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太后蹦了蹦额筋, 才耐着脾气接着道:“穆淮谦的姐姐原本就是你大表嫂,她常年不在京城,这回回来入宫觐见,多赐些东西也无妨…珠子缎子镯子簪子你瞧着置办就行。”

皇宫赏赐女眷的东西,历来都是金玉珠宝绸缎之物,季子珊却认为除此之外,还可以送穆大姐一样东西:“母后,我觉着还可以送些胭脂水粉香膏玉露…”之类的护肤品,这世上,就没有女子不爱美的,穆大姐也是三十如许的人了,对护肤品的需求应该也蛮重。

惠安太后的额筋又跳了几跳——别以为她老人家不知道,这鬼丫头偷偷塞给穆淮谦不少御制的润肤品。

送什么礼物不成,偏偏送这些东西,怎么,这是要把穆淮谦的脸当成女人看待么。

季子珊可不知道惠安太后的腹诽,她会送穆淮谦护肤品并非无的放矢,穆淮谦整天待在军营,风吹日晒的,把一张小白脸都晒成黑色儿的了,不过,穆淮谦的肤色往成熟小麦上转变,她倒没什么意见,她特别有意见的是,穆淮谦的肤质都成粗糙的了,这叫季子珊有点不能忍。

所以,她就送了穆淮谦一些保养肌肤的膏子,穆淮谦起初期期艾艾的不乐意,他认为,一个大老爷们涂这些东西有点娘,季子珊就板着脸告诉他:“你本来就比我年龄大,再天天这么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的,等到我能和你成亲的时候,你就要变成糟老头子了。”

穆淮谦当时就摸着自己有些粗粝糙磨的脸蛋沉默了——不待这么打击人的。

可小媳妇生的玉容花貌,更兼肌肤欺霜赛雪似的柔嫩无暇,穆淮谦就深觉有必要叫自己老的慢一点。

然而,叫他去用女人们的润肤膏子,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季子珊见穆淮谦有一点点意动,却又纠结无比的神情,当即再道:“我又不是叫你一天涂三回,你只用晚上就寝前抹一回就成,等到第二天一洗脸,什么味道都不会留下。”

穆淮谦想了一想,咬牙答应了,二十天用罢,他的皮肤果然改善不少,季子珊就笑着鼓励道:“好好保养自己,别叫自己老太快哦,我可不喜欢糟老头子。”

为了不那么快变成粗糙老头,穆淮谦现在十分珍重自己的脸蛋。

得了惠安太后的话后,季子珊就去库房挑东西去了,数日后,风尘仆仆归来的穆淮露递帖子求见,惠安太后自然应允。

于是,次一日,穆淮露就衣饰规矩的入了皇宫。

在穆淮露行过拜礼之后,惠安太后就亲切的和她交谈起来,问她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小侄孙成哥儿可还听话,又问宁玉湛在江南待的如何等等,穆淮露都按照规矩一一答了。

在最初的寒暄过后,季子珊就闭了嘴巴在旁边装矜持,顺便打量着年过三旬的穆淮露,穆淮露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在这个容貌衰老比较早的时代,穆淮露依旧肤质盈盈,散发着明媚灿烂的光彩,究其原因不外有二,一吃食|精细保养有度,二自然是日子顺心没什么愁苦之事。

京城里能做到第一条的贵妇多了,可她们大多数人都早早用浓重精致的妆容遮起一脸的疲惫和交悴。

为了能青春美丽的长久一些,季子珊力求每天都开开心心。

季子珊在打量穆淮露时,穆淮露也在不着痕迹的偷瞧季子珊——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小兄弟竟入了这位小公主的青眼,当京城赐婚幼弟和公主的旨意传到江南时,穆淮露直直呆愣了大半晌,嗯,这个消息来的实在太震惊了。

“你这一路长途跋涉回来,一定也累倦了,哀家就不多留你说话了,赶紧回去歇两天缓缓劲儿。”和穆淮露说了一会儿话后,惠安太后便语气和蔼道。

闻言,穆淮露忙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无碍的。”

惠安太后摆了摆手,叫穆淮露不必多礼,随后便道:“你和湛哥儿许久不在京城,哀家给你们备了些东西,等你回江南的时候,正好顺路带回去。”小闺女逛了一趟库房,不只给穆淮露准备了珠宝绸缎护肤品,还给宁玉湛提了些药材补品外带一些文房古玩,哦,还给小侄孙成哥儿准备了几件小玩具。

穆淮露又是一番恭敬的行礼谢恩,之后便告退离开了。

带着十分丰厚的赏赐,穆淮露歪在车厢里返回定国公府,在路上奔波了不少日子,穆淮露的确有些乏倦,恨不得栽到床上睡它个一天一夜,然而,她现在身处京城的婆家,不是在江南一人独大的府里,是以,她回到宁府后,先去拜见太婆婆定国公太夫人,定国公太夫人早已白发如银,却依旧慈祥和蔼,略问几句话后就让她回去歇着。

回禀了太婆婆这一处,可还有婆婆那一处呢,于是,穆淮露又折身去了定国公夫人所居的公府正院,定国公夫人的兴致挺不错,和穆淮露说了好久的话,问的全是她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穆淮露虽感身疲神倦,却还是复述了一遍,反正她这回去宫里觐见,和之前也没多大差别,唠的还是些家常闲话,又没有什么机密内容。

定国公夫人得知宫里放了赏赐,便提出要看一看,毕竟,这些赏赐里头有送给他儿子的东西,她想瞧一瞧也不足为奇。

很快,穆淮露带回来的一应箱笼便捧了进来。

一匣子珍贵的药材,一匣子名贵的补品,两套文房四宝,几件字画和古玩,八匹上好的缎子,四匹光泽鲜亮花色精致的,约摸是给穆淮露的,另外四品颜色淡雅纹案简洁的,应该是给宁玉湛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匣的珠宝簪环,一大匣子的瓶瓶罐罐,外带几件小男孩喜欢的小玩意。

定国公夫人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上多停留了会目光,随后便吩咐丫鬟将东西送回穆淮露的院子,她好歹当了这许多年的名门贵妇,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贪儿媳妇的赏赐。

见这次入宫觐见之旅终于禀告完了,穆淮露便开口道:“母亲,我许久未在京城,明天想去看看我大哥大嫂,还有去探望一下我大伯和大伯母。”因穆大将军夫妇都在北疆,故而,穆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就只有穆淮策夫妇和穆淮谦住着,如今的兴武侯爷和穆大将军是同胞兄弟,作为嫡亲的大伯,穆淮露这次回京,势必得去拜见下这位至亲。

穆淮露以前回京向定国公太夫人拜寿时,别的亲戚可以不见,娘家的兄嫂幼弟和大伯大伯母却是必须去探望的。

往年穆淮露提起走娘家亲戚时,定国公夫人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然而今年…

定国公夫人眉眼淡淡道:“老太太的寿诞在即,府里还有不少事需要料理,偏我这两天腰疾又犯了,原想着你回来了,能替我管几天事儿,没想到…”定国公夫人很恰当的刹住话语,不再往后说下去。

自打嫁人之后,定国公夫人几乎万事遂心,几十年都顺顺当当过来了,哪知,却在幼子的婚事上狠狠跌了一跤,明明太后和陛下都属意她的泽哥儿,而偏偏却被穆淮谦抢走了儿子的姻缘。

定国公夫人知道此事怪不着长媳,可她就是生气。

第212章 一更65

其实, 穆淮露这一次刚回来, 就感觉到婆婆的态度有点不大对劲, 现在上演的这一出, 便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孝字压头, 穆淮露也不好和婆婆多作顶嘴, 婆婆都说了身子不得劲, 她要硬是撇下府里的事儿反而跑回娘家走亲戚,少不得会叫人戳脊梁骨。

因而穆淮露也没多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答应道:“那母亲好好歇着,老太太大寿诞的事情,就交给我料理吧。”

穆淮露这般乖顺, 定国公夫人也不好借机再宣泄愤懑的心情, 便叫儿媳妇回去了。

忽忽数日, 便到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寿辰之期, 季子珊原打算去宁府拜寿的,哪知事到临头的前一天, 她的好朋友突然驾临, 于是乎, 季子珊的贺寿之旅只能作罢,只由元宝小王爷一人前往。

小半个月后的清晨, 季子珊还拱在床上呼呼大睡时, 忽被素容嬷嬷急急的推醒, 季子珊顿时揉着眼睛哼哼道:“容嬷嬷,你做什么啊,这天儿不还早的么…”

素容嬷嬷的脸色有一点难看,低声回道:“公主,老太太殁了。”

季子珊是在睡梦中被推醒的,此刻的脑子里还朦胧糊涂一片,闻听素容嬷嬷之语,只下意识的呆呆问道:“老太太?哪个老太太?”

素容嬷嬷神情沉重道:“…就是定国公老夫人,您的外祖母啊。”

季子珊的神智瞬间清醒了。

亲娘忽然离世,惠安太后少不得要出宫探一眼,匆匆收拾好的季子珊也跟着一道去了,此时的宁府已经扯起白幔,停灵室内哭声一片,惠安太后伤心落泪了一阵子,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神色悲戚的定国公告诉太后妹子,老太太昨晚睡前还好好的,谁知今晨丫鬟去叫时,老太太竟然已经没气了,应该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的。

惠安太后听罢,也没多追问什么,生死有命,谁也挣脱不得,观亡母神态,十分宁静安详,仿佛还在沉睡一般。

不过,哪怕亲娘走的再安然平静,惠安太后到底难免心里悲伤,季子珊也就暂停了和穆淮谦的约会,一心一意陪着惠安太后解闷,等她再次见到穆淮谦时,已经从盛夏进入了初冬。

“穆淮谦,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虽然穆淮谦一直摆着笑脸和自己说话,但季子珊就是觉着穆淮谦仿佛有心事。

穆淮谦微微一怔,尔后笑容温和道:“没有。”

“没有?”季子珊神色懒懒的捧着腮颊,眯着眼睛威胁道,“穆小将军,你知道对本公主撒谎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么?”

穆淮谦忍不住微笑询问:“什么后果?”

季子珊晃晃自己的漂亮小拳头,口气凶狠道:“以后再也不叫你摸小手了。”

穆淮谦:“…”这个后果的确有点严重。

念及近来的烦恼事,素不喜道人是非的穆淮谦抿了抿嘴唇,低声开口说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在他和桃花小公主明旨赐婚之后,竟给大姐惹来了麻烦,往年,大姐每年回京探亲,总是不两日就会来家一趟,然而,这一次例外了,当时大姐派回来的仆妇说,因定国公夫人身子不适,大姐要管家要办寿,一时脱不开功夫,便说过几日再回来。

彼时他在军营未归,在京的兄嫂闻讯后也没想太多。

毕竟,若是定国公夫人真的病了,大姐的确不好着急走娘家亲戚,两日后,他正巧休沐回京,又因那天不用和小公主约会,便直接去了宁府看大姐,宁府他经常去乃是熟客,按照礼仪规矩,他先去给定国公老夫人请了安,定国公老夫人和善,知道他是来见大姐的,便命丫鬟带他去找大姐。

大姐当时正在屋子里歇息,他见大姐精神不太好,便问怎么了,大姐委婉的说来了月事,他也就没多做追问,姐弟俩刚叙了会旧,就有一个婆子过来求见,穆淮谦见过这个婆子,知道她是定国公夫人身边的,这婆子一张嘴,就要大姐再去查查寿堂的摆置,大姐的表情当时就有点不太好。

打发那婆子走后,大姐身边的心腹婆子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穆淮谦这才知道,自从大姐回京后,定国公夫人就总找大姐的茬,怎么说呢,她找的那些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纯粹就是在干恶心人,问其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成了四驸马,定国公夫人心疼受情伤的小儿子,便将一腔怨气撒给了大姐。

穆淮谦简直快被定国公夫人气晕,这都什么破逻辑。

定国公夫人毕竟是长辈,他不好当面顶撞质问,就准备去找宁玉泽谈一下,哪知大姐拉住了他,说她反正也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叫他别去再另生事端了。

谁知,定国公老夫人做寿不久后就离世了,宁府举家齐哀,有官职在身的一律丁忧回府,大姐夫也从江南赶了回来。

定国公老夫人的丧事办完后,定国公夫人并没有收敛行为,依旧不轻不重的折腾大姐,他再也耐不住脾气,就去找宁玉泽谈了一回话,当然,他大姐也并非一味忍耐的软脾气,做媳妇的不好顶撞挤兑婆婆,大姐便鼓动了大姐夫出马,一连被两个儿子劝说自己无事生非,定国公夫人的心态顿时…崩了。

大姐夫被骂有了媳妇忘了娘,宁玉泽被骂不懂当娘的苦心。

定国公老夫人过世后,定国公夫人就成了宁家的女眷第一人,旁的女眷都没资格训诫他,身为丈夫的宁国公爷却有这个资格,在他知道老妻还在为驸马之位犯别扭时,便狠狠数落了定国公夫人一顿,定国公夫人心里早就憋了许久的闷火,之前,婆婆那里不能哭诉,丈夫那里又不好抱怨,这番累积下来的邪火终于在心态崩塌之后彻底爆发了出来。

夫妻俩大吵一架后,定国公爷就整日待在书房了,定国公夫人气闷之下,索性‘病’上了,婆婆生病,儿媳妇哪能不近前伺候,于是又是一番噼里啪啦,直到现在,宁府的整体氛围还僵持着。

穆淮谦给季子珊讲烦心事时,并未说的特别详细,他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前因后果,又说了一下宁府的现状。

认真说起来,定国公夫人的这种行为,并不算什么大错,婆媳问题每个家庭多多少少都有,她为宁家生儿育女,又操持家业多年,定国公爷再怎么与老妻不睦,也不至于休弃了她,而大姐也不可能因为并不算很过分的婆媳问题就闹和离,叫外人评断议论起来,只怕会说是他穆家小题大做。

定国公夫人不可能被休弃,自己大姐也不可能和离,关系不再和睦的婆媳就要继续同住一个屋檐下,穆淮谦一想起大姐现在所过的日子,就烦躁的不行。

“你姐姐的日子现在过的不顺心,那你怪我么?”季子珊听罢,便问穆淮谦。

穆淮谦揉一下桃花小公主的额角,低声叹气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这件事情的症结在定国公夫人身上,她若是一天迈不过这个心坎,大姐的日子只怕还得磕磕绊绊,毕竟,婆婆若想为难一下儿媳妇,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放心。”季子珊拍拍穆淮谦同志的肩膀,开口宽慰道,“这件事,我管了。”

穆淮谦目露疑惑道:“你管?你要怎么管?”说实话,要是定国公夫人是个男人,他早和她拿拳头搞交流了,偏定国公夫人是个女流,又是个长辈,大姐还不许他再掺和,真是烦死他了。

“很简单,告诉我母后呗,宁家大房因为大舅母变得一团糟糕,我母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季子珊一脸自信的回道,自从把德太贵人关进冷宫自生自灭后,惠安太后便一心颐养天年,很少再过问宫外闲事,除非闲事主动飘到她面前。

穆淮谦迟疑道:“惊扰到太后娘娘是不是不太好…”

“你说的这件事,可以惊扰我母后,放心,我母后不会嫌你是长舌头的。”季子珊又道。

穆淮谦:“…”

送走满腹愁绪的穆淮谦,季子珊就去找元宝小王爷了,她抢走元宝小王爷手里的书后,立即噼里啪啦讲了一通话,穆淮谦刚才说的言辞含糊不清不楚,她需要知道宁府现在具体是啥情况,这个重要的任务自然要拜托元宝小王爷。

元宝小王爷听罢,十分无奈的叹气:“唉,你这小丫头,就会逮着我使唤。”

第213章 一更66

“那元宝哥哥, 你听不听我的使唤啊。”季子珊微微歪着脑袋瓜, 一脸笑吟吟的问道。

元宝小王爷目光一闪, 挑眉道:“自然是要听的。”此事单从表面上看, 是定国公夫人在欺负儿媳妇, 而剖开现象看本质,定国公夫人这是没把皇族放在眼里啊, 不叫你儿子当驸马, 你就心生怨怼迁怒正经驸马的亲戚, 嗯,很好,很好,那皇族随便迁怒一下你的亲眷,想必你也不会很介意喽。

把小妹妹送回慈宁宫后, 元宝小王爷就去乾明宫找皇帝老哥聊天了。

“母后, 我要告状!”暖和无比的寿康殿内, 季子珊捧着一杯热茶朝惠安太后嘟囔道。

惠安太后盘腿坐在暖榻上, 一粒粒檀香木珠在她指尖捻过,见小闺女绷着小脸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不由嗓音温和含笑道:“又找母后告状呀, 这回是你皇兄欺负你了, 还是你元宝哥哥又不顺你的心意了?”

“这回不告他俩,我要告的是大舅母。”和太后亲妈不需要绕弯子, 季子珊就特别言简意赅的说出被告之人。

惠安太后掀了掀眼皮, 微感诧异:“你要告她什么状?”当今世上, 胆敢惹小闺女生气的,无非就是她、皇帝长子、元宝幼子,别的人…还没那么大胆子吧。

“她和我大舅舅吵架。”季子珊如此答道。

惠安太后轻轻一怔,据闻,兄长和长嫂向来和睦,甚少有争吵之事,老太太才刚过百天,兄嫂居然吵起架了,这个消息明显有蹊跷有隐情,自然很吊惠安太后的胃口:“扇扇,你给母后说清楚一些。”

“真论道起来,他们吵架的根源在我。”在惠安太后微拧秀眉的神情中,季子珊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喜欢玉泽表哥不想嫁给他这件事,还一直搁在大舅母那里没过去呢,之前,皇兄还没有赐婚我和穆淮谦时,大舅母也没怎么着,在她知道我的驸马是穆淮谦之后,她就迁怒上穆淮谦的姐姐了…”

惠安太后听着小闺女不悦的抱怨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穆淮谦为他姐姐不平,就去找玉泽表哥叫他劝好大舅母,大表哥估计也觉的大舅母无理取闹,便也去劝了大舅母,谁知,大舅母好大的脾气,把大表哥和玉泽表哥全部骂了一顿,大舅舅兴许也看不过眼了,就训斥了大舅母一顿,大舅母大概觉着自己特别委屈,又和大舅舅吵了一架,气得大舅舅都不肯理睬大舅母了。”季子珊撇着嘴巴道。

惠安太后不再拨动念珠,慢慢将珠串缠绕到手腕上。

季子珊还在叽叽咕咕的抱怨:“大舅母这是什么意思嘛,我又不是她种的大白菜,她想拔她就拔呀,不让她拔她还怨恨上了?这么多人劝她放下怨念她都不听,是不是要我如她所愿了她才能高兴?母后,我就这么不值钱么,你说,我该不该生气,该不该告她的状?”

“若是果真如此,你当然该生气。”惠安太后语速缓缓道。

季子珊继续哼哼道:“穆淮谦说的含含糊糊遮遮掩掩,我已经拜托我元宝哥哥叫他去查清宁府这几个月的事,母后,要是大舅母真的闹妖作怪,你预备怎么替我出气啊?”

惠安太后瞥一眼用心不纯的小闺女,嘴角微弯道:“那你自个儿想怎么出气啊?”

季子珊塌着脸蛋道:“为了宁家和大舅舅的面子,肯定不能打她,也不能休弃她,嗯,听说,她现在整天病着,时不时就折腾一下大表嫂,叫我说,母后应该先警告一下她,她不是病着么,叫她两个儿子天天伺候她去,反正他们都闲赋在家,又没什么事情,先看她几天表现,要是她还固执己见,哼哼,我就不和她客气了…”

“碧云。”惠安太后扭头,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你去一趟宁府,若大夫人没病,你就只当替哀家去探望一回兄嫂,若大夫人病着,你就传哀家的话,说世子夫人既要管家又要照顾三个孩子,估计没有多余的精力再伺候婆婆,叫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到病床前伺候着,直到大夫人身子痊愈,去吧。”

碧云嬷嬷立时领命而去。

“哎,母后,我就是先告个状,等元宝哥哥把事情搞明白了,我才请你替我出气呢。”季子珊被惠安太后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

惠安太后轻轻哼道:“无风不起浪,她要是闹的不算过分,想必穆淮谦也不会对你说了…”

“他没主动对我说,是我见他好像有心事,逼着他给我讲的,若是大表嫂哪里做的不好,叫大舅母给训斥了,我也不说什么,可她不该因为我的缘故迁怒大表嫂。”季子珊道。

惠安太后静了一静,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元宝哥哥也知道这件事了…”幼子把小闺女一送回慈宁宫,连口茶都没喝就跑去乾明宫了,这是去找皇帝长子告状了?在惠安太后还没琢磨出所以然来时,只听小闺女又道,“知道啊,回来的路上,小哥哥还说要帮我出气来着。”

“这么说,你皇兄也知道这件事了。”惠安太后又接着道。

季子珊下意识的点点头:“应该是吧,怎么了,母后?”

“有人大概要倒霉了。”惠安太后凉凉道。

季子珊顿时目露疑惑道:“…谁要倒霉了?”

“你猜猜?”惠安太后不答反问。

季子珊不由咕哝一声:“我怎么会知道嘛。”说着就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宁府里,如今定国公夫人的病有八分真两分假,那日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其实,在她冷静下来后是有点后悔的,她和丈夫的关系一直不错,丈夫压着妾室不生庶子叫她难受,她对他也一向敬重顺从,这一次着实是气昏了头,才不管不顾的和丈夫放纵吵闹,可一时之间,她也放不下|身段去求和,毕竟吵嘴的时候,气急了的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因暂时拉不下脸去求和,她索性借机装病,哪知,她一连‘病’了几日,丈夫都没过来看她,然后心底的邪火就又蹭蹭蹭上来了,亲生的两个儿子她不忍朝他们发火,只能把发泄口对向儿媳妇,都是因为她,两个儿子都来找自己闹,丈夫也不顾她脸面的数落她,然而,她越看儿媳妇不顺眼,两个儿子也对自己愈发不满,她和两个儿子的母子关系越紧张,便愈觉都是儿媳妇惹的祸,一连串的死循环折腾下来,定国公夫人倒真的被气病了。

得知老妻真的病了后,定国公爷这才前来一探,正当定国公夫人借机求和时,碧云嬷嬷来了。

碧云嬷嬷带来的太后懿旨,很叫定国公夫人挂不住脸。

穆淮露心里却感激的要死,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婆婆对自己的态度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时候,她真想豁出去闹一场,善了个哉的,当谁是天生的受气命么。

碧云嬷嬷传完话,就轻飘飘的走了,只留生病的定国公夫人心头惴惴,但她想了一想后,又暗暗放松紧张的心情,这世上,婆婆和儿媳妇不对付的多了去了,律法上也没说婆婆为难儿媳妇就要受什么大处罚,况她为宁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又十分孝顺老太太,惠安太后难道会因这么一点小事情就对她怎么样么。

不过,既然太后已有懿旨传出来,她确实应该收敛点,若是明明得了吩咐却枉顾旨意,只怕太后娘娘就该真对自己有大意见了。

她以后还要做风光尊贵的公府夫人,嗯,太后娘娘跟前的体面不能失。

待她的病好了,她就入宫请个罪,看在她有诚意的份上,太后娘娘想必不会对她不依不饶,服药睡下的定国公夫人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然而,不等定国公夫人病愈,她就受到了两波重击。

第一波,长兄阮老爷时任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前阵子透出风声,因刑部侍郎告老归乡,长兄有望升任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原本调任令都拟好了,却在签发下去的前一天忽被陛下留了,不几日,刑部侍郎的任命人选就花落别家了。

四品之上的官职调遣,都需要季子清陛下最终拍案决议。

阮老爷早从内部得到消息,他升任刑部侍郎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却忽然改了主意,这叫阮老爷很摸不着头脑,就这么与刑部侍郎之位失之交臂,阮老爷肯定憋屈呀,于是,他就打听原因,待得知其中缘故时,阮老爷几乎想喷出一口老血,若是被政敌暗算也就罢了,谁曾想,坑他的居然是亲妹妹。

第二波,独女宁玉玲所嫁的夫婿是锦乡侯世子,她的赵姑爷尚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居正五品,然而,他忽然被吏部一纸调令外放出去当知州了,知州虽亦是正五品官职,但比起正五品的京官来讲,这任调令表面上看是平级调任,实则是相当于降了半级的,而且,调任令叫赵姑爷年前就得到任。

四品之下的官职升降,都是由吏部商议决定的,锦乡侯世子并无外放的打算,自然是被调令弄蒙圈了一下,打听之后方知,提议叫他外放离京的…是五王爷。

锦乡侯世子继续蒙圈:“…”五王爷,咱们真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第214章 一更67

“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气急败坏的阮老爷朝大妹子吹胡子瞪眼睛道, 简直是气死他了, 他马上就要到手的侍郎之位,就因为大妹子在后宅随便扑腾几下丢了,他那一腔的愤怒哟,“一二品的官职空出来一个容易么,我好容易熬等到了一个机会, 却因为你没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要他说,大妹子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婆婆省心, 夫婿正派,两儿一女也都优秀出色, 如今, 压在上头的婆婆又走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又一向待大妹子看重, 你安安生生享一享儿孙清福不行么, 没事闹什么闹,现在好了, 把他的升官喜事闹没了,有这么坑亲哥哥的么。

阮老爷郁闷的几乎想去死一死。

在两波重击的冲撞之下,定国公夫人现在是真的病倒了,此时, 她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 神色憔悴的捂脸哭道:“大哥, 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看湛哥儿媳妇烦,想发作她一下,我没想到会牵累到你的仕途啊…”

阮老爷的额筋剧烈一跳,低声吼道:“你看不惯湛哥儿媳妇就没事消遣她,你当穆家都是死人啊…湛哥儿媳妇她爹手握重兵,在北疆替陛下保家卫国呢,湛哥儿媳妇她弟弟又是昭阳长公主的驸马,还有,湛哥儿和穆家的婚事,当初可是太后娘娘做的媒,你这般折腾湛哥儿媳妇,打的可是太后娘娘的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

定国公夫人被亲哥数落的一脸羞愧:“我…我…”

望着大妹子的一脸病容,阮老爷也不好追着骂个不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长点记性|吧你,我听说,你折腾湛哥儿媳妇,还是为了泽哥儿之前的事?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实话告诉你,这次我升官作罢、你女婿被迁调京外,都是五王爷搅的局,你若还这般执迷不悟下去,阮家只怕还得受打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骂也骂了,训也训了,阮老爷嘱咐大妹子好好养病后,就满心惆怅的离了宁府。

唉,真是流年不利啊…

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定国公夫人哪能静心养病,在定国公爷来看她时,她扯着定国公爷的袖子,哀声哭求道:“老爷,求你去找五王爷说个情,别把玲儿她姑爷调到京外去呀…”

锦乡侯夫妇只有赵姑爷一个嫡子,后来,为着赵家子孙不繁之故,锦乡侯又生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如今,那对庶出的姐弟不过才十来岁,若赵姑爷就任外职,玲儿只怕是不能一起前往的,侯府里老的老小的小,除了她之外再没有旁的儿媳妇,她要是一起走,侯府里的一摊子事交给谁管,可她若是不陪着赵姑爷一起去,那就要面对至少三年的夫妻分离。

那么长的时间,若是姑爷在外头纳妾生子怎么整。

大哥的升官之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赵姑爷的事儿还有救,只要五王爷愿意撤回调令,玲儿就不必面对和夫婿分离的苦恼了,定国公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定国公爷,神色哀戚,着实一片慈母心肠:“老爷,咱们就玲儿这一个闺女,你可得帮她一把呀…”

定国公爷静了一静,片刻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定国公夫人,语气淡漠道:“湛哥儿和泽哥儿已去寻过五王爷,五王爷闭门不见,只叫人给了这封信。”

定国公夫人抹了抹眼泪,赶忙拆信取出来看,只见上头只有短短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得罪他啊…”定国公夫人看罢只有七个字的短信,目光怔怔的抬起头来,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她不过是欺负了一下自己的儿媳妇,招惹的又不是五王爷的媳妇,五王爷干嘛这么大火气,又是故意坏了自己大哥的升官之事,又是搞的自己女儿女婿要夫妻分离,哪怕此事牵扯到了公主,可她也没败坏公主的名声啊。

这回敬过来的礼——未免也太重了吧。

定国公爷拿走那封短信,折叠好后重新塞回信封里:“五王爷和公主自幼要好,你惹了公主不高兴,就是惹到五王爷了。”

定国公夫人颤抖了几下唇瓣,眼泪又刷刷刷滚落下来,哀哀的哭道:“哪怕我真的有什么不对,可玲儿到底是五王爷的表姐,他是不是也太狠心了,姑爷到外地就任,玲儿约摸是不能一起随行的,这么长时间的夫妻分离,是会淡了他们夫妻情分的呀,五王爷这不是害玲儿么。”

定国公爷微垂眼帘,没有吭声。

定国公夫人哀哀的哭了一会儿,又满脸泪痕的问定国公爷:“要不老爷去求求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发话,想必五王爷会改变主意的。”

定国公爷掀起眼帘,声音平静道:“你以为太后娘娘会不知道此事?”

“老爷的意思是说,把姑爷调离京城这件事,太后娘娘是点头同意的?”定国公夫人失声道。

定国公爷缓缓道:“你大哥的事,太后娘娘或许不知道,玲儿夫婿的事,五王爷肯定和太后娘娘打过招呼的。”

定国公夫人神色慌乱道:“怎么会,玲儿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怎么会这般对待玲儿…”在定国公夫人看来,惠安太后这般打压娘家的亲侄女,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定国公夫人猛然抓住定国公爷的胳膊,仿若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老爷,你是太后娘娘的兄长,只要你诚心恳求,太后娘娘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定国公爷深深看一眼定国公夫人,目露失望道:“你叫我求这个求那个,你怎么不想想,玲儿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才被逼着要和她姑爷两地相隔,两个儿子劝你你不听,我说你,你又越来越执拗…”见定国公夫人露出不自在的羞愧神情,定国公爷嘴角微露讽意,“出事了,你现在知道慌了。”

定国公夫人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又哭道:“是我一时想岔了,总觉着泽哥儿这般好品貌,又不是配不上公主,公主为何偏偏瞧不上咱家泽哥儿,泽哥儿又拗着性子不想成亲,我这心里不是堵的难受么,况且,穆淮谦又没比咱家泽哥儿强多少,公主却偏偏瞧中了他,我…”

“公主看上谁,想嫁给谁,轮得到你做主么?”见定国公夫人哭得一塌糊涂,定国公爷只凝声问道。

定国公夫人无言以对。

“公主订下的驸马,轮得到你在里头指手画脚么?”定国公爷又绷着脸再问。

定国公夫人继续无言以对。

想起阮老爷离去前说的话,定国公爷也不知道老妻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这些年被捧的飘飘然以致于心态变了:“以后府里的任何事,你都别再管了,好好怡情养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