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也赶紧出去。她出门时,吴氏已不见了身影,远远地看见高氏在驴车上坐着,林氏的哭骂声时不时的传过来,让她心生快意。她心下虽疑惑关家四兄妹的去处,但也没往深了去想,也和高氏一样只当胡员外已做了妥当安排。她的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哼着歌儿往回走去,跟着热热闹闹的娶亲队伍,准备去胡家村瞧热闹。

高氏带人压着林氏直往胡家村胡员外去。关厚齐也被那几个壮汉捆了个结实,锁在了关家后院的柴房里。关家食肆只剩下了那个身形瘦弱、吓得不知所措的苏中晨。苏中晨看着这如狼似虎的壮汉蜂拥而来,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朗朗乾坤,天下脚下,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

“把钱全给爷爷拿出来。”那带头的汉子恶声恶气的威胁道,顺手像拎小脚似的将苏中晨提溜了起来。

“没、没了,全被人抢走了。”苏中晨吓得索索发抖,那几人自然不信,径自绕过柜台,乱翻一气,果真连一文钱都没有。

几个人悻悻而去。苏中晨待他们一走,立即锁上大门,入后院迅速换了衣服,从后街绕了出去。

胡家村,胡员外家。此时,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来往宾客,恭贺声声,欢声笑语一片。林氏被困在新房里,四个凶神恶煞的壮妇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杨氏也笑嘻嘻的挤了进来,不停的拿话刺激挤兑林氏。林氏哭得嗓子都哑了,连骂她的兴致都没了。

“大嫂,你以后享福的日子可多着呢,可别想不开。啧啧,你看这房子,这园子,真是让人眼馋哪。”杨氏一双贼眼四处不安分的看着。那几个壮妇鄙夷的看着杨氏,也不说话。杨氏聒噪的说个不停,林氏皱着眉头,只觉得一阵极深的困意袭来,一个没撑住,往后倒了下去。

“瞧她,都迫不及待先躺上去了,嘎嘎。”杨氏刻薄的嘲笑道。

其中有两个妇人揍上前去想看个究竟。谁知,就在这时,一阵浓烈的气味突然袭来,弥漫在新房里。几人咳嗽几声,身子慢慢的软下去。杨氏也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发软,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尔后便没有了意识。

接着,四个身影从帐子后面窜了出来,这四人正是屠苏四兄妹。

屠苏和关文进来后,先把门从里面拴上,然后迅速从袖筒里拿出药瓶,往倒下的妇人嘴里硬塞进去一料黑色药丸。往杨氏的嘴里塞了两丸,这一切做完,桑落挥挥手,接着从床底下钻出来和桌子底下分别钻出四个脸上化了浓妆的壮妇。这四人自不必他们吩咐,便上前干脆利落的除去那四个壮妇的外裳,套在自己身上。屠苏和桑落也赶紧动手将林氏的外衣和杨氏调换了下。然后关毛背着昏迷不醒的林氏从早就看好的小路奔将出去。

胡员外和高氏等人自以为安排得万无一失,也没派多余的人去看着。再加上前院后院人来人往,乱哄哄的一团,谁也没注意到这边。再加上他们早有安排,所以关毛和林氏很容易就出了园门,坐上早就备好的马车,直奔关林镇而去。

屠苏和关文桑落三人又重新藏回了院子,他们要等着事情的最后结果。

夜,越来越深了。

前院待客的胡员外今天兴致颇高,因为胡掌柜刚才许诺说,以后,关家食肆所得盈利的二成归他。他白得了一个婆娘,又为唯一的儿子娶得了一房媳妇,外带两名长工,他如何不得意非凡。

“老弟,老哥我都是托你的福。来,我再敬你一杯。”

“呵呵,不敢当,老哥,今天小弟祝你…呵呵…”胡掌柜舌头打结,脸上笑得分外猥琐。

“哈哈。”两人相互拊掌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什么酒,劲头好大。”胡掌柜晕晕乎乎的说道,觉得眼前人影在晃。

“这酒,唔,是从一个外邦人那儿买来的。咳,老哥,小弟不耽误你了,‘**一刻值千金’,哈哈。”胡员外也不再客套,命老家丁照管余下的客人,他跌跌撞撞的自去洞房…

屠苏三人在胡员外家一直待到月上中天,宾客尽皆散去,确定事情照着自己的计划发展,才放心回去。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人们就听到胡员外家的大门被砸得震天响。同时还夹杂着女人的咒骂声和哭声。这帮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家的四个儿女带着一干壮妇大汉来讨说法了。

胡家的家丁仆妇们赶紧上前应付。被屠苏啪啪扇了几个嘴巴。

“我娘呢?你还我娘来!今天若是见不到我娘,我就把你们家放火烧了,大家死个干净!”说着便要往里闯。胡家的下人有心阻拦,奈何被几个大汉给揍得爬不起身来。

胡家村的人昨天就瞅够了热闹,今儿个一听声响,忙不迭的都赶来了。又过了一会儿,连那邻村的人也赶来了。其中不乏关河村的人。高氏不放心这事,一大早就带着三儿媳妇吴氏并几个本家的妇人也一起来了。她早上去喊杨氏,无奈叫了半天只听得昨夜醉酒的二儿子胡乱答应了一声,她心里有事也顾不得计较,便忙忙的赶了来。

屠苏和桑落在前,关毛关文兄弟及一帮大汉壮妇在后头护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胡员外的新房而去。

“关丫头,使不得,使不得,你可不能硬闯进去。”有人在后头喊着。屠苏果然停住了脚步,这时跟着她来的两个中年妇人挪了前去,用木头咣咣几声撞开房门,其他人跟着蜂拥而进。

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人惊得立时弹跳起来。

“啊——”

“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屋外的人们只听见两声大叫,一声是男人的惊叫,一声是妇人尖利的狂叫。

高氏突然冷不防的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不像大儿媳妇的,却像…二儿媳妇的。

第二十八章黄雀在后

高氏的猜测没错。那尖利的女声正是杨氏发出的。

杨氏愣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还赤身**着,连忙去找衣服,她一边乱翻一边带着哭腔狂骂:“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胡员外晃着膘肥的躯体也到翻处找衣服,谁知,衣服似乎在跟他们藏猫猫似的。怎么也找不见。

这时,那两个打头阵的妇人大声喊了起来:“天哪,这不是关家二媳妇杨氏吗?怎么是你呀!”

屋外的人群轰的一声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惊诧声议论声,嗡嗡不止。

“你们胡说,绝不可能!”高氏像疯狗一样狂叫着,死命的把人往外推:“都出去,出去。快把门关上!”

人们哪肯听她的,一个个拼了命的往前挤,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去,生怕少看了一眼。屠苏带来的几个妇人故意推波助澜,将那些人往里头提溜,不大一会儿,便有几个身姿利落的挤进了屋里。尔后,人群就像那决了口的洪水一般往里一涌,高氏喊得声嘶声竭也阻挡不住。

她正要悬悬欲倒时,一个人扶住了她。高氏晃了几下,勉强站住身子,定睛一看,却正是屠苏。屠苏此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孙女在此恭喜奶奶,终于达成心愿了。哈哈——”说完,她脸上的笑容猛然抽去,然后将高氏重重地往地上一推,高氏一个不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前面的人在往前挤,后面又来了新的看热闹的人。高氏躺在地上岂有不被踩踏之理!

屠苏看了不看她一眼,她像一条滑溜的鱼似的,从人群里挤将出来。那几个完成使命的壮妇也尾随她出来。走到稍僻静处,屠苏转身微笑道:“今日赖仗几位帮忙,他日定当有重谢。”

那几个妇人一齐笑道:“谢倒不必了,我们看了他胡家的笑话便满足了,也算是为了我们那苦命的姐妹报了仇了。”几人说完就要告辞。

屠苏伸手拦住她们,说道:“几位既然来了,怎能空手而归?”几人不解其意。

屠苏指指偌大的园子大声说道:“走,你们跟我来去找我娘。”随即又小声补充道:“几位不必觉着心里不舒服,那姓胡的家产也有她几任亡妻的份儿,听说,他没少霸占嫁妆呢。你们这么做也算是替天行道。”屠苏这后面几句话将那妇人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撕了去,她们便毫无顾忌的去砸去抢了。

她说完便带头大踏步朝胡员外家的大厅奔去。几个妇人对视一眼,立即明了屠苏的暗示。她们高声叫喊着要找林氏,手上却丝毫不闲着,逮着值钱的能拿的全部揣走。不能拿的也乱砸一气。胡家仅有的几个家丁要不是在后院,要不就被打得爬不起来,哪还有人去阻拦她们!至于那四个和高氏狼狈为奸来绑林氏的壮妇,昨晚也被下了蒙汗药,身上被剥个半光,今早看热闹的人都饱了眼福。这四人自是没脸呆在这里,一个个都灰溜溜的遁走了。

将一腔闷气尽数发泄完毕后,屠苏兄妹四人才聚在一起火速往家赶。

一路上,四人脸色阴沉,谁也没说话。

“胡掌柜的怎么办?”关文低声问道。

“跑不了他,咱们一个个来。”屠苏声音冷咧的答道。关文暗暗打量着屠苏,似乎隐隐觉得她在一夜之间变化甚大,多了一层杀伐决断的果断和狠辣。这其实是因为,以前的屠苏多少还要注意到让自己的言行同这具身体的年龄性格相符,眼前这非常时期,她也懒得隐藏了。而且这一切剧变都有缘由:她是被逼着长大的。

“娘亲该醒了。”关文沉声叹道。之后四人再也没有说话。虽然事情是照着他们原先的计划进行着。但是在一切没有结束之前,他们的心一直提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导致一切功亏一篑。即便事成,他们心中也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是沉重的喟叹:差一点,他们家就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差一点,他们的娘亲就要身败名裂…

四人到家时,林氏已经醒了过来,刘奶奶正陪着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林氏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抽了魂魄一般,双眼空洞无神。昨日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重了。屠苏不觉有些内疚,或许,她该早日告诉她的。

“娘——”屠苏轻轻开口唤道。林氏转眼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屠苏不由得心中一慌,原本准备好的谎言此时也用不上了,她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垂着头,将自己的谋划毫无保留的一一道来。

“娘,我本该早告诉你的,可是我又怕你和大哥心太善不忍心我这么做,又怕你们一不小心泄了出去。娘,女儿实在被逼得无奈,我去求族长族人,他们根本不见我;去求官差,人家说这是家务事…娘,您罚我吧。”

林氏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轻轻一笑,笑着笑着,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啪的往外滴。

她这一哭,其他三人忍不住哭起来,刘奶奶一边劝一边也跟着流泪。林氏伸开双臂将四个孩子拔拉在怀里,边哭边说:“娘不会罚你们的,也不会怪你们的。你们做得好,合该他们这样!做得好,好啊。老天爷,你睁眼看看,你把我的孩儿都逼成什么样了了!”说罢,她突然往后一倒,又晕了过去。四人一下子急了,刘奶奶连忙劝住他们:“孩子,别急,你娘没事,只是受的刺激太过,让她静养几天就好了。”

关文仍不放心,连忙去请了大夫来,大夫也是如此说辞。刘奶奶在后院专心陪护着林氏不提。

那边,关厚齐也火烧火燎的去找兄妹四人去了。

谁知,他刚赶到胡家村,就见关河村的人抬着高氏急急的往回赶。拉人一问才知道原来那高氏见自己的二儿媳妇和胡员外被众人捉奸在床,当时便急火攻心,晕倒在地,又被那看热闹的人胡乱踩踏了一番,此时又丢了半条命了。关厚齐暗叹这就是报应。

高氏一到家,关家早已鸡飞狗跳的乱成一团,关耀祖此时已听说了自家的丑事,一向极爱面子的他气得当时卧床不起。那关家老二闻听此事,不能自己,像头疯牛一般,红着眼睛狂奔去胡家村要找胡员外算帐,两人见了面二话不说便扭打成一团,众人怎么劝也劝不开。丢尽了脸的杨氏更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屠苏听得是心中快意无比。

她从后院慢慢踱步出来,空落落的大厅里只剩下端坐在柜台旁的苏中晨,这厮手上仍然万年不变的捧着一本书,时不时摇头晃脑的吟诵几句。屠苏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前,敲敲台面说道:“苏呆子,谢谢你给的药方。”

苏中晨仍是往常那副表情:“东家别客气,那是小生应当做的。”

屠苏漫不经心的问道:“你除了会配药还会什么?”苏呆子又开始摇头晃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屠苏皱皱眉,不再理他。

胡家的闹剧仍在沸沸扬扬着,整个镇上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事了。又过了两日,关家食肆便挂上了“装修中,暂停营业”的牌子,屠苏和从前的黄掌柜商议了一番,出钱将铺子全买了下来。然后开始重新装修整顿。林氏仍在养病,家里大小事宜全由屠苏掌管。

第二十九章围观极品的下场

关家将铺子买来之后,重新修整了一番,一跃而成为整个镇上最耀眼最齐全的食肆。这一次,屠苏不再像初来时那样,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整,并处处针对胡家食肆,他家的招牌菜,关家也有,而且还要比胡家的味美便宜。关家食肆一重新开张,便将胡家那为数不多的老食客也给吸引了过来。不久,关家食肆门口又张贴了招工启事,待遇比别的铺子都要好上许多。原先胡掌柜家的伙计也有不少也前来应聘,屠苏挑选了几个为人忠厚能干的伙计留下来,胡掌柜得知此事以后,气得又摔又砸的。

屠苏又通过自家店里的伙计和胡家的伙计搭上话,用酒肉银钱收买了两个贪婪又机灵的小伙计,名唤旺财和进宝,以此来暗地里掌握胡家的一举一动。

两人看新东家如此大方,立即有了投诚之心,再三央求:“小东家,你就收下我们吧,小的保证以后好好干活,决不偷懒耍滑。”

“我以后会用你们的,而且还是大用。但是眼下,我有一件事要让你们做。”屠苏背着手,放缓语调,慢慢说道。

“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旺财眨巴着狡黠的眼睛说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们要盯着胡掌柜的一举一动,得了空就回来告诉我。工钱我照付。”

“东家可是说真的?”进宝喜不自禁,他以为屠苏是要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这等小事。

“这只是开头,若是你们做得好,以后自然有大事等着你们…”

“东家,这等小事我们若是做不好,也用不着回来见东家了。”

“那就好。”屠苏鼓励了他们几句,两人悄悄从后门出去。

屠苏一边精心经营着自家的店铺,一边注意打听着胡家村和关河村那边的消息。果然不出她预料,关耀族和高氏俱已卧病在床,关家老二关厚德,整日憋在家里,脾气暴躁不堪,动辄打骂两个女儿。嫁入胡家的杨氏哭哭啼啼了几天后,听说情绪在渐渐稳定。又过了几日,高氏的娘家人和关氏族人去找胡员外闹事,言称木已成舟,难以挽回。但却非要胡员外赔偿才能罢了,否则就要上告他霸占别□子。

胡员外素以吝啬出名,从来都是铁公鸡一个,如何肯拔一根细毛?他思来想去,觉得一切都是族弟胡掌柜的错。若不是他拉着自己跳这个坑,自己又如何能想到去强娶林氏?如何又能摊上这一堆破事。因此,胡员外便想着让胡掌柜出这份钱。胡掌柜这几日一直龟缩着不敢出门,眼瞅着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心中已经大不爽快。胡员外此时又翻脸不认人,让他出这份损失,他如何肯干!于是,两个人针尖对锋芒,争吵不止,谁也不肯相让。至此,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被胡家的伙计递给了屠苏,屠苏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暗地里慢慢的谋划不提。

胡员外死撑着不给钱,胡掌柜也一样,高家和关家的人连着去闹了几回都无一点成效。

屠苏在家和林氏商量着,将村里的地卖了,老房子用砖头先封了,日后再说。其实屠苏原本也想把房子卖了,但是古时农村的地皮一点也不值钱,家家都有,都还稀罕去买?所以,她便决定暂放着算了。田地卖得的钱,屠苏拿出一本部分送了回去给关耀祖和高氏看病,屠苏有意让人都知道自家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高尚做法,钱还没送到,整个镇上和关河村的人都知道了。

屠苏和桑落逢人就讲:“他们不义,我们却不能不仁,他们是长辈,无论做什么,我们只都顺着忍着。家里没钱,我娘就把地卖了给他们瞧病,希望他们病好后,对我娘能好些。别再为了贪几钱银子就卖儿媳妇,也希望我们那苦命的奶奶和爹在九泉之下能安稳合眼…”两人扒拉扒拉的说个不住,再辅之以声情并貌的实力表演,让人们对关家的观感好了不少。不少人都同情这命运多舛的一家人,暗骂高氏和杨氏脸皮厚心肠毒。

屠苏带着关文和桑落拿着补品银钱大张旗鼓的去看望关耀祖夫妻俩。这两人一见到关家兄妹四人,仿佛见着那宿世的仇家一样,龇牙瞪眼的,咒骂个不停。屠苏当着人面自然作做做样子,她抹着眼泪哭诉道:“爷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事是谁也没想到的?反正你们二老一心想和胡员外结亲,至于嫁哪个儿媳妇,又有什么区别呢?总之,结果都是一样的。您老心愿已了,该高兴才对,怎么还这样愁眉不展呢?孙女是真心想替你们二老解忧消愁…”关耀祖气得脸皮紫涨,这是替他消愁解忧吗?分明是想让他死得更快!

等到外人散去了,屠苏立即又变了一副脸色,她站在床前,冷嘲热讽的对两人说道:“两个老不死的,你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哼哼,你们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你们家的吗?哎呀,我真不好意思转述。皮厚心狠的死妖婆,其实,我原本是想把你和那胡员外撮成一对的,奈何那姓杨的惹了我,否则,你现在就梅开二度了。哈哈…”屠苏说着说着,张狂的笑着。关耀祖以手指着屠苏,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你——”高氏用毒蛇一样的目光狠狠盯着屠苏,嘴里“啊啊呀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大妹——”关文无力的阻拦着屠苏。

屠苏知道这个二哥脑子里的封建余毒还没清洗完全,便将下面的狠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说起今天的正事:“我知道你们二人担忧的是什么,无非是你们的面子名声和二叔的将来。其实这些我娘也替你们考虑好了,我可以出钱再为二叔娶一房媳妇。”高氏混沌的双眼中冒出一丝精光,她看着屠苏,静等她的下句话。

屠苏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说道:“自然,我是不会白出钱的,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跟族长说,把我们全家从关氏族谱中迁出去,我家成独户。我家出五两银子为二叔娶亲。”关耀祖夫妇对视一眼,沉默不语,屠苏不等他们想明白了,便继续说道:“其实这事也并不是非得经你们同意才行,我还有一条路能走,那便是上告,镇上告不了,我去县里,县里告不了,我去京城去告。我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当然,我若告了,肯定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到时候咱家这事恐怕整个南晋国都知道了。爷爷您觉得…”

“都给我滚!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关耀祖毛发倒竖,双目圆睁。屠苏倒一点也不怕,慢悠悠地说道:“爷爷,我可不嫌丢人,我又不像你,做吊死鬼也要搽上粉——死要脸面。”

“你们慢慢想吧,不过,我只给你两日时间。店里生意好的不得了,我走不开。”说完,施施然走了。

他们回来后,关家的消息也时不时的传来,关耀祖和高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关家老二的脾气越发暴躁,整个人阴晴不定,吓得两个女儿不敢呆在家里。

最后,在族长的劝说下,关耀祖同意了林氏的要求——让他们从关家分出来。此后,林氏和四个儿女的一切都与关家再无瓜葛。林氏一次性给公婆孝敬六两银子。

关耀祖拖着病体,托人给二子娶亲。这个屠苏也做了安排。她上次雇来的妇人家中正好有一个守寡的小姑子何氏,为人飞扬跋扈,好吃懒做,性子精明不肯吃亏。屠苏便暗暗从中牵线,将那个寡妇与关厚德撮合成了一对。关厚德对于杨氏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那件事他之所以觉得愤怒,大多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如今看何氏年轻又有几分姿色,说话柔声细语。不知比杨氏好上多少倍。慢慢地,就将心思收了回来。

何氏表面上对关大妞二妞关怀备至,私下里,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大妞二妞去找他爹告状,关厚德斥骂她们不知事,关耀祖老两口卧病在床,做不了什么主。最后姐妹俩心一横,便商量着去找自个的亲娘杨氏。杨氏抱着两个女儿哭天抢地的,又去求着胡员外把人留下来。胡员外看着大妞二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原先的谋划,便痛快的答应了杨氏。

那胡员外初时对杨氏母女三人也较为大方,衣食住行皆不苛待。杨氏一向是个贪图享乐的,以前跟着关厚德时,生活虽不十分困苦,到底是紧紧巴巴的。眼下,她看着胡员外这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好看得像年画似的园子,还有那能闪花人眼的各式器具,心里越来越满意,最后也不再抹眼泪寻死,竟真的一心一意的跟着胡员外过起日子来。

关耀祖和高氏一听杨氏竟然没有自尽,反而跟着胡员外过了日子,自己的两个孙女也跟着去了,一怒之下,又添了不少心病。何氏自嫁入关家后,便将脑袋缺根弦的关厚德紧紧握在手心里,让他打狗不也也撵鸡,对于公婆尽做表面功夫,和妯娌吴氏整日针尖对锋芒,耍不完的小心眼。整天关家越发的乌烟瘴气,不成样子。村里人说这家人说得嘴都歪了。如今他们一家人内讧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去对付林氏一家人。这正是屠苏想要的结果。

再说那胡员外最初几日大概是觉得新鲜,对杨氏也还过得去。但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驴改不了拉磨。没过多久,他的本性便显露出来了。他先是嫌杨氏不会过日子,整日大吃大喝,接着又嫌她为人太粗俗上不了台面。杨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哭天抹泪的说胡员外毁了她的一辈子,两人是大吵小吵不间断。

接着,又爆出了几件事:原先杨氏的娘家人时不时的过来看看杨氏,胡员外虽不乐意却也没说什么,谁知后来竟被人发现,杨家人临走时带有胡家的财物。胡员外一向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当时便大发雷霆,杨氏委屈的大声争辩不迭,那胡员外自此以后,对于钱财看得更紧了,连每日的饭食都按量供给。胡员外的傻儿子受了父亲的明示,觉得关大妞就是自己快过门的媳妇,时不时的去骚扰戏耍一番。关大妞性子随她爹娘,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整个胡家整日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屠苏在一旁冷眼旁观,时不时的往里头添把火浇点油。

第三十章夜长梦多

关家一家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林氏的心境也在渐渐好转,她又像以前那般勤劳操劳食肆里的大小事务,每日忙个不停。经过此事,她的性子也有些变化,心境开阔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样拘于旁人的看法。一家人经此一番磨难之后,比以前愈加亲厚。屠苏看着别人家那种鸡飞狗跳、乌七八糟的光景,对于自已的家人越发的珍视。她要做什么决定时,必要先同一家人商量,然后一旁不着痕迹的鼓励着他们说出各自的想法。

关毛每到这时,便会大而化之的一摆手:“大哥脑子笨,你们决定就好。”屠苏听到这话就会笑着反驳他:“大哥,你这话可不对,谁说你笨?你可是咱们家中的顶梁柱,我们以后都要靠你呢!”这种话听多了,关毛的自信心也一点点的增长起来。关文和桑落和屠苏三人性子有些相似,不用说,相处得自然融洽。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各司其职,各展其能,将关家食肆打理得是蒸蒸日上。

屠苏看着林氏欣慰中带有落寞的笑脸,心中也开始为她默默盘算,照着她先前的想法,她便开始着力撮合她和关厚齐。但她又不好直接找两个当事人去说,这样不合规矩,徒增两人的尴尬。她想了想,便时不时的在刘奶奶面前提起关厚齐的事情。刘奶奶是个透亮人,自然明白屠苏的意思。同时,她也很喜欢并看好这两人。她也时不时的在林氏面前提起关厚齐试探她的心意,林氏如今已然想开了,倒也没有再扭捏。

刘奶奶心里有了底,便决定对关厚齐打开天窗说亮话。谁知,关厚齐此时倒犹豫起来了,他自然有他的考量:眼看关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自家却身无长物,而且他又顶着克妻的名声,实在是怕耽误了林氏…

刘奶奶也瞧出了他的心思,便笑着拿话劝他:“厚齐侄儿,玉娘一家子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又不是那样的人。这夫妻不就是图个贴心合意吗?我看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切莫错过了。”关厚齐思索半晌,最后才呐呐吐露一句话:“只要她不嫌我就好。”刘奶奶笑眯眯的去找林氏回话。屠苏四兄妹也得知了此事,心中自是高兴妥帖无比。关厚齐为了避嫌,又回自已家去了,两家商定,再过些日子便将这宗喜事简单办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四邻街坊议论纷纷,褒贬不一。有人说关厚齐占了大便宜了。也有人说,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了许久,如今终于达成心愿了。不少闲得胃疼的人又将多年前的那桩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抖落了出来。

“你们知道那关家大丫头的亲爹到底是谁吗?”

“还能是谁?关厚勤呗。”

“瞎,才不是呢!”

“听说事情是这样的,那林氏婚后和关厚勤一直不和,两人吵吵打打闹个不消。话说,某一日,林氏又和关厚勤大吵了一架,她婆婆高氏和两个妯娌也跟着起哄,又是辱骂又是推搡的,林氏吃了大亏,一怒之下便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回了娘家。谁知她娘家大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林氏又拉不下脸回去,便每日上山打柴下河挑水,只图多做点活来堵住嫂子的嘴…许是她心中烦闷,没耐住寂寞,刚好在山中打柴时碰上了去打猎的关厚齐,一来二去,两人便渐生了情愫,时不时的钻入密林幽会一番…”这人讲得眉飞色舞,娓娓动听,仿佛当年的事情他亲眼所见一样。听得人也是兴致勃勃。

“…这么着,就出大事了。他们夫妻分离了两个月,林氏的娘家嫂子实在受不了小姑子白吃自家,便自去上门去寻关厚勤,让他来接回去。关厚勤刚好顺坡下驴,便接了母子三人回家。又过了些时日,林氏便显出有孕了。当时关厚勤也没多疑什么。但谁也没想到,那林氏回家七个月后,便产下了一女,而且接生婆都说那孩子哭声嘹亮,明显是个足月的,这事明眼人都知道孩子是谁的…”

“哦——原来如此。”听众中有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关厚齐对关家大闺女不一般呢。听说他脸上的新伤便是替她挨的。“

“这也难怪当年关厚勤对她下死手狠揍,我听我婆娘的表姐说,那关屠苏小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她爹给揍的。若是亲爹谁舍得下此狠手。”有人咂嘴叹息。

“既如此,那关老五后来也丧了妻了,两人怎地拖了这么久才合在一处?”

“这谁知道呢!”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传得到处都是。自然也传到了关家一家子的耳朵里。林氏当下气得不轻。桑落和关毛非要找出第一个传出这话的人。但是流水有源,流言无据,又怎么能查得了。屠苏只能尽力安抚一家人的心绪,想法设法劝解林氏。

“娘,干脆不嫁了算了,省得坐实了这些污言秽语。”林氏气馁的说道。屠苏连忙劝她:“娘,你可别如此想。您现在就是断了这门亲事,那些人肯定又说您是做贼心虚。反正,您怎么样都有人说。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让退缩害怕。再者,难道外人的看法要比您将来的幸福和五叔重要吗?”屠苏绞尽脑汁,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大堆。将林氏刚刚动摇的心又拉了回来。林氏抹抹眼泪,踟蹰半晌说道:“苏儿,其实,你真的是早产。不过,那接生婆跟你二婶一个村的,她受了杨氏的唆使才这么说的…”林氏一说起当年的事,眼中不由得带了些许恨意来。

屠苏抱着林氏的胳膊说道:“娘和五叔的为人我还不信吗?也只有我那个不长眼的爹才会轻易怀疑娘的为人。他这人活该…”屠苏本想说他活该早死,又觉得不妥,急忙咽了回去。

屠苏表面上不在意这等流言,家里也是由她来开解众人。但暗地里,她却分派了几个伙计去查探。然后略施小计惩罚了几个传得最凶最广的人。她用的还是老办法,以毒攻毒。不久,关林镇上,流言纷飞,有鼻子有眼的,吸引了不少缺少娱乐的大众。关家的传言也渐渐的淡了。

关家自此也是时来运转,喜事一桩接一桩。关家食肆整修完后,生意比以前好上许多,家中进项是越来越多。它将胡何两家挤兑得是门庭冷落,岌岌可危。何掌柜经过上次的事后,对关家心存畏惧,再不敢生出别样的心思。他也尝过关家食肆的菜品,确实比自家高出不少。因此他也就慢慢的歇了心思,后来,他便将自家食肆改成了客栈,因为关林镇离京城长安不远,不少行脚商人,游学的士子在此盘桓停留,住店打尖的客人倒也不少。客栈也会供些简单的饭食。有些手头宽裕的客人想要精贵点的饭菜,何掌柜便会打发了伙计去关家食肆去买。

初时,何家的伙计不免有些畏缩,毕竟两家的恩怨摆在那儿。出人意表的是,关家人见了不但不难为他,反而送了他一些稀罕的吃食,并说,若是有客人向他打听此类的事,请他随口引荐几句。伙计自是喜不自禁,回去和何掌柜一说,何掌柜也暗暗赞叹关家兄妹会做生意。他从此便彻底歇了和关家争锋的心思,只一心一意的打理自家的客栈。见他如此识趣,屠苏也没有穷追猛打。毕竟,当初何掌柜也只是做些小奸小恶之事,并没有像胡掌柜那样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最后也没触及她的底线。对于这种人,她也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准则。

但对于另外一个对手胡掌柜,便不是那么轻巧了。胡掌柜和何掌柜不同,他这人要阴狠得多。如果说何掌柜像一只恶狗,那么胡掌柜就是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狗可能会被打怕打乖,但是蛇却不会,对于后者最好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打他的七寸,让他永远再翻不了身。

屠苏一点也不急,明面上,她用正当手段,将胡家的生意一点点的蚕食,再把他家得力的伙计和厨子一个个的挖走。暗地里,她则小心翼翼的盯着对方,省得他狗急跳墙,反扑上来。胡掌柜每日是焦头烂额,长吁短叹,将关家一家子恨得牙痒痒,但是对方却又防得很紧,他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半月后,孙平安一家上门来拜访林氏。由于孙家一家子都是身宽体胖的体型,所以在八月时便去了北边孙平安的外婆家去避暑,他家也因此错过了关家这一档子事。孙家一回来便从街坊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孙掌柜夫妻俩在对林氏鸣不平时,也暗叹屠苏这姑娘年纪虽小,却手段了得。他们回来后刚安顿好,孙掌柜就带着妻儿前来探望林氏。当然,他家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林氏欢欢喜喜的带着四个儿女设宴款待孙家一家。饭桌上两家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乐融洽。

屠苏暗暗观察孙平安,这厮正处在青春期,整个人就像那夏日的庄稼苗似的,几日一个样。这次回来,又比上次高壮了不少,身上的臃肿之态也渐渐消去。这样一看,他倒还有几分人材。孙平安自然也从外人嘴里得知了屠苏的手段心计,此时看着她言笑宴宴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两家人天南地北的闲谈着唠嗑,酒足饭饱之后,孙掌柜的娘子李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面有愧色的拉着林氏说道:“关嫂子,其实我们今天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林氏察言观色,以为她是因着没帮上自家而心有愧意,连忙说道:“妹子不必这样,谁又不是神仙,能在千里之外预测到谁家有事,好在有惊无险,一切都这去了。”

李氏急切的摇头道:“不是这个,…孩子他舅说了,前些日子打听的消息做不得真…”林氏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屠苏在一旁听得分明,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氏闻言愣怔了一会儿,又急急地问道:“前次的消息做不真?”

李氏神色赧然的点点头:“关嫂子,真是对不住了…“

林氏登时内里波涛翻涌,仿佛百只老鼠在挠心抓肺一般,她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勉强的挂着一丝笑意说道:“妹子不必自责,本来我家就没少麻烦你们。这样…也好。”

李氏虽然知道一些□,但鉴于上次的缘故,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嘴,就怕再弄错了。

林氏看她这样,也不想多问。席上的气氛急转直下,两家人又寒暄了几句,李氏适时提出告辞,孙平安意有未尽的跟着爹娘回家去了。林氏将他们三人送至门口,屠苏在后头慢慢走着,思索着李氏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又心乱如麻。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关家的那一团乱麻还没彻底理清,她那渣爹——或许还带着个姨娘,又要回来了。

她娘和关厚齐还没有正式定下,她爹这一回来,岂不是又要生变故?这真是应了“好事多磨,夜长梦多”那句俗语。

第三十一章惊闻

孙家来后的第二日,关厚齐就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关家。他此时顾不得避嫌,径直冲进来对林氏说道:“玉娘,你跟我来,我有话同你说。”林氏默然点头,连围裙也顾不得解下来便随着关厚齐到了后院。

厨房里,桑落心烦意乱、愁眉不展,屠苏也在暗暗猜测着林氏和关厚齐到底怎么商量的。