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叫了一声:“姐姐。”

这个声音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呢。我蓦地睁开眼,果然见到瓶儿站在面前。她穿着宫装,手上托着一个红漆盒子。

玉如意看了我一眼,提醒道:“时间不多,你们聊。”她这一次不再多事。想必她也感觉到了不寻常。

瓶儿走上前来,我赶紧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一边用冰冷的语气呼喝她:“是循王让你来的吧。”

瓶儿身形一滞,把盒子放下,没敢上前。

我果然猜对了。他自己不能来,就派个亲信来找我。或许知道我不会听从,便又找瓶儿假借为泽新辰送人参的名义来找我。为了越过他倒是很上心。

我闭上眼继续冷冷道:“你不用再说了,循王要我做的事,我不会去的。我要去流求了,从此…从此不再回来!”

瓶儿依旧没有动。只听到一阵抽噎的声音,我睁开眼,却见瓶儿跪在地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第29章 疟疾

“瓶儿?你这是干什么?”我一惊,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话,可她却说着:“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猛地听到她这样说,我的心被提了起来,被揭开了疮疤。

瓶儿摇着头,哭得泪如雨下:“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现在的样子,让瓶儿好担心。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瓶儿的泪,我终于再忍不住,眼角的冰凉一再地涌出,“瓶儿,我的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瓶儿瞪大了眼睛,她万没料到我有了身孕,“是陛下的…”她话一出口,便又想起这话不该是她说的。

“是,是他的孩子,却也是他亲手杀死的。”

我冷笑,瓶儿她和钱倧都不知道我怀孕的事吧。他们也更不知道我滑胎的事。我暗笑,她要是知道了一切,还会和钱倧来逼我去见慕容楚歌吗?

我的话让瓶儿眼中迸发出惊诧的目光,但旋即又似是理所当然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哀戚,比我还要哀痛的目光。

“姐姐,上天为什么这样折磨你。”瓶儿哭着跑到我怀里,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丑到瓶儿看到我就会嚎啕大哭。

我搂着她,感觉到心口有了一丝温暖,我就像个将死的人在那喋喋不休,“你知道刚刚当母亲的感觉吗?好容易有了一个新生命,却又眼睁睁看着他失去的那种痛你能理解吗?你不能理解,这种痛根本是身体的痛不能比的。”说出这些,我的心里稍稍好受,“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恨死他了,你们还要我去救他?钱倧可以放下他自己的仇去帮钱佐,那是因为他更在乎越国,我不会去帮钱佐,是因为我更在乎我的孩子!”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仿佛说出这一句话之后,我就有了莫大的勇气。我转向瓶儿,努力使自己平和,“你回去吧,好好和钱倧过日子。我也会有新的生活。”

“姐姐,真的会吗?”瓶儿擦了泪,却无比坚定得看着我,“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这一点姐姐清楚,瓶儿也清楚。是,是王爷让我来劝姐姐回宫的。国家大事瓶儿不懂,但是姐姐的心瓶儿懂!姐姐,你刚才也说眼睁睁看着孩子失去是一种痛苦,可是那还只是姐姐你没出世的孩子,姐姐要是失去了心爱的人,那种痛苦不是比这更大吗?姐姐,瓶儿怕姐姐你以后后悔,所以瓶儿一定要来!”

“我后悔,我怎么会后悔?你以为我的心上人是钱佐吗?是,我是喜欢他,可是当他把我的孩子害死了,我对他的只有恨!只有恨啊!”我声音一大,只觉得腹部牵扯的疼,疼入骨髓,仿佛在提醒着我,刚刚有个生命逝去。

“可是,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你啊!姐姐,他想要让你彻底地恨他,离开这里!姐姐,难道你不明白吗?皇上自身难保,越国难保,他不能保护你,又怎么能让你有皇子的拖累?他能做的就只有让你忘了他,甚至恨他啊!”瓶儿歇斯底里地说着,她的泪如决堤,倒好像她全盘了解一般。“姐姐,瓶儿都能一眼看出皇上的良苦用心,姐姐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我一时语塞,其实瓶儿说的,我又怎么会没有体会呢?他安排泽新辰和玉如意突然回国,先他们一步把我扔在杭州东郊,再让他们正好经过把我救走。把多年为质的泽新辰送回流求,只为了把我也带走。他知道泽新辰会照顾我,他知道泽新辰他们还有流求的神医,不会让我出什么意外。他并不是无情无义,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对他用了情,所以他为了不连累我,非要和我说那些狠心的话。非要让我恨他。

他不让钱倧出来,就是怕我被说动;他让那些人催着玉如意早些起锚,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也是不想让我中途生变。

他也许知道我喜欢过泽新辰,他也许认为我确实是流求的人,所以他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我跟泽新辰回流求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吧。他要我离开这里,他要我走得彻底,所以要剥夺孩子出生的权力。

其实,这些我都该想到的,但是我不愿去想,我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因为我是要恨他的。他凭什么做这样残忍的决定,都不问问我呢。

我哽噎了,“就算有什么也该同甘共苦的,不该这样啊…孩子是无辜的。”我说着话,却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他又怎么自身难保了?不就是契丹吗?他现在是弥勒佛转世,我听说已经募得了七万新兵,短短三日七万新兵,众志成城,还有什么是打得垮的?这都是他的借口!”我一急,剧烈地咳嗽起来。

瓶儿这时候已经完全站到钱佐一边去了,“是,皇上是三日募了七万新兵。但第四日上,新兵营疟疾横行,只一夜的功夫,整个新兵营全部都染上了疟疾。姐姐,那是天亡越国啊!七万新兵全部成了无用之兵,等死不说,若是传开来,只怕整个杭州城都难以幸免。王爷对瓶儿说,史上许多战事难解难分,都是疟疾使一方战败。姐姐,瓶儿不懂这些大事,但瓶儿也自幼便知道疟疾的可怕,姐姐,新兵染上疟疾一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只是皇上和王爷已经暗暗做了部署,准备将那七万新兵尽数坑杀。以免传染他人!”

“七万新兵?尽数坑杀?”我浑身冰凉,似乎看到白皑皑的尸骨漫山遍野。我终于知道瓶儿为什么说越国必亡了。

不杀这七万新兵,所有人都将感染疟疾,可是杀了这七万新兵,越国天下也必将大乱。我的心猛地一抽搐,无神地看着瓶儿,“这些,都是循王教你说的?”

(注:疟疾是人类可怕的杀手,主要发病于夏秋季节,不过疟疾的潜伏期一般都在十日以上,种类不同,时间也不相同。剧情需要,此文中的疟疾和实际稍有出入。)

瓶儿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姐姐,王爷叫瓶儿来,是想托瓶儿带给姐姐一句话。王爷说,只要姐姐去见一个人,就一定能让辽国退兵。只要辽国退兵,越国也一定能扛过这一场灾难的。”

我冷笑,钱倧还真是为了越国无所不用其极。他以为我去劝慕容楚风就能让辽国退兵么?倘若是爱戴悠梦的慕容楚歌或许还有可能,只是慕容楚风这个变态。我苦笑无语。现在就算把整棵血伏参,他也不会领情的。

我想起慕容楚风那晚临走时说的话,他说好戏还在后头,这所谓的好戏就是疟疾么?他想要不战而让钱佐屈服?可笑。疟疾是可怕,但只要治疗得当,并非没有救。有我在,肯定可以…我正想着,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不自觉地就又陷入这泥沼之中去了,越国的疟疾,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淡淡道:“循王的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即便让我去见那个人,辽国只怕也不会退兵。”

瓶儿望着我,双眼淌出的泪在下颌汇聚成水珠,一颗一颗滚落,滴在床沿,“姐姐,您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我看着瓶儿,不知她此话是何意。

第30章 真心

“姐姐,瓶儿说的是姐姐你的心啊。瓶儿还记得姐姐那日为救皇上不辞劳苦,更不顾自己的安危,瓶儿看姐姐那日忧心的样子,就知道姐姐心里有多在乎皇上的。王爷劝瓶儿把姐姐找回来的时候,瓶儿也犹豫过,可是瓶儿一想到姐姐他日若是知道真相,知道皇上对姐姐的苦心,又怎么会甘心呢?瓶儿知道姐姐的本事,姐姐回去就一定能帮皇上,对不对?”她看我不说话,却又继续在旁边说着,“姐姐,瓶儿是有私心,瓶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事,不希望越国有事。循王叫瓶儿对姐姐说时事,瓶儿说了。但是瓶儿更想说的,是姐姐你的心。”

“我的心?”我茫然得看着她,一下子迷惑了,“我的心是怎样我也不知道。”是啊,我爱钱佐,可是钱佐做的事伤害我太多了。我现在是恨他呀。

“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呢!”瓶儿在旁边急得干跺脚,“姐姐,你没了小皇子是难受,可是皇上的心又何尝好受呢?他明明爱着你,爱着你们的皇子,现在却要狠心把你送走,狠心亲手杀死皇子,他的心只怕比姐姐你还要痛,比姐姐你还要苦!姐姐,您还可以去恨皇上,埋怨皇上把小皇子给害死了,可是皇上能埋怨谁,他只能怨他自己不能保护姐姐,不能保护皇子。姐姐,连瓶儿都能看得到的,姐姐你又怎么不明白呢?”

瓶儿说的话就像一根长刺一下子戳入了我的脉门。皇上的心又何尝好受呢?是啊,钱佐的心又哪里好受。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东郊外的情形,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臂都抠出血来,他要对我说那样绝情的话,他要在我面前演的那样绝情,从而来掩饰他自己内心,肯定比我要痛苦百倍。

他当着我的面,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把下胎药给喝下,他当着我的面,要违心地说那些话,违心地看着孩子从我的两腿间流逝。我可以大声的哭,可以跟所有人报怨,可以恨他的无情。可是钱佐却谁也不能报怨,谁也不能恨,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地方哭。

他确实比我痛苦。一想到他的痛苦,我的心又好像有了知觉。是啊,钱佐痛苦我又哪里能好受呢。只是他真的爱我么?瓶儿说他爱我,只是个外人看着。她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戴悠梦。钱佐爱着戴悠梦,又哪里会轻易爱上别人?钱佐今日这样做,或许只是同情我,觉得我无辜也说不定啊。我到底不是戴悠梦,他或许也确实不想让我牵连其中,所以才对我下药,让我可以和他划清界线。他对我…

瓶儿看我默然不语,不禁纳闷道:“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甚至傻傻地问起瓶儿,“只是我为他付出那许多,他心里却不见得有我的位置。瓶儿,我这样做值得吗?”

瓶儿摇了摇头,擦着泪说道:“姐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到这个时候尽钻起牛角尖来了!瓶儿是个局外人,眼里看到什么,也做不得主。只是,瓶儿知道,如果王爷有事,瓶儿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帮他,即便,即便王爷心里放着的不是瓶儿!”

她看了我一眼,短暂地流露出一丝哀愁。但那丝哀愁又瞬间被一种更坚定的决心所代替。

我看着她,若有所悟。

“姐姐,只因为瓶儿若不去救他,心里便不安。便永生永世不能原谅自己。姐姐,你只需要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想怎么做。”瓶儿殷殷地看着我。

我知道瓶儿希望我能回去,因为这关乎着整个越国。我想要劝服我自己抛开这一切,但是却无法扼制住我那蠢蠢欲动的心。瓶儿说得对,我又何必揪牛角尖呢。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不论钱佐爱我不爱,我的心放不下他的。更何况面前是七万条人命,我明明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或许能够扼制住这一场瘟疫大爆发。

“瓶儿,我可以同你回去,但是我不会见循王说的那个人。”我看了她一眼,说服着自己,我要回去是要去救七万新兵的性命。只因为我对钱佐的心,实在是七零八落,拼凑起来,也不完整了。

我的心真的会如同瓶儿所说的,回到从前么?我对他的恨又岂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或许回去见见他,向他讨还这笔恨也应该吧。

我对钱佐,就如同钱佐对戴悠梦一般,已经爱恨难分。真真假假,绕来绕去,到头来却是纠缠不清的罢。

我苦笑,推了推瓶儿,支撑着要起来,却见瓶儿诧异地看着我:“姐姐,你这是?”

我淡淡一笑,“不是都说了吗,咱们回去吧。我能制止这场浩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原来,这样一个决定,我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即便是恨,也要当面向他讨还的。

瓶儿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我就知道你有这本事的!”她也不问我如何制止,或许我说出这样的话,就必定是有把握的吧。

她不由喜极而泣,是为她自己,也是为我。

我张罗着要起来,可是揭开被子,才发觉两条腿都不能走动。戴悠梦的身子太虚弱了。我根本支撑不了。

瓶儿一脸忧虑,“这可怎么办?外面的那些御林军不会让姐姐走出去的。王爷之前是想让姐姐乔装成太监,可是姐姐这样子太虚弱了,根本不能走。”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让玉如意开船。”

瓶儿一脸疑惑得看着我,我笑道,“船开了,他们就能回去向皇上复命。我让船行慢一些,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伺机停靠,你让钱倧来接我。钱塘江这么大,不会被发现的。”

瓶儿一听,也只有这个法子。我和瓶儿便约了一个地方,只等晚上的时候,钱倧找人接应。

瓶儿走后,我便让玉如意启航了。船行出港,我便把自己晚上的决定告诉玉如意。

我没有说原因,原因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即便说了,也只是耽误他们而已。我对他们两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流求的。

“若是他日有幸得到了血伏参,我一定派人送去流求。”既然要回到钱佐的身边,那血伏参就有机会了。泽新辰待我不薄,越国事情一定,我就会向钱佐要血伏参。

泽新辰听了这话,立马就变了颜色,“你为什么还要回去?你明明?…我不要血伏参,只要一起平静得过两年,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他这是在求我留下么。

我心里一暖,忍不住捉住了泽新辰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可是我的手却有了暖意,我忽而拽起了玉如意的手,把他们两人的手叠在了一起,“我不走了。就像如意姐姐一直陪在辰王子身边一样,我也要去陪着我该陪的人。”

第31章 回程

玉如意和泽新辰脸色均是一变,手想松开,却被我拽的更紧。

“你还要去那个皇帝身边?”玉如意到底是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还是说出话来,“你忘了他是怎么…”

她话未说完,就被我先声夺人,“是,我和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算清楚,是爱还是恨,是算账还是恩情,只有当面才能解决。”

玉如意张大了口,但她和我对视几秒之后,却又恍然明白过来似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光彩也掺杂了百般滋味。

我望向玉如意,“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辰王子,治好辰王子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请姐姐在流求等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玉如意眸子里闪烁着精光,她一定很想救泽新辰,但是她来杭州这么久都不知道血伏参的影子。现在勒令他们回流求,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现在能够和泽新辰一起回故土。

或许是我说的太认真,玉如意眼里竟升起一股雾气,她握了握我的手,“从前因为新辰的关系,我总是…娘娘,新辰能遇上你,我玉如意能遇上你,真的是三生有幸。”

我脸一红,他们被我拖累的也不少吧。

我看了一眼泽新辰,他自始至终都一直没有说话,看我看他,他却垂下眉去,不再看我。他一定不舍得我吧,正如我不舍得他一般。但是我必须回去,因为我不忍心让钱佐一个人去面对痛苦。更何况,他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还没有找他算清楚。

我和他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这笔帐又怎么可以凭空勾销呢。

但是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最重要的,却是我要去帮他。非帮不可的。我知道疟疾该如何根治,我既然知道,心里头便再安静不下来。我若是袖手旁观,便真的会如同瓶儿所说的,后悔一生。

也许每一个女人都会尽自己的所有去守护自己爱着的人。这个世界上,女人不仅仅需要自己所爱来保护,却也同样用她们的爱来给自己的爱人力量。玉如意如此,瓶儿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论男人心中放着谁,不论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一帆风顺还是大起大落,只要女人心中还有爱,即便是掺杂了恨的爱,女人便还是会给予男人她的爱。

女人给予爱并不是为了获得男人的怜爱,女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成全自己。只是为了在女人年老的时候,回想起这段感情,对自己无私的付出而感到欣慰,因为你的付出无怨无悔,那么结果就不重要了。

我现在便要去成全我自己。

船靠岸的时候,泽新辰扶着我下了船。船太晃,我差点就一头栽倒。

泽新辰二话不说,便忽而背起我。他闷声走下船,每一步都很沉。

船下还是瓶儿在等着我。钱倧没有出现。瓶儿找了一辆马车,跟着她的只有一个车夫。瓶儿说钱佐在各门都设了关卡,出入都极为不变。

她的脸上也满是哀愁,阴风恻恻,江边的晚上,给我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我对泽新辰挥手,这里距离杭州城有点远,需要彻夜地赶路。

泽新辰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说,别傻了,你们能回流求就赶紧回吧。

我看向玉如意,玉如意颇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从来不驳泽新辰的意思。即便她的心里不认可。

“你要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回来,这样我才放心。”泽新辰斩钉截铁的说。他湖泊色的眸子让人心碎,淡淡的月光下,看着那一双眼,那一双熟悉的眼,只会让人心疼。

我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只觉得寒气逼人,那寒气差点把我自己也给冻僵,“你必须走!你们要是不走,船要是不开,皇上肯定会怀疑的。到时候我就进不了杭州城了!我要回去,我要去制止他!你们就必须走!船就必须回流求!你们走了,皇上就不会赶我走了!你不要在这里碍事!你们只会碍我的事!”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在泽新辰面前。

原来撂狠话确实有用的。泽新辰听到我说他碍事,顿时傻站在那,一动不动。我咬唇望了他一眼,泽新辰却是一脸苍白,他一定被我最后一句话伤透了心吧。我只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把脸别过,我不能救泽新辰已经很懊悔了,绝对不能让他还留在这里。我欠他的够多,决不能耽误他和玉如意回家的行程。

再不舍,再惦记,也只有放在心里。

我转向瓶儿,坚定无比地说道:“走!”每一步我都走得笔挺和小心。要是在这里倒下,那就铁定回不去了。

只是刚被她扶上车,人就虚脱地歪倒在一边。我惨然一笑,没敢停留。我怕多停留一刻,就会忍不住想再看一下泽新辰的眼睛。

选择了一条路,就必须堵上另一条路,或许我这一辈子都再没机会看到泽新辰这一双眼。

赶回杭州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或许太颠簸,尽管瓶儿准备了几床被子,却始终觉得浑身酸痛。快进城的时候,果然看到城门外设有关卡。

门外面一片挑担子进城卖菜的农民被挡在外面。吵吵嚷嚷的,但就是没有放行。

瓶儿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今天比昨天更严了,早上连农夫也不让进。姐姐,咱们怎么办?”

我皱了皱眉,心里想着钱佐之所以防范这么严格,恐怕并不像是要禁止我进城所设的。连农夫都卡,极有可能是今天要进行一件不可告人的大秘事,但又怕人来人往泄露了风声,抑或是有奸细混入,所以盘查极严格。

那么会做什么事呢?

我理所当然地就想到了坑杀新兵。还有什么比坑杀七万士兵更神秘而不可告人的?

事关重大,七万新兵要坑杀,一旦风声走漏,只怕顿时会引起暴乱,整个杭州城都危在旦夕。想必钱佐也调派了大量的兵力去处理此事吧。

我掀开车窗帘,从里面向城门张望,城楼之上和城门都设有重兵,这些恐怕都是钱佐用来预防暴乱的。七万新兵被染上疟疾,还能密不透风,钱佐能做到此,已属不易。

只是,事不宜迟,我必须快些见到他,阻止他!我灵机一动,对瓶儿说道:“硬闯吧!”手上则开始撕扯起一块棉絮。

第32章 孕妇

“让一让,让一让!”车夫驾着马车在人群中吆喝起来,马鞭飞舞,都差点殃及路人。一个婢子探出头去,焦急地喊着:“各位让让,各位让让,我家夫人要生产了!”

我躺在车里,肚子上已经被塞了一团大棉絮,鼓得高高的,人则盖在被子里,一脸苍白。装孕妇这一招倒确实有用,那些农夫之前还聚在一起骂骂咧咧的,现在听到有人要生产,立马都自觉地让出道来,只一会儿就冲到了城门前。

“各位军爷,麻烦通融一下,我家夫人要生产了,急着去城里找稳婆呢。”瓶儿心急如焚,急急忙忙下了车就要往那些守军手里塞银子。

感觉到一股光亮从外面透进来,我赶紧把脸部扭曲起来,一来我到底是废皇后,当初被全城通缉,旁人或许认不出我来,但负责守城的守军却最是清楚,二来我狰狞些,总是能显得情况危急。

果然,几个守军掀开帘子,却见我在车里痛苦地呻吟,脸上毫无血色,病怏怏的一看就不像是作假。更何况因为阵痛嚎啕大叫让那几个守军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放下帘子。

车外的瓶儿趁机又求了一番,那几个守军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夫人临产怎么没个稳婆在身边?”

瓶儿呜咽着,“我家夫人昨儿一早去飞霞庵中求观音娘娘保佑,晚上就睡在庵中。我家夫人的产期原是在下个月的,哪知道早上求了观音娘娘,到了晚上就忽然肚子痛了,只怕是要早产!呜呜呜…所以只好连夜送夫人回来…”瓶儿的说辞原本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那些个守军一听,倒好像是去庙里求了送子观音,晚上菩萨就显灵把孩子送了过来。

守军面面相觑,这孩子听起来倒像是老天爷所赐的,要是拦在外面,不让进去,岂不是会遭天打雷劈?加上几人都得了瓶儿不少银子,一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瓶儿送上的银子数目不小,要他们退出来都有些不舍,而且瓶儿能这样大方,看起来这车中的夫人也是非富即贵,得罪了也没啥好处。

此时,就连外面排队的老农们也都看不过去,代为求情起来:“是啊,快些放她们进去哦!人命关天那!”

“莫得罪了送子观音娘娘,搞不好是文曲星下凡咧!”

“我们不进去冒什么,可要让产妇进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群情沸然,那几个守军商议了一下,为首的那个心一横,马上就打开城门放这辆马车进去。把其他人继续关在门外。

瓶儿一进了城,终于抑制不住兴奋,窜进车棚里来,连脸上的泪痕都没舍得擦掉,只是她一进来却看见我泪流满面地望着她,一下子懵了。她拽着我的胳膊,紧张道:“姐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只是听到他们说孩子心里有些感触罢了。连那些农夫都知道替孕妇着想,可有些人就是能那样狠心!”

瓶儿一愣,立马明白我要说什么,正要相劝,我已经擦了泪昂起头来:“我没事,我早相通了。我只是替我的孩子不值,我总有一日要替他讨还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