众一心。

第19章 重游

钱倧和钱佐对望一眼,兄弟俩的眼中终于闪烁着同样的光芒。还有什么比恢弘的士气更让人害怕呢?

如今钱佐可是奉了神的旨意,只要上下一心,就一定能抵御住契丹人的侵略。

将士们接着呐喊,甚至有人鼓起了战鼓,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外面数十个壮汉妄图冲进军营,却被御林军拦在外面,尽管如此,他们的叫声还是传了进来,“皇上,我要参军,我要参军!”

“是啊,我家狗子也交给佛祖!皇上带他去打鞑子!”有几个妇人也把自己家的孩子送了出来,百姓于是纷纷响应。一时之间,志愿参军的百姓数不胜数。

“好!好!哈哈!”钱佐豪迈地笑着,“就让那些契丹鞑子看看吧!朕的威武之师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

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一整天的时间,只顾着张罗钱佐的事,没有吃一点东西,现在胃都有些疼了。

一回来,我就嚷嚷着要欣欣替我除了凤冠,只觉得头顶顿时少了一个十斤的大西瓜,脖子可以喘息一下。

一想到今天算是帮钱佐重振了军心,更让天下人认为他就是弥勒佛转世,就松了一口气。天下归心,可不就真的无坚不摧么?钱佐的难题应该是迎刃而解了吧。

我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吩咐欣欣道:“快给我拿些点心来吧,我肚子饿了。”

欣欣嘻嘻一笑,说道:“娘娘,吃什么点心呢。皇上早命人预备好了莲子粥呢,说等娘娘回来就可以趁热吃。”

“莲子粥?”我一愣,钱佐什么时候这么细心,连我回来要吃什么都给我预备好。

正想着,欣欣已经闪了出去,只片刻的功夫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除了莲子粥,还有蒸饺什么的。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钱佐来了。

他的祭服还没有脱下,看来是刚刚把朝上的事情料理妥当,就往我这边来了。

我不无真心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粥。”

钱佐淡淡道:“今日多亏你的计策,朕要谢谢你才是。”

“啊…哦。”钱佐对我如此礼貌,还真是让我不习惯,从来都是我和他互相冷嘲热讽,如今忽然客气了,自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跟朕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问道。但钱佐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门外唤了一声,两个小太监拿了两件粗布衫子进来。钱佐早已经预备好了。

鬼使神差,我却也没有拒绝,跟着钱佐出了宫门。

宫门外有一辆半旧的马车,钱佐扶着我上了车,自己居然持着马鞭当起了车夫。

“皇上竟然为悠梦持鞭,真是荣幸。”坐在车里找不着话的我,说出话来总带着点刺。

钱佐并不反驳,只说了一句:“你坐安稳。别人赶车,朕不放心。”

我一愣,差点没被一口口水给噎死,钱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怕我摔着?所以不让旁人赶车?

一时之间,我再说不出任何话,但钱佐的马车确实跑得不快,更让我丝毫感觉不到颠簸。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可是当我下了车,便更是心神一震,原来钱佐要带我来的地方,竟然是——戴府!

我看了一眼钱佐,他一言不发,而是领着我从侧门进入。轻车熟路,果然来过不知几次。此时已经有些昏暗,我跟在钱佐的身后随着他横穿戴府,绕过一片水塘,沿着假山向后行,居然有一个半圆拱门,木门用铁链子锁了,铁锈斑驳,许久没被开启过。只是那铁链子上却有一把新锁,锈斑还比较少,想必也加了没有半年。

我心里敲起了小鼓,原来戴府还有这样一处地方,我并不知道。

钱佐用力扯了扯那柄锁,锁是新的,但却和铁链纠缠在一起,想弄开不太容易。他于是干脆走向我,不等我同意就将我拦腰抱起,纵身一跃,翻过了围墙。

我还以为这园子内别有一番洞天,可翻墙过来才发现不过是废弃的园子。中间什么都没有,除了几棵树木,便就是一地的荒草。

“皇上你想说什么?”憋了许久的我终于再次问道。

但钱佐却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而是一个人抚着一棵大树,头仰望着树梢,仿佛那里有他无尽的回忆。

“这棵树?”我看他对着大树有些奇怪,也走近一看,是一棵樟树,应该有二十年的树龄了。

樟树?我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起了那日看到的戴悠梦自画像,她茕茕孑立,背景里的树也是樟树吧?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同一棵树?

钱佐也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不禁转过头来看着我,“还记得这棵树吗?”

我一愣,看来这棵树还是有故事的。我没敢吭声,钱佐却追忆道:“当初朕和你还有钱倧,咱们三个人在这园子里玩捉迷藏,这棵树还只有一人高,你为了躲避朕,爬上树去藏着,谁知却摔下树来,最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你没忘吧?”

“当然…没。那么痛,我怎么会忘。”我闪烁着回答,完全不明白钱佐想说什么。

谁知钱佐轻轻一笑,眼睛里的眸子被一层雾气给笼罩,“是么,你都记得?”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钱佐问完却又不等我的回答,而是拉着我的手,踏着落叶往园子深处走去。这处园子本就不大,尽头是一口废弃了的枯井。

钱佐看了我一眼,笑道:“走吧,下去瞧瞧。”

“啊?下去?”我瞪大眼睛,一百个不情愿加不明白,“好端端地干嘛要下去?”

钱佐诧异地瞄了瞄我,黯然道:“故地重游罢了。你忘了我们小的时候还一起下去玩过的。”

“哦。”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嗯,今日不同往昔,现在哪里有那时候的玩性。”算是一笔带过。

我站在废井处,向外张望,视线中,正是那一株大樟树,樟树隐隐绰绰却映得后面的半垣院墙,青砖黑瓦,墙上正好有那镂空的菱形漏窗。

钱佐又信步走回树下,抚摸着那棵樟树的树干,一如画中戴悠梦所做的。戴悠梦画中的场景原来就是这里。我忽而想起院门上的旧铁链上挂了一把新锁,莫不是戴悠梦曾经回来过?她在自杀之前画得一副画竟然是这里,是和钱佐有着特殊记忆的地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戴悠梦想要了解生命的时候却想起了她与钱佐的过去么?她那幽怨的眼神,遥望着院墙之外又是在祈盼着钱佐的回来么?

那个时候的她,或许开始后悔自己对钱佐所做的一切了吧。她原本只是想骗取那颗血伏参救慕容楚歌,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钱佐,甚至暴戾地为巩固后位而谋害季淑妃,她一定是担心自己的后位被威胁,就不能救慕容楚歌了吧。可是她做了这么多之后,面对钱佐的深情,终究是动了心。

她在戴家还未失势的时候或许便萌生了死的念头,对于她来说,只有死才能解决掉所有的矛盾,才是她唯一的选择。因为她已经不能承受钱佐的爱了。

想到画像上戴悠梦那伶俜茕茕的身影,我竟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

钱佐绕着树走了一圈,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地响,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好像多了一个坑。钱佐这几日对我的态度和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应该说是越来越好了。倘若说在人前还是演戏,那么他带我来这里回味过往又是什么意思。

准确说来,自从我住回坤宁宫以后,钱佐就有些奇怪,完全异于寻常,对我的态度根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倘若说没有尹德妃的死,他认为我是被尹德妃陷害,现在真相大白,所以和我冰释前嫌我还能相信。可是钱佐明明在那日说了那样绝情的话,我也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戴悠梦自己做的孽,钱佐却突然对我示好,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他在这园子里逛了半日,我有些不耐烦了,“你不恨我了吗?”

钱佐听到恨这个字眼,身子动了动,回转头来看着我,“你都不记得了,我还有什么恨的。”

“什么?”初听到他说这句话,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半晌没吭声。可是钱佐根本没有收回那句话的意思,他已然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重新看着这棵大樟树,幽幽道:“你从树上摔下来,是朕托着你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也不是你,是朕!”

“这口水井,你跟我也不曾下去玩过!”他说完,整个园子静的要命,只听见风吹着树下厚厚的落叶,沙沙作响。

第20章 身孕

我顿时哑然。原来钱佐在这里设了个陷阱。他带我来这里,就是要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凛然地打断他的说话。心里头没来由地堵得慌。原本我已经对钱佐不抱有任何希望,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我已经劝自己不要再深陷泥沼,不要再把自己当作戴悠梦来承受钱佐那近乎疯狂的爱与恨,可是现在,他却对我说他不恨了。

“是的,朕已经向钱倧证实过,你既然已经失忆,朕想说,过往的恨,就一笔勾销吧!”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但眼睛却没有离开树干。

“一笔勾销?”我冷笑道,“皇上忘了之前是怎么对我说的么?你说,无论我死与不死,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我对你说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我对你说我失忆了,你都不信。现在又何苦来勉强自己?”

钱佐一愣,似是没料到我会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别动怒,对身体不好。”

我更是哑口无言,钱佐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地受气包,我这样对他咆哮,他都无动于衷么?

钱佐忽然朝我走近,他的手揽上了我的肩头,轻轻的,但我的肩膀却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他拨正我的身子,另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颌,他说:“看着我。”

我倔强地说道,“看着就看着!”但是我却不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任何的波浪,平静而温情,这是真的他,还是他所扮演的角色?我一时忘了说话。

“我明日便会在朝上宣布重新立你为后,朕的皇后还是你来做。”钱佐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决定,好像是在和我商量明天晚上吃啥似的。

我大惊,嘴巴张大得都忘了合拢,今日穿上祭服,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万万没料到钱佐会有这样的决定。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他把这些当儿戏么?

钱佐似是从我的眼中看出了担忧,但却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已然暗淡,钱佐不由分说把我拦腰抱起,说道:“太晚了,早点回去,免得着凉。”说完的时候,人已经抱着我到了院墙外。

他一直护送我回到坤宁宫,宫里的人看到钱佐和我并行而回,钱佐甚至用手搀扶着我,尽管没说什么,但那些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前几天还是仇人,现在却如漆似胶起来,可不让人惊讶么。

欣欣正在坤宁宫里打着瞌睡,连钱佐和我进来都不知道。

钱佐咳嗽了一声,才把欣欣给震醒。那小妮子慌乱跪下。

钱佐冷冷地对她发号施令:“还不去把药端来。”一边又对我说道,“明日朕再叫几个奴才过来。”

“慢着。”我终于出声。

钱佐一愣,“怎么?不要么?”但我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欣欣:“你慢着。”

我挣脱钱佐的臂弯,回望钱佐,努力使自己平静如常:“皇上真的要重新立我为后吗?你不怕朝臣们反对么?”

他笑了笑,说道,朕如今是弥勒佛转世,一切都不成问题。

“是吗?”我冷冷道,“我看那些朝臣都不会反对吧!说不定都撺掇着皇上您早日恢复我的名分吧?”强压着心口的那一团火,“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钱佐和欣欣同时望着我,他们都不明白我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句。可是,我心里早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那个答案已经到了我的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