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京那日,以季元昊太子和季元宝王爷为首的迎接队伍,带着群臣出城三十里恭敬相迎, 三呼万岁的巨大声势,震得季子珊从美梦中醒了过来,她怒捶一下铺在身底的褥垫, 不悦的吼了一嗓子:“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烦人!”

梅香抿着嘴角默默装哑巴:“…”

公主殿下这番话,她实在是不敢附和, 对陛下多大不敬呀。

吼完一嗓子,季子珊再度抱着软枕昏昏欲睡, 没过多久,车厢厢壁又被人敲得咚咚咚直响, 季子珊颇为不爽的再睁开眼睛,朝外头又吼:“谁呀,敲什么敲, 烦不烦!”

“怎么这么冲,吃炮仗了你?!”一道清朗含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正是四个多月未见的季元宝王爷,他一边骑着骏马,一边拿马鞭再敲车厢外壁,好整以暇道,“扇扇,露个脸,叫为兄瞧瞧你,几个月没见面了,甚是想念。”

片刻之后,梅香拉开车帘子,季子珊爬到车窗口,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她略扫几眼眉眼含笑的季元宝王爷,只见他身穿朱红蟒袍,头戴金冠,端的是满身尊贵,精神抖擞,季子珊兴致缺缺道:“瞧过了吧,我要接着睡了,好走,不送。”说罢,脑袋就往回缩,梅香朝外头讪讪一笑,然后缓缓拉上了车帘。

季元宝王爷略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热脸贴冷屁股什么的,就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了吧。

哎,这丫头,脾气自小就大,大肚子时,脾气更是蹭蹭蹭暴涨。

打马朝前,季元宝王爷找到穆淮谦将军,与他并排而行,口内问道:“什么情况啊这是,我家小公主怎么如此不高兴,连见到我都没半分喜色,说,是不是你没照顾好她,惹她生气了?”季元宝王爷找茬的本事杠杠的,一开口,就把黑锅扣给了穆淮谦同志。

穆淮谦将军简直想对天发誓,真的不是他照顾不周,实在是:“扇扇这回害喜的有点厉害,好容易不害喜了,天气忽又热得紧,有冰块也不敢给她过度用,唉…”充当了一路老妈子的穆淮谦,反正是特别一言难尽,“也就是这两天,天气正好凉快了些,她才没那么烦躁了。”

季元宝王爷默默咂舌:就刚刚那架势,还是不那么烦躁时的态度,那要是真烦躁状态,是要摔东西砸人么!

“又是害喜厉害,又是赶上暑热天气,我家小公主实在是不容易,这些苦和罪都是为你受的,你可要多体谅她一些,多迁就她一些。”人心都是偏的,季元宝王爷偏的尤其厉害,他明知穆淮谦肯定被折腾的够呛,然而他一张嘴,偏心的还是自己亲妹妹。

穆淮谦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低声道:“我明白的。”

季子珊的车驾跟随南巡队伍一路进城,直到行至她的公主府附近,才从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脱离出来,穆淮谦早得了吩咐,不用再费事的转来绕去,便也跟着直接回府了。

“扇扇,到家了。”季子珊一路乘坐软轿,直到后宅的正院门前,穆淮谦扶她出轿,目色怜爱地瞅着妻子。

季子珊没精打采的点点头:“嗯,饿了。”

穆淮谦轻笑一下,扶着肚腹已明显涨起的季子珊进屋,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皇族女眷、豪门贵妇跟糖葫芦似,成串成串的登门探望,当然了,她们都不可能空着手过来,于是,季子珊又收到了成盒成盒的滋补品,搞得季子珊一听到‘补品’俩字就想翻白眼。

由于宫里的太子妃又怀孕了,所以来公主府探望的直接是季元昊太子。

岁月如梭,季元昊太子已是个二十二岁的稳重青年,再不是从前跟在季子珊屁股后头的小萝卜头了,但姑侄俩的感情依然如旧,季子珊还是敢胆大包天的捏太子侄子的脸,被辣手摧残的季元昊太子只能捂着脸苦笑:“姑姑…”他三岁大的二儿子都比你懂事了好么。

季子珊终于能舒舒服服养胎了,隔壁的阿毛小朋友却还在和她满满小姐姐闹脾气。

阿毛小朋友虽然智商略捉急,但人家的记忆力却是棒棒哒,对于满满小姐姐抛弃他独自外出游玩这件事,阿毛小朋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管满满小姑娘献出来多少旅游礼物,阿毛小朋友始终叉着小胖腰生气,满满小姑娘无奈,只能求助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舅舅。

季元宝王爷一出山,姐弟两个很快握手言和、友睦如初。

不几日,就到了中秋佳节,因季子珊怀着身孕,不宜再随便颠簸,今年便没搬回穆府过节。

回京这阵子来,季子珊也听说了镇国公太夫人已过世之事,就在六月份,据说是董致远没了之后,镇国公太夫人不仅瘫了大半个身子,似乎在大受刺激之下,连脑子也变糊涂了,整日不是哭就是骂,堪堪熬了三个来月便也去了,镇国公太夫人下葬后的一个月,镇国公府董家便分了家,庶出的两房均拿着财产搬出去,至于董致远留下的两对孤儿寡母,则继续依附于镇国公府过活。

入了秋,天气便彻底凉爽起来,而与此同时,季子珊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体态从优雅纤美的丹顶鹤,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肥鸭子,阿毛小朋友很有淘气的天分,时不时就模仿季子珊走路,搞得季子珊颇为哭笑不得:“我的走姿哪有那么丑,这臭小子,真是讨打!”

季元宝王爷笑着安抚妹子:“别生气,回头我就揍他一顿。”

“就这一根独苗苗,你舍得呀。”季子珊斜眼睨着扶自己散步的王爷老哥。

季元宝王爷笑回:“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揍他的次数难道还少了?敢学你走路,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也不知道季元宝王爷是怎么收拾的,反正阿毛小朋友再没有学过季子珊走路。

待入了冬,季子珊就显得更笨拙了,但为了生产时顺利些,她咬着牙坚持多散步多走路,还要管住她蠢蠢欲动的大胃口,穆淮谦同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索性告了个长假,专心陪公主老婆一心待产。

将军老爹天天腻在家里后,满满小姑娘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她感觉自己成了一根碍事的大蜡烛,遂当着父母的面儿揉了三个纸团,随便抓了一个打开后,当即就收拾东西拍拍屁股去宫里小住了,季子珊见闺女溜的这么干脆,不由气得鼻子歪:“这丫头!也不说留恋一下我!”

穆淮谦好笑地揽着公主老婆,陪她在屋子里一圈一圈溜达:“满满都给你当了这么久小丫鬟了,也该叫她去外头玩玩了。”

季子珊低下头,抚抚自己的大肚子,嘟嘴表示道:“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以后都不生了。”

“这一个孩子,差不多等了七年才怀上,你都快二十七岁了,以后就算想再生,估计也够呛…”穆淮谦装作很有经验的推测道,“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愈临近公主老婆的产期,穆淮谦就愈紧张,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八年前公主老婆生女儿时的场景。

穆淮谦将军低头,温柔地亲了亲季子珊的额头:“别有压力,就算是个女儿,我也不会失望的,爹娘那里,你也放心,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他爹娘已经有三个亲孙子,重孙子也又冒出来了三个,穆家实在不缺什么男丁,况且,他爹娘也是明白人,公主老婆下嫁穆家这么多年来,穆家从中受了多少好处,他们脑子犯糊涂了,才会去给公主老婆找不痛快。

季子珊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十一月中旬,建平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徐徐飘落,季子珊只有在廊下瞧一瞧的份儿,这场初雪下得并不大,很快就雪霁初晴了,与此同时,柔嘉公主府前来报丧,说柔嘉公主薨了。

季子珊怀着身孕,与白事两相对冲,正好不用前去祭拜,康王妃姚得锦倒是过府意思了一下,回来后,便告诉季子珊柔嘉公主骤然薨逝的大概真相。

归根结底,柔嘉公主算是被宝贝儿子气死的。

依旧是季子珊那位亲爱的许果大表哥,已经是四十好几的大老爷们了,却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孜孜不倦的啃着老娘的血肉吃,柔嘉公主已经上了年纪,精神体力日渐不继,而最受柔嘉公主宠溺疼爱的长子,却没有丝毫替母亲减轻负担的意思,依旧是该怎么吃喝玩乐,还怎么挥金如土。

柔嘉公主府虽然门庭依旧尊贵,但里头早就空了,这些年的日子,已经十分艰难。

柔嘉公主性子厉害,便索性打起儿媳妇、孙媳妇们嫁妆的主意,许树要脸面,坚决不答应母亲的无理要求,因此缘故,许树夫妻没少挨柔嘉公主的训斥,许果和许林对此事并不怎么反感,没有丈夫撑腰做主,大房和三房太太奶奶们的私房嫁妆,自被柔嘉公主搜刮了干净。

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如此紧巴,近日,许果大老爷仍出手阔绰的买了个瘦马,他沉迷酒色多年,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又兼买来的瘦马着实是个极品尤物,他雄风不足之际,难免要借用壮阳丹之类的药物,如此恣意嬉戏了几天,身子便受不住了,直接晕倒在瘦马身上。

得知此事后,柔嘉公主自然心里焦急啊,急急起身去探望之际,心口忽然剧痛无比,直接晕了过去,这一晕就再没醒过来。

据御医诊断,应是突发了心疾之症。

柔嘉公主的丧事一办完,许树就带着自己那一房子孙迅速搬离公主府,许果和许树这两房却表现的十分拖拉,不是他们不想搬,而是还没弄到现成的屋子住,压根是搬无可搬,当然了,属于皇家产业的公主府,不是耍耍无赖就能继续住下去的,最后,这两房几乎是被宗人府强制撵出去的。

第346章

腊月初八, 是满满小姑娘的生辰。

自打女儿能听懂人话开始, 每逢她过生辰,季子珊都允许她许三个愿望, 早些年, 满满小姑娘许过的愿望五花八门, 什么我想跟爹娘一起睡, 什么我想养两条小花狗,什么我想爹爹给我梳头发,什么我想去放牛,什么我想和风筝一样飞到天上,什么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搞得穆淮谦将军每一年都贼汗贼汗。

而八岁这一年, 满满小姑娘许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愿望:“我想娘给我生一个小弟弟。”

“小妹妹不好么?”季子珊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神色和蔼地摸了摸满满小姑娘。

满满小姑娘想了一想,甜声答道:“小妹妹也好, 反正我都是姐姐。”

她会许下刚才的愿望,皆因前段时间在皇宫小住时,经常听太后外祖母在佛前祈祷, 希望娘亲能生一个儿子,太后外祖母一直十分疼她, 满满小姑娘当然不介意用自己的三个生辰愿望,来助太后外祖母一臂之力, 当然,予她本人来讲,不管娘亲生弟弟还是生妹妹, 她都没啥意见的,反正后出来的…都得认她当大姐大。

许是盼着季子珊生儿子的人太多了,腊月底,季子珊还真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小肥仔。

“哇,我小弟弟好胖好丑啊。”当满满小姑娘第一眼看到亲生弟弟时,发出了这样的吃惊评价。

闻言,穆淮谦将军深深的沉默了。

儿子是昨天夜里出生的,那时满满小姑娘并不在场,穆老夫人对小肥仔的评价是,这个孩子的五官,生得像穆淮谦多一些,穆淮谦本来还挺高兴的,今日听闺女这么一讲,穆淮谦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儿子长得比较像他,闺女却说儿子又胖又丑,这是在变相的说…他…丑…对吧。

这个不孝女,真是白疼她这么多年了。

唉,他碎成渣渣的脆弱玻璃心哟,穆淮谦将军顿时捂着胸口,去找公主老婆哭诉抱怨。

过了几天,待小肥仔不再红红皱皱后,满满小姑娘这才松展了严肃的眉头,声音雀跃道:“哎呀,我小弟弟变好看了。”满满小姑娘已是个懂分寸的好姑娘,是以,季子珊并不反对女儿对儿子捏捏摸摸,当小肥仔一天天变得白胖可爱后,满满小姑娘才终于愿意下嘴亲小弟弟几口。

“敢情之前是嫌弟弟丑,你才不肯亲亲他啊。”季子珊靠坐在床头,头上绑着一条半指宽的织锦绣帕,见女儿俯下脸蛋,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便不由笑着吐槽起来。

终于顺利卸货了,现在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再也不用揣着个大皮球肚举步维艰了。

满满小姑娘趴在颜色鲜艳的大红缎襁褓旁边,脸上笑意甜甜的:“嗯!之前他太丑了,亲不下去!”

季子珊默了一默,小肥仔好歹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丑到亲不下去时,季子珊忽然对穆淮谦之前的心碎感觉,有了同样的切身体验。

“娘,还没给小弟弟起好乳名么?”满满小姑娘满脸都是新鲜好奇的趣味,一忽儿捏捏小弟弟的胖手指,一忽儿又戳戳小弟弟的肉脸蛋,一忽儿又亲亲小弟弟的额头,玩的相当不亦乐乎。

当初给长女起乳名的差事,是季元宝王爷揽去的,这一回,季子珊把给儿子起乳名的光荣任务,交给了穆淮谦同志,然而,他简直比季元宝王爷还磨蹭,迟迟不把名单递交过来,季子珊心中不满之际,遂对满满小姑娘说:“你是姐姐,小弟弟的乳名,就交给你来起了。”不等穆淮谦那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了。

要说,还是满满小姑娘干脆利落,她只歪头想了一想,便道:“那就叫小弟弟…二毛吧。”

“二毛?”闻言,季子珊抽了抽嘴角。

满满小姑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小舅舅家的阿毛是我第一个弟弟,娘生的弟弟是第二个,所以,我想叫他二毛,要是以后再有弟弟了,就叫他们三毛,四毛,五毛,六毛,七毛,八毛,九毛…”

闺女嘴里的一嘴毛毛,差点让季子珊笑哭:“好…好吧,就依你之言,叫…二毛吧。”

正值春节期间,季子珊还在坐月子,不便到处走访拜年,满满小姑娘又主动请缨要照顾娘和弟弟,所以,大多数亲戚那里,都是穆淮谦一个人去的,哪知,这一日外出归来,就听到闺女一口一个‘我二毛弟弟怎样怎样’,不是,穆淮谦颇为纳闷道:“满满,谁告诉你小弟弟叫二毛了?”他还没把想好的乳名名单,交给公主老婆裁定呢好吧。

满满小姑娘挺挺小身板,一脸骄傲道:“娘叫我给小弟弟起乳名,二毛是我起的!”

穆淮谦:“…”不是说好由他想几个乳名,再由公主老婆选一个她最中意的么,为什么事情说变就变,“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连梦里都在想,你怎么又改让满满起了呢,什么二毛,我还二狗子呢…”穆淮谦将军揽着公主老婆,心情不爽的吐槽道。

“二狗子好像也不错啊…”季子珊若有所思道。

穆淮谦心口一窒,嘀咕道:“那还不如二毛呢…”

季子珊哈哈一笑,摸了摸穆淮谦将军的大狗头:“不过一个乳名而已,这有什么好较真的,满满的大名都是你起的,二毛的大名也叫你起,别生气了哈。”

穆淮谦能真的和老婆女儿较真么,当然不可能,所以,小肥仔的乳名就此定了下来。

二毛小朋友与他满满小姐姐幼时类似,都是个安静淡定的性子,吃完睡,睡醒吃,几乎不怎么如何哭闹吵嚷,待出了月子,季子珊拣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带着胖嘟嘟的小肥仔回宫省亲,惠安太后喜坏了,笑得眉毛几乎都要飞起来,她抱着胖嘟嘟的小肥仔亲了又亲。

“哟,这小子可真有劲儿。”包裹严实的鲜艳襁褓里,小肥仔蹬着脚丫子,疑似在松展筋骨,惠安太后感受着外孙子的脚部力量,愈发眉花眼笑。

还在冬日里,大家伙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哪怕季子珊的身材还没恢复过来,单从外表来看,与一般的女眷也没多大区别了:“母后,这小子忒能吃,胃口大的很,要是还手脚没劲,那才奇怪了。”她已经能预感到,她家又要多一个超能吃的饭桶了。

“能吃好啊,能吃好。”惠安太后抱着外孙子,怎么瞧怎么喜欢,若不是小家伙尿湿了,需要人给收拾收拾,惠安太后根本不舍得撒开手,孩子叫人抱走后,惠安太后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感慨:“你有了二毛,也算是子女双全了,母后呀,以后就再没什么悬心事了。”

季子珊甜甜一笑:“您以后只管享清福便是,别再为我们兄妹三个操心了,我们都长大了,早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你真的长大了?”惠安太后斜眼睨着小闺女,“叫母后说,你还不如满满懂事呢。”

季子珊:“…”她可以小心眼一下,去找闺女几天茬么。

沈兰华太子妃的预产期比季子珊晚一个多月,如今,二毛小朋友已经过了满月,沈兰华那里自也在掰着指头数日子了,没过几天,沈兰华太子妃果然也生了,还是一个…大胖小子,这叫季元昊太子有一点点小郁闷,前头已有了两个儿子,他满希望这一胎能得个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哪知…

季子珊拍拍太子侄子的肩膀,故作老成持重道:“这都是命,认了吧。”

季元昊太子却摩拳擦掌的表示:他才不认命,太子妃一定能给他生个闺女的!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穆淮谦将军也跟着逐渐狼血沸腾,待二毛小朋友两个多月大后,穆淮谦将军终于得偿所愿,予某夜将公主老婆扑倒在帐榻之中,上演了一场激烈的狼兔大战,饿了好久好久的穆野狼,哦,不对,是穆色狼,几乎把逮到窝里的肥兔子剥皮拆骨。

“老色鬼!”季子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嘴上逞一逞威风。

穆淮谦刚满三十一岁,正值而立之年,依旧听不得公主老婆称他为老色鬼,他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了,色鬼,他认,老,他坚决不认,穆淮谦本来都打算放过公主老婆,带她一起去冲个澡然后纯睡觉了,一听她嘴里吐出‘老色鬼’三个字,穆淮谦当即不干了。

“扇扇,你这算是在邀请我继续再来么?”穆淮谦抚着公主老婆潮红的脸蛋,依旧心热似火,这一年多的养精蓄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兼,公主老婆不想吃的补品,都一股脑儿塞给他吃,他正觉还没嗨皮够呢。

季子珊明媚漂亮的大眼睛里,如同裹着两汪清凌凌的秋水般,眸光流转之间,便是满满的诱惑魅人:“呸,好不要脸!”

穆淮谦觉着公主老婆这话很有意思,两人都睡在一起快十年了,他还要什么脸呐,尤其是行夫妻之礼时:“我瞧你还蛮精神的,既如此,就别怪为夫不怜香惜玉了…”

次日,满满小姑娘捧着粉嫩嫩的双腮,无聊地看着二毛小朋友睡大觉,哎,她已经看着小弟弟醒了三回,一回是饿了,一回是尿了,最后一回是拉了,可她亲爱的公主母亲却还在呼呼大睡,是以,当里屋传来母亲的叫人声时,满满小姑娘窜的比丫头还快。

“娘,你怎么又醒这么晚啊。”满满小姑娘扑到超大号的床榻边,嘟着嘴巴抱怨道,“二毛老是要睡觉,我都没法逗他多玩一会儿。”

季子珊打了个懒懒的呵欠:“二毛还小,等再大些,就不会再这么多觉了,娘昨天看书看到太晚,所以才醒迟了。”每回闺女抱怨自己醒晚时,季子珊都拿看书太久的理由来搪塞,她睡眼惺忪的朝闺女伸胳膊:“来,满满小姑娘,叫娘抱抱你。”

面对亲娘求抱抱的行为,满满小姑娘挺着小身板表示道:“我都是大姑娘了,不需要娘再抱我啦。”最关键的是,她娘一抱她,就会把她梳的很漂亮的头发,弄的一团糟糕,实在是心累的很。

“真不叫娘抱?”季子珊眯着眼睛道。

满满小姑娘十分坚定的摇摇头,拒绝为母亲的恶趣味光荣献身:“真的不给抱。”

“那好。”季子珊抚一下手掌,也很冷酷无情的撂话道,“从今天开始,娘就只抱你二毛小弟弟,以后再也不会抱你了…”说着,就吩咐一旁抿嘴偷笑的梅香,“梅香,去把二毛给我抱来。”

满满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鼓着粉嘟嘟的嫩脸颊道:“好嘛,我给娘抱,但娘,你动作小心些,别把我头发揉乱了…”

季子珊答应的非常好。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满满小姑娘悲愤欲绝的声音:“娘,你又骗人!”

不管公主母亲如何‘欺负’自己,满满小姑娘依旧认真执行着母亲分配下来的任务,每天照顾小弟弟一个时辰,见闺女热心的和儿子说话、摇拨浪鼓给儿子听,穆淮谦心头不免又感动又好笑:“你可真会使唤闺女!”

“心疼啦,要不,我也使唤使唤你?”已入盛夏,季子珊手摇团扇,一脸闲闲地给自己打风。

穆淮谦笑得别有一番意味:“哦,那你准备使唤我干些什么?”

“以后二毛的尿布,都交给你来换吧。”季子珊语气凉凉道。

穆淮谦秒变一脸茫然:“…风太大,你刚刚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德行!”季子珊鄙视一眼将军老公,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摇一晃地去卧榻上歪着了。

一个三尺来宽的青花白瓷大浅盆里,游着七八条红纹锦鲤,盆底摆着不少青灰色的小石头,以及飘着好些嫩绿的水草,瞧着分外赏心悦目,养着鱼儿的大瓷盆旁边,坐着眉目俏丽的满满小姑娘,在她的怀里,又坐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约摸六个月大,身上穿着红色的肚兜兜和短裤,光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阿毛,快点逗鱼。”满满小姑娘揽抱着自己亲弟弟,顺便指挥坐在鱼盆旁边的舅家小表弟,“叫它们都游起来,不许偷懒。”

眉眼与满满小姑娘颇有几分神似的阿毛小朋友随口答道:“姐姐,你家的鱼是不是饿了呀,怎么都没力气游起来呢。”

满满小姑娘歪头想了想,轻声嘀咕道:“可能是爹爹没喂吧。”说着扭过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叫她去拿鱼食过来,片刻后,阿毛小朋友哗啦啦往水盆里撒着鱼食,见状,满满小姑娘疑似很有经验的提醒道,“阿毛,你少喂点,别把鱼给吃撑死了。”

“不会的,我家的鱼,都是我喂的,没一个撑死的。”阿毛小朋友信心满满道。

第二天,季子珊一大清早就登门康王府,为了被撑死的七条锦鲤讨公道:“一共八条鱼,阿毛一口气弄死了七条,康王爷,给个说法吧。”季子珊大大咧咧坐在季元宝王爷面前,摆出一幅来讨债的嘴脸。

“鱼既是阿毛喂撑死的,那你到宫里找他去,他去上学了,现在不在家。”季元宝王爷一脸的云淡风轻,撂出一幅‘不是我干的,我才不认账’的态度。

闻言,季子珊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是阿毛亲爹?!阿毛惹了祸,是不是该由你负责?”

“我是他亲爹,但我就是不负责。”季元宝王爷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

季子珊大怒,随即蹬蹬蹬跑到季元宝王爷家的鱼缸前,只留下一条最小的鱼,其余的…统统打包带走,季元宝王爷望着被打劫一空的鱼缸,无奈地低笑道:“哎,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招谁惹谁了…”

唉,还是进宫,找不省心的臭小子算个账吧,你惹谁不行,偏偏惹到你小姑姑头上,不知道她特别特别…抠门么。

二毛小朋友可不知道亲娘去当了回抢鱼大盗,依旧兴致勃勃、满目新奇地瞧着更多的鱼儿游呀游。

穆淮谦却默默为公主老婆点赞,这么多年了,王爷小舅子依旧热衷‘欺负’他,看到王爷小舅子被公主老婆‘反欺负’,不管公主老婆是有理有据、还是无理取闹,他统统都站公主老婆这边!

“二毛既然这么喜欢看游鱼,那大名干脆叫…穆晨游好了。”穆淮谦亲一口肉嘟嘟的胖儿子,忽然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拿水草逗着鱼儿,闻言只道:“随你的意思喽,反正我只管生,不管起名的。”什么都让她干了,还要穆淮谦这个男人干啥!

夏日虽然悠长,却不足以让二毛小朋友立即学会摸爬滚打,入秋时,他才爬的利索起劲儿,待进了九月,很快就是惠安太后的六十大寿,季子清陛下有意给亲娘大办一回,季元宝王爷和季子珊公主纷纷热烈响应。

惠安太后寿宴当日,季子珊一不小心…又喝大了。

她一喝高,就喜欢捉弄满满小姑娘。

满满小姑娘被醉鬼娘吓得花容失色,嘤嘤嘤地逃去隔壁舅舅家避难,二毛小朋友却是个不怕酒味熏的,他腿脚有力的爬啊爬,一直爬到母亲身上,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喊着:“羊…羊…”

季子珊醉眼迷离,摸着拱在脖颈的小脑袋,傻笑着训儿子:“小笨蛋,叫娘,不要叫羊…”

穆淮谦将军坐在旁边叹气:闺女跑了,儿子一个劲儿地缠着他娘,他娘又醉的东倒西歪,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唉,可不可以有人搭理一下他呀。

天气渐渐冷了,二毛小朋友也慢慢开始蹒跚学步,满满小姑娘待小弟弟依旧热心亲近,不是牵着他稳稳的学着走路,就是耐心无比的教他学说话,隔壁的阿毛小少年但凡放假在家,也经常溜来季子珊这边玩,大概两个人都是毛毛的缘故,阿毛小少年待二毛小朋友也甚亲近。

转眼就又是新的一年。

高妙妙的来信如约而至,继生了个儿子之后,她又添了一个女儿,季子珊看完信后轻轻地笑了,笑罢,她便起身去看儿子,白胖可爱的小男孩正在午睡,睡容恬静,呼吸绵长,季子珊摸了摸他的小脸,只觉满心幸福,岁月静好。

“想什么呢?”穆淮谦脚步轻轻地进了槅间,从后头抱着公主老婆的腰。

季子珊靠到背后的男人身上,嘟着嘴巴道:“我想时间就此停止,别再往前走了。”

“说什么傻话呢。”穆淮谦低笑一声,“是不是又要大一岁了,心里不舒坦啊。”两人是建平十九年春成的亲,如今已是建平二十九年,整整十年过去了,公主老婆也从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成熟妩媚的风韵妇人,“放心啦,不管你变多大岁数,我都依然喜欢你。”

季子珊轻哼一声,眯眼威胁道:“你敢变心,看我不打爆你的脑袋瓜。”

穆淮谦嘴角一抽:“…能不能温柔点儿?”

“看你表现喽。”季子珊语气得瑟道。

穆淮谦轻啧一声,然后掰转公主老婆的身子,呼吸灼热地亲吻上去,季子珊被亲得晕头转向,不由环住将军老公的腰,两人愈亲愈深,愈深愈忘我,浑然不知二毛小朋友何时睡醒了,直到一岁多的小肥仔迷迷糊糊的喊出声:“爹爹,娘…”

正纵情忘我的夫妻两个如遭雷击,立即分嘴开来。

哪怕明知二毛小朋友还不懂事,季子珊依然尴尬的脸红如霞,穆淮谦虽然也心底极囧,但他脸皮到底厚些,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抱起儿子,神色和蔼道:“二毛睡醒了?要不要尿尿…”

二毛小朋友揉着眼睛,软软的嗯了一声。

穆淮谦忽然轻佻地朝公主老婆吹了个口哨,然后又一脸慈父模样的带着儿子去嘘嘘,季子珊顿时更囧了,待她收拾好心情和衣饰,走到屋子外头时,穆淮谦已在领着二毛小朋友玩耍了,小小孩童咯咯咯的欢乐笑声,洒满了整个院落,见状,季子珊也不由嘴角轻弯,微微而笑。

中秋之前,许果大表哥又上门打秋风。

季子珊黑着脸道:“给本公主撵他赶紧走,他若是耍无赖,就直接把他送去顺天府大牢,关他三个月!”

她简直要服气死这位大表哥了,柔嘉公主过世还不到半年,这位手脚齐全的大老爷们,便经常掐着逢年过节的点儿,把沾亲带故的亲戚全部骚扰一遍,底气十足性子厉害的,自然敢大棒子招呼他离开,面活心软不欲多事的,便随便拿了些银子打发他走。

许果这哥们儿没通过正途赚上一文钱,如今亲娘这个大靠山倒了,两个兄弟又不给他吸血,他便以此歪门邪道,走上了谋财之路。

这世上只有救急的,没有救贫的,更何况,许果大表哥也不是真穷,他这一辈子,几乎是在女人堆里泡大的,外结红颜知己一大堆,家里金屋藏娇又是一大堆,不知生下了多少儿女,搬出公主府之后,许果这哥们儿为了维持奢侈享受的富贵日子,岁数差不多大的女儿孙女,都被他一一嫁了出去,换了不少礼钱回来。

拿着卖家中女孩儿的钱,他在亲娘的孝期里,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只不过短短三个月,这些钱财就被他挥霍一空,然后他又逼着外嫁的姑娘们,必须拿银子回娘家孝敬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就算许家嫁出去的姑娘们肯,人家的夫家肯定也不乐意啊,于是,没法从儿女身上敛财的许果,便走上了打秋风之路。

许果干这些恶心事儿时,季子珊才生下二毛不久,她忙着照顾新生的小儿子,对外头的事便不怎么过问,更何况,没了柔嘉公主这根线牵着,谁还关注许家那些不熟悉的人呢。

他第一回来公主府打秋风时,刚好叫穆淮谦碰上,穆淮谦拿一锭银子打发了他,回来给季子珊一说此事,季子珊当即大发雷霆。

今天是许果第二次来,没再幸运遇到穆淮谦的他,注定要空手而归。

然而,他今天不仅要空手而归,还倒了大血霉,因为他碰上了正路过回府的季元宝王爷。

若是许果避着季元宝王爷走,兴许还能继续在京城混吃混喝,偏他作死,非挤着脑门往季元宝王爷跟前凑,说些什么‘京城米珠薪桂,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求王爷接济接济’的话,季元宝王爷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瞅着笑得卑微讨好的许果,眉峰微挑的笑道:“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

见季元宝王爷态度可亲,笑如春风,许果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求王爷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

季元宝王爷转了转手里的马鞭,笑意凉凉道:“嫌京城的柴米贵,那你就别在京城住着了,去偏远的小县城吧,那里物价便宜,到了那儿,你就能活得美滋滋了…”见许果微微呆滞了表情,季元宝嘴角的凉薄笑意却不减,“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本王就做回好人吧,会派人一路护送你过去,保证你平安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