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芒在背,感觉到钱倧火辣辣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上,“戴悠梦,在你心里头,我永远都比不上钱佐,你也从来没把我当一回事,对不对?呵,在你眼里头,我做那么多就只是为了那个位子?可是我凭什么不能坐那个位置?我钱倧又哪一点比不上他了?好啊,你到死也不肯和我走,到死都选择他,现在好,咱们三个,死也都死在一块吧!我让你无从选择!”他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句小孩子吵架时说的气话,原来他选择死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第49章 活埋

我背部一抖,回眸看钱倧,他的眼光里透着坚毅,我心里一颤,钱倧这话是气话,可话里的涵义又是什么,他对我难道有别的感情么?真如钱佐所说的,他——喜欢我?我不知怎地,想到了瓶儿,想到她所说的,钱倧心中放着别人,难道那个人是我么?

此时再看钱倧的眼睛,却见他的眼中有种绝境的苍茫,钱倧不是从没有被我放在心上,只是他时真时假的感情,即便我和他曾患难与共过,却永远不知他的真心,不知他什么时候是真话,什么时候是做戏。

我叹了一口气,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吧。我对着钱倧淡淡一笑,但这笑却好似撩起了钱倧的心痛。即便死在一起又如何,最后大家都要归了尘土,成为化石。

“不,不会的,一定可以出去!”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慕容楚风在做着垂死的挣扎,他这时候不再和钱佐斗了,他推开钱倧,一个人扒在被石块封得死死的甬道口,双手轮番地敲击在那厚实的石块之上,微末的力道加在巨石上,只不过是徒劳。

“越国工匠的莫回头,一旦回头就再出不去了,慕容公子。”钱倧在旁边冷嘲热讽,似是想不通一向让人敬畏如鬼神的慕容楚歌竟然会这么的怕死。

慕容楚风却又冲钱佐奔去,像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张开双手向钱佐讨要着毒品:“把血伏参给我,把血伏参给我。”

沉寂在一旁的钱佐伸出拳头,把有些失常的慕容楚风一拳打走,“这世界上恐怕根本就没有血伏参!”他的这话就好像一把利刃插入慕容楚风的胸膛。

“不可能!不可能!”听到这话的慕容楚风几乎疯魔,他的头发散落下来,如同厉鬼一般,他哀嚎着,转而又对着甬道口的巨石拍打起来,他要出去,他要活着。

伤口淌出的血沿着手臂一直滴落下来,裹着钱佐的拳头,他终于敢直视我了,“你们回来,就是要告诉朕,朕这么做是自作聪明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他的两条袖子都被血染红了,血红的拳头就像两只妖艳的馒头。

但是身体上的伤口再痛也抵不过精神上的摧残。

“是!你太自作聪明,你打算让我和循王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死在地道里吗?你让我相信你,跟着你下来拿血伏参,可是却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呵,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我吗?”我眼中的泪快要忍不住了,“钱佐你好残忍!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让我看到你死,这就是你说的用你的血来解开我的心结?呸!你根本是自私!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知道怎么缓解你的内疚,所以你就选择死,宁愿让我心痛是不是?”我不知道自己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我选择回来,不把埋藏在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即便死去也心有不甘的。

钱佐身子动了动,眼眸中的深潭起了涟漪,显然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冷笑,我直呼着他的名字,“钱佐,你其实是个懦夫,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非要用死来解决问题吗?死,谁不会?你算计这么久,就想到这样一个好方法?可笑!现在我陪着你死,便永远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命,欠我的孩子,欠我的血伏参,你还不了了!你死都不能瞑目了吧!”狠绝的话说出口来,是这样的畅快淋漓。我的泪如同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我把泪狠狠的擦掉,我看到钱佐的眼眶红了,他的牙齿格格地响,他一定气得发抖,可是整个水晶宫里,就只听见慕容楚风砰砰地把拳头砸在石块之上,在那边徒然地耗着自己的力气。

“是!我也想还你的情,想让你忘记痛,我想着能把血伏参给你,即便弥补不了你的痛,但也会让你和泽新辰有个交代。即便你心里怨恨我,但…但你和他也可以长久。可是我连血伏参都没法给你,我还能给你什么?”钱佐的脸上好不凄然,“什么千年血伏参,什么仙药神物,不过是太祖皇帝信口雌黄的!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血伏参!”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掷落在地,只听当啷一声,玉落地的声音。他把金日玦扔了出来。

“就跟银月玦和金日玦一样,不过是武周代唐的借口,什么大放异彩,得之者得天下!都是当政者胡编乱造。这世上没有神物,这世上也根本就没有血伏参!谎言,骗局!”钱佐在面对我的时候,又已然情绪失控。

一旁的钱倧怔怔地站在那,终于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个路人。

但我听着钱佐的话,只觉得心里憋得慌,难道有关钱镠夫妻情深的故事都是假的,难道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爱的童话?

“不可能!不可能!”刚才还在一旁寻出路的慕容楚风,听到这话,就像戳到他的死穴一般,他猛地提着剑就冲了过来,如同一只被围猎的狮子,困顿却死也不愿坐以待毙,“我不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血伏参!一定有血伏参!你把血伏参交出来!把血伏参给我!”慕容楚风对钱佐咆哮着。

钱佐冷笑,血伏参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慕容楚风看到钱佐的笑,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他费尽心思,不过是要治好自己的顽疾,可是到最后非但没有看到血伏参的影子,还把自己给活埋于西湖湖底!

“不!”发了疯的慕容楚风杀红了眼,完全没有想过即便有血伏参在手又有什么意义,他挥手一剑就劈了过来,那还带着钱佐鲜血的剑刃,如同电掣一般,我只来得及把表达惊恐的声音提到嗓子眼,就见钱佐身子一挪,把我紧紧护在了怀里,而把整个后背暴露在外。

他的身子一颤,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猛地一抽搐,手搂得更紧了。

“钱佐!”当我喊出声的时候,钱倧已经一剑斜挑,把慕容楚风的背后也划开了一个口子,慕容楚风挂了彩,再不理会钱佐,返转头和钱倧厮杀去了。但是环着我的钱佐却滑了下去,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背,沾了一手的血。

“你别吓我!”我声音开始发颤。如果说他之前被慕容楚风砍了两剑都没有伤到筋骨,那么慕容楚风这发狂的最后一刺足以要了他的命。即便如钱佐武艺高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挡不住利剑的锋利,止不住血液的奔涌。

“快,快止血啊,点穴,点穴?”我完全不知所措,尽管明知在此都逃不过一条死路,但我怎么能让钱佐比我先死一步?可孱弱的我根本挡不住钱佐身体下滑的趋势,我只能感觉到他背后的血在不停地往外冒。

钱佐笑了,他此时当然会笑:“朕能死在你怀里就好。”

我没有理会他,我对着正和慕容楚风拼死相搏的钱倧说道:“快来帮他止血啊,快啊!”然而钱倧哪里分得身出来?慕容楚风做困兽之斗,钱倧也只能在那勉强招架着。

第50章 字迹

钱佐却铁了心要死的,我扯着他的衣领,使劲地晃着:“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不准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跟我的帐还没算完!”

钱佐笑容敛住了,他说,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这辈子,我怕还…不起。他的声音很轻,我真怕他这声音会如同风筝一样断了线。

“不…要。这世界上没有来世,没有下辈子!”我的声音很硬朗,如同石头一样,但我知道我的心好害怕,因为没有来世,那我和他便从此缘尽了。而他宁死也要在我心里头留下阴影。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补救…”他说着,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呵出的气和着血腥味让我胃翻腾起来。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要不是这个时候慕容楚风忽然大叫一声,我便昏过去了。此时,慕容楚风已经把钱倧逼入一个角落,他的剑与钱倧的剑在石壁前摩擦出火花,把石壁带着模糊水汽的表层给抹了个干净。

但慕容楚风突然手上一松,两只眼睛冒出金光来。

他把剑扔在了地上,回头取了墙上的火把,推开愣在当场不明所以的钱倧,蹲了下来,对着石壁一阵抚摸。

钱倧这才得空奔了回来,看了看钱佐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哀戚。我看着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手脚都要麻痹了。

钱倧忽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颗散发着幽香的丸子,塞入钱佐的口中,手抵住钱佐的喉咙,迫他吞了下去。“希望能有用。”钱倧解释着,可我知道,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钱佐看到钱倧这样,不禁一笑,“这倒是你的真心。”到生命的尽头,他们弟兄二人却知道了互相友爱。

“哼,早知道我还真不该回头。”钱倧对着钱佐冷哼。可是他的手却托住了钱佐的身子,他也许真的后悔把自己埋葬在此,可此刻他也许也不希望钱佐死吧。

死,这个词在我脑袋里出现的时候,我竟然是那样的抗拒,我好怕,好怕钱佐会死。

那边慕容楚风却忽然又喊了出声:“字,这里有一行字啊!”他带着绝处逢生般的笑往这边看,俨然忘了刚才还刺了钱佐一剑。

只是这边的三人却没有多少兴奋。或许又是记录钱镠夫妻二人情事的语句吧。

但钱倧终究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若真有玄机,他或许也并不甘心就此死去。

钱倧和慕容楚风几乎是同时读了出来:“原来万事皆为空。”刚才他们二人打斗,把角落里的字迹给显了出来。

但他们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同时投向了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这样盯着我看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了?”

“是你的字迹,哦,不,是戴悠梦的笔迹。”钱倧说着,他现在也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戴悠梦了。

戴悠梦的字?我一下子懵了。是戴悠梦刻在石壁之上?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定还有出路!”慕容楚风忽然惊醒过来,“一定还有出路!”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疯子,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要了他的命一般。他挥舞着手中的剑在石壁上轮番地砍劈,妄图这样就能重新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原来万事皆为空,原来万事皆为空…”钱倧在一旁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想参悟,一个人绕着厅内边走边想。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戴悠梦怎么可能来过这里?”可是我更加不解,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你们曾经来过这里吗?”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钱佐一言不发,但旋即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洞彻了一切。“朕明白了。原来万事皆为空。戴悠梦一个人进来找血伏参,可是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都是谎言。”

“她一个人进来?可是一个人怎么进来?”难道进入此地道不是需要两人心意相通,不是需要以两人的血为媒么?

钱佐看着我,脸上现出一丝凄然,随即是嗤之以鼻的笑,“你也猜到了,对不对?所谓的合欢环,也不过是一个谎言。血咒,心灵相通?呵,怎么可能?咳,咳…世间哪里有这样的机关?根本就只要把两枚合欢环放在石柱上就能启动。”他说着,脸上的笑渐渐化成了绝望。

“不,不是的!”我好怕听到这样的话,钱镠和王妃的故事就好像一个模板一样雕刻在我的心中,我好怕这样的神话变成谎言,就好像断绝了我的希望一般。

“之所以能启动,是因为我的身子就是戴悠梦的身子,我的心和你的心意相通!”我脱口而出,压根没顾忌到钱佐听这话会有什么反应,也压根没注意到我根本不能够解释戴悠梦留下的那一行字。

但是钱佐却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仿佛所有事都在他预料之中。

“你知道?”

“朕和戴悠梦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怎么可能一点感觉没有。”钱佐微笑,“只是,朕好像直到这几日才清醒了,也直到这几日才想明白,你不是她,却用了她的身体。”他说得很清楚。

“可是你的心,在朕这么?”他的问话很空洞,他问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哆嗦。

我哭着笑了,“你自命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我的心吗?你以为我喜欢泽新辰?可是实际上,我真正所爱的是你啊,我说过的,可是你却当那是谎言。”我哽咽了,我笑他的傻。

钱佐摩挲着我的脸,把手上的血抹了我一脸,“别傻了。朕辜负你那么多,还有什么心可言?什么心意相通,不过是太祖皇帝自己附庸风雅,诚心用来愚己愚人的。你和我都做了那愚人。反而是戴悠梦,她倒先觉悟了。”

他很温和,但却是气若游丝,我的泪滴在了他的脸颊上,钱佐摸了摸我的泪,他的手冰凉的。

我的心凉了,原来万事皆为空。就是戴悠梦的最终体会么?戴悠梦定然是按捺不住想要救慕容楚歌,于是下药把钱佐迷倒,自己偷了钱佐的合欢环,来到西湖寻找血伏参。她一定也知道血咒,知道心意相通。但救郎心切,她孤注一掷地一试,居然无需血咒就可以踏入这西湖水底。

可是她进来之后却发现一切是个骗局,没有血伏参,没有所谓的心意相通,她一定心灰意懒,所以写下了那样一行字么?

我苦笑,看着怀里的钱佐,只觉得自己如死灰般的心还在隐隐的跳动。

第51章 仙参

“什么空啊,色的。我不懂!”我倔强地说着,“我看不透生死,我相信这世上有爱。更相信我和你,能有今日,也是个缘分。”一想到要和钱佐死在此处,便只觉得心中的一颗大石落地了。

钱佐的瞳孔有些黯然,“万事皆为空。连戴悠梦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你却着相了。你原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你却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所以朕一再地让你走,因为戴悠梦不应该是你的负担。”

钱佐的话让我的心颤抖,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恸,我紧紧地抱着钱佐,好怕他会像空气一样消失,“不!不是负担!我也不会走。皇上,你忘记我对你说过的吗?一旦成为了习惯,就没法变了。我不是戴悠梦,我却习惯了你对她的爱,自从我知道你对戴悠梦的心,自从看到你为戴悠梦爱得发狂,我就难以自拔了。你说我不属于这里,可我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代替着戴悠梦,你对她好,便是对我好,你把气撒在她身上,我却也不恼你。只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是爱她的。你说万事皆为空,可凡事都有例外的,戴悠梦死了,可是我却活了,戴悠梦的身体是空,但我的灵魂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这就是例外啊!你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不知道钱佐能不能理解所谓的穿越,或许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借尸还魂的女人,一个占有着戴悠梦的身体,却又不是戴悠梦的女人。“也许这辈子,只要有你的爱,我就够了,哪怕做戴悠梦的替身,哪怕你还跟以前一样给我脸色看…”

“例外,人世间哪里有这么多例外。”钱佐有气无力,眼皮都要阖上了,“朕自小就过着非人的日子,受尽白眼,明明能看透世人虚伪的面孔,却要装疯卖傻,只因为朕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朕要得到皇位,就必须让自己狠下心肠,能忍人所不能忍,能做别人不愿做的。要得到戴悠梦的心,就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可是最后,朕还是没有得到。朕又岂能奢望你的?你根本不属于这里,朕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你的见识,你的做法,还有你对朕的好,对朕的无私,让我害怕,害怕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轮到朕的头上。朕宁愿相信你是为了血伏参,为了救泽新辰而接近朕…”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终于气喘不上来,我听着潸然泪下,“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可是钱佐却继续说道:“朕以为这辈子只会喜欢戴悠梦一个人,朕心里头一直想着她,可是朕到后来,到后来…也不知道,不知道想的谁了。”他看着我,努力想对我笑,“朕觉得你在岸边站着的样子,很漂亮。”

我听着钱佐的话,可是心里头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

我听着钱佐的话,就像在听着他的临终遗言一样,我害怕他每多说一个字,留在这世界上的时间就会少一秒。

“皇上,别说了…”我哀求着。

可是钱佐没有停止的意思,似乎怕他一旦住嘴,便再没有机会开口了,“你说得对,我太自私了,我希望能用我的死在你心底留下点什么。这样你就会记得朕,哪怕你是恨朕恨得入骨,至少你心里有了朕。无论你将来去了哪,还是不是戴悠梦都无所谓。因为朕在你心里头留了个烙印。”

“可是你失算了,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和你要死在一块了。你再也不用费心把我往外推,你再也不能赶走我了。”我感受着他渐渐变低的体温,脸上的泪痕却都要干涸。

钱佐的眼睛快要阖上了,我揉搓着他的脸,想让他不要那么快入睡。我抱着他,努力打气,鼓舞着他,鼓舞着自己,“皇上,皇上。”我轻轻地唤着他,没事的,钱佐不会有事的。

“可是,一切都迟了。”钱佐说着这话的时候,朝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他也在后悔么?后悔把莫回头放下,后悔自己冲动地和慕容楚歌同归于尽,最后却将所有人都埋葬在此?或许在那一刻,他的心里也有幻想过陌上花开的一幕,或许他与我一样,也艳羡钱镠和王妃的生活。

“血…血伏参…”钱倧忽然奔到我面前的时候,这三个字眼愣是没让迟钝的我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当看到钱倧手中举起的一支长满白毛绿毛的人参时,我才恍然大悟。他指了指中间的白玉石桌,刚才他去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在那找到的。可惜钱佐和慕容楚风把四周翻了个遍,就愣是没有想到正中央。

“皇上,皇上!你看,你看这就是例外啊!”我喜极而泣,那是一棵人参,有二十厘米长,隐隐还能看出这棵人参有些透亮,可是长满了白色绿色的杂毛,是霉菌。我强忍着内心的痛,把血伏参捏在手里。

包裹着血伏参的是一方丝帕,还透着隐隐的香气,丝帕没有腐烂,应该是戴悠梦留下的吧。她一定是看到了早已经变质的血伏参,她辛辛苦苦找到了血伏参,却因为湖底的潮湿,让人参根本失去了效用,所以她在心灰意冷之下,把血伏参扔在了地上,还忿而写下了那样的一句话。

可是,无论血伏参有没有变质,都说明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神话,尽管手中这枚人参满是白毛,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可我的心跳还是加剧,我抹着泪,摇着奄奄一息的钱佐:“皇上,例外,这世间有例外啊,你看到没有,血伏参啊!这不是神话,不是传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皇上你要振作点,现在还不迟!…”我不想他死,即便这里是绝境。可是活着就有希望,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我抬眼看了钱倧一眼,可是他只对我摇了摇头。他无计可施吗?我的泪止不住地流,钱倧看着我流泪,淡淡的苦笑,他的苦笑连着我的肉痛。

他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哈哈,哈哈!”可是有人比我笑得更疯狂,我手上一松,血伏参连着帕子一起脱了手,只见已然有些疯癫的慕容楚风把血伏参一把抢了去,带着孩童般的笑,在那又唱又跳,“血伏参,血伏参!我终于拿到血伏参了!哈哈…”

对于慕容楚风的抢夺,我和钱倧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即便被他拿到又怎样,别说血伏参已然霉变,再好的人参也失去了作用,就算血伏参完好无损,慕容楚风拿到了却得饿死在这。

可是慕容楚风已经陷入了他自己的快乐,他追寻了这么久的神话,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陡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

“我的,血伏参是我的!哈哈,你们谁也别跟我抢!”他的眼中流露出无以伦比的喜悦,他忽而张大了嘴巴,我和钱倧只来得及出声,他就已经把整棵血伏参塞入了嘴巴,他的双眼看着我和钱倧,似乎怕我们要抢夺他的人参似的,囫囵吞枣一般,迅速下了肚,他摸着自己的喉咙,那里因为强行下咽而有些哽伤。

“血伏参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别做梦了!”慕容楚风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说着疯话,“哈哈,慕容楚歌,我终于可以永生了,我终于可以不死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在水晶宫里回荡着,笑声重叠在一起,更显得阴森恐怖。他在正中央绕着圈子,脖子仰得老高,张开双臂似在环抱着朝阳一般。

我和钱倧面面相觑,只是他所环抱的不是朝阳,而是死亡。

第52章 空留 恨不相逢陌上花结局番外

慕容楚风的笑只持续了一会儿,他的双手就抱住了头,他开始抽搐,身子蜷缩在地上,开始呕吐,吐出来一大串黄白色的秽物。我和钱倧顿时傻了眼,慕容楚风这样子,就像中毒了,不,根本就是中毒了。

钱倧走上前,想要查看什么,慕容楚风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腿,钱倧想要摆脱却躲不掉,“我…我…”慕容楚风面部剧烈的扭曲,两只眼珠子凸了出来,终于痉挛的身子停止了扭动,他狰狞地张着眼,再不动弹。

慕容楚风就这样死了?我和钱倧都站在那里,忘了说话。这个最怕死却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却最先死了。而他的死因竟然是他苦苦追寻想要救自己绝症的血伏参。

命运竟然是这样的可笑?

我回望了钱佐一眼,因为慕容楚风突如其来的死,让原本已经沉沉欲睡的他也忍不住睁开了眼。原来万事皆为空,说得便是人的生死么?

我感叹着,背后的钱倧却持着自己束发的簪导朝我走了过来,他刚刚把这银质的簪导深入了慕容楚风的喉咙:“是砒霜。”银质的簪股泛着幽幽的黑色。

“砒霜?血伏参上被下了砒霜?”我诧异非凡。

“不是。”钱倧摇头道,“我听人说,血伏参是长在砒石之上的,恐怕这一枚血伏参并不曾洗过,他却一口气都吃了。”

“什么,等等,你说血伏参是长在砒石上?…”我浑身的毛孔都往回缩了进去,砒石,砒霜,血伏参…这二者之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关系?砒霜,难道是砒霜?

钱佐淡淡的笑,声音轻得需要把耳朵贴过去才能听见,“这就是命,被他找到了血伏参,却要了他的命。世事无常,他只怕死都不愿相信…是血伏参要了他的命。”钱倧听着钱佐的话,看着慕容楚风不能瞑目的眼,叹了口气。

“不!不!不对!”我在听到钱倧说砒石的时候,才豁然明白过来,我拽着钱佐的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皇上,弄错了,全部都弄错了!恐怕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血伏参,不是血伏参啊!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物,可是却有能治血证,能治病的神药。真正治好王妃,治好百姓的不是血伏参,而是砒霜!是沾在血伏参上的砒霜啊!”

在我离开21世纪时,治疗白血病等绝症还没有什么特效药。可是当时已经有研究学者开始对砒霜治疗早幼粒急性白血病进行了研究,并证明有特殊的疗效。只不过星得病去世的时候,还没有使用砒霜,加上这一发现并没有其他的针药使用广泛,又处于研发阶段,所以我倒把这一新发现给忽略了。砒霜本来就可以入药,此时的砒霜不是毒药,而是以毒攻毒的神药!(砒霜后来还被证明在治疗胃癌、肝癌,肺癌等等癌症恶性肿瘤上有非常好的疗效,几乎成为了各种癌症的克星。)

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想起这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争我夺,尔虞我诈,慕容楚歌为了血伏参去欺骗戴悠梦,戴悠梦骗钱佐,玉如意为了泽新辰以身范险,钱倧拿他做要挟,而慕容楚风最后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世事就是这样的可笑。

什么千年血伏参,不过是正好长在砒石之上,砷长年累月地沉积在人参里。加上人参又能补血,所以兼有了人参的补血和砒霜的神奇功效,从而成为了名扬天下的神物。

我记得慕容楚风说过,钱镠王妃成日腹痛不止,恶心呕吐,越太后则浑身刺痛,发热腹水,只怕便是得了胃癌、肝癌,哪知道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吃了含有砒霜的血伏参,倒把病给治好了。别人得病都是把一颗血伏参分为数日服食,可慕容楚风却一口气把整个血伏参给吞了下去。砒霜量太大,以至于把他自己给毒死了。

我冷笑,真正能救泽新辰的却是最普通的毒药。

我想告诉钱佐,可是钱佐却已经只剩下笑了。

你在笑什么?笑我的愚蠢么?居然相信这样一个神话。

“不…是。”钱佐的眼睛一开一合,迟钝得如同一个迟暮的老者,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怀,似是示意我去拿个什么东西。

我的手触及他冰凉的肌肤,跟尸体一样。我颤抖着,却掏出一个物事来。

可看着那东西,我的泪却如同决堤。

那是一个木人。

是那个傻钱佐在质子府为我所雕刻的,我一眼便认出来了,只是这木人却丰满了许多,小木人手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他居然一直藏在了怀里。

“朕好想和你一起去九仙山,好想和你也做对平凡的夫妻,还有咱们的孩子,就…就和那渔夫一样…可惜,可惜做不到了…”

“好了,别说了,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出去再说!”我快要窒息了,我的头要爆炸了,我想跟钱佐说,我终于知道了治疗血证的法子,我可以救泽新辰,我们可以一起去流求告诉泽新辰这个消息。可是钱佐似乎听不到我的说话,他的眼睛没有睁开,我不敢去探他的鼻息,我好怕他会用龟息术这样的内功来骗我,来吓唬我。

可是他没有醒来,我只感觉到他的手脚冰凉,背后的热血都干涸了。

钱佐,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还有好多话没问呢。

我想问你,你爱我吗,这个问题我问了好多遍,可你就是没有回答,我想听你的口中亲自说出那一句话。

我还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们那夭折的孩子也不会恨你了。因为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我们一家子会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对了,等你的伤势一好,我们就去九仙山,带着我们的孩子,带着我们一大帮子的孩子…

整个大厅,都是死亡的气息,只剩下钱倧在石壁前说道,“你看到这幅画了吗?”他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是从隔世传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