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一整块上好的白玉,想来十分难得。这玉桌应该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这玉桌之上空无一物。

我忘了去纠缠钱佐刚才的问题,空无一物的玉桌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禁有些纳闷,疑问渐渐越生越多。这玉桌乃是整间大厅最中心的地方。倘若钱镠修建此地宫,只是为了藏血伏参,那么这玉桌应该就是安置血伏参的。用浑然天成的玉桌来端放血伏参,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是不止玉桌上空空如许,整个大厅放眼望去,一眼就能望到边,哪里有血伏参的影子?!

我不甘心,举着火把,又仔仔细细地巡察了一遍。还是干干净净的,莫说血伏参,就是一棵杂草也没看见。

“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吗?”我忍不住问道。这里如此隐蔽,又必须要合欢环才能打开,怎么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可是旁边的钱佐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情呆滞,一张俊美的脸此刻完全沦陷在震惊之中。看着他这副模样,简直是被鬼上身一般,我不禁有些担心,正要过去拉拉他的衣袖。钱佐忽而一个箭步冲上前,身子伏在白玉案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空空的桌案,“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办…血伏参不见了…”钱佐似乎比我还要情绪低落,他颓然的表情好像不是丢了一棵人参,而是丢了整个国家。

看见他这样子,我竟然难受不起来,血伏参没了,也许就救不了泽新辰了。可是单凭一棵传说中的血伏参,就一定能挽救泽新辰的性命么?若真是没有,也只能另想他法。

“也许是天意,没了便没…”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钱佐双目瞪若铜铃,“不行,朕说过要给你的!它就必须在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嗓门有些大,他的眼睛里有着血丝。

我当即怔住,不明白钱佐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就因为他答应过要把血伏参给我么?是因为把血伏参给我,他的心里就能好受了?

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是真心要把血伏参给我的,你放心吧,即便没有血伏参,我也不会怪你。”

可是钱佐却不依不饶,他一掌劈在了白玉案上,那白玉案中间轰地断开,摔落在地。暴戾的他双脚带着风,在大厅里如同一只没有脑袋的苍蝇,到处乱窜,掌带着风,风连起了脚下的土,他恨不能掘地三尺,把血伏参给找出来。

“一定会有的。你等着,我给你找。”钱佐口里喃喃地说着。“朕答应你了的,朕答应你的。”

我看着他这样子,只觉得心被揪着疼,我忽而冲过去,霎那间忘记了痛,忘记了我与他之间的沟壑,只拎着火把,另一只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没有就算了,没有就算了。”也许在我的头贴在他背后的时候,我与他的心才最接近。

“不,不行。”钱佐在我抱住他的时候,身子一颤,但最后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他把我拨正,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他说,“已经来不及了。可惜,朕最后还是负了你。”

最后?我看着他,只觉得泪水从我的眼眶里夺了出来,我怕这句话,他是要赶我走么?他不能给我血伏参救泽新辰,所以他负了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明明下了决心,可听着他这样的话,只觉得心被洒上了石灰。

只是我的双眼在挪开的时候,却瞥见了他背后的壁画。

是的,石壁上似乎有着什么。

我走了过去,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整块石壁。那是一幅画,画中有一个女子,手中拈着一朵花,身下是漫山遍野的花朵,那女子扭头看向远方,似是被什么人的叫唤所吸引住了。而她所看的方向,山花之后,却是一个人儿手举着一封信,老远地就冲女子招手,脚抬得老高,正在飞奔而来…

我一脸茫然,却又有些激动,莫非这地府之中另有玄机。我说:“这里有幅画!”

钱佐不像我想象中的高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壁画。此处本就造得精巧华丽,或许有壁画也不足为奇。

但钱佐的脸上却又渐渐现出一丝自嘲的笑,他的嗓子似哑了一般,颓然地对我解释起来,“这画的乃是太祖皇帝与王妃的一段佳话。王妃的娘家在九仙山中,与杭州城相去甚远,若要去山中,又需得翻山越岭。但王妃每年都要回家省亲。太祖皇帝与王妃感情笃深,王妃若是回去久了,便要写信去催促。有一年,太祖皇帝独自一人来到西湖堤畔,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太祖皇帝不禁想到王妃久久未归,于是派人送信给王妃。可是王妃好容易与家人团聚,太祖皇帝又不好催促太急,反倒是劝王妃缓缓归,可顺道欣赏陌上新花。”

“这封信上,便只有寥寥数字,陌上花开,卿可缓缓归矣。”钱佐初时还一脸颓然,但说着说着,却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听到了钱镠所说的话。

钱佐的脸上竟然洋溢着一股幸福的笑,笑得跟水墨画似的,“明明心里想着,却又不敢催促太急。”他这话意有所指,“据说九仙山的乡里人还编了一首歌谣,就叫做陌上花。”

“陌上花?”我看着王妃手中那一朵鲜花,顿时生出艳羡,没来由地就一阵心酸,“王妃真是幸福。有机会,我一定去九仙山看看。”

钱佐若有若无地问道:“你艳羡她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

可是钱佐没有再问的意思,他别过脸去,我看到他的脸色如同霜重。

艳羡?能不艳羡么?我看着这画,再没有说话,钱镠与王妃的故事,不知要羡慕多少对痴男怨女。以钱镠一代帝王,能痴情若许,时时刻刻把王妃记在心间,王妃生病,便亲率水兵远赴海外去寻找仙药,更不惜重金要将自己与王妃的旷世爱情永恒地保存在西湖之下,虽然此做法劳民伤财,但任是谁也不会斥责钱镠为一个暴君。

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能如钱镠一般?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是多么理想的一种夫妻模式,你侬我侬,都被这寥寥数语给囊括其中。

第46章 合谋

我不自禁地看了钱佐一眼,他对戴悠梦的爱不比钱镠对王妃的少,可同样的爱,结果与过程都是那样的不同。

我想到钱佐刚才对我说起陌上花的典故时,脸上所洋溢的喜悦,就仿佛在诉说着他自己的陈年旧事似的,以他装天下的胸襟也会羡慕钱镠夫妇的儿女情长么?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一股哀怨还没有叹尽,就听见一阵淫亵的笑声从甬道那头传来。笑声回荡在这甬道之总,回音加诸于那笑声,声音更大了几分,那笑声听起来,更加地刺耳。

我心底一沉,有人进来了。

不,准确的说,是慕容楚风进来了。是的,这变态的声音,乎男乎女的音调,除了慕容楚风,还能是谁?!

我不自禁地朝钱佐身后靠了靠,钱佐似乎早就料到了有人要来,脸上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变化。身子却已经向前仰了仰,站在我面前,伸手把我手中的火把接过,安插在身后石壁的插槽中,而他则挡住了我的去路,也把我护在他的臂弯里。

我喘了喘气,心底稍稍安定,转头看了看让我心安的钱佐,只见钱佐双目如炬,黯然的脸就那一双眸子显得格外有劲。他对慕容楚风的出现一点也不惊奇么?

钱佐是天生的镇定,还是这一切都是钱佐故意安排的?!

他刚才对我说,已经来不及了,莫不就是指的这个?他知道一旦我和他进入这暗道,就会把躲在暗处的慕容楚歌给引进来。他想把血伏参给我,顺道再把他一直未见面的慕容楚歌给引出来?!只是他说的“最后”又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响,原本稍宽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胸中令我气闷的不详又蹦了出来,这一次只让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去。

我来的时候,只被血伏参给分担了全部的注意力,后来血伏参不翼而飞,我更是脑袋乱了。倒把钱佐的安排给忽略了。他根本就是故意引蛇出洞的!

他在宫里的时候,在我不经意说出合欢环去处的时候,他没有立马前往戴府去寻那枚合欢环,而是同我说那许多故事,根本就是要让别人听见。

他和我,只两个人,一叶扁舟,来西湖寻暗道入口,放着千军万马不带,就是想惹慕容楚风在此时夺取血伏参。

以慕容楚风急躁的性子,以他对血伏参的渴望程度,看到只有我与钱佐进了此暗道,能按捺住性子,不跟下来么?更何况我和钱佐在里面耽搁了这许久,慕容楚风肯定担心有变,所以一定会下来。

我苦笑,慕容楚风来了!即便钱佐对慕容楚风的真实一无所知,照样能设计把他引出来!这个躲在暗处的幽灵,终于要暴露在钱佐面前了!

只是,钱佐把他诱下来,又打算怎么做?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好不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好像猜到了什么,可是又回避着什么不敢去猜。

就在我窒息的时候,却见到了慕容楚风身后的另一人。

…钱倧!

当钱倧不偏不倚跟着慕容楚风进来大厅的时候,他手中的火把把他的脸庞照得如同一只没有了灵魂的尸体,惨白的吓人。

“一丘之貉!你们果然在一起!”我忍不住喊出声来,此时此地看到钱倧,我心中竟然还是忍不住一阵气愤,即便我已经猜到钱倧并非我所看到的那样,即便已经猜到他和慕容楚风沆瀣一气。甚至想到了昨晚上他就躲在坤宁宫外探听着什么,可是当想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戏,想到他为了满足他那倔强的愿望居然不顾七万新兵的性命,想到他几时变得这样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此,我多少有些失望。

说到底,我和钱倧也有过合作,在我最失意无助的时候,我也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现在,却终于站在了对立面上。

钱倧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甚至有些回避我的目光,但他同时却像是挑衅一般的望向钱佐,不知他希翼从钱佐脸上看到怎样的表情。

钱倧喊了一句:“皇兄。”这一句喊得极为亲热,“你恐怕猜到我要来了吧?”

钱佐不置可否地笑笑,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钱佐转头对慕容楚风不温不火地问候:“慕容公子,你我终于见面了。”我一愣,钱佐是知道慕容楚歌的?想想也是,戴悠梦与慕容楚歌的事,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哈哈。谁要同你这疯子见面?”慕容楚风一脸不屑,把脸转向我,绝美的脸现在却笑得有些狰狞,“非要我逼你们才肯就范?现在,那一整棵血伏参可都是我的了!”

我冷笑,“你以为你能拿到血伏参么?”是的,钱佐以血伏参为诱饵把他骗下来了,可真正诱他前来的诱饵血伏参,却不见了踪影。

慕容楚风显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不屑一顾地冷哼,“就凭这一个疯子?呵,外面可都是我的人,你以为这疯子能救你出去?只怕你们还没有上去,就被乱箭射死了!”慕容楚风一脸得色地看着我,“你这女人是有些本事,居然连疟疾都能治好。只可惜,你救得了他们,现在却救不了你自己!”慕容楚风那玩味的目光顿时被一种厉色所代替,那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眼神。

“那倒未必!”我身畔的钱佐忽而发话,“知道朕为何挑选此处与你相见吗?只因为此地道每次只能同时有两人进入,你同钱倧既然下来了,外面的人就再听不到你的指挥。”他的笑是那样的沉稳和胸有成竹,“慕容公子本事是大,我越国上到一品大员,下到市井之徒,可能都有慕容公子你的人,指不定朕的御林军里也有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慕容公子一把银钱出去,自然有人为你卖命。不过,现在这暗室里,只有我们四个,慕容公子你寡不敌众的。”

我恍然大悟,钱佐不愧是心机算尽,他在明处,慕容楚风在暗,以慕容楚风的阴险,又最喜使阴招,钱佐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一次把慕容楚风给解决掉。

可是,现在呢?以钱佐一人可以同时对付慕容楚风和钱倧两人吗?还是…

我还没想明白,慕容楚风就做女子媚态哧哧笑了,“你的武功是好,可是你认为以你一个人能对抗我们两个么?”

钱佐对于慕容楚风的娇笑无动于衷,他看了钱倧一眼,淡淡地说道:“是你一个对抗我们兄弟二人。”

慕容楚风眼睛一动,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但却见身侧的钱倧缓缓向后挪动,用身子堵住了甬道的道口,手中的剑已经出鞘,指向慕容楚风。

我顿时晕头转向,刚才明明猜测钱倧与慕容楚风是一路的,可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钱倧又倒戈相向了?!

“你们…”慕容楚风这时候再无娇媚之态,莫大的惊恐袭上了他的额头。

第47章 催魂

钱倧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对慕容楚风挥了挥手中银光闪闪的宝剑:“如若不然,你又怎么会选择我同你下来?这里是湖底,慕容公子想要人来救你,也不容易!哦,忘了说,外面不是慕容公子的人,而是我循王的兵马!”钱倧说着朝我看了一眼,见我茫然不得要领,不禁莞尔一笑:“本王戏唱的不错吧。”

我半晌没有回答,难道一切都是钱倧和钱佐布的局?钱倧帮助慕容楚风给七万新兵下毒,只是为了博取慕容楚风的信任?他表面上不顾钱佐的性命生死,对慕容楚风言听计从,就是为了让慕容楚风相信他对越国的江山势在必得,对钱佐的宝座觊觎已久?所以钱倧在我要回宫的时候,让一个统领暗暗相助,在钱佐带着我离宫去安风谷的时候,他并没有发动政变。

可是,如果我不能治疟疾呢?以七万人的性命来换得慕容楚歌的信任,钱倧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慕容楚风显然也理解过来,他仰头狞笑,“好啊!好一对钱氏兄弟!居然用血伏参做诱饵,骗我下来!好啊!就看你们兄弟两个能不能取我的性命!”他最后一句话带着决绝得狠,剑也从腰间弹了出来,银光一闪,宝剑已经向钱佐而来。

钱佐赤手空拳,却转身拽着我,手上一用力,我整个身子向钱倧那飞了过去,“保护好悠梦!”这是钱佐对钱倧下的命令,话音刚落,他的头就一偏,躲过了慕容楚风来势汹汹的一剑。

钱倧把我扶稳,我向他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刚出口,眼睛就被慕容楚风和钱佐的生死相拼所吸引住。

慕容楚风的武功本就不弱,加上现在是生死相搏,以他贪生怕死的性子,此时处于劣势,便只有拿出最高的水平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是以出招更是狠辣,招招都想取钱佐的性命。相反,钱佐赤手空拳,连一把刀剑都没有,武功纵然比慕容楚风要高超,兵器上却卖了个最大的破绽,根本讨不到丝毫的便宜。

我心中暗惊,钱佐既然料到与慕容楚风要在此处火拼,为什么连一把剑都不带出来?我捅了捅旁边的钱倧:“快去帮忙吧!”

但是钱倧却只是站在一旁观望,“再等等。让皇兄同他游斗一会儿。”

我看了钱倧一眼,正想着他说此话的意思,钱佐却已经卖了一个大的破绽,慕容楚风得了空,一剑上挑,钱佐的手臂顿时划开一个大的血口子。

我心惊肉跳,扯着钱倧的手臂,一边说道:“快去啊!”钱倧身形一滞,幽幽地说道:“你就这样在乎他?”话音还留在耳边,人却已然冲了上去,剑随身行,从背后袭击,顿时把慕容楚风的注意力给调了过来。

“你没事吧?”我想要过去看看钱佐手臂的血口子,可是刀光剑影之中,我只能站在外围。

钱佐不理会我,只是对钱倧道:“你过来干什么?”

钱倧哼道:“我不过来,有些人要吃人了!”说着,双剑在他头顶相撞,击起了火花。他这个时候还有心玩笑。

“走!”钱佐的话就如同晴空霹雳一样打在了这水晶宫里,“带着悠梦先走!”

钱倧一愣,眼看着钱佐不顾性命地又朝慕容楚风挥去一拳,把钱倧给空了出来,“什么?”钱倧装糊涂。

钱佐一边和慕容楚风游斗,一边森然道:“你不是想一石二鸟吗?朕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带悠梦走!”

“皇兄你在说什么?”钱倧的脸上凝结成一层霜,眼睛里的寒意都要把他的剑给冻结了。

钱佐毫不留情地点破,“安风谷一事,你没有趁机谋反;朕把合欢环、金日玦的所在透露给你,你也不去,不就是想让朕知道你和朕一条心么?事实上,你做着的是黄雀的打算!朕现在便成全你!”

我的心砰地一声撞在峭壁之上,一石二鸟,果然这样吗?我看钱倧,却见他呆站在那,正是一副被说中心事的表情。

我顿时傻眼了。

原来钱倧一方面和钱佐合演一出好戏来获得慕容楚风的信任,但另一方面,却也对钱佐虚情假意,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真心合作,不拿戴府的金日玦,不趁机篡位,只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时机!他真正所想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的心好痛,不是痛钱倧有这样的心思,而是钱佐说得话。他知道的,他知道钱倧有这样的心思,他要成全钱倧?那么他呢?我终于一下子明白过来。

我想到他进来时说得话,他说他要用他的血来解我的心结。他还说,我头顶上的这块莫回头一旦启动,石块就会堆砌起来,从此这里头的人再出不去,外头的人再进不来。

他还告诉我,一旦启动只要我拼命地向前跑,就一定能冲出去。他想干什么?他要把这块莫回头给放下吗?他识穿了钱倧的想法,然后要成全他吗?他故意不带一兵一卒来,就是要让钱倧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要让钱倧带着我离开这里,而他则和慕容楚风同归于尽么?!

怪不得他说最后,怪不得他进来以后神情是那样的古怪,怪不得我一直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一直回避着这种感觉。

可是,现在终于还是让我看到了真相。

我心凉到了极点,我撕扯着声音喊道:“钱佐!你疯了,这就是你要我相信你吗?你想让我看到你死吗!”放屁,放屁!什么用血解开我的心结?他要解的不是我的心结,而是他自己的!他要用他的死来缓解他的愧疚,来忘却他的伤痛!

钱佐没有回答,慕容楚风听到这话,人之将死,倒越发地清醒,他看了一眼我所在的方向,再顾不得后背的钱佐苦苦纠缠,剑一划,人已经奔了过来,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冲出去。

“拦住他!”钱佐这话是对钱倧说的。

呆站在那的钱倧猛地听到这话,差点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得剑就已经劈了过去,拦住了慕容楚风的去路。

钱佐则身形一矮,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卯足了劲,一发力,那石头就朝我头顶飞了过来。我的心沉入谷底,他的目标是那块“莫回头”。

不要,不要。我心里头默默地喊着这几个字,钱佐一定能听到我心中所想的话,可是他不敢看我,我只听见头顶通通的沉闷声音传来,那声音就跟头上有一座泰山压下来似的,还没碰到人就已经让我窒息。

一种声音从头顶传来,是机括触动的声音,更是来自地狱的催魂铃。整个水晶宫晃动了两下,钱倧和慕容楚风纠缠着也忍不住停顿了两秒。

钱佐喊住钱倧,眼里的火都要把西湖给烧沸腾了,“走啊!带悠梦走!”他则不顾手上的伤痕,依旧出掌往慕容楚风的身后拍去。血染红了他的袖子,可是他却越战越勇。

第48章 抉择

水晶宫开始剧烈地晃荡起来,就好像水底的火山爆发似的。“莫回头,莫回头。”钱倧看了一眼我头顶的那块凹陷下去的石砖,嘴里喃喃念着,他看了钱佐一眼,眼里竟然满是怨怼。

慕容楚风也意识到了什么,当他听到隆隆的声音,感觉到甬道里的石块开始向中间并拢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了钱佐的意图,手上的剑恨不能化成剑阵,把拦住他的钱佐剁成肉泥。

“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血伏参给我,血伏参给我!”慕容楚风的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他狰狞的面孔比厉鬼还要恐怖十分,他狰狞的笑,张牙舞爪,手中的剑已经开始乱无章法。

他急了,他要出去。人若逼急了,总是能出人意料。现在的慕容楚风就如同一个恶魔,要一口把钱佐吃了。

钱倧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快要招架不住慕容楚风的钱佐,宝剑不再相向,而是跑向我,拽着了我的手。他对我说:“走!”

甬道里的风越来越急,整个水晶宫越来越摇晃,剧烈的石体运动让湖水折射出来的光时明时暗,大厅里的火苗也跟着摇曳。

慕容楚风听到钱倧那一声“走”,仿佛是看到仅有的生机就要离自己远去,手中狠劲一使,又一刀往钱佐的肩头削去,钱佐一个躲避不及,又被擦掉了一块衣襟,连着血肉。

那血肉让我心惊肉跳,钱倧则对着钱佐笑:“好啊,那我就谢谢皇兄了!”

他说着,再不理会钱佐,拉着我的手,就迅速往甬道里奔。甬道开始压缩,两旁的石壁往中间压迫而来。

钱倧拽着我走了两步,我却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他的手给拖住,“我不走,你走吧!”我说得很急,现在莫回头刚刚启动,但是只消片刻就会迅速合拢,一整条甬道全是巨石,想来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推开。

“你要和他陪葬吗?”钱倧的眼睛动若鹰隼。他的手捏的我痛。

“放开!”我拼命地挣扎,手肘伸直都要碰到石壁了。“他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还没问完话!你走吧!”我一点也不示弱,钱倧把我的手拽的生疼,但是我依旧在晃,哪怕把一只手扯掉也没关系。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我的表情一定很狰狞,一定很可怕。“你松手!你不是想要越国皇帝的宝座吗?现在去啊!钱佐都让给你了,你再不走就和我们一样要死在这了!”我挣扎着,恨不能张嘴去咬。

可是,钱倧的手忽而松开了。“你们?”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怨毒,“你宁愿死都不离开他?在你眼里,他就是比我强吗?”钱倧的表情很失落,但更是一种愤恨,可是我没有去读钱倧脸上的表情,我发疯似地往回奔,我没有时间去想钱倧的话,什么叫我宁愿死都不离开钱佐?钱佐比他强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想回去打钱佐一巴掌!他想要用他的死来还他欠我的内疚,他做梦!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我冲进去的时候,慕容楚风已经杀到了入口,正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钱佐又拖了回去。慕容楚风身子一滞,挥剑向后,却永远的错失了走离此间的良机。

随着沉沉的一声,地动山摇忽而停止,我终于再感觉不到背后的凉风。背后的石块终于永远地合上了,一切尘埃落定。

“你们?”钱佐的眼睛瞪大如铜铃,难以置信一般。他呆站在那,看着已经沉寂如死水的甬道口。

我们?我一反头,却见钱倧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他灰头土脸,要不是身形快,只怕就被石块压成了肉饼。

“你…”我没想到钱倧也会回来。他明明有机会出去的,他一石二鸟两边扮好人,不就是等着今日?他干嘛放着自己的大好江山不要?

谁知道钱倧却笑了,他的笑有些无奈,但更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傲气,“哈哈,皇兄,你事事都料到了,这次我去而复返,你可想到过?我这一次所做的,你终于猜不到了吧!”

钱倧的脸色很难看,可是钱佐的脸色更难看,钱倧明明已经拽着我离开了大厅,却在石块合上的最后一刻,去而复返。

看到钱佐的表情,钱倧稍稍有了一丝满足,仿佛因为钱佐猜不到他的心思,才是他最大的心愿。而对于钱倧来说,进来就相当于放弃了一切,之前的所有都是白费了。或许他心里也有一丝懊悔吧。

然而,钱佐手中的拳头却捏得格格响,“为什么?你不是要皇位吗?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还带着她回来干什么?”钱佐的话好直接,人在绝境,再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了吧?

我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了上前,一个巴掌过去,狠狠地掴在了钱佐的脸颊,“是,你聪明,你料敌先机,什么人动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你本事!可是你凭什么编排我,你以为你把孩子打掉,是为我好吗?你以为让我和泽新辰远走高飞,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你以为你现在让钱倧带着我离开这里,我就会心甘情愿的走吗?你以为你死了,你活埋在这里,我就会原谅你吗?你做梦!”我眼睛顿时雾气蒙蒙,但心中的洪流却宣泄出来。

“你错了,钱佐,你知道你最混账在哪里吗?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能全盘把握,自以为你所想所做的就是对的!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别人愿不愿意!你不过是个皇帝,皇帝有什么了不起?就真当自己是上天了吗?即便是老天,也没这个本事。我命在我,不在天!不需要你来支派!”原来,这番话终究是要说出口的。说出口后,才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

钱倧在后面听着我的说话,苦笑得对着钱佐哼哼:“你也看到了,你能控制住莫回头,却控制不了人的心!不错,我处心积虑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要得到那皇位,可是我要那皇位,但不是你施舍来的!你料得到我一石二鸟,却猜不到我要回头,哈哈!”钱倧笑着,忽然眼睑一收,声音陡然转低,“就像悠梦的心要回来,我也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