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宝小王爷胡思乱想到九月初二时,姚得锦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元宝小王爷的心口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院子里从早上一直绕圈圈到黄昏时分,元宝小王爷才终于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很快,就有一个稳婆满面笑容地跑出来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娘娘生了一位小王子!”

元宝小王爷悬了一天的心终于些许放松,陪着兄长一起等消息的季子珊也松了一口气。

新生的小婴儿,承袭了其父优秀的相貌基因,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宝宝,可他亲爹却给他起了一个超锉的乳名,唤作‘阿毛’,季子珊对这个乳名表示相当唾弃,元宝小王爷却意志坚定就是不改,抱着漂亮儿子一口一个阿毛,叫的十分欢畅,所以,满满小姑娘也因此收获了一枚‘阿毛弟弟’。

元宝小王爷成婚六载,终于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宫里的惠安太后收到消息时,自是大喜特喜,因急着看这个小孙子,阿毛的洗三礼当天,惠安太后也亲自到府捧场,倒把姚得锦紧张个不轻。

阿毛洗三礼后的第三天,今年的秋考名次终于放榜,因还记挂着给高仁泰请启蒙先生的事,季子珊便先询问了桂榜名单,在得知刑东森榜上有名后,便给高妙妙修书一封,问她刑东森是否留下来继续执教,两日后,高妙妙回信过来,说刑东森愿意继续教高仁泰读书,叫季子珊将请先生这事先放一放。

季子珊对刑东森的印象还算不错,是以,她略一思量后,便给刑东森打包了一大箱子卷册过去,箱子里装的是自季子清陛下继位后,共计七次的会考试题,外带每科一甲、二甲考生所做的文章,这些文籍资料,并不是所有的举子都能搞到,能搞到的也不一定会有如此齐全。

这些东西的珍贵价值,对刑东森来讲不言而喻,他自是激动不已,请送东西的人转达他的千谢万谢,来人只照着季子珊的话照本宣科,大致意思就是让他好好复习准备,若是考过了会试,以后一定要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顺便,请他在教导高仁泰小朋友期间,稍微用心一些。

高仁泰自是郑重答应了。

“先生,先生,我来给你送桂花糕吃了!”刑东森正轻轻抚摸那一箱子卷册时,门外忽传来一道雀跃的稚嫩童音,闻声,刑东森顺手合上箱盖,从屋里迎走出去,声音温和的唤道,“仁泰。”

高仁泰小跑到刑东森跟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明亮又有神:“先生,厨房今天又做桂花糕了,我给你拿了几块,你快吃吧。”刑东森考完试时,才过中秋不多久,那日高仁泰见刑东森在吃桂花糕,便心血来潮问他‘先生喜欢吃桂花糕么’,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高仁泰就经常表示想吃桂花糕。

刑东森蹲低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微弯眼角道:“仁泰,以后别总是给先生送桂花糕了。”

因高仁泰年纪还小,哪怕刑东森已正式成了启蒙先生,高妙妙也只叫高仁泰每日学一个半时辰,并没有把他拘得特别紧,所以,高仁泰闲暇玩耍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在高妙妙不找他时,他经常会跑来前院找刑东森,不是送些果子糕点,就是来找刑东森说话。

“为什么呀,先生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么?”高仁泰小朋友特别不解的问道。

刑东森微微笑道:“在仁泰送桂花糕之前,先生已经吃过厨房送的了,吃不了更多的了。”这当然是假话,后院才出锅的桂花糕,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提前有,但是,厨房的确会送过来一些,供他在读书间隙时吃几块填肚子,尤其是晚上熬夜苦读的时候。

自己病倒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叫高仁泰的小男孩…刑东森又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温声嘱咐道:“仁泰,回后院去吧,你母亲若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依稀记得那时候,小男孩就是因为心生好奇,才偷偷跑来前院瞧他,叫看护他的丫鬟好一通寻找。

“不会的,我和我娘打过招呼了,不是偷偷跑来前院的。”高仁泰是个知错就改的小男孩,在被高妙妙教育过‘想去哪里就和娘直说,不许一个人偷偷乱跑,叫她着急担心’后,他就再也没干过偷偷乱跑的事情。

刑东森眉眼微动道:“不是偷偷跑过来的就好。”

在这座庄子里住的时间长了,哪怕刑东森没有刻意打听询问,也隐约知道了一些这位高太太的来历,她出身富贵显赫,是皇家公主之女,与赠他籍册的昭阳长公主乃是表姐妹,这位高太太曾经嫁过人,后来又和离了,之前的夫家乃是镇国公府董家,即当朝太子的外祖家,而高仁泰这个儿子,并非高太太的亲生子,是她从父族中过继来的。

刑东森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皆因镇国公府近来颇不太平,这庄子里的仆从为自己主子鸣不平时,自是狠狠的诋毁了主子的前夫家。

他有一点想不明白,似高太太这般温婉贤淑、心地善良的好女子,为何会不容于夫家呢。

秋闱成绩出来后,他第二次与高太太交谈,依旧是隔着屏风。

听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嗓音,他的心里不再似第一次时只有好奇之意,而是微微荡起了几许涟漪。

第329章

自从有了阿毛弟弟后, 满满小姑娘往隔壁舅舅家跑的频率就更高了, 基本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时不时还会玩到忘记回家, 把亲爹亲娘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情此景叫穆淮谦同志分外…心碎, 玻璃心破碎之余,他还要满怀心累地去隔壁追讨闺女。

“小丫头,你给爹爹乖乖站好!”把闺女从隔壁王府接回后,穆淮谦将女儿往墙根一放,板脸摆出严父模样。

满满小姑娘背靠墙根, 踢了踢右脚,鼓着脸颊甜声问道:“爹爹,咋啦?”

“咋啦?”穆淮谦将军背负双手, 居高临下地瞅着小不点女儿,“你说咋啦,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 去舅舅家玩可以,但是一看到太阳要落山了, 就得赶紧回咱们自己家,爹爹说的这些话, 你是不是都忘了?”

满满小姑娘忽闪忽闪大眼睛,声音细细道:“没忘。”

“没忘?”穆淮谦绷着脸反问道,“那你咋又忘了回家了?”

满满小姑娘嘟着嘴巴解释道:“屋里看不到太阳, 不知道落山了…”

穆淮谦将军:“…”词穷了片刻,穆淮谦轻咳一声,再道,“下不为例,以后要是再忘了回家,爹爹可打你的小屁股了。”

“嗯,以后不忘了。”满满小姑娘当然如此保证道。

穆淮谦教育过孩子了,孩子也老实认错了,然后父女俩就又亲亲热热地玩到一起了,目睹整个过程的季子珊扶了扶额角,便拿起最新上市的话本子,接着津津有味的读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九月下旬,秋后问斩的日子,当一个个身穿囚服、手脚带镣的罪犯,一路游|行着被押往行刑台时,围观的老百姓纷纷砸出早就备好的烂菜叶子。

这一日,袁海德和董家大姑爷都被砍了脑袋,镇国公太夫人又一次哭得老泪纵横。

袁珍珠也哭得伤心欲绝,就在上个月,袁氏家眷已被流放出京,如今生父又下了黄泉,偌大的京城里,她却再无人依靠,一念至此,她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镇国公夫人也是满心苦楚,唯一的独子出意外没了,大女儿年纪轻轻,却守了寡,因已为夫家生了一儿一女,也不好返回娘家再行改嫁,至于二女儿…更叫她无奈的很,嫁了那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女儿大感受伤委屈,哭着想和离不过了,奈何婆婆镇国公太夫人觉着丢脸,坚决不答应,只叫二女儿想办法笼络回男人的心。

董家女眷个个心里悲催,如此境况之下,哪怕接到了康王府满月酒宴的邀请,董家女眷也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人随礼贺喜了一番。

阿毛小朋友的满月酒办得很热闹,季元宝王爷尤其高兴,但他体质较弱,不能过多饮酒,是以,他把穆淮谦往前头一推,叫他好生替自己喝酒,当满月酒宴结束时,季子珊就收获了一只酒气冲天的老公,满满小姑娘素来和她爹亲近,然而这一天,小姑娘捏着自己的鼻子,躲着她爹远远的,任凭她爹怎么呼唤,小姑娘也不肯过去。

被闺女指责‘臭臭’的穆淮谦同志,又摔烂了一回玻璃心。

直到晚上,穆淮谦身上的酒气都没散尽。

季子珊拒绝与其同床,十分凶悍的把他撵去了别的屋子就寝,自己和闺女美美地睡在了一起,孤枕独睡的穆淮谦同志再次内流满面,可恶的王爷小舅哥,又坑他!!!坑的他妻子女儿都嫌弃他!

入了十月,天气渐寒,季子珊便不再东奔西跑出府乱逛,每日在府里晒晒太阳、看看闲书,日子过得倒也一派清闲怡然,至于满满小姑娘,她依然是康王府的常客。

季元宝王爷说了,虽然他有了漂亮儿子小阿毛,但满满小姑娘照旧是他最喜欢的外甥女,他不会叫小姑娘感觉到自己失宠了,所以,哪怕满满小姑娘不往隔壁去,元宝小王爷也总有千般借口万种理由,把满满小姑娘诓哄过去,有人帮自己看孩子,季子珊也乐得轻松,唯独穆淮谦同志略有微词,那什么…

每天外出归来,闺女总在隔壁舅舅家,叫他这个亲爹情何以堪呐。

与季元宝王爷不同,小阿毛是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哪怕才一个多月大,那小胳膊小腿却忒是有力,季子珊抱襁褓里的小侄子时,小家伙时不时就会用力蹬几下脚,叫他姑姑感受一把他的爆发力。

待到腊月底,季子箩怀上的第三个宝宝也出世了。

女儿那边才生了个漂亮的外孙子,儿媳这里就又添了一个大胖孙子,这可叫姚三太太喜坏了,是以,建平二十三年的春节,姚三太太过得实可谓相当快乐,季子珊同样如此,公婆和善省心,老公忠诚体贴,女儿乖巧可爱,她压根没什么可烦恼的。

出了正月,马上就到万众瞩目的会试。

对于贫苦出身的刑东森而言,二月的春闱至关重要,一旦考中,便等同于一步登天。

高妙妙深知此间内情,为了叫刑东森专心备考,于是,她在年前的腊月,就暂停了高仁泰的课业,她幼时与公主表妹一道在宫里念书时,基本的启蒙书籍也都读背过,教一下才过四岁的高仁泰,并不成什么问题。

针对暂停教书这件事,刑东森再一次与高妙妙隔着屏风对话:“每日只教仁泰读一个半时辰的书,并不耽误什么时间,我既应了高太太的聘请,收了高太太的束脩,哪有不教学生读书之理?”

高妙妙坐在屏风之后,声音温雅而平静:“先生寒窗苦读至今,眼瞅着就能一朝扬名,若是因为教仁泰读书,未能专心备考而落榜,我会于心难安,束脩之事,先生不必在意,仁泰不随先生读书的日子,我也不会白拿银子给你,先生勿要忧扰。”

刑东森沉默片刻,又出声问道:“高太太是不是打算辞退刑某,叫刑某离开庄子?”若是他不再教高仁泰读书,就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再留住在这个庄子里了。

“刑先生误会了,妾身并非要辞退先生…”顿了一顿,高妙妙才接着再道,“家父前两天来信,叫我回京住一阵子,我已应下,如今年关将至,我和仁泰此行回去,应会一直留住到年后,那时,春闱应该就要开科了,先生先留在此处备考,等春闱结束后,先生再决定是否要继续教仁泰读书的事吧。”

第330章

参考春闱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榜上有名, 要么名落孙山。

作为一个立志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贫家学子,刑东森当然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位列杏榜, 载入史册。

对于这位高太太的善意之举, 哪怕隔着阻挡视线的屏风, 刑东森仍是深深作了一揖, 语气郑重道:“刑某多谢高太太的好意,他朝若功成名就,定会报答高太太的救命之恩。”

若非高家仆从捡回病倒在路上的他,高太太又做主替他请医用药,他能不能顺利参考乡试都是未知数, 病愈后,若非高太太以聘他当教书先生为名收留他,身无分文的他哪住得起客栈, 最多只能借宿到寺庙,替人写写字勉强赚点糊口费,哪有机会在教高仁泰读书之余, 能够一门心思的读书备考。

屋内光线充足,纵算隔着屏风看不见人, 但刑东森鞠躬弯腰的影子,高妙妙却是能瞧见的:“先生言重了…我已吩咐过庄子上的仆从, 自有人照理先生的生活起居,我在此预祝先生能够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高妙妙已决定返回京城居住, 若刑东森不幸落榜、且还愿意继续教儿子读书,她就继续聘用他,若刑东森当真中得进士,她就再替儿子寻一个新的教书先生来,反正儿子年纪尚幼,这阵子的读书之旅,只算叫他提前适应一下,能念会多少文章并不多打紧,最关紧的是,只要他愿意读书就好。

“承高太太吉言。”闻言,刑东森又深深作了一揖。

她是他生命里的贵人,他一定会报答她的,不管来年的二月会试,他能否考中进士。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刑东森废寝忘食地日夜苦读,并予二月初九踏入了会试考场,二月的天气,温度已稍微回暖,赶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季元宝王爷也会带着儿子进宫,叫一直挂念着的惠安太后看个新鲜,望着白俊秀气的小婴儿,惠安太后忍不住赞叹道:“这小子,长得和她姑姑小时候一个样。”

身为亲爹的季元宝王爷略不满:“母后,小阿毛难道不像我么?”

“你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五个月大的时候,那小脸蛋还没你父皇的一个巴掌大呢…”惠安太后抱着胖嘟嘟的小孙子,目含追忆道,“哪像这小子,一身都是肉,踢起小脚丫子来,也是格外有劲儿,你小妹子幼时调皮,往你腿上踹了一脚,你还朝母后告状,说扇扇踢的你好疼…”

闻言,正啃着果子吃的季子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小阿毛果然像我!”

季元宝王爷却翻了小妹子一个大白眼,颇没好气道:“你就可劲儿吃吧,迟早再吃成一个大胖子!”

“你说什么,你敢咒我胖?!”季子珊差点被嚼在嘴里的碎果肉噎死,她气势汹汹地搁下啃了一半的果子,撸起袖子冲到季元宝王爷跟前,“你信不信我现在照样能一脚踹得你哭着去找母后告状!”

季元宝王爷立时抬起双腿,将受到威胁的两条下肢盘坐到椅子里,然后一脸老神淡定地表示道:“不信!”

“不信?那你干嘛把你的两条腿藏起来?”季子珊叉腰冷笑道。

季元宝王爷淡定微笑道:“没藏,我忽然觉得这样坐着很舒服。”

“有本事,你就这么一直盘腿坐着!”季子珊眯眼恐吓道,居然敢咒她胖,真是太过分了,她必须为自己轻盈的体重和优美的体态而战。

见亲娘貌似又在欺负小舅舅,满满小姑娘顾不得再看阿毛弟弟,立即蹬蹬蹬小跑过来,扯着母亲的裙摆劝和道:“娘,舅舅好可怜,别欺负舅舅了…”

毛?

季子珊无语的歪了歪唇角,这个臭元宝哥哥,明明是个大灰狼,却偏偏装成小白兔,经常在她闺女面前示弱装可怜,每逢两人起争执时,他就拉着满满小姑娘诉苦告状,说她欺负他,说自己可怜,叫满满小姑娘拯救他这个可怜的小舅舅,次数多了,现在连可怜都不用卖,满满小姑娘就自动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呃…

外甥女如此懂事上道,季元宝王爷不由在心里暗慨,他果然没白疼小姑娘,一边想着,一边把个子矮矮的小姑娘捞站到自己身前,他则躲藏在小姑娘身后吓得瑟瑟发抖:“满满,你娘又在凶小舅舅了,小舅舅好害怕,你可要保护好小舅舅啊。”

“嗯,小舅舅别怕,满满保护你。”满满小姑娘郑重的答应下来,然后一脸正气的望向自己亲娘,“娘,别欺负小舅舅,他都被你吓坏了。”

季子珊深深的极度无语之时,季元宝王爷却躲在小外甥女身后,露出既贼兮兮又得意的超大号笑脸。

吃瓜观众惠安太后看得几乎目瞪口呆,她脑袋晕乎乎地转过脸,去问神情莫名诡异的小儿媳妇:“元宝他…经常这样?”他的儿子闺女离宫独住之后,一个一个似乎都很放飞啊。

姚得锦表情困难的点点头:“嗯…”其实,她王爷老公…超级不正经的。

没让人通传而进来的季子清陛下,默默站在门外思考人生,敢情他和满满小姑娘不能热乎乎的玩到一块儿,是因为他不够可怜、不够柔弱么?季子清陛下想了想胞弟那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表现,当即轻轻冷哼一声,这小子可真是个戏精,连三岁多的小外甥女都骗。

季子清陛下的这一声轻哼,叫耳尖的季子珊听到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朝张开双臂、呈保护姿态的满满小姑娘道:“满满,你外祖母的门外边藏了一只大灰狼,他想吃了你小舅舅,你不是要保护你小舅舅么,快去门外抓大灰狼!”

“大灰狼肯定是爹爹!”满满小姑娘在家里经常玩抓大灰狼的游戏,大灰狼的扮演者自然是穆淮谦将军,带着这个惯性思维,满满小姑娘跳下椅子,风一般扑向门口,然后小姑娘拖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进来,脸上挂着一种‘我逮到大灰狼’的喜悦表情报告道,“娘,今天的大灰狼,不是爹爹,是大舅舅!我又抓到大灰狼啦!”

脸上淡定心里懵逼的季子清陛下:“…”这都是些什么鬼。

笑闹完后,满满小姑娘又去逗她的阿毛弟弟了,季子珊则支使俩哥哥给她剥瓜子吃。

季子清陛下和季元宝王爷不是没有抗议抵制过,但均以无可奈何而告终,用小妹妹的话来说‘你们俩以前都给我剥瓜子吃过的,为啥现在不干了’,哥儿俩一致表示‘以前你年纪小,需要特殊照顾,现在你不是都长大了嘛’,小妹妹当即反驳哥儿俩‘长大就不是你们妹妹,不需要特殊照顾了嘛’。

面对理直气壮需要照顾的巨婴妹妹,皇帝老爷哥儿俩认命的剥起瓜子。

季子珊吃着现剥的瓜子,喝着清香的花茶,那神态好不惬意悠闲:“王兄,你到底想好提什么要求了没?”

季元宝王爷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不急,不急。”

“你俩又弄什么鬼呢?”垂眼剥瓜子的季子清陛下轻哼一声,这俩小东西住到一块后,可没少干坏事儿。

季子珊解释道:“去年,我叫王兄帮我弄了近二十年的会试考题、以及一甲、二甲进士做的文章,他答应我的前提是,叫我先答应他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他当时没提,说是等想到了再提,我当时还写了签押条子呢,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提,现在不是正值会试嘛,我突然想到了,所以问他一问。”

季子清陛下在位二十三年,今科是第八回举行会试,闻言,他淡淡睨了一眼小妹子:“给谁弄的?面子还挺大。”居然能劳动他小妹子亲自去搜罗往年的考题。

“你不认识。”季子珊津津有味的嚼着瓜子,顺便催促动作超慢的俩哥哥,“快点剥啊,我还没吃够呢。”

季元宝王爷想去抱胖儿子了,遂龇牙笑着起身:“那么想吃瓜子啊,找穆淮谦给你剥去,为兄不伺候了!”说罢,就衣袂翻飞地跑去找太后亲娘要儿子了。

“皇兄,还要吃瓜子…”跑了一个不要紧,这不还剩着另一个的嘛,季子珊笑眯眯的撒娇道,“皇兄,你一定不会和我元宝哥哥一样,抛下想吃瓜子的我不管吧。”

季子清陛下呵呵冷笑两声,也拍拍屁股走人了。

“满满!”被俩哥哥无情地抛弃了,季子珊顿时呼唤心肝宝贝小可爱。

闻言,满满小姑娘蹼蹬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嗓音甜甜地问道:“咋了,娘?”

季子珊摆出一幅伤心欲绝的面孔:“满满,你大舅舅欺负娘,娘好伤心啊。”

“娘别伤心,我去找大舅舅。”听完亲娘的话,满满小姑娘又蹼蹬着双腿跑到季子清陛下跟前,只见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大舅舅,你为啥欺负我娘?我娘可伤心了,快去哄她。”

季子清陛下:“…”这孩子是不是成精了?!

持续九天的春闱结束后,众考生都满心焦急的等待着放榜之日,三月初,杏榜终于张贴,刑东森的名字赫然在列,三日后,一众贡士再参考由季子清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试后再放榜,今科的一甲探花郎正是…刑东森。

第331章

刑东森在乡试里的名次并不算好, 只排位于中下游之列, 而在春闱里却中了头甲的探花郎,着实出乎季子珊的意料之外, 季子珊不由在心底暗暗犯嘀咕, 莫非刑东森当时是大病初愈, 所以才没有在秋闱中发挥好?不管怎样, 刑东森算是本届春闱的第一匹黑马,吸引到了诸多人的目光。

进士榜张贴出来的第二日,便是新科文武状元、榜眼、探花跨马游街的日子。

天气一暖和,季子珊爱出门游逛的喜好,就又故态萌生了, 早在会试还没结束前,季子珊就已预定了朱雀大街上一家酒楼的包厢,并对高妙妙和高仁泰母子发出热情的邀请, 叫二人一起来观看三年才有一次的大热闹,顺便在外面聚餐吃个饭。

对于公主老婆的行程安排,穆淮谦同志表现的十分羡慕嫉妒恨:“当年我考中状元骑马游街时, 你也没说去朱雀街上瞧我来着?!”

“我倒是想去瞧瞧你,但我皇兄不允许我出宫啊, 我能怎么办?”季子珊针锋相对的回怼道,当时两人的关系又没有正式公开, 她哪来的合理借口老往宫外蹿,伸指头戳戳正眨巴眼睛的满满小姑娘,季子珊问道, “满满,你喜不喜欢跟娘出去玩啊。”

满满小姑娘毋庸置疑的答道:“喜欢。”

季子珊略得瑟的撇撇嘴:“呶,你听见了,你姑娘也喜欢出去玩哦。”

穆淮谦将军:“…”真是他的俩活祖宗!穆淮谦倒不是想拦着妻女外出,他只是担心她们的安危,想了一想,穆淮谦将军只能无奈的嘱咐道,“新科一甲的文武进士游街时,会有好些老百姓瞧热闹,你和满满出府时,多带些府卫,注意安全。”

“知道啦,放心吧。”季子珊笑眯眯地答应道。

待到次日清晨,母女俩一道用过早饭,就颠颠地乘车出府了,两人抵达吉祥酒楼不多时,高妙妙也携着高仁泰小朋友到了,又过了一个新年,不止满满小姑娘长高了好些,高仁泰小朋友也窜了不少个头,两个小娃娃,一个三岁多,一个四岁多,正是纯洁天真的年纪,季子珊自然随便两人坐在一块闲扯些孩童的稚言稚语。

“没想到,这个刑东森不仅考中了,还中了头甲的探花郎。”季子珊不无感慨的说道。

高妙妙穿着一件浅蓝色绣玉兰花的上衣,满头乌发挽成斜斜的堕马髻,髻上插着一根玉兰花式的珠钗,另配一些精致小巧的点翠珠花,颇显清丽幽婉之态,只听她静静道:“刑先生的学问固然不错,只怕也托了你的福,你送的那一箱子往年试题,应该也发挥了不少作用。”

季子珊却不以为然道:“刑东森若是没点真本事,看再多的往年试题也是枉然…嗯,刑东森要入仕当官了,看来你还是要给仁泰请一个新的教书先生。”

“是这样的,前两天,我爹已带仁泰去拜访过邹老先生,这位邹老先生的学问、脾气都不错,昔年就是宝玉和宝福的开蒙先生,宝玉和宝福去书院读书后,邹老先生才离了我家的。”高妙妙声音温和道,“邹老先生已应下教仁泰读书的事,过几天就会过府授课,所以,扇扇,你就别再记挂着这件事了。”

季子珊笑道:“那敢情好…我都和你说了,既然你爹疼你,你弟弟也不嫌你,你何必跑到京外的庄子里避世自苦,在京城里住着,凡事也都有个照应。”

高妙妙浅浅微笑道:“嗯,我爹和宝玉待我一向很好,以前…是我想岔了,总怕拖累他们。”

小男孩和小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季子珊也和高妙妙说的口干舌燥,她刚喝了口花茶润嗓子,敲锣打鼓的声音便隐然传入耳内,季子珊眉峰一挑,搁下茶杯道:“听动静,怕是快过来这里了,柳儿,把窗户开大些。”

得了主子吩咐的柳儿去开窗,桂香却板脸递上一顶帷帽:“公主想看热闹可以,但是,必须把帷帽戴上。”

季子珊嘟了嘟嘴,倒没拒绝:“好吧。”

高妙妙的丫鬟翠儿也拿起帷帽,帮高妙妙戴到了头上,姐妹两个收拾妥当后,便来到了大开的窗户边,已是暖春三月,阳光明媚,桃红柳绿,从高处望去,入眼之景端的是生机盎然,春意勃勃,楼下的百姓想是也听见了动静,也纷纷从各种店铺里跑出来,露出翘首以盼的看热闹神情。

“娘,我也要看外面——”见自己亲娘忽然跑去了窗边,听到咚咚锵锵声音的满满小姑娘也跟着跑过去,扯着母亲的裙角提要求道。

季子珊勉强能算个女汉子,她微一弯腰,就将胖嘟嘟的小闺女提溜进怀里抱住了,高妙妙自认臂力不足,所以叫翠儿端过来一把椅子,让也想看热闹的高仁泰踩在上面,她则站在儿子身旁搂着他的小腰,以免他兴奋过头不当心摔出去,锣鼓声越来越近,很快,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而来,正是本届文武会试的前三名。

待巡游队伍离得近了,高仁泰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喊出声:“是先生,娘,是我的先生…”

“嘘——”高妙妙开口制止突然活泼起来的儿子,“仁泰,安静些,不要大声嚷嚷。”

高仁泰赶忙捂住嘴,不再高声叫喊,但光彩夺目的双眼还是出卖了他的兴奋之意。

满满小姑娘只短暂的见过刑东森一面,自是对他没什么印象,楼下瞧热闹的人很多,议论声也是此起彼伏,高仁泰简短的两句叫喊声,很快淹没在人海,但是,刑东森仿佛听到了,只见身披红绸花球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左右来回张望一番后,就将目光定格在如意酒楼的窗边。

巡游卫兵牵着缰绳,步伐稳速的前行着,刑东森一直凝望着酒楼的二层窗口,直到再也看不见窗边的浅蓝色人影。

“娘,先生刚刚一直在看我!”从椅子上跳下来后,终于敢大声说话的高仁泰小朋友,顿时捧着白嫩嫩的脸蛋,满脸臭美自恋的说道。

高妙妙正由翠儿摘着帷帽,闻言,只温声答了儿子一句:“嗯,娘看到了。”

新科进士游街的时间虽长,但类似季子珊这种固定好地方瞧热闹的,也只能略瞅一小段路程,锣鼓声渐走渐远后,季子珊便开始今天的第二项出行目的——聚餐吃饭!

满满小姑娘和高仁泰小朋友的胃口都不错,两个孩子鼓着脸颊吃得喷香有味,高妙妙只矜持斯文的慢慢吃着,似乎胃口欠缺的样子,季子珊瞧见了,不免要问一句:“妙妙姐姐,是这里的菜式不合你口味么?”

“菜很好,是我胃口不好。”高妙妙面带歉意地笑了一笑,“都是老毛病了,你别管我,自己用吧。”

季子珊欲言又止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能帮的都帮了,至于高妙妙还惦记着董致远的事情,她却是无能为力的,用过午膳,又稍作停留,两人便在如意酒楼分手,各回各家,两日后,季子珊正在逗过来窜门的小阿毛时,忽有婢女前来禀告,说有一个自称叫刑东森的人,前来归还季子珊借给他的东西。

“王兄,替我去见一下这位新科探花郎呗。”季子珊挠着小阿毛的咯吱窝,声音懒懒地支使季元宝王爷。

季元宝王爷白一眼小妹子:“有什么好见的,他既是来还东西的,你叫人收下不就得了!你爱去不去,反正我是不去的。”他还要看宝贝儿子呢。

季子珊轻轻切了一声,然后把胖嘟嘟的小阿毛还给季元宝王爷,自己则往前院会客去了。

刑东森是来还季子珊送他的那箱子试题文籍的,望着那口还算眼熟的大箱子,季子珊笑着开口道:“刑大人,恭喜你高中探花郎啊。”跨马游街的当日,新科的文武前三名又去宫里赴了琼林宴,宴会之上,季子清陛下亲自替六人授了官,刑东森身为文试探花,自然要先入翰林院历练试用。

“全赖公主的鼎力相助,下官在此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刑东森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季子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只要你以后好生做官,上为天子分忧,下替百姓造福,便是对本公主最好的谢礼了。”季子珊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半年不见的刑东森,只见他相较上一次,肤色明显白嫩了不少,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话对男同胞同样试用,刑东森白净许多的肤质、再配上他本就端正的五官,嗯,差不多也算个文质彬彬的帅哥了。

“下官会铭记公主的教诲,矢志不忘。”刑东森神色郑重的答应道。

季子珊笑着再答:“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了。”哦,她明白刑东森为啥突然变白了,他上京赴考时,应当正值夏季,一路晓行夜宿,应是被晒黑了不少,被高妙妙聘请当教书先生后,他不是在教高仁泰读书,就是自己在闭门苦读,见日头的次数少了,这肤色自然就慢慢养回来了,“哦,对了,仁泰那个小家伙,还一直惦记着你,你若是得空了,不妨去和他告个别。”

刑东森眼帘低垂,声音温和道:“有劳公主提醒,下官也正有此意。”

第332章

刑东森果然说到做到, 没几天, 他就去了高府登门拜访。

对于刑东森的到来,既在高驸马的意料之中, 又在高驸马的意料之外, 刑东森在女儿的陪嫁庄子上住了大半年, 高驸马焉能不知道此人的存在, 更何况,高仁泰对这个教书先生赞口不绝,更是言之凿凿的表示‘先生和我拉钩钩保证了,等他考完试,一定会来看我的’, 叫高驸马稍感意外的是,刑东森来的也太快了。

他即将入职翰林院,还有不少事需要准备, 突然就这么急吼吼的来了,高驸马自然心下诧异了一番,在他的设想中, 刑东森起码要在翰林院安顿好后,才有可能过来赴和高仁泰的约定。

但也极有可能…根本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晚辈刑东森拜见高老爷。”刑东森穿着一件崭新的春袍, 头发束的一丝不乱,对高驸马行了个后辈大礼。

高驸马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压根没想到,新科探花郎竟如此谦逊有礼,对他这个早不在官场之人, 还能有如此恭敬之态,忙道:“刑大人多礼了,请坐。”高驸马一边邀请刑东森就坐,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此人,只见他身材挺拔,气质彬彬,一派浓郁的书生气息,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还能举止稳重,不骄不躁,嗯,果然不错。

因对刑东森的第一印象不错,高驸马不免态度温和:“常听仁泰提起你,说你很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说实话,刑东森心里其实蛮紧张的,因为他今天此行过来,不止是来赴和高仁泰的约定,更有向高老爷提亲之意,是以,他极力摆出镇定之态,坚决不能自乱阵脚:“高老爷谬赞了,为人师表,自该用心尽力,仁泰懂事,也聪明,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闻言,高驸马心中不由一叹,高仁泰年纪虽小,却早早历经失去双亲之痛,又遭亲戚冷落白眼之嫌,难免心智会早熟一些:“仁泰昨儿个还提起你,我已派人去叫他了,他见了你定然高兴。”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妇人领着高仁泰过来。

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进到屋里,先对高驸马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仁泰见过外祖父,给外祖父请安。”待高驸马笑着叫他免礼后,他又转过身,对坐在下首的刑东森行礼道,“仁泰见过先生,给先生问好。”他之前很想叫先生给他当爹,但娘没答应,只告诉他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喜欢这位刑先生,可以在心里把他当爹,但是嘴上不能再随便乱嚷,否则娘会生气不理他的。

听着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刑东森微微一笑,将高仁泰招至身边,问了他好些话,诸如是否每天都写字、又新读了什么书等等之类的问题,最后又表示他要去当官了,以后不能再教他读书,但是,他会经常过来看他的,与高仁泰叙话好一会儿后,刑东森便叫高仁泰先离开,说他还有事情和高驸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