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绕着樟树走了一遭,努力区分着野草的区别,那么,哪一株野草长得最茁壮、最茂盛、最青翠的,想必就是离合欢环最近!

我的心砰砰跳着,认真的看着这些野草,也确实能分出差异。终于,有那么一小撮草,夹杂着零星的野花最是葱绿,绿得有些炫目。

我高兴地对着钱佐指着那一撮杂草:“这里,你试着往这里挖一挖。”

第42章 西湖

钱佐于是走了过来,捋起袖子,就把地面上的杂草全部拔了去,裸露出黑色泥土。我对他说:“这里似乎没有人动过。”看他刚才拔草的力度,以及草根的情况,这里的青草绝对没有被拔起又安插回去。

钱佐没有说话,但也点头表示赞同。他刚才观察了许久,这个园子的确没有被人翻动过。莫非和我之前所料想的一样,钱倧现在拿到合欢环并没有用,而是和慕容楚歌躲在暗处,待我和钱佐把暗道法门打开之后,再突然袭击,把血伏参抢走?并非借此要挟?可既然如此,钱佐又想试探些什么呢?

正想着,钱佐已经用手刨出一个坑来,黑色的泥土之下,露出一块刺眼的白。钱佐看了我一眼,我则也正好看着他,两人都迅速地把视线汇集于那一抹亮白。

那是一块白色的丝绸,钱佐加快速度,把周围的泥土往旁边扒去,渐渐把那片白色暴露无疑。

是一方丝帕,丝帕包裹着鼓鼓囊囊的东西。

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尽管明知道这一方丝帕所掩盖的定然就是合欢环,但心里头还是止不住的兴奋。只因为离血伏参越来越近了!

钱佐小心翼翼地揭开丝帕的四角,那黑色的圆环,带着一抹幽蓝萤光的合欢环完完整整的呆在钱佐的手上。

我差点就要笑出声来,钱佐则把他的手掌往我面前一摊,我顺手把合欢环拿起来,只觉得这轻轻的合欢环拿在手里竟然是那样的沉重,压得我胸口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钱佐则叹道:“还在这。”

我正要自夸地说,当然在这。但一撇头却见钱佐并非是对着我手中的合欢环发出的感慨,而是双目依旧没有离开他自己的手掌。

他手中还有着另一物事。那匹白绢所包裹的并不独独是一枚合欢环,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枚巴掌大的玉环。不对,应该是半片玉环,这玉环有一端缺失了一角,那一角形如弯月。玉环整体雪白晶莹,完全没有半点的瑕疵,更是打磨得圆润通透,绝对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好玉。只是这玉却也是十分地质朴,没有精雕细琢,仿佛是浑然天成,虽然圆润通透,缺失一角,但又好像看不出任何打磨的痕迹,那一角却也不像是被人剜出去的。

“这是什么?”我刚刚发问,脑子里立马就有了答案,“是金日玦?还是银月玦?”所谓的玉玦,原本是君子示之以决之物,是玉环缺了一角。那么这枚玉玦想必就是金日玦了?!圆环表示太阳,缺失的月牙一角,则为月亮,想必银月玦正是那一角大小,若是把二者凑在一起,正好合二为一。

我恍然大悟,原来金日玦和银月玦合二为一便是这样的意思。只是,这枚玉玦怎么会在这?

我看了钱佐一眼,“这枚是金日玦?是你送给戴皇后的?”

钱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我顿时哑然。

这一枚玉玦就是有着神话色彩的金日玦?就是那个传言得之就能得天下的圣物?就是钱倧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

怎么看都不觉得这玉玦有什么特殊之处。说这玉价值连城,我倒是相信,但这玉能放什么异彩?

那么钱佐刚才说“还在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早就猜到金日玦会在此处?”我问钱佐,他心中到底都藏着什么事?

“戴悠梦若是要是把合欢环埋在这里,那金日玦也会在此罢。”

我想想也是。一个是天下人人想得的宝物,另一个则是关系越国宝物的钥匙,都是至宝,戴悠梦既然要藏,也确实该藏在一处的。

只是,钱佐居然把金日玦这样的宝物送与戴悠梦,我多少都有些惊讶,不论金日玦是不是神物,但至少它有这层寓意,更是钱佐祖父与父亲毕生追逐的,钱佐居然毫不在意似的。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忍不住说道:“外面人你争我夺得厉害,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这两枚玉玦,却原来其中一个藏在此,废井颓垣之地。”钱佐是假戏真情混做一团,明明化身为黑衣人从钱倧手中把金日玦夺过来,却又弃之如草芥,转送给戴悠梦。

他是要告诉戴悠梦,他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还是他眼里根本就没把这金日玦当一回事?

我仔细回想,难道钱佐昨晚上故意拖延时间,就是想让钱倧来此地把金日玦拿走?是试探钱倧么?还是别的把戏?只是钱倧不知是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压根没联想到金日玦也会在此,所以根本就没有踏入此园半步。

我心中疑窦丛生,钱佐到底要做些什么?“你要干什么?”

钱佐冲我一笑,用手绢把自己沾满泥巴的手擦了擦,低眉道:“你不是要血伏参吗?朕保证把血伏参原原本本送到你手中。”

“可是…”为什么钱佐有些不对劲呢?他到底在筹谋些什么?我猜不透他,因为我和他之间隔了一重鸿沟,可是为什么我会感觉到一丝不安呢?

“再信朕一次。”钱佐万分诚挚地对我说话。

我忘记点头,也忘记摇头。只觉得他这话一直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钱佐领着我,我和他,两个人,单枪匹马来到西湖畔。

钱佐站在堤岸上垂柳下,望着那雾气茫茫的水面,思索着,搜索着。在宫里的时候,他好像不积极似的,可一旦拿到了合欢环,却又急着打开。

难道他不怕慕容楚风和钱倧追来么?就他与我两个人,就算真的把法门打开,真的把血伏参拿到手,单凭钱佐一人之力,是否真的能确保血伏参的万无一失?

然而我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尽管他今日的举动实在让我不得要领,他那一句“再信朕一次”,还有他认真又真挚的表情,让我无从质疑。或许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吧。

我也把目光投向雾中的西湖,西湖虽不大,但一眼望去,却也是不见水端。合欢环对应的机括又究竟会在哪里?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从水面深处悠然飘来隐隐歌声,这歌声穿过层层的水雾,送到耳畔,却正是应了此情此景,我听着这声音,不禁有些心酸。差一点就没有忍住喷出眼眶的泪水。

钱佐不知为何忽然回转头来,却正巧见着我这一副哭丧着的脸,他盯着我的脸,眼眸中什么闪烁着。他想要笑,却也没有笑出来,只是说道:“雇一艘船吧。”

我点点头,想要找到机括,并不容易,绕湖行舟,或许会有所收获。

远远看着一叶扁舟,钱佐招了招手,扁舟徐徐而来,那船家摇橹靠岸,却有些面熟。“呀,是您二位呀,又来游湖?嘿嘿,游湖好啊,游湖好,这冬日的湖跟往常的不一样,冬天也有冬天的看头。”船家有些高兴,更喋喋不休了。

这船家竟然是上次载我和钱佐的船家。我冲他努力笑笑,他倒是先一步把我和钱佐认出来了。

钱佐先上了船,摇摇晃晃地,他朝我伸出了手:“小心点。”

他拽着我的手很紧,或许怕船家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吧。

但船家似乎在冬日不敢再开那样的玩笑,只是好意叮嘱道:“夫人,这冬天湖上有些寒气,您二位可小心些。”

我朝他点头道谢,却觉得身后风顿时小了,钱佐身上的貂裘已经加在了我的肩上。我一愣,想要把这件貂裘退还给钱佐,他则不由分说地已经帮我从前面系上了。

我身上的狐白裘最是暖和,但厚度偏薄,加上钱佐这一件厚厚的貂裘,身子顿时火热起来。钱佐牵着我的手往乌蓬里钻,我正要和他说些什么,他已经从另一头出去,站在船头。

第43章 中央

我只有顺势坐下,同上次一样,他立在船头,我坐在船里看他的背影。

冬日的湖面果然寒冷,即便我躲在乌蓬里,依旧能感受到外面凛凛呼啸的风,船家见我和钱佐已经安顿好,船篙一撑,已经换了桨子,划开水面,朝水中央去了。

船家心情大好,“嘿,我家老婆子说冬天没客人游湖,我偏要出来,没游客咱自个儿也赏赏湖不是?可巧,又碰着您二位,今天回去又可以打二两酒。嘿嘿。”船家说到打酒,老脸一红,想是他接了客,捞了外快,所以有兴致去喝酒。

或许是看着船家高兴,我本来低沉的心倒也轻松了些,忍不住莞尔一笑,不自禁地对那船家说道:“每日可以欣赏这西湖的美景,若是兴致来了,喝点小酒,倒确实是一番乐事。”

船家摇着橹晃着脑袋,“我这算是哪门子的乐事哦!好多天没拉到客,冬天连鱼都不好打啰!今天好容易有了客,回家可以让老婆子准备个像样的下酒菜,我就心满意足啰!”越国地灵人杰,多富庶,但山野渔樵之辈,却也富庶不到哪里去。如今已经入冬,游西湖的人多半也不会坐这样的乌蓬小船,那船家想来也只是刚够吃饱。

船家看了一眼我身上的狐白裘,虽然不知其价值连城,但也早知我和钱佐是富贵人家,眼中带着羡意说道:“不像夫人少爷你们,不用为生计发愁。我这一辈子就在船上过了,啥世面没见过,啥好吃的也没尝过,嘿。”船家许是今日高兴,许是有了我的回应,话匣子跟水龙头一样,拧开就关不上了。

我苦笑,船家做梦都想吃好喝好,却不知吃好喝好了,更有别的困惑,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有的选择,我宁愿和船家你换换。”

船家一愣,差点忘了摇橹,船头的钱佐也动了动,想把身子扭过来,但身子拧了一半,又别过脸去。我连忙冲船家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那船家也挠头笑了,在他眼里,傻子才会放着有钱人不做,每日早出晚归去打渔吧。

只是倘若真的有得选择,我真的希望自己能过普通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朝廷争执。只是,事实上,我有得选择么?

我忍不住看了钱佐一眼,他没有返转头来,他一定也知道我说的不过是梦话,既然无法实现,又何必去假设那么多?

眼眶有些湿润,却听到钱佐忽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说着三个字,“找到了!”

我蓦地一惊,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心突突地跳,刚才与船家对话,倒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此行的目的,但终究是暂时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做的事总是要去完成。

我再按捺不住,也探头出去。只见前方是一座如白玉般的石桥,我和钱佐便在这石桥门洞外。

“断桥?!”即便不见全貌,我还是一眼把断桥给认出来了。“你说机括在断桥下?”我看了钱佐一眼,立马把视线投向断桥桥拱,可是凭我良好的视力,却硬是没在桥体上发觉两个凹下去,或者凸出来的地方以供合欢环安放。

钱佐没有说话,而是叫了一声船家,船家刚刚答应,一枚银锭子就从钱佐的手中抛了出去,落在船家的怀里。

那银锭分量不轻。

“一会儿你赶紧回去,别在西湖上呆着了。”钱佐面色凝重,说出的话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那船家得了好大一锭银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钱佐这句话,似是感觉到什么,但又不便说出口,于是只知道应承着。

钱佐吩咐完毕,这才对我说道:“看到那块匾额没有?”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桥体正中央写着四个字,“好風如水”,这四个大字苍劲有力,苍劲中又透着一股绵延,一笔一划,根本不像是用刻刀刻的,倒像是哪个书法家凌空一指,点在桥上的。

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在桥上写风似水,顿时让人生出一种感觉,站在桥上,俯瞰水端,微风徐徐而来,好不惬意。只简简单单四个汉字,就把西湖的美景给升华了。平添了几分诗意,让这诗般的景致更加如梦如幻。

只是,这样的一块匾额,又和机关暗阁有什么关系?我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

钱佐提醒道,“你看那风字。”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风字竟然少了一点,是个错别字。我原本对繁体字便只是认得,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眼睛晃了半天,愣是没发现区别。

现在听钱佐一说,我立马就看出端倪来。再看那“風”字,虽然深凹下去的一横旁少了一点,但该有一点的地方,却又和周围的色泽有些不同,隐隐地能看到有一圈缝隙。

钱佐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忽然凌风一跃,人已经飞了出去,还没触及到桥身,一掌已经御风往那拍去,另一手用力一按,身子已然趁势一转,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离了桥身,轻轻往下回落。

双脚一点,船剧烈地晃了晃,船尾的船家看得是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惊呼钱佐的轻功卓绝,居然能凭空飞跃,他就已然又回到船上。

我再看那“風”字,缺失的一点,居然和其他的笔划一样,凹陷下去,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痕迹。

钱佐所料果然不错。那一点正是触机。

在水上飘摇的船只稍稍平稳,忽而又晃动起来,这一次,却不是钱佐所引起的,而是由远处的水波传导而来。只见原本粼粼微扰的波光,此时却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剧烈地颤抖,整个湖面都起了轩然大波,原本贫瘠安静的冬日却让人觉得动荡和激烈。

即便是船家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景况,一下子乱了阵脚,想要划船,却不知应该把船往哪里划开。

钱佐用手轻轻环住我,好像这样我就不容易滑入水中。他的眼睛已然从断桥身上挪开。而是望向了西湖水中央。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掩住了口,瞪大了眼,实在是怀疑自己眼花,只见西湖中央一股水柱从底部往上直冒,变作团团的浪花朝外翻涌。

怪不得整个水体会动荡起来,那水柱从无到有,到半米,到三米,船家一着慌,只当是水怪出现,刚才还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船划走,现在干脆弃了桨子,灵活如泥鳅的身子,霎时间已经缩进了乌蓬里。

那水柱到一定高度之后,却又渐渐隐去,水华退去,裸露在外的,竟然是一个长宽各两米的高台,水柱也被一根白玉砌成的圆柱所代替。

我和钱佐对望一眼,只听钱佐对那船户喊了一声:“赶紧家去罢!”便一用力,右手揽我入怀,奋力一跃,腾空而起,踏着水花就往高台而去。

乌篷船被钱佐一踏,往相反的地方摇晃而去。

钱佐的双脚蜻蜓点水般的碰触着湖面,轮番交替,速度快如闪电,居然借着水面的张力,眨眼的功夫,就裹着我奔到了高台之上。一路上,水未湿鞋。

我没有功夫去赞叹钱佐的高超轻功,台上那根柱子已经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这根玉石圆柱约摸有一人高,直径约有一米,在高台的正中央。奇特的是,这柱子不是雕龙砌凤,而是绘制了两只鸳鸯,鸳鸯戏水,杨柳依依,正巧在这如诗如画的西湖中央,又应了此景。

这两只鸳鸯口中都衔着春草。周围花鸟,八仙,蝙蝠,祥云,应有尽有。

我的双眼却并未从那一对鸳鸯身上挪开。这一对鸳鸯,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更重要的,是这鸳鸯的眼睛。

这空洞的眼睛,便和合欢环是一般大小!

第44章 水晶

钱佐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和他几乎同时把身上的合欢环拿了出来。合欢环乃是用钼矿石所制,韧性好,硬度低。

刻在圆柱体上的两只鸳鸯都有一定程度的弯曲,倘若是用别的材质制合欢环,恐怕不能弯曲,可是现在,两枚合欢环只需借外力稍稍弄弯,就都可以与鸳鸯凹下去的眼睛完全重合。

我和钱佐正要把合欢环放上去,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钱佐,一边问道:“不是要先解血咒么?”

钱佐看了我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是啊,不光要解血咒,还需要你我心意相通。你觉得能打开么?”

我一时语塞,钱佐这话听在我耳朵里,竟让我一时乱了心。我说,血咒能解,但不知心结能否解开。

钱佐拿着合欢环的手有一丝颤抖,他忽而咬破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在黑色的合欢环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说,我就用我的血来解你的心结。

他说完这话,抬眼看我,眼中的坚毅让我没来由的慌乱。我一时紧张,竟忘了去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牙齿用力撕扯,也把食指咬了一个口子,轻轻一挤压,任由指血落在我手中的合欢环上。

当两枚合欢环与两只鸳鸯的眼睛完全吻合的时候,面前的圆柱又开始运动起来。我心中一喜,不知是因为圆柱的运动说明机括的运转,意味着血伏参近在咫尺,还是因为能打开机括,说明钱佐与我心意相通呢?

我忍不住看了钱佐一眼,可是他的眼中却没有欣喜之色,他凝重地看了我一眼,看到我脸上的喜色却嘴唇微颤,他把眼神收了回去,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要血伏参?”

我正要说话,他却又给我一个笑,先一步说道:“放心,既然找到此处,很快就能拿到了。”他不再看我,我心中有些憋气,本来还想问钱佐就这样下去,不怕钱倧跟来,可看他这副模样,只怕问也是白问。我于是也懒得解释,反正钱佐自己心里头有筹谋,只重新把目光投向圆柱。

我原以为合欢环与机关吻合,定然会在这水面上又形成一次异象,好歹也得有光环围绕在我和钱佐身边从而证明我与他心意相通吧?

但是合欢环搁上的时候,只听见两声咔咔,骨头被掰断的声响,接着圆柱就开始往下陷落,自然地让我都有些失望。

钱佐忽而意识到什么,趁那圆柱没入高台之下,还在往下陷落的时候,拽着我,就踏了进去,这圆柱体俨然就是一个自由降落的电梯,我和钱佐一直往下徐徐降落,只一会儿,整个身子已经不见阳光,再过一会儿,又往下降了一人高。

底下越来越暗,一仰头,只觉得顶头的日光都没了,呼吸甚至也有些困难。我不禁有些担忧,眼看着这下降的距离,应该是一直要没入湖底,这机关更是不知有多少年岁没有被动过,底下早该缺氧了吧。

我不禁说道:“还是等一会儿再下去吧,只怕再往下,你跟我都要窒息而死了。”

钱佐却压根没有理会我的意思,“这机关一旦启动,便没有退路。”他仰头看了一眼上面,“即便想上去,我也没这个能力。应该非要到底部才能再上去。”

我心里一凉,想想却也的确如此。现在离高台恐怕有十几二十米,想跳下来容易,但想上去却是难上加难,钱佐毫无凭借,即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凭空蹦那么高。

后路已断,恐怕非要下到底部,才能再谋出路。

只是当圆柱体终于停止不动的时候,却反而呼吸顺畅起来,只觉得有隐隐有一股气流从旁边传来。

钱佐打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原来此处平行方向竟然有一条甬道。甬道深不可测,火折微末的光亮只能照亮脚下。

好在甬道的入口处有一根裹满油脂的松枝,想必是方便来人照亮甬道。钱佐把松枝点燃递给我,他则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护在我的身后。

是的,身后。似乎危险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甬道渐渐清晰,我不得不感叹越国匠人的工艺,能在水底下挖掘出这样一处地下宫殿不足为奇,以合欢环为机关按扭,推动圆柱体自由升降虽让人惊诧却也不是不可能,但火把照亮的甬道,居然顶部是水波荡漾,则让人不得不感叹,原来千年前就有水底公园。

一仰头所看见的竟然是深厚的水纹,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材料,虽然不似玻璃那般平整光滑,但多棱晶莹的石料把上端的水体微弱的光亮折射出来,更显得多姿多彩,让人恍若梦中。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地下水晶宫!刚才我还担心下面透气性不好,但进了甬道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是多虑。

这里不愧是藏宝的地方。地面所铺就的大理石,不比越国皇宫的差,旁边支撑的石柱和石壁,无一不是精雕玉琢。加上顶部利用湖水的波光折射,火光一照去,只觉得到处都放着莹莹的光彩,如同地下仙境!

刚才的恐惧荡然无存,我早已经被这西湖水底的鬼斧神工给吸引住。但是身旁的钱佐却没有为这虚华所动,他的手臂触摸着光洁石壁,似乎这一块一块衔接的石壁比起波光十色更吸引人。

我步伐加快,脚踏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感觉到头顶晃荡的波光,仿佛自己就走在水中。甬道渐行渐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钱佐忽而停住了。他的头顶是一块石砖,和透明的晶体十分不一样,放在此处显得有些突兀。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钱佐说道:“越国工匠最擅机关暗道,这砖块名叫莫回头,是越国宫廷工匠最拿手的一种。皇陵中都有此机关,可以用来防止盗匪。机关一旦启动,整个甬道便会坍塌,里面的人再不能出去,外面的人再不能进来。”钱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惊,这不是同《神雕侠侣》里头活死人墓里的断龙石一样?钱佐怕我没有明白,又补充起来,“不过莫回头启动之后还有一段时间,能供来人跑出甬道才将甬道毁灭,所以一旦启动,你只需沿着这条甬道一路回跑,不要回头,就能够再看到那石柱,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第45章 陌上

钱佐说的话有些罗嗦,他详细地告诉我这许多又是何意?他告诉我这些,难道是要说莫回头今天就要启动?

我心中生出不详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让我窒息。但是钱佐根本没有给我解疑的时间,他看到我的表情,自然知道我已经完全听进去他的说话,于是钱佐继续前进。

我追了两步,想要说话,但却发现只两步便走到了尽头。这是一间开阔的大厅。大厅内空荡荡的,正中央是一方桌几,这桌案并不宽,约有半人高,虽然质朴,却是用一整块完整的白玉所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